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拜會
乍看到一戶像三十年代,中西合璧式的大宅院座落在舊金山這裡時,我們都不免睜眼細看。心想果然是有錢人。胖子喃喃地說「老美這裡土地比較便宜」來寬解自己,我看這是不可能。中國土地也不少,但放在北京和放在蒙古的價值就有差別。
車子開進大院中,除了秀秀的行李外,我們三人都沒動,只跟著下車。我支著由這戶汪太公家備來的輕巧類登山杖的支杖,由秀秀貼心地扶著,走過跟老家一樣傳統的院落(在美國看到還真令人佩服),來到這個三進院落的最後主屋所在。
主屋旁的大客廳門是敞著,但站的不是電視劇裡那種長袍馬褂的傭人,而是個穿著入時的拉丁美洲裔中年人,用英語向我們問好,然後改用中文說:「太爺說直接進去,不用客氣。傷者也不用行禮了。」
我暗贊這裡果然好!入境隨俗,在美國就沒有北京那套麻煩,因此,在一進廳,發現裡頭居然還是佈置地不輸故宮那類收藏家氣度時,暗暗嚇住。
霍老婆子跟一位年齡看來又略大幾歲的老者在談話,看到我們進來後,只說聲:「你們來了。玩夠了?」
「奶奶,才沒有玩呢。」
秀秀放開我,小聲回答,然後便走向那老者,用種傳統禮鞠躬說:「太公在上,請受世姪孫女一拜。」
「好好,是仙姑的好孫女。」
那位汪太公呵呵笑著,向霍老婆子說:「真是俊俏的孫女,不輸給你年輕的模樣,只怕還尤有過之。許了人家沒有?」
霍老婆子輕哼一聲:「現代年輕人都已經洋人化,哪還有什麼許諾婚姻一套?由她自己愛怎麼辦就辦吧。」
「哎,奶奶,不要這樣嘛。」秀秀趁著有長輩,小聲撒嬌:「沒跟您同來是我不對,只是想見識一下大峽谷究竟是怎樣的景觀,現在看起來,比我們國內差多,您老人家有智慧,知道不用去看。我們是得碰鼻子灰才長教訓嘛!」
我心嘈:原來霍秀秀會留下來果然是她自己特意,難怪霍老婆子跟霍家小爺第二天就走了,敢情他們本來要一道撤的。
汪太公笑笑說:「其實美國這裡還是有可以看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多看無妨。只別忘了本就好。」
說著,又捋鬚感嘆道:「可惜現在忘了咱們老祖宗文化的人多了。若不是昨天還有解家那孩子詮釋一套,我真擔心沒人繼承悠久技藝。」
說到這,汪太公看向我們:看著我柱杖不知要不要坐、游目過胖子不耐煩頓腳想走、最後落在悶油瓶身上。
「是他?」不是問句。
「沒錯。」霍老婆子點頭,然後嘆口氣:「不過,都結束了。」
「數十年的心病能有結果,比沒結果好多了。」汪太公說:「即使不如人意,也能不抱憾於心吧!」
「恐怕得到汪老你這年紀,我才能夠看透。」霍老婆子搖頭,然後指著我說:「吳老狗孫子,看得出來吧?」
「呵,有點像,而且單純度也像。」汪太公笑道:「看來,當初華大夫修好他爺爺果然有用,才有本錢入贅杭州去,到如今有個看來乖巧的孫子。」
霍老婆子哼了聲:「可惜因此你沒機會。」
我想,不會吧!你孫女也這麼大,事件也經歷這麼多,還是提我爺爺就有氣?話說怎麼汪太公要跟我奶奶扯一塊?有心要探問他們年輕的問題,想想還是作罷,裝個笑臉,學秀秀剛的舉動說:「汪太公好。」
這一動,腿又扯了下,不免得「哎」一聲。
「天真哪,沒事吧?」胖子站得近,就問我。
汪太公輕拍一下大腿:「不都說了,傷患不用行禮,直接坐就好?咱們從你奶奶輩算也是世交,不用拘束。」
我覺得汪太公大概在西方社會待久了,開明度較高,比霍老婆子客氣地多,也就多些好感,說:「謝謝您。不過天色晚了,我們聽說也訂了旅館,剛才來的路上還經過,現在就回去,明早再來問候吧。」
汪太公點點頭:「也是,入住也有時間限制。那就叫麥克先送你們去吧!抱歉我本來應該邀住,但因為這次仙姑光降,老朋友有些還因此跨州趕來相聚,自然得盡地主之誼請他們宿於寒舍,只好委屈年輕人了。」
我聽他說的客氣,自然也回得有禮:「您放心。其實對我們來說,住洋人的設備倒已經習慣。」
胖子插口道:「上廁所洗澡也都方便。」
我知道他在暗示霍老婆子讓我們在北京住的那地方,心下好笑,但看汪太公跟霍老婆子似乎都沒聽出話頭,只有秀秀抿嘴偷笑,心想好歹有五星級飯店住,不用破臉,就說:「那我們這就告辭。」
「我帶吳邪哥哥他們去。」秀秀向霍老婆子問:「奶奶,可以嗎?」
霍老婆子擺擺手:「隨你了。但下完行李就好回來。」
「是。」秀秀又跳過來,扶著我:「走吧,吳邪哥哥。」
「對了。」汪太公忽然說:「你的腿傷,應該也過幾天了。」
我聽他問起,自然應了聲:「是,有兩天。」
汪太公點頭:「西洋醫學縫合術雖然不錯,但是就怕他們對筋絡掌握不佳。我看,你明天不如去華大夫那,好好看看。」
「華大夫?」我聽他們連兩次提出這人,問:「是那位……華真螢小姐的?」
「是小螢的曾祖。」汪太公呵呵笑道:「原來你已經見過小螢了?那好。」
我心說我其實只聽過這位小姐,實際見到的是你口中誇著昨天表演很好的那位小九爺。但此刻不宜說,只有笑;秀秀偷笑的更厲害,然後說:「好,我明天會請那位麥克先先生帶我們去。我也想去拜見華大夫。」
「快去快回吧!」
霍老婆子交代,秀秀點點頭,我們就告辭了。
這次住的五星級豪華現代酒店,正好位於舊金山市中心的劇院區內,臨近唐人街、北海灘和電纜車線,距離聯合廣場約一條街。酒店外有鑲牌,說明建於一九一五年,重新裝修於二零零一年,外觀為義大利式建築,大堂猶如一座現代的藝術博物館,看來真的挺氣派。少不得在大門就有侍者來替你開車門、下行李。
秀秀扶著我下車,胖子跟悶油瓶也跟著下來,胖子一向大爺樣,現在有人服侍更好。可惜他英文不佳,雖然做了打賞小費的動作,但只能用北京話說幾句派頭。
秀秀讓我們在大廳等她,她去櫃台確定房間。
我們三人在大廳等著,我打量大廳裡來往的各色人種,頗覺得有種身處「民族熔爐」的在地意味;胖子對想暢談卻沒對象一事沒勁,又不像悶油瓶能入定去,便只看著大門那,門房開關門及不斷進入的住房者。
當我正看著一幅離我最近的超現實主義畫家達利的作品時,我忽然聽到胖子一聲:「不會吧?花小爺也住這兒?難道他還夠不上住那老汪家?」
我一聽抬頭,正看到個輕快踏入大廳的身影。
「呀,花哥哥,我就想你也該回來了。」
秀秀正拿著鑰匙卡回來,直接出聲招呼道:「排演到這麼晚?」
「嗯。」小花簡單地應了一聲,然後看向悶油瓶。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先看悶油瓶,但胖子已經開口:「花小爺,聽說你在這兒的獻藝大受那些老人家捧場,怎麼沒就住在太公家,還會在這破費?」
胖子這話突兀地有些無禮,我暗奇他這麼發話做什麼?小花居然可以很平靜地回答「排練方便,我得參加這裡劇團表演前的彩排活動,一個人住在劇院區,也不受打擾。」特別加重了「一個人」這辭。
胖子好像還要風涼什麼,我趕在他開口前打岔道:「好啦,排練一定很累,還是早點休息。秀秀,我們的房間呢?」
「這裡的房間夠大,選加床也不會擠,所以我替你們選了兩單加一的房。」秀秀晃著手中三張鑰匙卡片道:「套胖爺說的:『鐵三角兄弟不分開』,成吧?」
「算你知幾。」
胖子大模大樣地說,同時接過房卡:「幾樓?」
我們住的樓層跟小花同樣在十一樓,不過他往東側走,我們三個是西側。胖子對我們三個人可以一組很滿意,我都不曉得他幹嘛這麼「志得意滿」。但反正夠累,三個熟人也比較好住。秀秀跟我們道晚安後就回汪太公那,我們則在雖然多加了床,但還是很寬的飯店房間放行李、洗換衣。由於我傷口還不能碰水,洗時超級辛苦。用防水膠布裹了,然後避開沖到水,費了番功夫才搞定。輪胖子時,他居然邊洗邊唱歌,我之前不知道他有這癖好(雖說出了蛇沼有聽他哼過,但那完全是環境影響),問悶油瓶,他居然說向來如此。看來留悶油瓶在北京胖子處真是苦了他,也許我該考慮請他在療程告段落後來杭州散心。
悶油瓶坐等著輪他洗,眼神仍是飄空狀。我本來想開電視,但這裡多半是外語節目,待會兒胖子又要唸我「崇洋媚外」,還是作罷,就改研究自己的傷口,兩天下來,似乎表皮層已經淡淡結起薄膜。換了層藥布透口氣後,再度裹好。
在胖子出來催悶油瓶去洗後,我才見識到胖子所謂「生活教育」還真不是蓋的。找衣服、交代冷熱水開關跟溫度調整,末了還推了他進去,衣服代剝一半。難怪胖子會抱怨自己變老媽子。我看他不找相好去住所是必要的,哪個相好想要自己的對象有個「像拖油瓶的老大兒子」啊?啊,悶油瓶以後真變拖油瓶嗎?
越想越好笑,我躺在我那張床上,聽胖子在說要幾分內洗出來的交代,閉目養神。
浴室中的水聲斷續,我閉著眼,恍惚快睡著時,忽聽胖子在輕聲喊:「天真,天真。」
「幹嘛?都快十二點還不睡?」我睜開眼,看胖子坐在中間的床上,沒好氣地道。
胖子說:「你說,你那發小為什麼跟我們住同家旅館?」
我聽了後,說:「不都說為了表演前彩排,必須住離劇院區近的地方嗎?」
「這裡又不止一家旅館。」胖子神色不善地說。
我打個呵欠,說:「其實,按時間來看,小花先來,所以應該是我們跟他住同一間,不是他跟我們住同一間。」
「那就更麻煩!」胖子陰著臉:「為什麼我們跟他住同一間?」
我心說為什麼連這也要挑揀?這家旅館有五星級,離汪太公家不遠,看來離什麼觀光區和地下鐵等都近,霍家找了這麼好的位置,應該不用抱怨吧?就說:「大家都選好的旅館,也是常有的事。」
頓了頓,問:「怎麼了?」
胖子哼哼地說:「胖爺我就是覺得不對勁。」
我失笑道:「拜託,都什麼時候,都已經對彼此多了解了?難道你還擔心小花將你帶去做人妖?當時救你出來時你不是滿口『花小爺』的道謝?你又怎麼了?」
胖子搖頭說:「我才不擔心他對我怎麼,我擔心的是你!」
我心想小爺也不可能當人妖呀!就說:「不用擔心,我聽小花說過,在學戲中雖然有被誤認過女孩,但他可完全不是女人;就算他像你擔心的,但看來挺挑,不會想嫁你的。」
「又不是只有『嫁』才是……」胖子不曉得在胡語亂語什麼。我看他八成是因為這陣子收留悶油瓶久了,可能被鄰居暗暗猜他有「兔兒爺」嫌疑之類的流言蜚語太多,以至於整天隨時擺「正氣」心情提防,疑心生暗鬼,對任何有點交際性的事都要緊張。
雖然我也覺得那晚小花會來值夜有點超過,但仔細想想,如果我半夜沒叫人,其實根本也沒事,頂多是巡房而已。也許他單純是沒買到晚班機票又不想回旅館跟悶油瓶吵才用這招,因此,就說:「我覺得你也別瞎猜。當初倒斗過程,小哥幾次不見時,你也是疑神疑鬼,但後來不證明小哥還是我們這夥?我說你也該記住經驗,別對小花猜東猜西。再怎麼說,當初沒他協助,你們根本出不來。」
「要不是你給錯答案,我們也不會被困!」胖子沒話說,瞪我一眼:「霍老太婆說對一件事:你就真的只會替人往好處想!算了算了,胖爺我已經仁至義盡!哪天你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鈔票別當胖爺沒提醒在前。」
我說小爺哪有這麼蠢?當初扮三叔,我也是游刃有餘,從容自在,才將你們救成功──當然多少有靠小花和二叔的人來幫忙就是。
胖子不吭氣,半天才冒了一句:「好吧,你要覺得那人沒其他目的,也由得你。」
我說其他目的怎麼沒有?我當然知道小花得維護自家行業利益,不讓長沙地盤被侵略,所以家族間要互助合作。說出來給胖子聽,輪胖子打呵欠說他要睡了,明天好去逛大街。
說話間,悶油瓶也洗好出來,我又看到胖子「老媽子狀」的交代吹頭髮項目,都有點好笑。心說,你自己對悶油瓶照顧過度都好說是兄弟情誼,小花跟我也不過多講幾次話見幾回面,怎麼就要被你說成胡天胡地了?
悶油瓶睡靠窗那床,我為了腿傷方便問題,睡新加貼近浴間的那張,胖子睡在中間,燈一熄,就熟睡了。
十二、今早訪客
第二天早上,我們被秀秀按門鈴聲吵醒,看看時間,也才八點多。
悶油瓶不知什麼時候醒的,靠著窗邊牆,看來已經整裝過,卻仍陷入他老樣的白日夢模式,對敲門聲充耳不聞;胖子大概差不多有睡足,所以由他跳起來開門,我從床上坐起,還聽到胖子經過我床邊時在唸:「不要是人妖。」
然後,我聽到他大概是透過窺孔看見後,奇怪的聲音:「怎麼是霍家小妞?」後便打開門。
秀秀穿了身合身可愛的衣服,跳著走進來,說:「吳邪哥哥,你們還不起來喔?我都已經吃過飯才來了。」
我說小姐,我們是來度假,睡到八點多還好吧?秀秀點頭說也對,但我們也太享福了。她可是早起陪奶奶去看汪太公寫書法再散步等等。我心想,要比早睡早起,我二叔已經是四點起來打拳的型,那種生活方式固然不錯,但我們現在也不至於到「醉生夢死」階段,怎麼被形容成那麼「敗家子」?就說:「念在我是傷患,別那麼認真成吧?」
秀秀輕輕彈指,道:「對啊,就因為吳邪哥哥你是傷患,所以我才來找你們。」
說著,秀秀打量著胖子拉著衛生衣抓肚皮走去浴室的模樣,搖搖頭;往出神的悶油瓶處看了看,笑笑;道:「昨天汪太公建議要去看華大夫,我們早餐後過去吧!你們快起來弄弄吃早餐。對了,看完診,陪我逛街如何呢,吳邪哥哥?」
「小姐,我可是腿傷。」
我搖搖頭,拍拍左腿側。
「人家花哥哥那天掉下來也腳傷,還不是三兩下就練戲去?我剛來時,才見他出門呢。」
秀秀微嘟著嘴:「難得來美國,我還打算去聯合廣場、梅西百貨那逛逛呢。奶奶好容易答應我去,現在沒人陪怎麼像話?」
「大小姐,你就召個僕人吧。」我苦笑,忽然想,不會是秀秀要凹我幫她設法弄到悶油瓶一起?了解她意思,就說:「不過也不定,我看胖子跟小哥去不去。喂,胖子,你昨天不是說要去大街走?」
胖子正好含著牙刷出來找衣服,聽到我說的話,問明原因後,搖頭說:「要胖爺陪小妞?我還不如去外頭看洋妞。」
「跟著來,可以順便坐秀秀的車,省趟路。」我指著秀秀說。
「胖爺又沒腿斷。你要有她陪,那就自己去。」胖子說:「倒是對了,大小姐,你不是說你奶奶的朋友也有『倒斗』出身的?什麼時候介紹?」
「昨天的汪太公就是相關人物啊!」秀秀眨著眼,說:「不然,他怎麼會認得張小哥,還有吳家五爺呢?不過我忘了說,他早就『金盆洗手』幾十年,所以才會移民到這啊。」
胖子一呆,幾乎是立刻洩氣:「早知道有問題!根本是被你拐來!你要點小哥出檯,至少給個出場費,否則胖爺可不讓跟。」
我說小哥的錢幾時輪你收了?秀秀要帶我去看什麼大夫,你來不來?也許這裡的大夫可以順便治治小哥心理狀態也說不定。
胖子搖頭:「我跟小哥去街上走走,私下查看有沒有可以聯絡的商家。這裡中國城既然號稱海外最老,搞不好有些眉目,也不定那些來美國的全都洗手了!N的,國內生意不好開拓,現在有機會駛到『海外市場』,不把握也不成。」
我心下笑說你明明昨天聽到小花演戲到美國還在吐,怎麼現在倒沒事?不多說,請秀秀到外頭等,也去梳洗,大概清潔好出來,各自換了衣服,重新柱杖,和胖子悶油瓶一道出門。
旅館提供的早餐時段一般都到早上十點,所以我們去吃時東西仍夠。但因秀秀在外等,加上要看的是中醫,中醫診前關於食物總有很多忌諱,我盡量用些粥湯、青菜、火腿等中庸度高的,吃個五六分飽,就先離席。胖子還在大咬大嚼,叫悶油瓶多吃,省得去中國城時還要被飲食耽擱。
我叫他們別吃太多,還有帶好旅館名片,以免語言不通時回得來。胖子說我太小看他,還不明白他曾經有一度在絲路上尋寶時,跟阿拉伯人比手劃腳過五天六夜的日子(這日期聽來很扯),倒是我不要被抓去當挑夫,腿撐不動時就該回來。
秀秀看到只有我一人來時,居然沒像我料想那樣失望,讓我頗奇怪。但想想,也許「欲擒故縱」也是種藝術。總之,有她開開心心撐著我,倒真有點像男女情侶那樣,出門,上了昨天來接我們的車,就往外駛。
我們來到中國城緣跟商區廣場交接處,各色建築都有。中間還經過幾段名牌店林立的大街,秀秀開心地說待會兒就要來這逛;一會兒又到藝文區,她又指著某棟說那是小花正在排練的會場,是這裡幾間著名藝術館之一;到了近中國城外,她稍稍地坐正,想了想,說:「吳邪哥哥,你知道要拜訪的華大夫是誰嗎?」
我說不是那華真螢的曾祖父?而且聽起來,大概他家有哪位是小花家的親戚。
秀秀點點頭說:「對,小螢的奶奶是解家的,算起來是當年九爺堂姊的身份。不過,其實華大夫跟吳五爺也有關係。」
我說不會吧,明明聽來姓華。
秀秀說,當然還是可以有關,因為我爺爺的鼻子當初是華大夫幫忙修好的。
我一聽,就記起來。
在我年紀大些,可以自己看懂爺爺的筆記後,對爺爺筆記裡對當年太爺爺跟二伯公那些人的紀錄都一清二楚,也看過爺爺提到他的鼻子因為血屍事件而廢的事。我爺爺就因為鼻子廢了,後來才不得不訓練狗來聞土,因為訓練出名,才有了「狗五爺」這渾名。
但是,仔細想想,在我能看懂筆記前,我一向只聽爺爺講簡單的土夫子故事,而在看筆記後,我才知道爺爺曾有過那麼大的傷。但在我童年記憶裡,我爺爺的鼻子似乎外觀挺好的,沒有毀了「山根」,所以我一直沒曉得這段往事多嚴重,還以為爺爺不過是撞了樹而已。若不是這樣,他也很難有副「標準誠實樣」,就不可能讓我奶奶入贅他、也不會讓霍老婆子隔幾十年「餘情未了」。
但在幾十年前,有這種近乎現代美容醫學的補鼻樑技術,那可是高手吧!難道那高手就是華大夫?
我提出這問題,秀秀點頭:「沒錯,華大夫家自己傳說是跟華佗同宗的旁支一脈,所以對醫學研究很用心,。早在幾十年前,他們就找出類似現在人工軟骨的方法來修復顏面,我聽說,吳五爺也是這樣修好他外觀的。不過,因為有那位被統治者下獄而殺害的祖先在前,華家人從此小心翼翼,流動在民間鄉野,遠離政治中心。幾十年前,他們看出中國在先有列強,後有軍閥,再捲入大戰後,民情波動,恐怕會有很長時間的亂象,所以早早移民。果然,不久後,又是抗戰、又是內鬥又是十年清算,華家能安穩在這裡生根,多虧華大夫有遠見。說來,昨晚見的汪太公也是聰明人,聽說他祖上也有類似情況。所以,在華大夫提議出國後,汪太公用他家的背景勢力,買到舊金山這裡的居所,當時有一批人都是這樣遷過來。當我奶奶因為姑姑的事情而心灰意冷,一度想移民加拿大,就是看他們在美國過得不錯,才有這想法。」
我聽著,不免感慨。明明連一個世紀都不到的光陰,沒想到人世間的變化比起日新月異的科技也不遑多讓。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爺爺寫的那句話,我雖然在最終事件裡已經深深體會,但是,在看到這種世間還未滄海桑田,人間已是覆雨翻雲時,就不免覺得,朱老所謂「求真求善求美」的追尋,確實有必要。可惜,他也是那位在十年歲月中被鬥過的一批。
想要找到最真實的那個人,很困難吧!如果能有個真心待你,也值得真心相待的人,那就必須緊緊把握。
至少我是這麼想,但,不曉得秀秀有沒有想通真正要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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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對內陸來說,夏天不大有雨,但這次來平遙,就是那麼剛巧地遇上大雨。
儘管盛夏,但一下起密集的大雨,仍是很冷。如果不是待在旅店實在沒有看電視外的事可以做,吳邪也不太想出來。但,此刻只好買把傘,跟著觀光指南走。
平遙古城有可以讓人登臨的城牆區及值得看的眾多古商家。吳邪先跟著一群冒雨也努力趕行程的觀光客挨挨擠擠,好容易挨進「平遙縣署」,隨便看了看裡頭的古代刑具跟公堂,望著「明鏡高懸」的橫額,心想,要真有傳說那面「秦鏡」,或許可以給自己參考用建議。
在一群像中學生校外參觀的女孩子吱吱喳喳笑著拍那些公案刑具中,吳邪望著縣署廊外的雨簾。
現在回思,自那次住院後,事情早就已經加快腳步在發動了,但自己卻渾然未覺,而等到揭曉時,更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才變成現在有點逃避現實中又得斟酌未來的情形。
如果能有那面,可以看透人心之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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