十三、傾頹的巴別塔即將重建
好冷……
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雷歐力渾身哆嗦地醒了過來。
老天,這是哪裡啊?簡直像個大……停屍間!沒錯!
眼前是一排排類似冷凍室的的大型櫃,四周都有些管子接著。而隔著一片森然冷意,看得見離自己較近的櫃裡隱約有著人影。
「這是什麼呀?」雷歐力慢慢挨到櫃子邊,仔細看著裡頭的人。
最靠自己之前躺的外櫃裡,是個穿著半西服的年輕人。只見他臉上明顯有著很多傷痕,但目前倒是已算好些,只留著血跡未乾。一旁附著心電圖和溫度調控計,還有一條不知是引導什麼的管子在輸送東西。
「這是……冷凍睡眠!不,還是人工冬眠?唉呀,差不多吧!」
仔細回想著自己讀過的醫學專書,雷歐力喃喃地道:「沒錯,用冷凍睡眠,是可以長期保存人在活著的狀態,而且不會有什麼事情需要處理,……但是,現在還沒有確實的解凍手法,一旦解凍往往都會造成問題……這些冷凍的人又是誰?」
咳,想想這次旅途真是莫名其妙,每次自己一睡醒,都變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咦,等等!這,這人不是……」趴近玻璃窗,雷歐力瞪大了眼睛:「這是,不是十老頭陰獸部隊之一的梟嗎?在陰獸被幻影旅團宰了以後,網站有登過這些人……對!他是惟一『下落不明』的人。聽說是因為他負責運貨物──可是他現在在這裡……這麼說,現在將他安置在這裡的人,是……旅團!」
再想一下──酷拉皮卡呢?
雷歐力跳了起來,順便動動有些僵掉的手腳,急急地順著這房間找了一遍。看到那些櫃裡躺了十來個男女老少均有的人類,全都陷入深深的睡眠中。好在,自己的朋友沒在裡頭。
「呼,好險。」雷歐力拍拍胸脯,卻又皺起眉頭。
這些冷凍睡眠的人,又是做什麼的?其他人自己雖然一個不識,但單憑那個梟,大概可以猜出這些都是被旅團抓來的人。只是,以自己的幻影旅團的認識,他們不會「好心」到大費周張地替人辦冷凍睡眠吧?這可是很耗錢的一項工作哩!而且,這些人八成都是旅團的對頭吧?既然有能力抓回他們,為什麼沒有能力殺了他們?還是……不能殺?
──他的偷盜能力,很可能是在被偷者還活著的情形下才能使用。
想起之前的對話,雷歐力撫著下巴生密的鬍渣想著:如此說來……酷拉皮卡可能猜對了!那,這些都是,那個怪團長必須用到的能力的原主人?因為怕他們奪回或自己毀滅能力,才將他們禁起來?
這樣想來,倒能了解這些人在這裡──不對啊!還是不能解釋,酷拉皮卡哪去了?
「仔細想想,我掉到流沙井裡……」雷歐力歪著頭,努力回憶:「對,然後,再叫酷拉皮卡不要自找死路後,我就被沙河拉下去……欸,實在有點想不起來……呸呸呸──我嘴裡還有沙子,呣,看來我真的掉進去過啊!不過我怎麼出來的?酷拉皮卡那時候絕對沒能力救我,而且就算他救出我,我們也不可能突然就跑到這間冷藏室來──唔,從我掉下去到現在……晚上了!」
不過幾小時的時間,就從酷熱到達嚴寒,這是什麼世界啊?
「而且,這裡究竟是哪裡?」
雷歐力正努力地尋找著能爬上窄小天窗的工具,突然聽到自己身後的鐵門傳來一陣聲響。
「糟糕!有人!」雷歐力也不知自己目前立場到底是在友方還是敵方,眼睛四下一溜,正好看到有個靠近自己的冰櫃還是空著無人使用,他連忙滑入櫃中,而那櫃子立即自動地闔上。
隱約地,他聽見門打開的聲音,跟著有兩個年輕女性的聲音傳來:
「你的東西真的掉在這嗎,小滴?」
──果然是,旅團的!
雷歐力閉住呼吸,不敢大口喘氣。現在的他正全心注意外頭的動靜,以致於沒有留心到,他躺著的櫃子裡一點不嫌氣悶,已有氧氣開始不斷流動。
「唔,好像是……」那叫小滴的女孩顯然正和她微薄的記憶力挑戰:「嗯……應該是在……」
「我可不覺得有人會把書忘在冰房室裡。」那有些不耐煩的語氣雷歐力也聽過,是慣於使用念線擒拿敵人的瑪奇。
老天,有多少旅團的人在這裡?咳,自己一人毫無勝算,做為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能屈」的!
在心頭告訴自己,雷歐力覺得有點微微的睏意湧上。
怎麼了?是從流沙井上來的疲勞還沒消除嗎?還是……
「咦,瑪奇,我們在這裡做什麼?」繞了冰房一圈的小滴突然問道。
「找你的書啊!」瑪奇不悅地道。
「書?我的書怎麼可能在這裡?這裡又不會放書。」小滴理直氣壯地道。
「你……沒事!」瑪奇似乎用很大的力氣安撫自己的暴躁:「既然不找書,我們按下月劑量就好走人。」
「喔,對!我們是來按月劑量的。」小滴若有所思地道。
──真不想理她了!
瑪奇氣呼呼地往一個儀器上按下,拉著小滴就往外走,隨後用力關上門。
呼,可以走了吧!
如此想著,雷歐力正要起身,卻莫名地湧上睏意。
──啊!這,這種感覺……
雷歐力昏沉的意識中突然想到一事。
是強制進入冷凍睡眠前的那種鎮定劑,這櫃裡的氣體含有那種成份,得……得出去……
才要奮起最後一絲神智重新推開冰櫃時,雷歐力聽到一陣儀器伸出的聲音,跟著有個自櫃旁突出的尖刺輕輕巧巧地刺入他左臂,注入……
那,那是,什麼?
像是心跳突然被人拉住一般,雷歐力只覺眼前昏黑。
不,不會吧!我難道又要睡……
──停了。
***** ***** *****
「雷歐力!酷拉皮卡!」
猛地用力叫出聲來,小傑忽地睜開眼睛。
「原來,是作夢啊!」
小傑摸著自己心臟,看著半露天樹屋外那片月光。
已經四天了!自己和友伴硬生生被拆離,如今已過四天。酒店在島民的協助下,已修整大半。看來可以在米特阿姨回家前整理好。但是,自己心上的傷痕,卻始終沒有修復。
「為什麼,會這樣呢?」小傑縮在被子中,看著月色被烏雲漸漸蓋去。
剛剛的夢真是嚇他一跳──他看見,被挖出火紅眼的酷拉皮卡正由一群蜘蛛啃食著屍體;而雷歐力則是……像他曾見過的那兩具複製人一樣,身首異處,而他身邊的一群黑影,全在嘲笑。
「好可怕。」小傑抱緊身體,默默祈禱:「不要應驗!不要應驗!」
到底自己能做什麼?
在自己心臟被插上念刀後,才真正明瞭酷拉皮卡當初復仇決心之大,和曾被念刀制約之人煩惱之巨──以自己的條件──不得尋找幻影旅團消息和下落──遵守起來就困難重重。身為一個通曉念之人,一旦不能隨心所欲的使用念,那一定更加痛若。
所以,才會回來……報復?但,這樣不斷地循環下去,到任一方的人死了,都還不能停止的折磨,究竟能不能找到方法結束?
「得先找除念師吧?」小傑趴在床上,手指畫著圈圈:「不過要去哪裡找呢?」
真是麻煩啊!如果現在有個可以商量事情的人就好了。偏偏奇犽不在自己身邊──因為他被制約成「不得再和朋友接觸」。
「不過,奇犽回到他家裡,暫時是會安全點吧!」雖然煩惱很大,但小傑仍先想完朋友的處境:「而且,如果他有心的話,以揍敵客家族的資源,要找除念師一定更容易!一旦他找到除念師解除念力,他就會回來了!」
那麼,現在情況歸結到自己身上吧!
「有誰可以商量……啊!旋律!」
想到曾和自己一夥協力對抗過旅團的音樂獵人,小傑立刻翻身坐起:「我怎麼忘了她呢?她是酷拉皮卡的好朋友,如果聽說這件事,一定肯來幫忙……唔,我看看,酷拉皮卡說過她換老闆,但他手機裡一定有她的新電話和地址。嘿!好在他們的行李都還在。」
迅速地找出自己惟一能求援的對象,小傑立刻撥通手機。
現在旋律那的時間,應該是中午吧!
果然,他很快聽到手機接通的聲音,彼端是個輕柔悅耳的女子和氣地開口:「酷拉皮卡?」
「旋律,是我,小傑!」小傑連忙開口:「我有急事找你!是──」
十四、戰火的土地不復眼前
視力,真的恢復了嗎?可是,為什麼,覺得看到的事物,還像是做夢一樣?
決定生死的銀幣,忽上忽下;來來去去的人影,忽遠忽近;爭辯不休的聲音,忽大忽小。
──我簡直不敢相信!
那聲吼叫是最後的記憶。
到底是……怎麼了?
微微抬起眼,只覺得有如千斤般重。
彷彿是從古久以前的洪荒來到遙遠的異鄉,全是,一片沉涼。
這樣昏沉多久了?好像是,在夕陽西下,黑夜來臨之後……
那句話?
酷拉皮卡倏地睜開眼睛,而和他相對望的,是對彷彿被鏡子映出的,己身獨有的赤色眼球,那鮮紅欲滴的血色控訴般地瞅著他。
「嗚──啊啊啊──」
反射性地用力推倒那裝了太空液以便保質的眼球罐,酷拉皮卡拚命將身子往後縮去,直到背猛然地撞上硬梆梆的床頭櫃,才稍微克制住了激動。
HA──HA──
喘著氣時,眼前已溢滿一片水光。
這是,這是……真的了?
我的族人們──
他顫抖地伸出手去,在觸及那冰冷的罐面時,忽地用力將真實之罐之抱入胸前。
不能,放手……就好像那股恨意,不能任它消失一樣──
=====
──復仇並不能改變什麼,就算你有能力殺光所有的敵人,得到的,也只有空虛,還有染滿血腥的雙手……──
師父的嘆息,還在火堆前迴響。
……就算如此,我能什麼都不做嗎?
=====
一定要做些什麼!我還有非得要繼續下去的事。
尤其當,看見那虛浮在液體裡的滾動,像漸止的血液裡無助的拳狀物般冷漠時,撕裂的心痛──是無法停止的。
絕不──
慢慢地收住心神,酷拉皮卡緩緩放下那對圓睜的眼睛,用還不能確信但已然恢復的視力環顧自身所在。
如果不是因為還有張自己才起身的床鋪,他會先認為這裡是棟大圖書館。
完全的四壁圖書,在排列整齊和宏偉中訴說成立者的理由。
不過,既然已經有同個理由,似乎也能否決掉「倉庫」這個念頭。
那麼只有……書房的選擇了?
只是,這是……誰的?
有時,真希望自己能不必再思考什麼,但,現在卻不得不任一切事情運行。
至少,得知道,朋友的下落吧?
酷拉皮卡仔細地摸索過牆壁一圈,對這環堵緊密的高大書架中無任何隙縫感到不解。
究竟是如何做到……
一定是有暗門,不然怎麼進出?只是,在哪?如果有機關……如果無名指的追魂鍊還在,這時要查什麼是絕對不會難的,但現在……
望著三層樓高的天花板,想來也不會是出去的路吧?
直仰到脖頸痠疼,酷拉皮卡才將視線滑下,首度在眼裡專注的,是一本頗陳舊的古書。
「這是……?」
再仔細觀察,確實沒錯!這是世上第一本雕板印刷的書啊!他在百科系列裡讀過,這是一千年多前人類剛發明印刷術時印成的,現存只有三部殘缺的原典,但現世的只有兩部,被兩大國的圖書館寶藏著;剩一部在某次戰火裡消失,成為收藏家人人極欲尋求的珍品,居然,在這個地方有?
退開一步,酷拉皮卡仔細地看過書架,其間的藏書固然不乏一般書籍,卻也有近半數是極珍貴的古書,還有些是某些古國絕不外借的善本書;這裡的圖書,不說內容,單是價值就不菲了!
能夠輕易地獲取如此多珍貴書籍,的……
手指逐次滑過封背,酷拉皮卡突然在一本書上停住了。
這個圖案是……
窟廬塔族祭司專用的──那是自己族裡歷代祭典大事紀錄,還有許多民族性的資料,當然,絕對是舉世惟一的──而現在在這出現,代表這是……將自己的族群洗劫的那群盜賊……
突然間,覺得累了。
又要再一次地,對抗吧!
「彈性疲乏」這名辭,好像是雷歐力說過的吧!當人的精神一再地重覆同樣的情緒時,很容易覺得疲倦。
在友克鑫第一次覺得人生將失去目標時,就頹喪過;而後再度神經緊繃的計畫,卻又立刻地化消掉成果……現在這次,又會如何結束了。
如果有個明確地解決方法。
「他們殺了我的族人,他們殺了我的族人……」
手擱在書架上,額頭貼上冷汗乾過的痕跡,酷拉皮卡反覆地低喃著。
讓血紅的怒光再度浮現吧!如火燃燒般的──
火?
在瞬間,就決定了。
***** ***** *****
「啊,旋律,這裡這裡。」
在碼頭上等了足足兩天,終於盼到目前惟一的援助人來到,小傑幾乎是立刻衝上去抱住了她:「好高興唷!」
「好久不見,小傑。」外貌不揚,但有著柔和聲音和性格的女子微笑地戴正自己的軟帽:「希望我沒讓你等太久。我聽到你在電話裡說的事後,就立刻向我現在的老闆請假過來──好在她現在正要去做美容旅行,不需要帶太多保鑣,所以才請得到假。酷拉皮卡……還有雷歐力,希望都沒事吧?」
「不知道耶。」小傑想起自己的惡夢,不由得搖搖頭:「我想請你來,也是希望你能幫我想辦法──嗯,我頭腦不好,實在想不到。」
「你說,奇犽被下了制約,所以你不敢跟他聯絡以免害了他,是吧?」將自己手提袋換了手拿,旋律隨著小傑往沿海市鎮走去。
「嗯,所以很麻煩啊!我自己想不到什麼可以做的。因為,嗯,我被制約成,不能調查任何關於幻影旅團的事……」小傑替旋律拉著大行李箱道:「我現在惟一想到的方法是,我們也去找個除念師來──不過,不知道從何找起……你有沒有什麼可以聯絡的管道呢?」
「除念師啊,我也不太清楚哪!」旋律微微笑道:「畢竟,這也是個很罕見的能力,如果不是因為認識專用念力控制別人的酷拉皮卡,我也不會知道有這麼多念能力呢。」
「啊?怎麼辦。」小傑皺緊眉頭,看來相當煩惱。
「這附近有沒有可以喝點飲料的地方?我有點口渴。」旋律笑問:「我們一邊喝,一邊慢慢想,好不好?」
「啊,飲料?有啊!其實別看這裡只是個小島,沿海的市鎮,為了接待各處行經的船隻,其實有很多各式各樣的餐飲店呢!我帶你去。」
兩人當下往市區內茶館前進。
……
「怎麼樣?」舀著冰淇淋的小傑問坐在對面的旋律。
「不錯,這裡的茶種類真多,比大都會區的還多。」旋律輕啜了口異香撲鼻的溫茶道:「真的很不錯。果然是交流量大的海港才會有世界各國不同的東西。」
「嗯,我倒不知道,因為我家是住在內島,所以,嗯,海港也不太來。喔,對了,旋律,到我家要走一天喔。」
想起奇犽第一次來己家拜訪,聽到要用「步行」一辭時吃驚的模樣,小傑覺得,只是靜靜擱下杯子的旋律,實在是寬厚多了。
「走一天,嗯,還好的。我常替主人找尋東西時,走上幾天幾夜,也是常事呢。」旋律平靜地道。
「找東西,噢,對了,旋律你是契約獵人。」小傑抓抓頭,不解似地道:「好奇怪噢,為什麼會有人這麼喜歡收集東西?喜歡收集也罷,為什麼要收集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我認識一些人,他們頂多收集郵票、模型、運動產品,也還很正常;怎麼有人會喜歡收集軍火、人體和一堆用不到的東西呢?」
「因為特別啊!」旋律微微一笑:「希望自己與眾不同的人,很多。有錢人更是如此呢。」
「我覺得不需要去收集,讓所有的東西都是世人共享,讓所有的人能看到,不是更好嗎?──啊,人體那些除外,我不想看。──而且,你的收集再怎麼多,死了以後也全都沒有了啊。」
「你的心胸開闊。」旋律平靜地道:「但是,這種置於物外的心,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何況,終年在利祿間打滾的人們,他們更難認同。在他們的觀念裡,『擁有』才是惟一的真實。」
「好奇怪。」小傑抓抓頭:「算了,反正我不懂。啊,旋律,我想起來了,我本來就要問的──什麼是七大美色?」
窗外,有陣海風吹拂而過。
十五、走到虹橋的終點
「你問這,是因為酷拉皮卡的緣故吧?」旋律淡淡笑著:「還有他一族被滅的開始。」
「嗯,我是很想知道──什麼原因,會讓他們族人的眼球……」小傑試著想用些緩和言辭,突然想到現在不是當著酷拉皮卡的面,立刻就講快了些:「因為,我很想知道,什麼樣的眼睛會讓人掠奪。」
旋律擱下茶杯,輕輕吸口氣,道:「所謂的七大美色,其實,是天地間最美的七種色彩:嫩草的碧青、夕陽或日初的鮮紅、晴空的蔚藍、午陽的金黃、暗夜的沉黑,雪山的清白……這些,都是天地間本有的美色。」
「啊?那,怎麼會變成人物身上的……」小傑聽的一頭霧水,連忙再問。」
「你知道天地間的色彩為什麼最美嗎?因為它是非人工的天成,是人力絕對無法調出的美麗;還有就是,它的不永恆。」
看小傑頭越來越大的樣子,旋律笑了,道:「是的,它們仍然存在,年年日日的循環,讓世世代代的人們都能夠看見──但是,它們絕不會停留的,總是一閃即逝──你能看見它們,卻無法留住它們,只有在記憶裡印證它們的存在。」
「那,七大美色……」小傑瞪了半天,突然醒悟:「是因為,那些人、物──像火紅眼──能夠展現出天地無法停留的色彩?」
「所以,它們被定為七大美色。」旋律慢慢地點頭:「但是,你要知道,物以稀為貴。七大美色是天地遞嬗間偶爾的美麗,如果你整天看著夕陽、雪山或是黑夜,誰都受不了的。因為不變的變化,才會美。」
「所以,就根本不用去收集,保留囉?」小傑覺得自己很有想通的感覺:「讓所有的回歸天地間。」
「嗯,差不多。」聽小傑吐出一句老成言語,旋律倒有些好笑:「雖然還有點差別,但大體有這個前提。嗯,以你的心胸,你所發掘的,肯定不止七大美色。」
「當然囉!自然裡美好的事物太多了,像是我家森林裡的……」
很久沒能夠放鬆的心情,在此刻──暫時忘卻友人們四散時,都一一縱情了。
午陽漸斜,又是夕日到來的時分了。
***** ***** *****
火,很大。
越來越熱,而紅光,也越來越強了。
呵……這是惟一的方法了吧。
跌坐在那寬大的書室地板上,酷拉皮卡彷彿是對自己說著。
偌大的書室全是易燃物,而許多比黃金還珍貴的稀有古書一接觸到紅火,都迅速地竄成黑煙。
「那些掠奪者就算得到了珍寶,也不會真的了解它的用途。」酷拉皮卡喃喃地道。
如同自己族裡的那份典籍──為了彰顯「火紅眼」的自傲,那本專門紀錄的古書書套的夾層裡,鍍上的是最易燃的紅磷,而書頁全都用特殊油處理過。紅磷,只要稍加摩擦,就會冒出火花,一落到……那浸過油的頁面上,立刻就怒起一片紅光。
一架架、一層層罕見的古書,被逐漸旺起的火舌吞噬入腹。
「自水中孕育的生命;隨風成長壯大;由大地之母賜予力量,而最終,回到火光的安息之處──」
被煙嗆住了思緒,酷拉皮卡覺得背後那近乎融化的高溫已灼去了所有的理智。
這樣就好了吧!
燒毀的書籍,是自己惟一的仇恨消解──
滿室的火光,將自己完全的淨化──
回到最初的地方,永遠不會被掠奪的……
在焰色充滿斗室前,意識已隨那起火點的惟一依靠遠去了。
***** ***** *****
當看到眼前那數年辛苦的收藏一瞬間化為烏有──雖然還剩些東西,但實在是不堪聞問──的殘局,不深呼吸幾口還真是不能冷靜。
世上已經沒什麼事會對這位年僅二十六歲,卻已是令人聞之色變的頂級盜賊組織──幻影旅團之首:庫洛洛‧魯西魯造成任何的衝擊,甚至連他自己的死亡也不例外──但,當乍見對他而言是超乎生命的喜愛收藏突然間付之一炬時,向來停在脣邊的優雅微笑莫名地強硬起來。
除非他失去興趣,否則,任何人都不能從他手中搶走他正關注的事物。
右手上的鎖鍊不由得收緊。
無名指,追‧魂──鍊。
而現在,跌到自己跟前的,是用這意念所拉出的惟一一個牽引。
──沒有例外──
灰染過的金髮散住昏厥的五官、燒殘的衣服現出背心上絕大的紅痕。
還活著,嗯。
抽動手中之鍊時,一陣細碎的鈴聲響起。
微微皺了下眉頭,頓了半晌,庫洛洛慢條斯理地拿出自己的手機,按開通話鈕。
「喂,團長嗎?」
對面傳來旅團成員俠客的快速話語:「我剛接到小街消息──有人說看到你的藏書塔燒起來了,你最好……」
「我已經到了。」
「喔?那,有沒有滅火啊?要不要我通知信長他們去幫忙搶救書本啊?」聽到語氣不對,俠客的聲音也稍稍地收斂。
「火,熄了。」平望著的視線彷彿穿透那座已成半廢墟的殘塔:「書,毀了。」
「團長?」
從那沉靜過度的語調中,俠客敏感地察覺到有些不對:「那,那怎麼辦?欸,還需要我……他們去嗎?」
「你想來?」
那句話不像詢問,倒是冷拒──俠客確定自己好歹懂得識相──現在的團長肯定心情壞到立刻要找些笨蛋開殺戒,他可不會沒事撞進去。
「那,那,團長你多保重啦!哈哈。欸,我現在要去T國的大空總署『見習』國際安全防禦工程兩星期,如果沒有緊急任務,就不用叫我了,拜拜,午安,不──你那邊是晚安啊!」
迅速地報告完行蹤,俠客不等另一頭的回答就掛斷了電話。
嗯,好在掛得快。如果多擱久一點,被團長問誰那麼快告訴遠在國外的自己根據點的情形,那可不妙了。得趁他還沒想到這問題時就斷線。
「話說回來。」
身披白袍,用假造的識別證混入太空總署,和一群精英科學家共同走去參觀最新防禦系統時,俠客在心裡想:「為什麼沒事書塔會起火?而且聽起來是從裡面燒出來的啊!按理說,團長這麼愛書的,不可能自己在書塔裡點火吧!那,會是誰,用什麼方法在裡頭……」
有種想笑的衝動,使俠客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而一旁一位白髮蒼蒼的老科學家似乎很看不慣他的「心浮氣躁」而橫了他一眼。
「請各位專家走到前面,我們現在將展示,是最新科技的──」
大空總署工作人員開始口沫橫飛地介紹,俠客也收住推想,專心地開始記憶每一個特點。
下次任務目標,就是要破解這套防禦系統保護的紅寶石大展。
***** ***** *****
該做什麼?
無聊地將訓練場裡的電流柱全都打斷,困在自家地牢的奇犽對著濕冷的牆壁發呆。
回到家已好幾天了。因為之前的制約,使他無法再接觸自己的朋友,一時無處可去,只得暫時回到自己家──想當然,一回家就被母親和二兄抓進地牢關起來──不過自己可沒讓他們好過,用幾十萬伏特的高壓電電的他二哥糜稽那肥豬般的塊頭滋滋尖叫,最後還是他嫌在家沒事做氣悶,自己跑來地牢鍛鍊的。
「你少給我得意,奇犽。」半小時前,被他電到兩天不能吞食物,以至看來似乎略瘦了點的糜稽在搖晃著去廚房時過來拋下一句狠話:「媽已經叫伊爾謎哥哥再找人來給你下念──看你敢不敢再亂來。哼!最好叫你無法再使用念!」
「那我找除念師就得了。」奇犽輕鬆地回道,在看見糜稽一臉疑懼的表情匆匆退出地牢時感到相當痛快。
那笨豬不知道除念師多難找──不過,這時不氣氣他,還要等什麼時候?
想著,奇犽泛起一絲笑意。
但,如果糜稽的恐嚇是真的──嘖!可不能再被制約。他現在已經很多事做不了了。
「我該怎麼辦?不能找朋友……」
忽地,一個念頭在奇犽心裡浮起。他立刻扯掉自己正灌注的電流線,大步踏出地牢,找到最近的電話,撥給揍敵克家族的大管家:「梧桐嗎?是我。我現在有件事,你去替我辦。首先──」
風過了。
十六、等待將屬於的人
人為控制總是掌握不了變化性的。
「你覺得那像什麼,富蘭克林?」
站在堪稱世界最多人種聚集地──流星街裡專司對外界聯繫而形成的小鎮上一家醫院前門,有位穿著套普通襯衫休閒裝的青年悠然地問他身邊的魁悟巨人。
那有著兩尺多身高,耳下垂著長墜,臉上有著傷疤,看似小說中「科學怪人」走出書本的男子沉思了片刻,道:「真的要我說?」
「我想聽聽看。」拂開被風吹拂不定的瀏海,青年額上的一架十字刺青從似隱似現而露出全貌。
「如果以我來看。」富蘭克林頓了一下,慢慢地道:「那看來,像是,蜘蛛。」
話語遲緩,卻是相當肯定。
「呵,原來不是只有我這麼認為啊。」青年似是漫不在意地道。
「但,那傷是怎麼弄上去的?」富蘭克林向身後窄小的醫院望進去,最裡頭的房間正緊閉著:「能造成那樣的燒傷──聽說是你的書塔出事,團長……庫洛洛?」
微然的笑意在被問起那些一去不返的珍藏時重新冷住:「是啊。」
「真可惜。」富蘭克林面無表情地發嘆:「有好幾批是我們花了大力氣才奪到手的。還有些絕版書。」
「嗯。」庫洛洛像聽出話意地回了一聲:「你有什麼建議嗎?」
「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富蘭克林答道:「但只要是『團長』的命令,我就會去做的。」
「好。」庫洛洛嘴角微微牽起一絲莫名的笑意:「將這家醫院毀了。」
「毀?」富蘭克林不像詢問,倒像複述般的確認。
「五分鐘內。」
這是直截了當的命令。
富蘭克林毫無遲疑,迅速舉起雙手,渾厚的念力頓時「轟」地爆發出來,在那僅兩層高的小型醫院最外牆震出大洞。玻璃跌落的清脆中,伴隨著多人的驚叫,接著便有數名醫護人員和輕傷者忙不迭地自屋側或防火梯處急急衝出,往破壞力的反方向逃生。
負責破壞屋宇的富蘭克林對於逃離者毫不在意,只全神灌注在自己的工作上。雖然以他「放出系」的念能,比不上在友克鑫第一位犧牲的隊友窩金那種「強化系」力量來的猛,但單憑過人的臂力和與腕同寬的巨型念彈,也足以打破這棟小屋。
一分鐘過。
翻動手中由「具現化系」產生出的念力收集書,深黑瀏黑下的眼神掠過一絲淺動。
對自己而言,這需要強力意志的念鍊,用到的機會倒也不大。就讓它,消失吧!
「嗤」一聲,嵌著金光流動的頁面直截地自書中裂出,迅速地散入氣中,化為虛無,而背後轟隆聲及尖叫聲中,那幢醫院也不斷地和塵埃同型。
切斷所有的聯繫,應該是最省事不過的。
──連後悔都沒有退路的──
闔上即將消失的書本,庫洛洛淡淡抬起頭來,看著頂上的晴空,道:「今天天氣不錯。」
二分鐘。
最後一支樑柱也斷裂了。
塵土飛揚中,天空似乎也被染成灰色的氛圍。
沒有開始的結束顏色。
三分鐘。
僅存的一面裡牆也開始搖晃,上半面裂出的水泥磚正紛紛落下飛屑。
是為落幕揮灑的花絮。
「工作完成,」報告同時,富蘭克林的手腕已收起為正常的接續狀況:「團長。」
「不錯。」庫洛洛平視著眼前的殘局:「效率很高。」
「我想,該離開現場。」富蘭克林聽著遠處漸漸響近的聲音道:「自從在友克鑫大擊過黑幫後,流星街裡就出現不少獎金獵人──雖然已經沒有獎金。」
「成為獵物的獵人嗎?」庫洛洛漫不經心地道:「沒什麼挑戰性。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是一星級以上的獵人來吧?」
「如果再清掉這一批新來的人馬,大概就會有真正的好手出現。」富蘭克林答道。
「名、利和命……」庫洛洛默默地笑了:「真是有趣。」
「那麼,現在要做什麼?」富蘭克林沒有在意接近的殺氣,而是直接地問出問題。
「隨你。」庫洛洛淡淡地道。
富蘭克林不再多說,迅即地離開現場。
是殺戮的起始,還是隱匿的消失?
咳……
撥開未梳起而隨風飄動的瀏海,庫洛洛交疊起雙臂。
這一波沒有什麼強手,所以才會到現在都還沒尋到發生事故的醫院所在。真有點無趣,像現在塵埃落定的結局。
「析利」
──鎖鍊破空的清醒聲。
不用回頭,就能確定是那脫困的使徒。
優雅地調過身,正可以看見用了極大意念使出鎖鍊纏住附近電線桿以掙出廢墟的身影。慘白的手術服對照下,金髮燦亮,紅眼如火;在氣力不支的狀態,右手的念鍊仍清晰的閃動著。
還是鮮豔的麗色才有生命力:像是燒盡夕陽的紅──
「呵~」
一抹隱不住的笑意浮起。
果然,任何外力都不可能對他造成傷害。在沒有毀滅黑暗之前,旭日是不會升起,猶如夕陽不會西墜吧。
只有在濃縮數以倍聚的沉澱意念,才能形成澄透到純然晶赤的眼眸。這才是真正獨一無二的,火紅眼。
……
──痛──
半嗆著帶血的氣息,漸漸弄清自己的所在;「存活著」的現實閃進了酷拉皮卡腦中。
火焰並不能燃盡所有,吞噬一切啊!或是,因為殘留的使命還沒達成,所以無法解脫束縛呢?
背心上有種隱約的剝落異感,恢復意識時還沒打完的點滴針頭滑落而劃出的傷痕,更能確定虛弱的存在。
別說是距離遙遠,在這樣的狀態下,能使出指鍊自保已經非常勉強了,至於應敵……
為什麼,心跳仍然持續?在焰色沖天的時節,曾真的認為已是前後無路的結束了。那漫天的烈陣中,要脫出,是極難的。是怎麼能夠……
無法延想的問題。不過,這暫且擱下;目前最緊要的,是立起傲骨,不讓自己屈服在受制病體而半跪的情況。額前被碎石砸傷的血涔涔流下,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染成紅釅。惟有走近自己的闇黑不斷加強獨立的顏色。
像是日暈時的昏沉。
「奧丁圖坦毒蜘。」
相隔的距離正夠他一字不漏地聽清楚走近的聲音:「些微的毒素就能置人於死;曾是某大國進行戰爭而研發的生化武器,將世上五種最毒的蜘蛛雜交而生的特異種類。在戰爭中期,這種怪物就已被丟入流星街;現在,也只有這裡才有了。」
那……代表?
陰影已快來到身前,這使酷拉皮卡顧不得止住額血,緊握住右手上晃動的鍊鎖。
讓束縛、制約的念鍊──啟動!
「你重要的朋友,中毒了。」
平淡的語氣像重錘般擊上意識。
難道……他們……
「他自己誤入冰室,倒是替我們省下功夫。」輕嘲的語氣在耳緣上方響起時,連怒氣都忘了要燃起:「本來是要讓保留念能力的原先主人強制冬眠而用的催化劑──每月注射一次……」
背心,越來越痛──指鍊,越來越弱。
就是不為自己,也必須,為那些朋友們──就算是最後一次……
集中念頭,凝出絕鎖,做出最後一次審判!
「啪」一聲,右腕被扣住的瞬間,奮力聚出的具現化念鍊像斷續的血滴般漸漸消落。
「哦,難道我又說了什麼,必須將嘴巴封起來的話嗎?」
是漆黑的瀏海,還是深紅的腥血?阻住的視線已經模糊起來。
「前後兩月間的注射,會間隔五小時,使冬眠期的人體有較正常的運作;現在算起,是二十五天以後。」忽遠忽近的聲音,聽不出是笑、是蔑;是冷、是熱:「為了重要的朋友,呵。」
「!」
憤怒被制住的那刻,任何話語都吐不出口。
「這種『閉口』方法不是文雅些嗎?」看不盡的笑意在最後時刻留下標記:「要救你的朋友,只有二十五天後那五小時──如果,你能夠找到我。」
──!
在第三者出現前,消失了。
***** ***** *****
坐在自家電腦前,奇犽盯著一頁又一頁的資料,在心裡搖頭。
沒錯!他早該知道,網路上是查不出幻影旅團成員的任何相關資料的──他們家族佣人,如梧桐、卡娜莉亞這些出身流星街的人,也都是身世不明──雖然,在他們成為揍敵客家下人後,會報上如身高、血型等資料,但沒什麼實質用處。
「真是沒辦法啊!」
奇犽用力吸了一口擱在電腦旁的飲料,邊專注地思索:「梧桐應該有認真替我調查吧!現在也只能靠他。何況,他好歹是流星街出身,多少知道要從哪裡下手找出蜘蛛的消息。」
仔細想來,當初那制約用念,下的可真是有趣呢!居然只隔去自己的朋友──但這並不影響自己找除念師或調查旅團下落。為什麼下這種念呢?沒什麼效果吧!
或許,是那人不在意自己去找他們──更或者,希望有挑戰?不!或許是因為,他們那三心二意的人,沒有像酷拉皮卡那種堅毅的心,所以下不了深刻的念……
希望是後者!但,如果是前者呢?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妄想,但他覺得,念鍊的制約,似乎消失了?
不可能吧?
奇犽正努力斟酌時,桌上的電話響起。看清來訊者,奇犽心裡下了決定,沉了三秒,接起電話。
「喂,嗯,是我。」
下一刻,奇犽的冷靜消失:「他?怎麼可能?你確定你趕到時正好看見?好,那我立刻去。」
按停通話,奇犽迅速地從家裡衣物間找齊外出用物,並不忘在衝出自家山門時打手機給遠在海洋另一頭的朋友:「小傑?是我!你發現了嗎?我們身上的念解除了!梧桐說他找到酷拉皮卡,我現在就搭飛機過去,你就在你家前等吧!半天後會到……靡稽,你給我閃!」
當自家專用飛機駛離山頭時,奇犽重重地在厚重沙發椅上坐下。
如果梧桐報告的沒錯,他幾乎是正巧地從離去的黑髮人手邊「接收」到自己的朋友。雖說是梧桐一時好奇而循著吵鬧聲找到那家突然化為廢墟的無辜醫院,但能夠碰見,不也是一種奇蹟?但,最叫人驚訝的,是自己朋友仍活著的訊息。
酷拉皮卡怎麼能夠,生離蛛網的?雷歐力的下落呢?梧桐所見到的那人是為什麼放手的呢?
不,不可能!
奇犽越想越頭大,決定暫時將問題擺下,等到鯨魚島接了小傑和已在那裡幫忙的旋律後,再提出來讓大家想吧。

──制約已經消失,預言正要開始──



未竟的預言……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泳言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