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不是過去也非現在的使者
頭,很痛。
彷彿是從靈魂深處剝離掉什麼的感覺。
現在,是在哪裡?
「喂,酷拉皮卡,你終於醒啦?」
身前有個很熟悉的聲音,那是……
「雷歐力嗎?」
「廢話!我就在你眼前你看不到啊?」
耳中清清楚楚地傳來雜在海潮聲中的友人聲音,但,眼前為什麼是一片漆黑呢?
「你知道你昏睡多久了?一天半耶!你看,現在都十四號了!」雷歐力一面說著一面用力指指自己手腕上附有日期的手錶:「而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記得我原先在小傑家睡得好好的,為什麼醒來時就變到這船上了?還有,到底誰打我?你看我這英俊的臉都腫了,還有,肚子上還有腳印,喂,酷拉皮卡,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不要吵了!」酷拉皮卡吼了一聲:「你是真的雷歐力嗎?」
「我為什麼不是真的?你睡昏頭啦?」雷歐力詫異地望著他,聲音中盡是不解:「對了!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什麼在這?小傑和奇犽呢?難道我們住的鯨魚島是真正的鯨魚?像誰的歷險記裡提過的那種?然後鯨魚在我們睡覺時沉到海底了?嗯,不對啊!這是船艙,不是鯨魚肚……」
「安靜些!」酷拉皮卡努力地制止他:「你身上有沒有帶火?」
「要火幹嘛?」雷歐力似乎是真正的驚訝。
「你不覺船艙裡很黑,什麼都看不見嗎?」酷拉皮卡反問。
「很黑?不會啊?雖然沒有燈,但是有圓窗射光進來啊!唔,現在是太陽升起,東弦方向的光……」
雷歐力話未說完,已被循聲抓住他的酷拉皮卡按住手背:「你說有光?」
「……對啊!」
透過逐漸亮起的天光,雷歐力看到滿臉驚惶的友人睜大的近藍色雙眸無定性地轉移著目標:「在,在哪裡?」
「酷拉皮卡……你,看不見?」身為未來的醫生,雷歐力深吸口氣,問出他不願相信的猜測。
不,不會吧──
雷歐力嚥下一口半乾的唾沫,看著酷拉皮卡緩緩收回手,慢慢摸向自己的臉。
「等等!我來看吧!」有些不忍地,雷歐力連忙叫道。
雖然如此,但事實又會有什麼改變嗎?
以半專家的角度看過毫無外傷,但確實沒有任何反應的瞳孔,雷歐力聽到自己心裡敲響的警鐘。
該不該,告訴他呢?
「不用說了!」
彷彿能感應他的心思,酷拉皮卡止住他道:「我原本就預料我可能會失明……既然不要讓他們搶走我的眼睛,只有自己先毀了它。」
「啊?誰要搶?」雷歐力大惑不解地問。
「……幻影旅團……」深吸口氣,酷拉皮卡簡潔地道:「你可能完全不知道,雷歐力,在昨…前晚……」
「咦咦咦!」
聽完在自己昏睡時期發生的一切事情,雷歐力不敢置信地大叫起來:「怎麼可能!發生這麼多事我都不知道?怎麼會!」
「小傑,和奇犽已經……」憶及心裡最後一幕,酷拉皮卡只覺滿腔悲憤。
「可是,聽你這麼說……」雷歐力忽道:「如果你看到兩個我的假屍體,那,有沒有可能,你看到的小傑和奇犽也是假的?」
──!
對啊!這是大有可能的!只是,自己那時情緒太過激動……
深吸口氣,酷拉皮卡慢慢凝下心志。
即使視力不再,單憑念鍊,也要救自己和雷歐力離開這裡!
離開這充滿血腥味的蜘蛛網!
「還有一件事!」雷歐力的話打斷他的沉思:「你說你最後用眼睛撞樹枝,可是我剛檢查過,你眼球一點傷也沒有啊!」
啊?
酷拉皮卡一愣,茫然地問:「你確定?」
「喂,別瞧不起人!我雖然才唸一半醫學,但這基本人體構造都背熟了!你眼球有沒有損傷我一下就能看出來的!而你的確沒傷啊!不過……」話語一轉,雷歐力仔細地觀察沾在金髮和額頭附近乾掉的血漬:「這些血又是從哪來的?奇怪!你說之前有複製人的血,看來是沒錯,因為它們都消失了。但是,你臉上還有耶!這是真的血囉?不過應該不是我的,因為我沒受傷啊!怪事。」
的確──
明明記得,尖刺將及眼皮瞬間的劃動。
然後呢?在跌下時,右手似乎觸到一件不屬於森林的事物。像是,書?不對,森林裡怎麼有書呢?
而且,自己眼睛應該有傷過才對,不然,現在不可能看不見。
「我想是心因性失明!」雷歐力摸摸咕咕叫的肚子,開始在艙底找食物:「心因性失明,和所謂的選擇性失憶、精神性失聲一樣,同屬於人們在巨大壓力或在外力受傷的情況下導致的……強烈地想壓抑與排除不愉快的記憶與景象,導致心因性失明。也許你覺得你眼睛應該受傷看不到了,所以就自動地隔絕掉視神經的接收……也可能照你說的昨天的事件,傷到腦神經的一部份,也可能……咳,如果我的醫藥箱有帶就好了,這裡根本沒吃的嘛!」
聽到雷歐力最後一句話跳到這,本來還驚怒不定的酷拉皮卡差點笑出來:「你在做什麼?」
「找東西吃啊!我餓死了!你不餓嗎?」雷歐力的聲音埋在一堆翻東找西的動作裡,有點聽不清楚。
唔,不知是過了多久……雷歐力剛說是一天半吧?
正試著整理情況時,酷拉皮卡嗅到一股淡淡的霉氣味,混著一股突然加入的潮水聲,接著他聽到雷歐力顯然有些發現的聲音:「嘿!這裡是所謂的逃生艇出入口耶!」
「嗯?」
沒錯,仔細想想,一般大船設置的小船,不是在弦側,就是在船底。
「嘿,酷拉皮卡,你等等,我先去看這船能不能用。」隨著一個跳下聲,隨即艙底就毫無聲息了。
「……雷歐力?」
彷彿等了一個世紀,也沒聽到半點回音。酷拉皮卡不得不摸索著附近的艙板起身:「雷歐力,你怎麼了?喂!你說的出口在哪?雷歐力?」
還是沒有回音,但,混在周圍中的氣,似乎多了一股不安。
「……雷歐力!你如果是突然餓昏,我是絕不會救你的!」試著壓下那種使全身汗毛直豎的不快感,酷拉皮卡在無法看清的黑暗裡喃喃地道:「而且,你知不知道這裡是海……」
話未說完,他右腳突然踩空,身子不由得一傾──
「嗄!」
在更快的瞬間,感到被人倏地自後抱住。
誰?
雖然面朝的艙底下方捲上濃重鹹水味,但仍能嗅到背心後方傳來的強烈男子氣息。
──!
「呵~~」耳畔傳來一個低低的笑意:「幸好。可不能讓我想的念失去了啊!」
是──那……
一股熱流衝入腦裡,胸口彷彿被什麼堵住一樣,跟著氣一窒。
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
真是個,非常固執的孩子啊!
抱起昏厥的金髮人時,一抹油然的笑意浮起。
也很,有趣。
十、強調不假的消息
「……喂,酷拉皮卡,酷拉皮卡!」
在彷彿還被層層密網封住的恍惚中,依稀聽到友人的聲音,伴著一陣不小的搖撼:「喂,醒醒啦!你要睡多久啊!」
嗯?
感到背上貼著水泥地的冰涼,酷拉皮卡總算清醒,徒勞地睜開眼,望向雷歐力聲音的來處:「現在怎麼了?對了!你,你剛剛不是去找……」
「呃,實際上……」雷歐力的聲音不太慚愧地道:「我因為踩滑,所以嘛,倒栽蔥地掉下去……我只記得不小心撞破那隻爛掉小船的的底板,然後嗆到海水,後來嘛~~我醒來,就變到這裡來啦!」
──真是沒用的傢伙!
捏捏拳頭,酷拉皮卡無奈地體認到對一個總是少根筋的人是不能期望太大的。
「其實,這裡已經不錯了耶!啊,對了,我忘了你現在看不到!不過我想我們已經來到陸地上。這裡看來像個廢塔……不過那邊的浴室可以用,要我帶你去嗎?」
「不了!」
「砰」地關上摸索到的浴室門,隱約還能聽到門外雷歐力嚷嚷的聲音:「這倒有點像我們去年在賤井塔測試哩!現在的……」
真吵!他怎麼還能這麼無憂無慮?
在冷水淋身,凝聚精神力的同時,酷拉皮卡再度將氣集中到自己右手。
怎麼會?怎麼會!鍊子,鍊子呢?
本來以為之前在船上時是過度焦慮,加上一旁又有個大嗓子的友人吵來吵去才無法集中出念鍊的,但,看現在,明明是……
難,難道……
──找出那個人!找出那個偷走妮翁能力的人!不論花多少錢!我一定要揪出那個傢伙!──
諾斯拉大聲呼吼的聲音和影像,在腦海中還清清楚楚地記得。
──啊?能力被偷?可,可是我不知道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沒有能力……啊?帶我進拍賣會的人?我知道他啊!他有請我替他算過命呢!嗯,我想想,應該是……諾,魯……?啊!對了,是叫「庫洛洛‧魯西魯」!他很有趣耶!還說他外號叫「團長」。不過他看到我的占卜文時還會流淚唷!我想他很重感情……咦,有沒有其他的事?沒有吧!我想不起來……那時我只在想拍賣會而已……好像提過死後世界吧!啊,爸爸,我的火紅眼呢?在友克鑫標下的啊!怎麼不見了?──
在紛雜的腦海中理出自己詢問過那位對人體器官有收藏癖的千金小姐的記憶,酷拉皮卡只覺得心跳都要停止。
如果,他能偷走預知的念能力,那麼,自然也可以……
但是,是在什麼情況下做的?為什麼沒有任何記憶?從莫名地追獵、打鬥到被獲為止,自己是怎麼被……
想不起來,想不明白,但──
絕不能,讓我的念能力被用在惡面!
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
在摸索著走出浴室時,酷拉皮卡在心中立誓著。
「喂,你終於出來啦!我還以為你跌到廁所裡了!」雷歐力大嚷的聲音傳入耳中,從一片模糊聲判斷,他嘴裡大概塞著食物。
「你怎麼有東西吃了?」
憑著感覺坐下,酷拉皮卡問道。
「嗯,有人送來的嘛!不過沒看到人,我想只是受命的。」雷歐力大咬大嚼地道:「這雞腿不錯,你要不要?」
有食物的意思是……讓我們活命……為什麼呢?雷歐力也罷了,我呢?而且還在失去能力──等等,這麼說……也許,偷盜能力的使用前提,在於被盜者是活著的,所以才──
在一瞬間下了決心,酷拉皮卡開口:「雷歐力……有沒有刀叉?」
「叉子?有啊,你要做什麼──!」
邊說邊遞餐具過去的雷歐力在下一秒大叫出來,同時緊急搶住酷拉皮卡的手,虧得他現在失去念,否則以他以往的速度,是絕對攔不下來的。
「你瘋啦!失明而已,你幹嘛就要自殺啊!」將餐具丟到老遠的雷歐力大聲罵道:「你到底怎麼回事?」
「一定要這麼做……」緊咬著脣,酷拉皮卡一字一字地道:「我,已經沒有念了……」
「什麼?」雷歐力呆望著他,口中的雞肉掉了下來。
「正確地說,是我的念……被盜走了。」
「啊?偷?念被偷走?」雷歐力重覆著不信:「怎麼會?」
「事實是……這也是我們還活著的緣故……」酷拉皮卡手掩住臉,痛苦地道:「很可能是因為,需要被偷者活著才能使用偷來的念,所以……與其讓那些盜賊用我的復仇鎖鍊橫行,不如我,將它毀滅!」
「等,等等!」雷歐力試著寬解道:「這個使用前提,只是你的猜測吧?或許不是這樣……」
「不可能有其他原因!」酷拉皮卡堅決地道:「雷歐力,如果你還是我的朋友,就──」
「去你的!」雷歐力跳起來,大叫道:「就是因為是你的朋友,我不可能幫助你自殺!這只是推測啊!而且,是又如何?你可以想辦法拿回你的念啊!」
啊?
被這樣破口大罵,酷拉皮卡倒回神了些。
「對吧?念能被偷走,一定也能再拿回來──呃,我不知要怎麼做!但一定只有活著才能做!」雷歐力連珠砲地說道:「何況,現在的情形,也不過是回到我們去考獵人時一樣!沒有念能力,全靠自己的原本力量,也不算什麼啊!何況,我們比考試時還多了八噸和四噸的腕力了!這種情況,還有什麼好死的?」
──是啊!
被這樣提醒,酷拉皮卡慢慢地靜下來。
的確,有可能……
「了解了吧?所以,我看,現在該做的是──吃東西!吃飽了才有力氣!到時我就將這牆壁一下推倒給你看──呃,聽吧!」
酷拉皮卡終於微微笑了。
謝謝你,我的朋友。
可是,如果,敵人出現……現在我,能夠保護你嗎?
念及,此酷拉皮卡心裡不免有些擔憂,但雷歐力卻早已開始大吃大喝,將什麼都不當一回事:「呼,還真不錯!嗯,吃飽了就有點想睡了!咳,我躺一下啦!」
不及叫他,就聽到陷入深眠的打呼聲,酷拉皮卡只有苦笑。
他倒是胸有成竹了,而自己……
如果只剩「活著」的籌碼……唉,那不可能的!就算沒有自己的念力,盜賊還是能橫行無阻吧?
想著焦慮,嚼著食物,在不知不覺間,酷拉皮卡感到有些奇怪的氣氛。
彷彿被盯上了般──
有種即使失去念也還存在著的訓練型反應,酷拉皮卡試著去摸那大作呼聲的朋友:「雷歐力,雷歐力!」但那聲音卻莫名地離自己越來越遠……
到底是?
正惶懼時,他掌心碰到了一方溫熱。
有力的心跳、堅實的體魄,以及下一瞬滑入耳中的淺笑:「真可惜啊!」
「!」
在驚怒交集的瞬間,那蔑視一切律法的笑意比記憶中更來得鮮明:「這裡太暗了。」
──雷歐力!你快……
話還沒能吐出時,就感到自己足已離地,
──這是?
不能分辨方向──只是瞬間,風聲就取代了雷歐力的打鼾聲。在不知是氣是怒的渾身顫抖中,能感到自己彷彿忽上忽下地被帶出許遠距離,卻實在無法得知附近的情況,直到一個倏地停下的動作,接著背心就撞到一片粗糙的石壁上。
「呣,奇怪了。」在自己還驚疑不定時,感到靠近自己的呼吸像在評論般地道:「我以為這裡有光,就能看到火紅眼了──」
「你,你──混帳!」
明知黑暗是無法掙脫,卻仍止不住怒氣地將瞳孔轉向聲音方向:「我會殺了你!」
「嗯,還是不夠。」對那怒意漫不在意的聲音自語似地道:「到底要怎麼樣的情緒激動,才會出現我看過最鮮亮的火紅眼呢?嗯,還是,失明影響了?或者是要有念的情況下呢?」
一腔壓不住的火氣冒起,使酷拉皮卡一時忘了自我能力的失去,只記得右手成拳,狠狠地往那一貫笑意的來處打去,然後是──
在手勁被控住時,滑過的濕潤交錯使他陡然睜大眼睛。
那是,七大美色之一──
十一、在未曾決定進退的路上
「呼,睡得真舒服!」
在伸直懶腰時,重新清醒的雷歐力舉起自己的腕表看了看:「嗯,一小時,休息剛好!現在來試試推牆吧,你說怎樣?喂,酷拉皮卡?」
喧嘩沒得到回應,雷歐力推推眼鏡,四處一看,終於看到縮在角落裡的金髮人。
「喂,酷拉皮卡?」
一見友人莫名地雙臂抱胸,將臉緊緊埋入屈起的膝蓋間,雷歐力更是大惑不解:「你怎麼啦?吃壞肚子嗎?我看看……」
「別碰我!」
一聲低喝,使雷歐力縮回手,但對那隱隱抖動的身軀大惑不解:「你究竟怎麼了?喂,不會我睡著間又有事發生了吧?不可能吧?我才睡一小時哩!」
無聲地面對著自己的黑暗,酷拉皮卡拚命地壓下潛意識裡的驚恐。
沒錯!沒發生什麼事,一點也沒發生!因為有那三通適時打來的手機,所以……
=====
──雅力皇族墓群的寶物已經全數盜出了,團長。
嗯,那就拿到十三號聚落。
──友克鑫的物品都送去義賣會囉。
哦,好。
──嗯,是你啊!對,奇犽的事謝了。不過,他雖然人回家了,最近卻動用我們家族的管線,四處打探你們的消息,還想設法傳訊到那魚島。如果可以,你再來替我下個念吧!我媽說,她願意再免費幫你殺十個人。只要能留住奇犽,就這樣了。
是嗎?真是感謝令堂的慷慨啊!我很樂意效勞,在我,安置好收藏後。
=====
然後,就是……
頭,好痛。這樣子,這個時候,究竟該怎麼辦?
「喂,酷拉皮卡!」
一陣用力的搖晃,伴著雷歐力的吼聲:「你不會也耳聾了吧?我叫你三十遍,三十遍了!」
「啊?」困難的抬起頭來,酷拉皮卡試著將自己的思緒全部集中在最後聽到的友人消息上:「我只是,想到小傑和奇犽……」
「噢,原來是這樣啊!」雷歐力拍了下大腿:「沒錯!如果他們沒有被抓住,他們一定會來找我們……我希望他們帶多點人來!」
「但他們已……呃,我是說,他們可能會被,會被下,下制約。」勉強地吐出聽到的消息,卻覺得更不是滋味。
「被制約?為什麼會這麼想?」雷歐力奇怪地道:「難道,你以為你的念能力被偷走,就會立刻被使用嗎?不至於吧?何況他們兩個也不一定……」
「絕對……我,我是說,有極大可能性……既,既然他們會被複製出屍體,那,很可能也被抓……但,既然沒像我們一樣被禁,很可能就是,已經被制約成,不能來找我們……」
「這樣想是很有道理。」雷歐力摸摸長出鬍渣的下巴,道:「我都沒想過哩!不過這只是推想吧!」
──是真的!
實在很想說出話,但還是硬生生忍住。
如果雷歐力問怎麼肯定,那,那豈不……
「不論如何,我們都想辦法離開這!」雷歐力道:「不過他們能不能來找我們,我們都得先離開這,呣,我來看看那部份的牆壁比較薄吧!」
「找門啊!」酷拉皮卡試著建議。
「門?哪有門?我跟你說過這是個廢塔,你以為我怎麼判斷啊?因為這裡全是環形牆壁,只有最上層才有一個小窗,可能是原先塔裡的樓梯已經壞了,所以只剩上頭的路吧!嗯,我猜是外頭有螺旋狀的梯子,咳,不管啦!那個出口在十層樓的高度,而且是牆壁是往上縮小的,要上去可很困難!如果小奇犽在也許是可以,我知道他爬大樓很有經驗,像我這種『奉公守法』的好市民是做不到的啦!」
「只有,上頭的小門?」酷拉皮卡試著在腦中描繪接收到的訊息。
「是啊!所以我沒辦法囉!」雷歐力答著,邊開始敲附近的牆壁:「我看看有沒有比較薄的地方!」
在一片沉悶的回響聲中,思緒又被牽回之前。
如果雷歐力觀察不錯,那方才,他也是,從上頭出去的。
以挾了一人,還能如此快速的飛縱身手來看,明明,明明……
──後悔沒有,殺我?
狠命握住手,酷拉皮卡決定先將所有的事放到一邊。
現在,等著聽雷歐力查出的縫隙處。
不要再想起任何一點關於他──們的事。
「好啦!只有這裡了!」雷歐力爽快的聲音重新回到身旁:「就我判斷,從浴室打破牆出去應該是最好的一條路。」
「……你確定?」無法對現有情況下判斷,酷拉皮卡在要聽他行動前仍不免擔心。
以雷歐力的判斷……
「嘿!我好歹也是個職業獵人,可能不會找好路嗎?現在你就──」
職業獵人也不一定就有用。
明知這個認識是不太能灌輸給雷歐力的,酷拉皮卡只有苦笑。
不論如何,能有出去的希望,就該試著。哪怕只有些微能脫離這裡的曙光也好!他是絕不能再留在這。
「好啦!我來試試。」
「呃,雷歐力。你確定可以嗎?」酷拉皮卡做最後的確認:「雖然說我們在奇犽家練出了至少基礎四噸,能推開『試煉之門』的腕力。但,門本身是有可以使勁向旁推開的設計,這裡──照你說是塔,又是環形,它可能會分散力道。如果我們又是從底部破壞,那麼它也可能會倒下──你說是廢塔,高度又太高,在沒有支撐的情形下。」
「哎呀,你說的我難道會沒想過嗎?」雷歐力裝腔作勢地拍拍胸膛,不過聲音裡的心虛還是能隱約聽到:「但是你想,咳,如果照你考慮這麼多,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啊?」
「如果不多加考慮,可能就再也出不去了。」一旦跟性急的雷歐力談起來,酷拉皮卡就會立刻沉穩到相當冷靜。
「好吧,不然你倒說說該怎麼辦?本來我想我可以試著爬上去──不過,就算我能徒手爬上十層樓高,也沒法帶著你一起走啊!我這可是想了兩個人一起走的方法耶!如果你要留在這我倒……」
「誰說我要留在這!」
一聲爆怒吼住雷歐力的發言,更在環狀空間內造成不小的迴響,震得雷歐力連忙摀住耳朵,道:「幹嘛這麼大聲?我的意思是平地咱們才能一起出去,又不是說要丟下你。你怎麼啦?」
「……對不起,我可能是,因為,看不見了,所以,心情不好。」
聽到雷歐力的抱怨,酷拉皮卡連忙收斂住心神。
仔細想,雷歐力當然不可能有別的意思──從那夜開始,他就一直在或昏或睡的狀態,他怎麼可能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自己太多心了。
「喂,酷拉皮卡?」雷歐力歪頭看了看他:「你沒事吧?」
「沒。」酷拉皮卡很快地答道。
「好,那我們就按照計畫進行!」顯然精神十足的雷歐力興致高昂地道:「你先退開點,我要去推了──嘿~~喝~~」
塔身似乎微微幌了下,頂上便有石屑掉下。
「呃,雷歐力,或許……」酷拉皮卡想要指出這點發現,但已使勁到臉紅脖子粗的雷歐力沒在注意聽他的話:「喝,這裡有條裂縫了,好,我再推一次!」
「不應該推了,雷歐力。」酷拉皮卡把握時間向他說道,未料雷歐力居然肯定:「沒錯!我剛剛才想到,我幹嘛用推的?應該是用『打擊』式的方法,才能夠打破牆──嘿!」
「等等!」
酷拉皮卡才叫出口,就感到自己面朝的浴室口「碰」地有巨大東西碎裂的聲音,跟著便是一陣強烈的熱風灌入,而最糟的卻是一個和烈風反向飛出塔外的聲音:「嗚哇啊啊啊──」
「雷歐力!」
酷拉皮卡心下大急,但看不見的狀況下,他只能先縮回浴室外貼牆站著,等著那因缺一角而搖晃不定的塔身慢慢止下。
早叫他不要──
耳中聽見石塊落地的聲音逐漸停下,酷拉皮卡小心翼翼地挪進浴室,憑著之前的記憶勉強摸索殘壁應在的位置:「雷歐力!雷歐力!你在哪裡?」
「不要再過來!」
彷彿是從前下方傳來的呼聲,使酷拉皮卡停住腳步,仍問道:「你出去了嗎?」
「出來後才更糟!就像我當年推那小門過頭飛進奇犽家院子一樣!」雷歐力大聲疾呼地道:「所以你千萬不要過來!」
「到底怎麼回事?」覺得一陣又一陣熱浪般的風襲來,酷拉皮卡隱隱覺得不對。
「流沙!」為了確定他不動,雷歐力再度吼道:「就離這塔不到二十公尺──我剛使勁過頭,又是往下掉──總之你不能過來!」
「什麼?」酷拉皮卡一呆。
「我說你不要過來!你現在也沒法救我!只會多添一個死人而已!」雷歐力大聲地道:「如果你看得見還好,但你現在又……反正,我現在已經盡量躺平,減慢下沉速度,你更不用過來!」
因為我,看不見?所以,不能救他?不能救我的朋友?
為什麼?
十二、雨水會洗去濛霧的迷惘
「聽我說,酷拉皮卡。」
在數十秒沉默後,酷拉皮卡耳中聽到雷歐力拉高嗓子的聲音:「你不要自責!不知道這塔外的環境就做事是我的錯。現在你要冷靜點聽我說完話。第一、我不知道我還能夠撐多久──」
「不行!」酷拉皮卡喊道。
「安靜點!你最自豪的冷靜到哪兒去了?我還沒說完!」雷歐力吼道:「以你現在的情況,就算你看得見也沒法救我!這附近根本沒什麼可以拉的或附著的東西,除非有念!好啦,你可以不自責吧?如果你是我朋友,可別莽撞的赴死,那不像你!第二,是我以醫生的身份給你的話:聽我說,心因性失明,最大的原因,在於意識中強烈地反抗和拒絕見到事物,才造成這種現象。我本來想在回去後介紹心理系的同學來看看你的情形,但現在也說不準了。總之,你要記得,身為獵人──不,即使是一般人也該知道!逃避或抗拒是無法解決事情的!你要肯去接納你心裡最深處的聲音,看清你的懼怕和不安,然後,才可能恢復。」
「雷歐力!」
惶惑的眼神努力地在一片塵沙暴動中對向聲音的來源:「別多說話!你現在情況如何?」
「好的很!這流沙動很慢。所以我才淹到小腿而已,應該還可以維持幾小時。」雷歐力深深吸口氣,用他最平靜的聲音說道。同時盡量地抬起頭,以免沒過肩膀的沙河阻住自己的呼吸口。
「是,是嗎?」抓住破壁突出的鋼筋架,酷拉皮卡雖然不太相信,但卻不得不姑且信著:「那,你儘量平靜,我,我想想辦法引人注意……」
「好啊!對了!我看到地面處有城市的影子,可能是在十里外,也許還可以啊!」雷歐力信口開河道。但這附近哪有什麼市影?連海市蜃樓都還沒出現。
「嗯,你要等著!」酷拉皮卡咬緊牙,叫道。
「放心啦!對了,我現在口乾,決定不說話了。你就專心求救,不用跟我說話。」
在黃沙將沒過口鼻時,雷歐力盡量地仰起頭叫道。
呼,這樣他就會進去了吧?嘿,這也是身為朋友的人惟一能做的啦!你說是吧,皮耶多?雖然我還是個不成熟的醫生,但我已經救了一個人了。
也許,是今生所救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人了。
在豔陽眩目下,黃沙全都蒸暈起來。
好像是,金沙鋪地的西方極樂世界了啊──
憶著使自己立志行醫的摯友,雷歐力微微一笑,閉上眼睛。
──這樣慢慢陷入昏迷……不會痛苦的。
=====
而另一邊,跌跌撞撞回到塔內的酷拉皮卡不顧自己被碎石鏽鐵的擦傷,急急地趴到地上,拚命摸索著。
「在哪裡,在哪裡?」
那支手機明明是在……
自己把它丟到哪裡了?可惡!因為是那最恨的仇人臨走前塞進衣服裡的,所以自己一回到塔就立刻扔到一邊。
──這裡交通不便,所以,除非你打電話,不然送餐的人也不會來……嗯,也許你「朋友」容易肚子餓呢!──
不管了!即使是那不信任而且嘲笑友情的說者,也要找到。不然,自己的朋友會……
神啊──這是我今生惟一的祈禱──哪怕真會終身失明也好!讓我現在能看見──讓我能立刻找到惟一的救生索,讓我能夠救雷歐力──救我最重要的朋友!
昏黑的視線下看不到的淚水仍舊誠實地滑落到鼻尖。
「為什麼!我為什麼還是看不到!」緊捂著臉,酷拉皮卡只覺得有種撕裂的扯痛:「我究竟,不想看到什麼?我明明沒有──」
誰來……任何人都可以!只要能夠替他救回朋友……
「嗶鈴鈴鈴──」
一陣細小而微妙的音樂聲,在酷拉皮卡近乎絕望時響起,他連忙循聲探去,原來已在自己伸手可及的範圍了。
快──
用「視而不見」所能發揮的最高速度拿起手機,酷拉皮卡幾乎是立刻喊道:「喂,誰──不,不管是誰!拜託快點來……」
「噢。」
聽筒彼端傳來一個低低的笑聲,在柔和的磁性中仍帶著普通人聽不出的含意,彷彿會看到那幾乎可說是一見難忘的笑容:「我~們也行?」
那是造成自己復仇宿命的源由,幻影之首:庫洛洛‧魯西魯始終帶著嘲諷的口氣。
「……對……」
憂懼尚活著的友人面臨生死關頭的心壓過了為已死族人復仇的念,酷拉皮卡用他最大的忍耐意志逼出話:「請……你…們……」
「不過,這種小事,我想沒人會出手吧!」隔著話筒聽到那懶洋洋的聲音,酷拉皮卡幾乎是按捺不住憤怒:「你──」
「所以~~」還沒能吶喊,慢悠悠的聲音突地就現入塔裡:「只有我一個人來了。」
──?
呆愣著,只聽到掌中手機切斷的聲音,還有在陣陣鎖鍊互撞聲中被拋到自己身前的重物聲:「這位『紳士』~~倒是很能自我犧牲──」
「雷,雷歐力?雷歐力!」
沒心情管其他的事情,酷拉皮卡搶著扶到半昏沉的雷歐力的身體:「你怎麼樣了?雷歐力?」
「真可惜。」在他試著搖撼因吸了太多黃沙而不醒人事的友人時,耳中聽到庫洛洛嘆氣的聲道:「本來還想留這裡當十七號儲物所,現在卻連關人都沒辦法!得換地方了。」
呃,那是說?
剛想通的瞬間,酷拉皮卡便感到自己臂中的雷歐力被拉開,跟著「呼」地一聲,消失了雷歐力的呼吸聲。
「雷歐力?」
才試著開口一聲,酷拉皮卡便感到自己陡然橫身懸空。跟著,強大熱風和沙塵的襲上,使他確定已被帶著自方才的缺口離開孤塔。
不行啊!──「雷歐力!」
「安靜!」庫洛洛不輕不重的聲音自有一股威嚴:「這裡出去方圓五公里都是流沙,別吵。」
五公里的流沙?那,非得用最高的速度一氣奔出才行──在這裡選囚人之塔,他瘋了!
不過,會去成為蜘蛛的人,本身就已是……
但,雷歐力呢?這人會回去再帶他出來一次嗎?如果,自己的存活是因為念力的使用,那,雷歐力怎麼辦?
雖然心思繁雜,但在這種奔馳的情況下,最聰明的情形是一句話都不講,只要默默計算距離就好。
──嗯,該是五公里了。
從風速和心跳節奏粗略算出已行走的距離,酷拉皮卡等著停下。
腳步的速度是慢了些,變成較為普通的迅走,而不再是飛奔,那該是脫離了吧?
六公里、七公里……
不對勁!
為什麼還不停?那雷歐力怎麼辦?
還是,他根本是等著,再一次的諷笑?
強烈的自尊和為朋友未知的處境產生的焦慮彼此作戰,終於是後者勝利了。就算沒有碰到流沙井時語重心長的勸告,單就兩人過去的交誼,就該……
但,要怎麼開口?
「……請……停下來……」
在不斷掙扎中,酷拉皮卡終於吐出字來:「請,請帶,帶雷歐力出來……他,他沒辦法走出那片流沙的……」
回答他的是一聲極輕,但諷刺意極重的哼氣。
為什麼要求他?去求懇一個完全無心無情的人,絕對是石沉大海的無望。
但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無辜的朋友──如果能夠以命交換,是不是能,讓朋友們,脫離危難了?
絕對──
咬緊牙,酷拉皮卡用力地仰起臉:「停!」
那瞬間,眼中突然映入了滿目紅光。
正是,落日西下。而夕陽紅到登峰造極時所閃現的金光,將深黑的剪影投現到自己身上。
……看見──了!
「呵,」只記得瞬間對上低下的眼睛:「你知道嗎?夕陽西下後,就是黑夜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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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曲--無論平淡事件 一旦超越千年 都將化為傳說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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