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受邀參加活動,就將原先的中秋打算要打的文挪來用用。

  幾回月圓


一、 晚聚
  
  「爺爺,爺爺,快點,月亮出來了。」
  
  宜真跑進內廳,小手拉著我:「爸爸說要剝柚子了。」
  
  小靈大學才畢業就娶秀秀二女兒的時候吳邪還擔心他結婚太早,但好處倒是比我預期還早就有對可愛的孫兒女可以玩玩。
  
  雖然,也是知命之年早過,坐五望六的年紀了。
  
  南方的中秋夜微涼,此時穿薄長衫也很清爽。
  
  待我放下新編戲目,牽著宜真的小手走出我們在南方老家的固定寢室,看到如今半退休的二叔以他「最長者」的身份,已穿長袍坐在庭園椅端,邊接過吳靈仔細剝好的柚子盅,邊撫著念啟的小腦袋,剛剛地講完「吳剛伐桂」的故事,然後對念啟說:「所以成功的人要看開點才行,要像吳剛那樣,可永遠困在月亮上。」
  
  「喔。」念啟懵懵懂懂地應了一聲,但我想他大概還沒懂;一周前吳邪才用另個角度跟他說完「找真相必須堅持」的故事,他才四歲的腦袋還轉不過來——除了日曦小時候算伶俐,現在的宜真極富想像力地可以整天編出陪她的小人物外,念啟跟小靈當年一樣,是單純憨直的。
  
  童年裡的吳邪也是這個樣。
  
  這麼想,待我望向吳邪時,就見他邊斟茶,邊聽小靈老老實地說:「……所以,她今年就回去跟大姊她們一道過節。年底大姊要結婚,秀姨說她們姊妹間要好好舉辦個單身節宴會。父親上回也說過,秀姨打算在大姊婚後就去美國,同四妹一道唸研究所順便過過『海外單身日』跟確認三妹的公司營運狀況,往後幾年可能不太常回國。」
  
  雖是結婚數年,但從小叫慣了,小靈至今仍用個「姨」字稱呼秀秀,秀秀也不反對,她說「媽」聽起來太老,何況都有人喊她「外婆」,留個「姨」字總是年輕點。
  
  「秀秀她比年輕時還能跑。」吳邪待我坐下時說。
  
  「她孩子多,要逐個兒教育可不容易,何況當年她族裡沒幾個人可幫手了。」
  
  看著小靈已是兩個娃兒爹但仍帶著稚氣的樣子,雖說是早婚早生,但這跟媳婦兒精明持家絕對有關!這可得歸功霍家的女性教育—-《聊齋》是部傑作,每個中國人都該讀它十遍!這是某個大老的名言,我確實認真執行,所以當年小靈婚前我就告訴他能娶個「細柳娘子」對他絕對不虧。吳邪還擔心地說我別老咒人早死到連自己兒子都咒,我說他可太久沒讀經典了。《細柳》重點可是「家庭教育」,何況小靈比高書生可守家多了。
  
  宜真開始拉著我的手指著月餅,今年配合二叔年紀,買了包果乾餡為主的低卡月餅,倒是讓這些愛吃草莓乾及堅果當零食的孩子們比去年的冰淇淋月餅還有興趣。
  
  不過,敬老尊賢。
  
  我將吳邪的茶跟切好的柚子一道放盤呈上:「二叔,您先請。」
  
二、夜談
  
  雖是佳節日,但媳婦兒不在、孫子輩小、二叔又是到早睡的年紀,月還沒到中天,我們就收拾起來。二叔洗完茶杯就入表姑婆昔日舊屋睡大床,兩個孫子要聽「曾叔公講古」,也跟著跑去;小靈說要跟媳婦兒視訊再睡,回他夫妻主臥去;我自然跟吳邪回入當年的書房。
  
  「好奇怪,小靈居然捨得讓老婆一人回去。」吳邪進了房就嘀咕:「今天好歹也是連假期間,又是過節啊!一家人就聚聚不好嗎?我們跟秀秀一道回來也成,或者大家就一道回北方啊!」
  
  「嗯,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伸伸腰,在書房外的小廳長椅上坐下,我閒閒地道:「想當年你到處跑的時候,很多節也是只有我一人帶著日曦過呢!」
  
  「那個,不一樣!」吳邪已有紋線的額際皺起時仍有種令人逗趣的可愛:「當年我們又還沒,呃,沒有明確說過。」
  
  「即使定下,你也常有『鐵三角聚會』在外頭過夜。」我將端回屋的茶喝了一口:「沒錯吧?」
  
  「呃,」
  
  吳邪小心地看向我:「胖子有老婆後就少了。除了老婆出門他才來。」
  
  我笑了笑,伸手示意他走近,吳邪才有點尷尬地道:「呃,都做爺爺的人了。」
  
  「總能陪我坐坐吧?」
  
  在吳邪小心地坐在長椅時,我將他直接攬近。在脣輕觸到他開始微稀的耳畔銀絲時,聽到他叨唸著:「就說,都幾十歲人了。」
  
  「我確定今天的你比明天年輕!」
  
  在環上項頸時,我聽到吳邪被逗出的笑聲,跟偎到體溫漸升時,低低淺淺喚出,氣音般在耳邊傾訴「雨臣」的糯聲。
  
  理性管理的年紀畢竟還是節制著溫存,留點事後為彼此擦拭清潔的體力很需要--濃烈著氣息到第二天早上再清可不適合舒服躺平的夜晚。
  
  「對了,小花,你知道嗎?」
  
  吳邪替我拿著睡衣時嘀咕道:「前天小靈因為跟王盟去進店裡新桌椅,我就替那兩娃兒洗澡:先替小起洗時熱出一身汗,輪到小真時我就脫了背心,小結果真洗頭到一半突然指著我問:『阿公你是被什麼車撞過還是有跌下樓梯過?為什麼有這麼多凹痕疤疤?』真叫我難解釋。」
  
  「所以七歲男女不同席是古有明訓啊。」我笑笑,替他套上他習慣晚上用的輕鬆衣著:「那你不跟她說是練出來的?她以前看到我練功時有看過舊傷,我已這麼解釋過。」
  
  「傷口型不一樣好嗎?而且真要這麼說,若被那小丫頭下一句問:那阿公你也能跟爺爺一樣嗎?做不到的話,臉往哪擱?」
  
  「往這擱就好。」
  
  我示意地拍拍身旁的長枕,在吳邪橫一眼才從另一側靠上時,笑道:「小孩子們的記憶期不長,她只是看到當下才突然問,而且她們現在能認知的受傷原因左不過跌倒車禍(這還是新聞報導跟卡通呈現效果多的緣故),有下個東西時就忘了。你看她昨天還不是只跟念起一道學唱詩跟做風箏?除了問幾時能吃月餅以外,其他都沒再管。」
  
  「也是。」
  
  吳邪想了想:「上個月他們要提早結束假期準備入學前,也是哭著說不走,這幾天倒老是說在幼兒園學習什麼歌什麼字。」
  
  「是吧!」
  
  我將燈關上,以便迎天窗的月色斜入時悠然躺下:「以他們這種好奇心強的年紀,很多事情學著,還沒急著記。說起來倒比較像某個人,巴不得到處挖事,受傷再重也能忘,看來小靈繼承你家很合理。」
  
  「欸?那個,小花,那是--」
  
  吳邪想說什麼,卻先不自住地打個呵欠。
  
  「好好,有事天亮再說。」
  
  拍拍他側向的臉,我在微濁音的「晚安」中闔上眼。
  
三、晨會
  
  第二天早起鍛練仍一如往常,二叔也照舊比我們都早起地打拳後再燒粥備餐。所以在我們沖涼換衣後,孫兒女也已漱洗過圍著聽起「月餅典故」邊配著牛奶吃昨夜剩下月餅當早餐。
  
  「小靈還不起來嗎?」
  
  吳邪在喝餐後咖啡時問我。
  
  「他有傳訊說早上會睡晚點,今早看手機留言時間是快兩點,大概他們夫妻談太晚吧!」
  
  「嗯,有孩子後還是有點好生活習慣吧!」吳邪叨咕著,我聽了又忍不住想笑:「小三爺這話還得親身實踐才好。若問㬢兒跟小靈他們童年經驗嘛--」
  
  「小花!」
  
  吳邪微微賭氣的習慣倒是數十年如一日,我敲敲他膝蓋,示意他坐姿端正別讓剛喝完牛奶擦嘴的宜真看出什麼不對頭(女孩兒是比較早熟),不過正聽二叔答應「吃完飯後帶你們去動物園看看,認出十種動物,回家路上就吃霜淇淋」的孩子們滿臉發光,壓根兒沒去注意我們的事。
  
  九點後,大屋極清靜。
  
  二叔帶走孫兒們,小靈也終於起床後匆匆塞完早餐說還要簽訂單就出門去店裡,我自然能悠閒地在書房看起學生請我鑑賞的劇本。
  
  「小花。」
  
  敲了一陣子電腦跟胖子聊完假日活動(其實是聽胖子抱怨物價又升)的吳邪在我休息時小心捱到我旁邊:「我其實有想過。當年我,呃,能這麼放心地去各地,呃,辦事,是因為我知道,家是還在的,你跟孩子們,也都在等我,所以我總有地方能回去。」
  
  「我雖然是唱過王寶釧全本《紅鬃烈馬》,可沒想過做她的角色。」我捏了下吳邪鼻尖,才在他小抱怨「又來了」聲中笑著取過茶杯。
  
  「可那些事早二十年前就結束的,還能被你唸到今天,王寶釧守寒窯的時間都過了吧!」吳邪看我喝茶時道:「都陪你對台辭多少回了?」
  
  「誰叫我是小娘兒脾氣哪?」我捏出音,看吳邪吃吃笑了:「小花,這年紀你好歹上妝後再唱女音吧!」
  
  「官人,您這是棄嫌奴家?」我使個哭調音:「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哎哎,好啦!我哪有機會變過心啊?」吳邪嘀咕地照舊地在我使用他所謂「撒嬌術」時抱了抱肩頭:「小爺三十年前就說過,這輩子也沒牽過其他人的手好嗎?」
  
  「你絕對抱過姓張的。」
  
  「那是在逃難救命的時候啊!」
  
四、節後
  不到中午,屋子又熱鬧起來,小靈不愛待在外頭,簽個約跑圈運動就回來是我們可以推想的;二叔卻也沒多繞去湘湖跟買霜淇淋就回來。原來是二丫頭今早就南下,他們逛時接到通知,都回來了。
  
  「本來要搭第一班飛機,去機場路上碰到點狀況,只搭到八點半那班。」二丫頭歉意地道:「讓父親和爸爸久等了。媽媽交代一定要帶她昨天親自做的月餅給大家。」
  
  「秀秀的餅打我們十年前吃過後就一直期待呢。她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
  
  我笑著,看小靈接過東西時牽起她的手,看宜真懂事地跑去幫忙推行李箱,念起也跟著湊去圍著,小聲問「媽麻能一起去吃霜淇淋嗎」的樣子。
  
  在二叔回大房間,小靈幫著安頓行李及孫子們的喧鬧聲中,我向吳邪道:「不必擔心,孩子們總有自己的安排,你還是想想午餐準備些什麼讓大家吃開心吧!」
  
  「先訂冰淇淋!二叔交代,他對小孩說的話一定要守信。」
  
  看吳邪開始點選網頁外送單,我只笑了笑。
  
  或許,這就是: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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