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誰是真相
果然是到這。
隨著臥雲前導重回溫室花圃區,白無垢心中想著。
自動感光的溫室在天光完全消失後已經開啟室內照明,比起自己之前來時天邊還有餘暉所以室內沒有開燈的昏暗情形下,現在反而明亮起來。可以看清楚四下無人,只有電腦管控的自動灑水裝置按需要量啟動。
「溫室的花朵也長得不錯啊。」臥雲開口:「其實溫室的花朵經不經得起風雨跟生長在溫室沒有關係,而是跟它們的本質有關。日本人習慣養松樹做盆栽,即使將那盆栽從室內移到室外,松樹還是可以活得比玫瑰好吧!」
「也許兩種情形都有。」白無垢平穩地應道。
臥雲聳聳肩,挑著長髮道:「和白先生說話真不能不努力啊!啊哈,我想小琴端茶的速度不會慢,那麼,我們還是談談正經事吧!現在有個大案子想委託白先生及聖城出面,不知道可不可以?」
「天魔曾下指示,希望我們以魔魁之孫的利益為優先,這是我們前來日本處理事件的前提。」白無垢撫著胸前玉珮──和那件長衫頗為相襯,慢慢地道:「不過聖母也說,如果沒有妨礙的話,『順便』處理其他案子也無妨。」
「那麼,就聽看看這算不算順便的案子吧!」臥雲笑笑,順勢在溫室中心的涼椅座下:「這裡是單門出入口,坐在這,如果有人進來,就看得到。」
白無垢淺坐在涼椅另一側,微微忖了下,才道:「是要談臥雲先生的事,還是琉璃仙境的事?」
「啊哈,其實我就是琉璃仙境的一員,談我的事自然也是談琉璃仙境啦!不過我也明白白先生的意思,您是想問,要處理我私人問題還是咱企業的問題吧?老實說,是兩個混在一起的問題,沒辦法,只好請您啦!」
臥雲輕快的口吻沒有中斷地一口氣講到這,白無垢只有微愕地聽著,待聽到此,才微微點下頭:「琉璃仙境人才濟濟,兩大分家更是得力助手,何不自行解決?如果世上還有什麼事是琉璃仙境辦不到的,只怕沒其他人能做到吧!」
「白先生可真是抬舉我們了。不過您問得是,但問題也是──因為現在咱們自家人沒法參與──難聽點說,是會扯後腿了,所以只好託給外人啦!不過依我跟小琴的交情,也不算外太空吧?至少還在太陽系內。」
臥雲半嚴肅地說完上面一串後突然又改成佻皮語氣,白無垢不免愣了愣,雖然他因琴魔之故結識臥雲久了,但突然來這番話,也實在摸不著頭腦。沉吟下才道:「願聞其詳。」
「好吧!我想嘛,經歷過主家出現的事情後,白先生應該早就清楚琉璃仙境及下面分支的情形吧!我聽說,連『最後一俠士』傲神州都在聖城,依他在中國幫會的地位,沒理由不清楚本家來歷。」
他怎會主動提此事?
白無垢心中略有詫異。不錯,身為現今幫會總頭領的劍魔傲神州曾在去年琴白兩人前赴「清香白蓮會」那次行動中告訴過他:當今琉璃仙境之主,繼承清香白蓮之名為素還真的人,正是眼前的……
也是因此,才造成雲破蓮生的那次事件(雖然,自己正是受到六逸中「刀狂劍痴」的信任委託而執行工作的人──這是為了回報他曾在地中海事件裡主動援手。)因此,不管怎麼想,會重新提起此事的人,絕對輪不到臥雲他(大概還可以加上琴魔一票。)
然而,臥雲卻……主動?
「啊哈,我想,傲神州本事再大,也只查出在國外深山曾發生過的暴動事件吧?那次真的很危險哪,差點活不下來。」
實際上,是真的靠另一人的犧牲才能活下吧!
白無垢默然看著臥雲揚眉望著溫室頂(從來沒人看過這天生悠閒的人無法正視他人的說話)的閒聊態度,看不見臉上表情,連聲音都似乎沒有變化。
或許,要有琴魔那樣的耳力,才能確定他口中話語的真假,問題是,在琴魔面前,臥雲一定會是臥雲。
白無垢的沉默正好使臥雲得以繼續說:「事情說來話長,不過也巧,白先生真有參與過主要事件,所以應該很好理解。首先,是當年本家請託地中海鵑啼島一事,您還記得案子吧!」
白無垢略略一忖,便道:「是的。當年琉璃仙境家主及夫人前往新開發的鵑啼島度假,不幸雙亡,因此琉璃仙境才一度隱沒主家,而由分家及旗下各支派作主──兩大分家之合修會更是因此事才得到時機崛起。」
「沒錯。當然啦!當家的不在,老二老三工作也沒什麼不對,不過白先生,您可曾想過,就算當時那一代的家主及夫人死了,小主人也還在吧!怎麼不直接擁立小主人呢?要知道一線生當時是長老,擁有執行家規的權力,而且忠心耿耿,如果他扶立少主,兩大分家大概不會那麼快就佔有琉璃仙境過半的股份。」
「那麼,一定有原因?可能是琉璃仙境有繼承者必須在外磨練的規定,也可能是……當時人不在了。」
白無垢慢慢地道。
「啊哈,白先生就是這麼容易溝通。」臥雲轉過臉,滿面是笑:「如果小琴在這,八成又不懂啦!那麼我單刀直入地說吧!沒錯,由於當時出事時是家主一行人度假出門,長老線伯坐鎮仙境內,自然人不在現場,而當時出事時,卻有其他人在。」
「其他人?」白無垢道:「恐怕我孤陋寡聞,不知當時的成員有誰。」
「啊哈,二十年前,白先生也還是個幼童,不知是正常,要您也知道,我倒真要吃驚啦!」臥雲嘻嘻一笑,但眼中閃過的一絲銳利並沒令全神貫注觀察他的白無垢錯失。
「歐陽上智──他當時是琉璃仙境企業首席參謀長,以現在的角度算秘書、總裁或經理,隨你怎麼說吧!反正,他是當時第一發現者,當他發現家主和夫人都已斃命時,他第一想法,是如何將琉璃仙境不動聲色地接手過去。」
白無垢聽臥雲說得若無其事,心裡越覺驚異。毫無疑問,臥雲,及當時的少主素還真,兩人必在一起,也一定會隨父母在島上,那不就是說,他正是在說──
「幸好啊,當時有我這個天資聰穎的天才幫手,加上我那死黨姓素的也是萬中挑一的頭腦,所以咱們一看見有心懷不軌的行動時,當機立斷,跳上沿岸一艘遊艇出走。經過一連串風波,趕到離中國最近的日本,來到花座世家,那時候的花座夫人,是家主一塊兒長大的親堂姊,早十年嫁到花座世家來,已生了個女兒,當時又新生一子,自然,我想白先生知道,就是如今的君夫人和小莫了。」
臥雲講得精簡,白無垢雖了解大意,但對於一些細節仍無法明白,只有靜聽下去。
「所以,當線伯他得到消息趕去處理家主後事時,少主等人都失蹤,只有少主之妹,還在襁褓中的──留在島上,才一歲大的女嬰自然什麼也不知道,也別想說出曾發生過的事,何況依現場調查,島主夫婦確實是意外事故身亡,所以為了琉璃仙境名聲著想,就以島主夫婦因故離異,從此不見外人,大小事都由旗下人事處理。然後歐陽上智以總理的身份跟一線生一起管理組織。既然沒有少主,小姐當然就由兩大老來扶植培養。」
「那麼,她是聽從總理的話時候多了?不過,現在似乎沒人提過總理之名。」白無垢道。
「那自然,以我那老友的性格,當初咱兩個『相依為命』、『顛沛流離』、『浪跡天涯』、『淒風苦雨』……時,就已經好好理清過島上的事情。我們也知道家主是自己意外,但絕對不能原諒那種看似忠心實際虛偽,趁火打劫的傢伙,所以啦,我跟還真老早就設計,在我前往投報琉璃仙境,然後得到線伯認可,取得雲眉棧娛樂企業後,暗地讓計畫推動,很快地,線伯了解少主仍在人世後,立刻情形逆轉。如果我沒記錯,大概是十年前吧!歐陽老頭飛機失事,人是逃出來,不過重傷不能自理,所以琉璃仙境主權就全由長老線伯一人主管囉。」
「有長老扶助,再加上臥雲先生迅速以一己才能躍升六逸,那麼,想必之前被歐陽上智取走、中介轉讓的過半股份又逐漸收回。」
「沒錯,本來想收回到八成的,不過線伯這老好人,硬是在七成時就叫阿真收手,沒辦法,我嘛,反正是不管事的,隨他囉。畢竟他也出了大力。不過我非說一句,之所以發生這情形,還是那個葉小釵,要不是他攔姓素的,說歐陽總理管理仙境企業時對他有恩,我跟阿真的計畫才不會那麼虎頭蛇尾哩!如果不是當時的事,我們怎會流落在外快十年?話說回來,在外頭經歷風雨倒也有好處,就是可以加倍提升自己能力。所以就反面來說,倒也可以感謝,就來個順水人情吧!」
「因為刀狂劍痴是清香白蓮少數的知己吧!」白無垢婉言道。
「啊哈,那是他們的事,跟我完全無關!我啊,倒嫌他們都太嚴肅哩!還是跟小琴聊琴有趣。」臥雲連連搖指,捲著的長鬢鬆了又捲,眼神忽露淺笑。
「想必如此。」白無垢微微頷首道。
「啊哈,白先生可別吃醋,我想您知道,小琴那傢伙,除了您哪,誰也瞧不入眼。」臥雲笑了起來,是真正光彩流動的笑:「有時真會嫉妒哪!」
「那麼,您要委託的事情是?」白無垢轉回正題。
「好,就說吧!我和阿真,當時一同來到日本,本來想暫且待在堂姑住所,等長老來尋,豈料當時卻發生一事,那就是,花座姑丈受門生鬼祭蠱惑,打算取走阿真當時身上的琉璃仙境重要信物,以便和歐陽上智合作。」
「鬼祭?」白無垢問道:「他不是,君夫人的……」
「鬼祭當年雖才十八歲,已是軍政派的新銳人物。同時拜上代花座家主為師,而上代花座家主很欣賞他,將自己年方十歲的愛女許給他──當然我必須說,花座卿君正好崇拜鬼祭之極,因此這段結親雙方是皆大歡喜。我堂姑雖然不太喜歡他,但當時琉璃仙境家主出事,她無法分心管理。鬼祭他深諳權謀之道,因此說服座師,以『幫忙照顧』為由,想從我們手中拿走『白蓮印』及『玄武座之眼:綠甲』──那時阿真身上帶著的家主信物是這兩個東西。」
臥雲說到此,頓了頓,繼續道:「好在花座世家裡尚有琉璃仙境分出去的『玄武守衛』,他事先通知,我們才能即時逃離,搭上東京灣裡一艘從南洋進口熱帶水果來的貨船前去南洋,而後來嘛,倒也是別有一番事件。不過,這且別提。當時我們走得急了點,所以只來得及帶走白蓮印,而綠甲還是掉在花座世家裡了。因此花座世家擁有『玄武座之眼』,正式有分家之名。也因此,合修會茁壯時才會想要跟進地要求相應的朱雀石。」
「臥雲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們從花座家找出綠甲?但,如果本家開口……」
「本家可難開口。因為現任家主小莫,是真的沒看過玄武座,也不認為有其物。而當時知道此事的人,堂姑及姑丈、上代玄武都已去世。鬼祭跟君夫人也絕口不提,除了我跟阿真外,沒外人知道曾有玄武座失落。啊哈,頂多加個歐陽老頭,不過自從他失事後就是半癱瘓,也沒法再說什麼過去的消息了。」
「綠甲查出,有什麼好處?」白無垢問。
「當時,玄武座被鬼祭等人暗中留下時,我和阿真潛出日本,卻多虧了當時出任務的一名伊賀派高人援手。所以,我們就『順便答謝』地告訴他,他們門派苦苦追尋的玄武座之眼,正落在花座世家。只是花座世家現在如日中天,切莫捋虎鬚。」
「這好像頗能激發忍者鬥志。」白無垢道。
「啊哈,我們可不知道呢!不過聽說,伊賀派就從那時開始,每一兩年就向花座世家軟求硬逼想討回玄武座之眼。聽說好像因此,小莫老爹沒能安穩地取得歐陽老頭從琉璃仙境釋出的更多股份,才會被後起的合修會搶走多成的樣子,真不幸啊!」
臥雲眨著眼,笑道。
十四、重大委託
白無垢聽著臥雲數說過去事蹟,某些新的消息重新使他心中曾有疑惑解除,但卻有了更大的問題,忍了片刻,見臥雲笑盡,才道:「如果臥雲先生是要委託聖城尋回綠甲,何不直接至聖城跟聖母協商就好了?為何要將如此機密之事……白無垢雖然不敢說是守口如瓶,但也只能盡力而為。這內幕消息,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吧!」
「白先生是真君子,我臥雲怎能用小人之心度腹?何況,若我不交代這些事,白先生恐怕不能了解下面委託的重要性。」
臥雲嘴角微微扯起一笑,道:「之前說了,玄武座和白蓮印,是阿真當時身上的信物,為什麼能成為信物?白蓮印的功用,白先生已經知道。而玄武座──琉璃仙境製成的信物,它的功能,是以『玄武』的性質:冰、冷、黑、水得來靈感,簡單地說,它是一台『血液保存儀器』,而它保存的,是每一代家主繼承之血。當下一代家主繼承時,會滴血於玄武座上,玄武座感應後會比對前後者的DNA,在符合後,綠甲儀器會釋舊血,存新血。所以,玄武座可以說是琉璃仙境的『血統證明書』。相對地,如果有人想存新血進去,只要DNA不符,玄武座就會拒絕換血。就算硬想毀它,以『玄武』的特性,防禦之高,是不會輕易毀壞的。」
白無垢輕嘆一聲:「琉璃仙境的科技,的確令人驚佩。」
臥雲笑道:「那是逼不得已,這麼大企業,要混吃騙喝的人多,如果家主不能用玄武座驗證,誰知會不會有『真假公主』的事情發生?」
「只是,與其找回玄武座,何不請一線生前輩重製新的玄武座?相信以現在的科技……」
「沒錯。現在的科技可以重新做更好更堅固的玄武座,但我們希望,至少找出綠甲,比對血緣後銷毀,也不要流落在外。更重要的是,不能先被其他人找到。」臥雲道。
「不能被其他人……如果被伊賀派找出……」
「那倒可以無妨,其實如果真要給伊賀派拿去『保管』,我倒謝天謝地。就只怕被分家取回後,他們會想要『驗證』。」
「驗證?」白無垢覆述一遍:「為什麼要驗證?難道有人懷疑本家血統?」
「也許吧!因為目前的血統比照,只有二分之一相合。」
臥雲側著臉,道:「我剛提過,阿真的妹妹是由歐陽老頭養大,大學一畢業就嫁給紫霹靂旗下最大工業:霹靂門總理,她既是當時惟一小姐,原會是家產繼承者,老公可以少奮鬥四十年。但阿真一回去嘛,她老公的資產就少了一半以上。女人,一旦嫁出去,心就是丈夫家的。所以她反而痛恨起自己的哥哥,也是很自然吧!何況他們也沒有從小一起長大。所以,老實說吧!柔妹妹最不相信我和阿真是她哥哥及表哥。而當時回門驗親,也是她提出的。兩人的DNA,相似度一半。因為,阿真母親難產去世,他老爹再娶,當時在鵑啼島上雙亡的,就是續絃夫人。不過──由於那位續絃夫人本身也是再醮,之前曾生過一子,在前夫帶兒子回國時,不巧遇上恐怖份子劫機而失事,全機旅客都罹難──那是很早的事,東方大戰還有餘波的時代──但因此,當事人都不在了。可柔妹妹那一派的,就借此咬定,阿真是續絃夫人與前夫之子,所以血緣雖然重合一半,但那是母親的血緣。而要繼承琉璃仙境,是要家主:父親的血緣才行。」
說到此,臥雲停了下來,彷彿要澄清什麼地道:「柔妹說,她可以承認阿真是她哥哥,但未必就是仙境之主。除非有玄武座證明,否則以目前只有一半DNA符合的情況來說,誰也不能信誰。由於家主及夫人當年是因間歇泉而亡。遺體不全,又有歐陽老頭一手遮天,編了理由火葬,現在根本沒有原主的DNA。而續絃夫人的親子的事,報章上雖說失事,但當時全機遺體沒能找全,因此他們藉口說,死的根本不是她兒子,她兒子是以拖油瓶身份帶來琉璃仙境的。當然,他們指的就是阿真囉!本來,如果有阿真生母的遺體,至少可以證明,可惜,我剛說過,他母親是難產,而難產的原因,就在於當時東方大戰生化武器的感染病毒。雖然奇蹟般地沒有傳到孩子身上,但她去世時,由於是病原體,也由醫院請求火化以安全。所以,也找不來了。」
白無垢聽著,不免嘆息:「骨肉相殘,才是難過吧!這麼說,是只能靠玄武座的血緣,所以非得回玄武座不可了?」
「正確地說,是要得回『綠甲』。」臥雲道:「說來好笑,上上代的家主,本身喜歡神異及陰陽五行思想,所以在建立『琉璃仙境』後,本著四聖獸特質做四信物。而他不知從哪裡讀到一本古書,就仿著那本裡的傳說製作外觀相似的四靈架。」
古書?難不成是?
白無垢心中一愕,聽臥雲續道:「玄武座本身外觀銅架,包括綠甲造型,都是仿古書所說所做,所以伊賀派以此相混,也不怪他。但,它內裡是複雜的儀器,和傳說的古物有別。架子本身的電子儀器很容易重製,保有血液的『琉璃綠甲』才是重點,所以,如果驗證和阿真的DNA相合,就可以證明他確實是父系派的血統。」臥雲玩著髮梢,道:「如果不驗證,就算有白蓮印,人家還是有話說啊。」
「的確。」白無垢同意道:「聽您說法,素先生之妹,逼人如此,也未免太無手足之情。就算素先生真如她設想的,是母親方面的兄長,也不該如此吧!」
臥雲從鼻子裡笑出一聲:「但對她丈夫那來說,她卻是不可多得的好妻子。」
「失言了,價值觀本是相對。」白無垢點了下頭,道:「那麼,臥雲先生,還是希望能找出『綠甲』吧!驗完身後,再將其予以伊賀派為答謝當年之恩,是這樣嗎?」
「白先生是第一智者,自然說了八九不離十啦!」臥雲微微一笑,忽道:「不過我想補上一句,需要驗身的,是阿真,不是我。」
「嗯?」白無垢一怔,才想分析,卻見臥雲站起來,笑道:「小琴來啦!看他那麼高興的樣子。」
琴魔果然從溫室口出現,手中端著托盤,上面放著三種不同飲料。喜匆匆地來至跟前,道:「無垢,臥雲先生,久等了。我想你們應該都渴了。這壼水仙是無垢的,臥雲先生嘛,是蘭姆酒咖啡。我是冰淇淋蘇打。對了,你們聊什麼?」
臥雲接過咖啡,啜了一大口,笑道:「閒聊啦!啊,小琴,回頭有空,再跟你談琴會的事,我得先去跟小莫他們會合,將今天送禮過的事傳報給主家。待會兒再見吧!白先生還你──他可完好無缺,別找我算什麼帳喔。」
「什麼啊?臥雲先生,我又不是那種人。」
琴魔奇怪地道:「倒是你怎麼了?好像很不開心。」
「我?不開心?」臥雲笑嘻嘻地道:「你的耳朵有時真令人覺得可怕啊!啊哈,不好再打擾兩位,我先離開。」
看臥雲笑巧巧地端著咖啡杯悠閒踱出溫室,白無垢怎麼樣都看不出他有任何心事的模樣──若非自己聽了方才那些對談,絕對不能設想他可能壓在心中的煩意。
琴魔卻似乎能察覺那種壓到成為最低回音的微韻,皺起眉頭,道:「臥雲先生吃壞肚子嗎?我從沒聽過他的聲音裡有那種抖動的顫音。無垢,你們剛才在說些什麼?難道臥雲先生──失戀了嗎?」
白無垢原先思緒紛亂,但聽到此句,忍不住「噗嗤」一笑:「失戀?」
琴魔一臉認真地道:「是啊,我聽說臥雲先生最近和一位文武全才的女性走很近,是全球排名醫術最頂尖的十大名醫中惟一的女醫師還是中醫……」
「女性?嗯,是最新一期醫學雜誌的封面人物,晏定邦大夫?」
「對,就是晏定邦醫師。聽說她智慧絕頂,年紀輕輕就取得五大類醫學博士學位。又慈悲為懷,行醫遍及全球戰火最危亂的地方,多次獲得國際紅十字會及各類公益協會獎,不過二十三歲,就已經三次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提名,而且一反人家說『國立大學無美女』的不成文慣例,她可是頂級大美女,富比士全球百名未婚英傑中有一半以上成了她裙下之臣。不過聽說晏大夫對任何人都不假辭色,倒因為喜好音樂,而接受臥雲先生雲眉棧的慈善義演邀約,所以最近一期『名人週刊』才說,臥雲先生很有得到她垂青的希望……只是,也有晏大夫的偶像俱樂部(私下組成,比普通明星擁有的迷還多哩)影迷群起反對,說臥雲先生那種『風流才子』型的人,不可能得到關懷世人為己任的佳人欣賞──呃,我是聽雪精說的!」
見白無垢一臉忍笑卻又狐疑地看著自己,琴魔連忙聲明:「我可沒有傳緋聞的習慣啊!而且我跟臥雲先生在一起時,從沒聽他提過琴道以外的事情。倒是他最近跟我說什麼,嗯,開發出新的造琴技術,可以替我重做比當年失去的『瑤光琴』更好的琴,就只有這樣。只是……只是我看他的聲調和步伐都不同以往,所以才,才這麼聯想!」
聽琴魔忙不迭解釋,白無垢臉泛笑意,道:「原來如此,我還擔心是真的。臥雲先生……最依賴你這個好友,你可不能期待他不幸。」
「是啊,就因為是好友哪,而且,我們又常受臥雲先生照顧,像這次玉珮也是!所以,我早想幫臥雲先生──當初我們能重逢,也多虧臥雲先生!如果他能幸福,我會很高興,無垢也是吧?」
「即使這樣,也不能擔心他追求人還失戀吧!」白無垢輕輕一笑,道。
「呃,無垢,不是啦!我只是覺得,晏大夫可真是秀外慧中,比起四方美人也不遑多讓,像太陽女那型的人臥雲先生瞧不上眼,但或許晏大夫就可以吧!所以我才覺得,假如他要失戀,也要是這一型的女人才好。」
「四方美人?」白無垢疑惑地說:「這是什麼名辭?我怎麼沒聽過?」
「那不是世人公定的,而是,現行東方社會幫會中選出的──所以,那些傳說的美人幾乎──套句古語是『武林中人』哪!因此,多少會是,呃,會是很有特殊才能的美人吧!」
「你一直強調『美人』,為什麼不直接說『美女』?」白無垢問:「再說那『四方美人』如果是『武林』裡的流傳,那就表示,是傲神州說的?」
「的確是傲神州告訴我的。」琴魔承認地搔搔頭道:「那年我們開始交往的情人節,因為我送了酒給他,他回頭就拉我陪他喝──閒聊提到的。我並沒見過所有的人。據他說,傳言是這樣:『東有花座,西為慕容;自在豔陽照南天,千雪萬絲飛北野。』是分佈東方裡社會中的四大美人。其中只有莫召奴是男性,但據說,因為他美得出奇,大家一致公認,他如果還算不了美人,其他人也不能美到哪去了。而且西方正好是組姊妹花,所以就乾脆將君夫人姊弟相對。」
「聽起來,果然是傲神州那些『老一輩』閒聊玩著中的排名,一點謹慎度都……」
白無垢忍住批評。即使在最親密人的眼前,也不說別人閒話是他幼受庭訓之一。
「老實說,我必須承認,花座姊弟真的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太陽女唐小姐,雖然個性太,呃,那個,豪放,但要說不是美人,也會良心不安。所以我想,其他五位,一定也是姿容不俗。聽臥雲先生無意閒聊時提起,西邊慕容姊妹裡的妹妹還是狂刀的心上人。所以我想,依臥雲先生這麼好人材,總要配比得上他的人啊!可四方美人除了莫召奴外,君夫人及慕容氏妹妹名花有主,剩下五個中,太陽女我合不來,其他人又沒見過,我自然覺得享譽國際的晏大夫比較好。無垢,你也覺得,晏大夫比起四方美人──雖然只見過三個──不會有何遜色吧!」
「我沒想過品鑑眾家美人。」白無垢品了口茶,道。
「呃,無垢,我絕對沒有想去看美人的意思。只是聽說過,現在又碰巧看臥雲先生有心事似的,才一起提起。我不再說了。好嗎?」
見琴魔急著解釋,白無垢終於完全笑開,道:「我聽聽,增長見聞也不錯。再說,人總會欣賞美的事物,不是嗎?」
琴魔認真地道:「不是只有心中以為美才是美嗎?」
白無垢微微一笑,道:「好吧,總之一句話:你是在擔心臥雲先生,才做出一堆……有趣的設想了?」
「嗯,是。」琴魔確認愛侶不再談起失言,大大鬆口氣:「因為臥雲先生跟我結識以來,始終無憂無慮,我怎也無法想像,今天居然看到他在苦笑。加上來前聽雪精聊過,才這麼想的。」
「臥雲先生苦笑?」白無垢輕聲問:「你怎麼知道?」
「嗯,很明顯啊!臥雲先生平時走路的拍子,輕快地像,嗯,像雨後葉尖水珠從最高處層層滾落時的那種感覺。但今天,他的步子給我的感覺,像是,唔,像是風將葉子吹過水面,扯起波紋的感覺。」
白無垢微微一笑,道:「果然愛樂的人,也好寫詩。」
「無垢,我比喻不好嗎?」琴魔問。
「不,太貼切了。不過我必須說,我感覺不出你能感到的那種脈動,如果不是我正好了解前因後果──」
說到這,白無垢輕輕嘆口氣。
自己在「知音」方面,總是,略遜一籌吧!
「前因後果?」琴魔大奇:「無垢,究竟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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