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卷主題:兒女眼中的父母(對象自選)
  
  吳靈思考著電腦中的作業。
  
  大學畢業在即,在最後一年的學習裡,為了未來鋪路,多修點未來可用的實用能力也不錯。
  
  跟預定畢業即婚的霍姍姍一道選了「應用心理學」,功課上有小論文也很合理;教授交代要設計問卷也沒什麼。
  
  不過「前置練習」項目有個「從生活做起」的小卷倒有點麻煩,對象是依「周遭親人朋友」做調查,而題目--自己抽到的就是上頭的字。
  
  吳靈想來想去,姍姍雖是同修一門,但卻跟別人組隊(這也挺好的!「保持距離可以增加美感」--王胖伯小時常這麼說。),因此,在「資料不共享」的情況下,他也不能找她問,那能問的人就只剩--
  
  大他八歲的哥哥很早就開始逐步學習、兩年前正式參與父親的經營。
  
  吳靈打小聽慣了「解家需要有頭腦的人繼承」,平心而論自己的學習頭腦跟努力程度也遠不及他哥,大學倒是能在國內平平靜靜地過日--所以要試著聯絡目前人在南方紀錄子公司狀態的兄長時,是得預約的。
  
  兄長果然回應,約了線上視訊,當天就聽自己的問卷內容。
  
  『嗯,這題目很熟。』自工作起已跟父親一樣穿襯衫西服的兄長,聽了自己問題時笑了:『我以前做過類似的研究,留學時。雖然那門通識課的主題是「從工作權看人權性平文化」,不過小細目裡也有類似的問卷設計。』
  
  「曦哥有類似作業嗎?」吳靈好奇地問。畢竟兄長留學期他很小,很多事沒搞懂。
  
  「那時我的德文沒很好,先跟同學用英文溝通再翻譯,所以找訪問對象還是找國內的才方便。正好分到的研究主題是『家庭分工』,所以就--」
  
  兄弟倆有默契地暫停:他們也算「前衛」地擁有父親及爸爸同時教養。至少,姍姍若不是有那「崇拜哥哥們」的母親:霍秀秀--也很難了解他們的成長背景。若不是姍姍了解,也不會跟他打小就感情好。
  
  『我當年做這題目時,嗯,快十年前了。』解日曦在鏡頭另一側看著時間,道:『那是我第一年留學的作業,那時--總之,因為有紀念性,所以存在老家書架上。你找找,可以參考。不過這麼多年,父親跟爸爸會不會有不同的答案也不知道,你要能問出來,記得跟我說。』
  
  兄弟對話因兄長明天又有視察就早早結束,吳靈得以好好思考他該問些什麼。
  
  這一想,他倒有點羨慕兄長,看過「年輕的父親和爸爸」,自己記事以來,父親和爸爸都「成長了」,王胖伯也比兄長小時還老些(沒礙到結婚生子的能力),不變的只有那位張小哥叔叔--到今天,自己都要大學畢業,他仍一成不變地在院中或睡或練,除了跟爸爸和王胖伯出門(只有他們三人出門時,父親會沉著臉好些天)外,幾乎沒多做什麼。
  
  張小哥叔叔罕言寡語,吳靈心知不必找他;王胖伯聊起來過度天花亂墜往往可比說書;偶爾出現的黑眼鏡「老大」(吳靈從小被此人交代不可喊「伯」,因為他沒那麼老--明明聽秀姨說過他在父親年輕時就長那樣,可現在父親跟爸爸都比他看起來有年紀也是事實),除了明知故問外又會笑嘻嘻地扯題「小少爺幾時要請喜酒」,也很麻煩。
  
  還不如問本人吧!
  
  吳靈抱著「純參考(但可能挪用)」的心情在兄長書房裡找到兄長說的筆記--不好意思地發現被父親訓練出的兄長字寫字比習慣用電腦的自己好看很多,因此,那份印刷出的問卷上是工整漂亮的字跡。
  
  「曦哥的擇偶條件肯放寬一點,我們家從大門就被擠爆啦!」自語著,吳靈將資料夾打開。
  
  大概因為兄長做的是外國學校的問卷(自存的是加入中譯版),所以問題較寬廣,看起來滿有意思:
  
  一、你要訪問的對象是?
  
  家人。
  
  二、他們跟你的係是?
  
  父親跟爸爸。
  
  三、他們彼此的關係是?合法與否(下面接定義題)?
  
  伴侶。
  
  父親說有在美國合法的州證婚過,也有向祖先擲筊(這裡有插入說明什麼是擲筊的英文)得到許可。
  
  但在我國家的法律下,對外都說是親戚--確實有親戚關係,因為父親爺爺的姑表妹是爸爸的奶奶(這裡也有畫人際表說明「中國親戚稱謂」)。所以爸爸帶我出門時我會在人前喊表叔。
  
  四、你有兄弟姊妹嗎?
  
  有弟弟,不同姓。理由同上。所以在外頭弟弟會叫父親為「表舅」(這裡也註明英文同稱呼但中文不同的意思)。
  
  五、家庭氣氛為?
  
  --
  
  前面身家相關挺多的,吳靈往下翻,直看到「互訴」篇時又覺得有興趣的。尤其有一題是問「受訪者彼此觀察」的項目。
  
  吳靈也看過些學院文章,知道外國人有問夫妻伴侶的髮眼顏色或喜好事物以對照親密度的方式。後來因亞非裔較無髮眼可以參照,所以題目改成「對對方五官外貌等描述」。
  
  父親形容的爸爸:整個人散發陽光的氣味。不論經歷多少事,還是對人保有親切的天真。
  
  爸爸眼中的父親:跟深潭一樣的眼睛,映照萬物而且洞察一切。
  
  看到這,吳靈不免佩服兄長:這種字辭難為他還要翻譯成外國文字給教授看。
  
  又跳了幾題,看到「有無對對方想建議的事」之類的問題。
  
  父親是說:他幾乎沒有想要的東西,惟一想要的「真相」(這裡被兄長塗掉)又是沒人知道的,對他的奔波很煩惱。如果少外跑就好,而且他的「兄弟們」也挺惱人的(這裡兄長修改成似乎不會讓教授起疑的文字,大概怕被教授誤會有婚外情。)。
  
  爸爸則說:小花什麼都會,生活上沒什麼能幫到他的地方,有時會很想知道自己留在他身邊的原因。不過有時他撒嬌過度,太娘也不好(這個辭也被修改了,大概是外國在「性平議題」上比較講究吧!)
  
  吳靈正看著,忽然聽到門口有人出聲:「小靈,你在這幹嘛?」
  
  一抬頭,爸爸正站在門口,左手扣腰,右手推著眼鏡:「怎麼跑來你哥房間翻東西?有沒有問他同意?」
  
  「有。」
  
  吳靈立刻表示,同時抱著文稿跑下架椅:「爸你來得正好,我想問--」
  
  爸爸對自己的問卷題難得赧起臉(原來年過半百也會尷尬啊!自己跟姍姍相處是不是太自然了?--吳靈想),邊替兄長的房間上鎖邊說了些「你王胖伯很閒,你要問婚姻問卷找他也可以」,在被自己拗著時又嘀咕「問你父親去!小花說這些比較不臉紅的」,吳靈不免隨口道:「小時候你們都不怕放閃,現在也算人家說的老夫老妻問什麼還不能答?」
  
  在爸爸瞪著問「閃什麼時」,吳靈覺得他也該用「成年人角度」包容:「也還好,反正我也沒真的看到。印象裡都有曦哥幫我遮眼。」
  
  從爸爸睜大的眼來看,吳靈心想:這算晚N年的爆料?不知道曦哥會不會因此被父親唸。
  
  隔天沒事。
  
  大四課少,可以晚點到校。
  
  在家中吃早餐時,吳靈邊打草稿(修改來自兄長問卷的題目),邊略略瞄著長桌另一頭:練功完才跟較晚起的爸爸同桌的父親,泛白邊的頭髮仍極濃密,梳洗換裝後的淡粉衫如自己童年記憶中的那樣魄力。爸爸像在咕噥什麼地指著手中物件說了些什麼,但在父親近耳低語句時,突然紅臉,在迅速瞄向自己這一頭(吳靈本能地知道那時要一本正經打字,彷彿全神投入在報告草稿內),才低低地回了些什麼。
  
  從目前情況看來,大概𣍝己問卷能呈現的,會跟曦哥當年最後的結論一樣:我家父親跟爸爸相處和睦,內務工作彼此都會協調,家裡大小事都能好好運作,家庭氣氛和樂。我跟弟弟感情也好。相信我們這一家的分工符合心理學上(以下專用名辭用外國語吳靈就略過)的定義。
  
  將要參考用的報告和筆電都塞進背包,邊想在國內交作業要刪掉哪些多餘部分(可惜,有些答題很好玩啊!國外的教授心胸真廣大),只呈現出題目所問的角色,吳靈說聲「我去學校」就出門。
  
  比起那些又是測驗又是術語,他覺得,兄長當年在報告封面設計的花圖稿及掃瞄、收集自爸爸平日練帖(重新排列當封面裝飾用的,還被教授加評「書法極好」)的那聯,最能形容他們一家:
  
  --天真解語兩相歡,常使曦靈靜默看。
  
  至於自己「不小心」將當年國外作業封面掉在書房外(還被爸爸散步時撿到)的事--傳個訊給曦哥知道吧!嗯,沒錯,就是今早爸爸指給父親看的那東西,其實是自己的「小實驗(曦哥不是說他想知道幾年下來問題會不會有不同答案?)」。哎,希望爸爸不會因此衝回南方找曦哥數落,曦哥正在替父親談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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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題外話:知命(?)之年
  
  「小花,小靈是不是我哪裡沒教好?怎麼會用心計的感覺?小時候他明明很可愛很單純的!」
  
  「呣?我倒覺得他現在還是單純著,跟你同型,親愛的--平時很單純,但要做陷阱或設計什麼還是滿懂用心。想當年你哄唐宋也差不多。」
  
  「......那是大環境的問題!但他只是要寫報告不是嗎?將小曦以前作業的封面夾在門下讓我發現也太刻意。」
  
  「大學畢業對他確實是人生大事。不過聽你這麼說,其實小靈還是很單純,都讓你看出他的刻意,還是好孩子。」
  
  「......是你建議他這麼做?」
  
  「親愛的,小靈跟我說是你叫他來向我問問卷題目的。」
  
  「你真的回答那些題目?」
  
  「嗯,和他還沒上學的年紀,直接問『爸爸為什麼想跟父親結婚』比起來,你不覺得曦兒的問卷已經很客氣有禮的?」
  
  「老天!那他又太單純吧?怎麼說怎麼做,照這樣下去,他大學畢業就要成家立業。能不被人哄嗎?」
  
  「別擔心,他還在家時,有我和他哥;等他結婚--秀秀的二丫頭很能幹,不會有事的。」
  
  「......這,算能獨當一面?」
  
  「二叔當年交代我要好好看著你,態度跟你現在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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