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探班
汪太公家的司機這回載著我們往劇院區前行,沒多久,來到今早經過的那棟藝術館。
我由秀秀半扶著,下車走進館內,看她似已熟門熟路地領著,搭電梯上了五樓的演藝廳,向門外的管理者出示什麼後便進去。
裡頭是上下三層環狀挑高,未能細數,但目測估計絕對夠容納千人的位子。因是正式演出前一天的排練了,前排的燈都亮著,看到台上有人來來往往地行動,雖然沒見誰穿正式戲服,不過,我們邊前行,邊聽到人來人往的交談、指揮,東西搬動,也聽到有半唱半唸的對白。
然後我們就看到小花在舞台前端,正做出個像是戲中常見,旦角蘭花指拈連輕推,半傾上身,微屈雙膝,眉眼流轉的動作。雖然沒有上妝著衣,但是那神情,活脫是神女降世。
我不免佩服,心說,華大夫說當年二爺人雖好,依然是要求嚴格出名,果然不假。其實,在四姑娘山,我見識過小花身手時,就推想他這位「關門弟子」一定很努力。畢竟,解九爺當年是老九門惟一的讀書人,加上又是「商」家路線,多半是用伙計工作,自己不下斗的,技巧跟我爺爺或三叔恐怕沒兩樣。但上三門的張大佛爺和二月紅二爺,都是出名的強手,由他們訓練的弟子想必也都不弱,看當年一樣是二爺門下出來的陳皮阿四就知道了。
不過,在二爺門下都得學戲。
突然想像陳皮阿四那樣白髮蒼顏的模樣唱戲,對比現在台上可稱畫中人一樣的小花,簡直天差地遠,我忍不住就笑出來,連忙用手掩口,以免干擾到排練。
秀秀在旁看我這樣狼狽,格格一笑,但下一秒,她掛在胸前的手機就響起。她連忙用手按住,好在正好台上有配樂出來,沒人注意,不然她就比我還尷尬。
我才要笑她,卻看秀秀看了看手機後,蹙眉說:「怎麼是他?」然後將拎的保溫瓶託到我手中,說:「我去外面接話,你在這等我回來,吳邪哥哥。」就快步走出去。
不曉得什麼人讓秀秀跑出去接電話,好在我沒帶手機出門。在這裡,使用手機非變成國際漫遊不可,貴著呢!
我想著時,找了個前排點的位子坐下,等沒多久,看到台上又是片擾動,應該是休息的時間,許多人開始走下台,或往後台移動。
小花還是站在台上,向個人談論什麼似的。那人西服畢挺,不會是演出者,但看情況也不像有本錢做導演或是監場這些專業,比較像業務的感覺。只見他們說了什麼,像公司開會一樣點頭搖頭,不過我難得看到小花沒有抱胸一副無聊樣的應對,而是切切實實地說完,才從台中央走到邊緣階梯旁,似乎要走向台側,往下看到我,便又走下階來。
「秀秀沒一起來?」
小花來到我座位旁,坐下,問。
「來是一起來,但她剛接到電話,跑出去接。」
我說,同時將手中拿的保溫罐遞過去:「華大夫教我們帶來,說可以給你補氣,明天表現會更好。啊,我剛看點,覺得挺不錯。你明天要演什麼劇目?」
「來就知道了。」
小花扭開罐子,就杯喝了一口,說。
我心說,有必要這麼賣關子嗎?這些劇目連上網都不用,待會兒去一樓大廳看,肯定有貼宣傳海報。但想他可能是練習累了不想講話。我去四川一趟學得的領悟是,小花真的是屬於不想講話就不講的人,懶得理、懶得開口也不會說話(他還嫌我煩過),這和悶油瓶天性沉悶、胖子刻意耍酷時的才做的閉嘴都不相同。只能唉嘆這世界真多脾氣絕頂的人。如果「桃谷六仙」在,八成有辦法逼他們說話,我是只能投降。
我們坐著看台上的人收拾,秀秀卻沒回來,我忍不住幾次回頭看表演廳出入口,都沒看到她「芳蹤」,心想這位大小姐又怎麼了?如果是當初在北京老宅,她跟小花一人前一人後地假扮試探我們,那換手還合理。現在又不需要,她去哪?那通電話就這麼要緊?別放我鴿子吧!你叫我這麼傷患怎麼好走遠路,大小姐?美國這裡計程車跳錶費高著呢!
這一想,從我的腿傷記起了小花的腳傷,就問:「聽華大夫說,你去治挫傷?右腳踝嗎?」
「稍稍復健而已,沒什麼大不了。」小花雲淡風輕地喝完最後一口湯,往椅背一靠。
我知道小花很能忍痛,在四姑娘山上,肋骨傷了一大處都還能邊敷藥邊說明情況。但是,聽華大夫說的嚴謹,而且看剛才他在台上扭轉過身時,都需要腳踝承接全身,想了片刻,還是有點擔心,問:「聽大夫建議,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比較好。還是熱敷?記得華大夫有調外傷用的藥?你帶著嗎?」
我邊說邊轉臉看他,沒想到小花居然閉著眼睛,呼吸平靜地──睡了?
我心裡不免暗罵!小花定力好我是早有經驗,但這比得過悶油瓶的迅速入眠是怎麼回事?嫌我說話無聊也不用這麼明顯吧?
「那小爺也太貴人事多」。
胖子的批評話跳入我腦中,我忽然想起,聽來,自我們從賭場離開這幾天,小花又是趕程、又是拜會、又是排練,末了還得去看醫生復健腳傷,也許真的很累。
那,就等一下吧。
這一等,就等了半個小時。
已近傍晚,排練看來應是結束。等候過程裡,舞台上收了乾淨地面也清潔十足,台上的燈一盞盞先後關閉。秀秀還沒回來也就算了,我們可別關在劇院!
看到有個像是管理者層級的外國人抱著文件夾走來,大概要請離場,我想也該走了,伸手往小花肩膀輕輕拍去,才一碰到,幾乎立刻被反射性地一拉一扯、半扭過去。
我叫了聲:「喂,這是怎麼回事?」
像是清醒過來的小花低頭看我一眼,說:「沒,習慣。」然後抬頭看正走來的人。
這是怎麼?睡覺也要防備?不過我記得在「巢」裡那段時間沒見他如此,還是因為那時確定周遭不會有其他人嗎?那老兄,你又何必在外頭睡?還是因為我在旁邊就想睡?有差這麼多嗎?
心下唸著時,我聽到小花對來人問一句:「怎麼了?」
之所以我只聽懂這一句,是因為,他用法文!
是不是走國際路線都得會個十國語言?
如果不是因為英語有那麼點程度,所以會順便學幾個法文常見語彙,我連第一句都聽不懂,但之後的一問一答也聽不懂就是了。只是,維持這個被扭住的姿勢聽他們一問一答,有夠奇怪。
為什麼不想想被扭的人會痛啊?
來的人談了談後離開,還笑笑地點個頭致意。
應該不是對我吧?那種不清不楚的笑是怎麼回事?外國佬就這點難懂。再說,法國人向來……
我看著那人離開,雖說手被扭太久,忍不住先問:「那是誰?說什麼?」
「沒什麼,他只是這裡劇團的大投資者之一的第二秘書,請問我有沒有空跟他老闆用晚餐。我告訴他我今晚另有中國城大老的約宴,而且明天就要登台,要早些休息,請後天再來。」
投資者?
這個辭讓我覺得聯想到什麼,有點玩笑地問:「是男的女的?還是有個女兒或兒子?」
小花居然很認真地想了想後,說:「風韻猶存,剛過半百的公司常務女士,她離婚,而判歸她的女兒現在就讀大學,打算申請研究所。最近常來看排練,也約過我兩次。」
我一聽,暗說,不會吧?你賣藝還是賣人啊?難道演戲的都真會是港片〈霸王別姬〉那種眉目?是不是有點太……爺爺要洗底果然是為了子孫安全,不過你的事業還旺,背景也強,不至於需要吧?
大概我的表情驚訝的太明顯,小花低頭看看我後,忽然一笑:「你怎麼還是開不起玩笑?」
我一聽,操!又是唬我。這也太過份了!說得那麼認真,加上演藝界到廿一世紀都還是內幕不少,之前還有別國女明星被怎麼樣的新聞,我當然會合理相信,忍不住沒好氣地道:「要能看出你啥時是演戲,小爺就不必費心擔心了。」
「你擔心?」
小花好笑地看著我。
我說當然,歷經那麼多事件的發小朋友,自然會擔心。胖子如果哪天突然要立誓減肥,我大概也會擔心他神智不清。何況這看來跟身家清白有關?
小花聽我這麼說,只是淡淡一笑,然後,才像想起現在狀態似地放開我。
我甩甩手,好在沒有擰痛,心想怎麼小爺就那麼容易被擒拿?蛇沼裡,陳文錦也是一扭就將我扭轉過來,真是太悲哀了!對,應該順便學學幾招防身。
「如果只是朋友,用不著那麼擔心。」小花站起身來,說:「這會使人有其他誤會。」
「啊?」我不太懂。誤會什麼?難道像胖子昨天那樣扯堆有的沒有?或是秀秀今天苦思煩惱?還是像那晚醫生誤會我跟華真螢小姐?
忽然記起醫院的事,我忍不住反駁說:「要說怕誤會,我覺得你那天晚上留下來扮護士才真的會讓人誤會,你知道那主治的醫生他還以為我跟華小姐怎麼嗎?」
我邊說著邊抬起頭,卻陡然見到一動不動注視我的那雙眼睛。
為什麼,有點讓人不好正視的氣場似的?
我吞口口水,心說小花也是犧牲晚休時間,不能不知好歹,雖然理由可能是跟悶油瓶爭執又趕不上飛機而已,但似乎我也沒有虧到,因此,改口說:「不過,還是很謝謝你有來。」
頓了頓,想著他排練完大概倦了心情會差些,又加一句補強:「雖然是單純角色演出,但我覺得很不錯,有需要時,被人看顧還是很好的。」
這樣一說,小花才淡淡地說:「或許,你得注意一下用辭。」
「嗯?」我心說,這樣講還有錯不成?
「如果沒有意思,不要給人希望。至少,我拒絕特殊背景的吃飯邀約就是為此。」
希望?
我懵了。
難道華小姐跟男朋友已經分了不成?外國的開放度真驚人。但小花剛說了婉拒?
我想著,問:「原來那個常務還是女兒真的有意思?那你也太受歡迎,真辛苦。還用中國城大老做名義拒絕?是誰?」
「剛才那倒真只是單純飯局。不過,汪太公確實說了要宴請我……們,做接風。」小花恢復正常似地,伸手來拉我:「現在也該回去。」
「啊,但秀秀還沒回來。」
我順口說著,搭上小花的手。
也不知是不是所謂「說曹操曹操到」,才被握住要起身時,就聽到一陣手機鈴響。
我沒帶手機,自然不是我的。但看到小花用另隻手拿出手機,微微訝異地接起來後,開始對話。不曉得是不是內容太驚奇,我難得看到他挑起眉,然後像習慣不讓人看見對話一樣地,將臉轉望向舞台邊,回應了幾句,相當專注,連還抓著我的手都忘了放開。
好在小花是學戲的人,手練得滿柔軟,雖然指勁有力,被握著倒也不會不舒服,就任他講了一陣,然後掛斷。
「怎麼了?秀秀嗎?」我問。
小花搖搖頭,使了力將我拉起來:「是汪太公,他說,今晚暫時別去他那,也暫時別靠近中國城。似乎發生點事情。」
「哦?可惜了,我還以為有得吃好料。」
我在起身支杖出門時,忽地想到。
胖子他們不是跑去中國城嗎?
十六、晚餐
今早分別出門前,我記得胖子嚷著他要去中國城開發「海外客源」,因此也不跟我訪華大夫,說「沒事看醫生觸霉頭」。悶油瓶因為這陣子「生活教育管理」問題,被胖子直接拉去。
按胖子什麼都會嚷嚷鬧鬧的性格,去中國城是很可能搞出事來。但我想了想,胖子再怎麼出事,也輪不到汪太公來通知小花,何況悶油瓶那樣身手的人被他拽了去,有什麼問題應該也不會有事,或許是別的事吧?
因此,在搭電梯下樓時,我問:「是什麼事?難道這裡的中國城也會有幫派爭地盤?」
小花只看著電梯裡的鏡子,說:「爭執,是自人類以來就有的。誰都會想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一聽,怎麼突然搞起哲學來?胖子聽了大概要唸唸我們「全都林黛玉化」。不過解家傳統書讀多想也多,何況不久前我們才經歷的最後事件裡,我也是陷入王八邱那些人在三叔不在後瘋搶長沙地盤的那種情況,因此,覺得也算了解,就點點頭:「的確。不過看那些人爭到最後,不是自己的也留不住,還不如看開點,省事。」
小花從鏡子裡轉回頭:「是嗎?那我怎麼不見當時你對你的三叔問題放開?而且,你們原先能找到霍老太想收集的『樣式雷』,不也跟執意追尋張小哥的過去有關。」
我說那不一樣,那是莫名其妙捲入後來就不得不然。不過說著想想好像也對,如果不是我好奇心強又討厭被人暪在鼓裡的感覺,似乎也不會那麼拚命。但當時,最重要的原因是三叔跟悶油瓶之間繞著無法可解的謎團,他們兩個偏又喜歡搞神秘,一前一後在跑──而且分析起來,那「三叔」根本是你家「環叔」啊!若不是由他提出悶油瓶不老的言論,然後就衝走,小爺也不會為了「找回三叔」而去那麼多地方。
但這樣好像也是種追逐,想起來自己的理論都推翻了。我決定單純點,說:「總之,那是決定權不在手上的時候。如果是我自己可以決定的事,就『盡人事聽天命』吧!」
「先盡人事啊。」
小花忽地看過來,眼睛微閃著淡淡的笑。
聽說學戲的都要練眼神,不過,用不著對著我這發小也在練吧?當然,功力很強。因為我感到:悶油瓶的淡定使人安心、胖子的活力令人發笑、阿甯的沉著讓人敬畏、秀秀的亮麗引人注目……即使見識過以這些人為首,形形色色的眼睛,各有各的特殊魅力;但只有現在這雙微微彎起的眼中,有種稱得上「會說話」的表情。孟老夫子說「存乎人者,莫明於眸子」,是這種含意嗎?
明天到底演什麼戲?連現在都要反覆練習眼神?
電梯到底,我還想著就被小花半支出去,當我發現已走出邊門時,早錯過大廳,不由得四下看有沒有海報貼在門邊。
「你在幹嘛?」小花似乎很感興趣地看著我。
我心說要不是你賣關子我何必這麼麻煩?才要損一句,聽得手機連「嗶」了幾聲,應該是簡訊的聲音。
小花拿起手機,點著、看著,似乎訝異起來,又看了幾行,眼睛瞟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又繼續按動手機往下看。我暗想誰傳的簡訊這麼長?一點也不「簡」!真這麼多話何不用講的?
小花又看了一陣,才收起手機,這回,表情若有所思,說:「原來如此。還真能惹麻煩。」
「怎麼回事?」我看小花笑也突然思又晃然,真是被當空氣(雖然說我很多時候都被那些強者視若無睹),有點納悶,伸手推了推他,問:「是誰?秀秀嗎?誰惹麻煩?胖子嗎?」
小花看著我,忽地又笑了笑:「有些猜中,不過我練一天已餓了,天晚也冷,先去用餐吧。」
「吃飯?」
我們搭上舊金山有名的纜車,沿著主街而行。坐著沿地而走的纜車滿有生在古老上海灘的感覺,可惜我現在柱杖的原因是腿傷,不然就挺像那種租界時代的大老。小花的腳傷反而不怎麼明顯,還可以扶我,有他扶後,走路挺輕鬆,不過在這種大街上,感覺有些奇怪。尤其我後來在車上看到幾對似乎很親密的男男女女,才突然記起來,加州在近年通過了某項很著名的法律,而舊金山也是加州一市。
在被半牽半扶下車時,我努力不去看某些外國佬飄來的目光,心裡暗暗罵自己最初中鎗果然麻煩,那兩個該死的劫匪最好都給小爺我躺個十天半個月才好消氣!。
因為是臨時改掉汪太公的宴請,我們也沒去什麼需要預訂的大飯店大餐廳,而是在這裡下車街邊看到一家環球連鎖的日式小火鍋後就進去(打著日式的名,卻是臺灣人來開的)。同樣是火鍋,這裡的鍋和我在四川吃的濃郁湯底不同。只是清清淡淡的高湯,再配上老美喜歡的開放式沙拉吧和冰櫃裡菜肉自取,倒也是吃到飽的實惠。我因為腿傷不便,都由小花幫忙拿。我還有吃肉,但因為華大夫囑咐,不喝酒,只能用水跟咖啡抵抵。小花幾乎全吃菜,而且只喝水。我問他幹嘛?記得在四川時他明明也照吃麻辣鍋做消夜。小花說是為了保護嗓子,他平常已經幾乎不煙不酒狀態,而在要出演前一週更會盡量不碰辛辣油炸。我說他還真是敬業。
這樣一想,那次吃速食,胖子分給他的炸雞難怪最後他也不吃,改吃我的漢堡。不過,為什麼要吃剩的?
沒回想就算了。等想起來,就覺得有點不太對。
「吳邪『大人』?」
被頂了頂肘回過神,我發現小花又站起來要去拿菜,臉上還一副無奈:「敢問還需要什麼?」
我險些笑出來,暫時將莫名浮現心頭的問題丟開。現在比較重要的是剛才讓秀秀離開的事。
在又放了盤豆腐下鍋煮後,我問小花:「秀秀的簡訊究竟說什麼?」
小花瞄我一眼:「我以為你該知道。」
我說我今天原訂出門看醫生陪秀秀逛,自然沒帶手機出門,誰知道會有什麼事?
小花撥著鍋裡浮動的南瓜,說:「她說兩件事,一件跟你有關,一件跟你那兩個朋友有關,你想先聽哪一個?」
我說:「當然是跟胖子和小哥有關的先聽。」
「為什麼?」小花戳了戳一塊浮起來的豆腐,問。
我說我能出的事都出完了,今天確定沒出事,那怎麼可能和我有關?顯然胖子跟悶油瓶的問題比較嚴重。
「秀秀說跟你有關的事,是醫院和今天求籤後的。」小花瞥了我一眼,說。
那不就是勸她看開,還有如果要倒貼悶油瓶也努力點嗎?是跟我有關沒錯,但何必向小花說?看來他們倒真是「青梅竹馬」。
我想著,就說:「沒想到她也告訴你。」
小花有些有趣似地笑:「難道我就不能知道?」
我說:「這種事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嗎?難道她想要我們都來幫忙?」
「幫忙?」
小花這回轉向我,眼神有些奇異。
我說:「當然,看秀秀顯然想跟小哥靠近的樣子。」
看小花還是不解,我難得有機會充指導員(上回這麼做,是在四川講「學術盜墓」的時候了),將我的觀察心得一一說出,順便講了今天秀秀求籤過程,最後,才說:「不過聽起來,就算小哥真的被打動,但秀秀要成功好像也未必就能如願。當個當家可真辛苦,連喜歡的人都還不能把握,我們也許可以幫幫忙。」
「原來如此。」小花講得很慢,彷彿終於省悟了某種大事。
我看他表情平靜,似乎沉默著,不免想到,也許秀秀的事刺激到他,看吃鍋氣氛都變差了,就開個玩笑地說:「你也有這種煩惱,小九爺?依你的才貌能力,加上早就掌握家族的當家身份,不可能像秀秀那樣吧?」
「是跟她不同。」
小花居然同意,而筷子仍在夾著一塊煮爛的南瓜,將鍋清湯都攪渾:「她比我輕鬆多了。至少,偶爾一時傾慕,若有別的人也會很快被取代。但,如果是已經投注多年心情下去……」
我插口問:「投注什麼?你也跟二叔一樣玩股票嗎?難怪那麼常看手機。」
小花用種看「天然笨蛋」的眼神瞄我一眼,然後嘆口氣,說:「雖然我早就有預感,當初去四川時還是帶張小哥比較不會有問題。但,我現在真的有點火:你為什麼要在隔那麼多年還進這個圈來?進來就算了,為什麼要在北京相遇?相遇就算了,為什麼還非要跟著倒斗?倒斗就算了,為什麼那時,偏要做不顧自己,還很多餘做義氣救人的事情?」
我愕然,心想,怎麼突然又扯到悶油瓶跟四川行?和倒斗又怎麼了嗎?
難道,其實所謂的「投注心情」對象,指的是……秀秀嗎?不會吧?
但我一想,小花跟秀秀確實是多年玩到大。在四川等霍婆子傳回訊的那些天,我們靠聊天打發時間,舉凡小時候的事情、分開後的事情、學戲的事情,一一聊過。因此,引發我回想的記憶裡,我跟他們聚的時間只有年假,牽過幾次手、捉過幾次迷藏而已,我不在時,「她們」應該都自己玩很多辦家家酒。
若按老九門的身份背景跟結親以鞏固勢力的傳統來看,解家跟霍家要聯姻也沒什麼不可以。因我外婆而跟解家有親也是當年九爺的計劃一環。但霍家都收上門女婿,小花做當家的不可能去。難道是因為這個問題才拖住?
這麼著,我鼓勵秀秀倒貼悶油瓶,不就觸到他的逆鱗?不會吧?說巧也沒有這麼巧!如果我想做點好事就會踢到別人心病鐵板,怎麼我買彩券都沒中過?逢年必寄的對號明信片也沒兌過?
小花兩手抱著胸,望著已經煮差不多的鍋子,不發一言,我頓了頓,看看四周不少客人已吃過換了一批,也差不多該走。
但,這下我要怎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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