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其實可以是落拓聲心得?
  

            突然很想紀錄。由於作品中該組的CP都組好了,而且也有很多寫很好的同人(個人特有想推的啊)所以看來看去,只有「年長時代」比較好寫。而且可以將不少人都「辭世」。就能只以狼鹿為中心吧。(依《定海》裡的設定來看,有此神力的他們是有機會活久些。雖然沒初代久,但應該可以比一般人久。)

 

               以上~~不免原著(?)性的來一句:酒債尋常行處有,人生七十古來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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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天羅山聖地妖都的前妖王:孔鴻俊於前日駕崩。
  
  雖然妖族對於生老病死較無人類的儀式跟排場,不過用上這個辭聽起來還是比較有力。何況人間不久前也剛有個舊天子駕崩(大唐廟號稱「敬」的吧)新天子上台的消息,用來給妖王倒也不差。
  
  以妖來說,孔鴻俊的壽命嫌太短:妖都裡現居最長壽是獸族之王妖狐玉藻雲,扣去她被封印在楊貴妃體內的歲月,計算出生到修行成大妖在內,可活超過千年、化蛇朝雲則過了五百歲。目前在山陰區沉睡的鬼王跟眾屍鬼,雖然睡的時候八九成,但也在世上存有幾百年。
  
  但對孔鴻俊親友及妖都子民來說,他們知道孔鴻俊其實早在七十年前就該死去,是前任鳳凰——十餘年前替孔鴻俊接過妖王一職,讓如今的妖都好生興旺的鳳凰「歸來大人」的前身:重明,以祂涅槃之力讓筋脈修復,再加上(妖族私云「妖后」,人類會叫「長史」的)李景瓏用心燈重鑄魂魄,才使他多活了七十年。
  
  因為是由李景瓏使出心燈力重新得到的魂體,所以孔鴻俊的生命就跟他的伴侶緊綁在一起,同生同死。
  
  
 李景瓏是近年妖都裡惟一長住的凡人——以前還曾短暫住過另一個凡人,是兩人養子陳奉。在一度長安叛軍事回到妖都住上幾年,陳奉就與當年還是少年(外型)的歸來結伴共同下山去歷練。後來陳奉在人間找到所愛,娶妻生子留在人界。歸來也因此在人界出入時多,直到二十餘年前老友陳奉去世,而其子致力做儒商,於結束葬禮後帶家眷告辭「叔叔」離開都城,去海邊開展生意,歸來才長期駐山接手鴻俊的工作。
  
  因此,孔鴻俊後來近二十年過得如人類所謂「太上皇」一樣,開開心心在妖都跟人間各處遊走,閒逛,訪友⋯⋯直到幾年前,身為人類的李景瓏年逾八十,即使有早年鍛練跟心燈守護,體力仍明顯衰退,才回來在妖都安住。而到前天,李景瓏停住最後一口氣當下,在他身邊的前妖王也同時⋯⋯
  
  「嗚嗚嗚嗚,」
  
  哭得最慘的自然是已成真龍的禹州。他從還是鯉魚妖的時代就跟著孔鴻俊至今,也是跟他見證過曜金宮輝煌的人,雖然現在的歸來因著鳳凰天能,將妖都建的氣象優雅,但跟前身重明大人的時代總是不同,因此對禹州而言,不單是心上最重要的人走了,連他的「那個時代」,也完全消失。
  
  這使禹州從鴻俊斷氣當下即目瞪口呆,立在床畔原地半天,誰都叫不動;直到昨天早上,歸來將鴻俊被真火自化留剩的孔雀翎交給他,說是鴻俊生前答應要給他的紀念——當「生前」那個辭被歸來吐出,禹州才終於反應過來,然後就開始哭了一天一夜,也虧得天羅山一帶正在降雨期,即使加上他的淚影響雲氣,也還沒讓蜀地的百姓覺得不安。
  
  「禹州大哥,少哭幾聲吧!」身旁的化蛇:朝雲也擦著淚,但比起禹州那種「失去生命一部分」的情感,他心裡對於孔鴻俊比較多是欽仰,所以眼見李景瓏跟孔鴻俊同生同死,倒是敬佩多於哀慟,很快就能幫著歸來理事、安排:「鴻俊大人對於景瓏大人的病情狀況很了解,之前就推算這幾天可能會走,早早就派人先去通知他的老朋友,那幾位大人應該都要到了,咱們也得去迎接。鴻俊大人交代過,他們是開開心心在一起到最後,走的也是平靜,年紀也夠壽終,我們一直哭,他會難過的。而且⋯⋯」
  
  朝雲艱難地想著他好容易才懂的:「他們現在是六根清淨:魂神會進入天脈,肉體由當年的涅槃之力銷散。」
  
  「那就是什麼也沒有留下。」禹州喃喃地道。
  
  朝雲覺得依認知並不該是這麼說,但妖類頭腦除了鳳凰那類天生等級高的之外,在這方面多半不太擅長,或許是鬼王那種年紀才能解釋。想著還是由別人來勸,只拍拍禹州的肩,聽到外頭有小妖的稟告:「歸來陛下請您預備接待鴻俊大人的故友」便先出去。
  
  禹州勉強地擦了擦眼,跟鯉魚妖的時代不同,他以前曾經哀怨過自己流不出淚;現在成龍後,卻是悲傷到不能自已。
  
  難怪前人要蓋起那座鎮龍塔了,或許幾千年的龍族就有前輩曾是如此的悲傷苦痛到寧可入塔,再不問事實,只要看守蛟群就好。
  
  而且,說是「故友」,如今也只剩那三人吧。
  
  禹州抹把臉,轉頭從床側鏡子中看到自己:如今的人形,即使臉哭到發紅腫起,仍比當年短粗腿的鯉魚妖俊美太多了!但當年的鯉魚妖是「驅魔司老大」!就連吃飯喝酒都是他優先,然後才是「老二(長史)李景瓏」、「老三莫日根」⋯⋯一路排下去,若還加上被莫日根找回來(雖然總被堅持「是鴻俊救出我」)的陸許及跟著阿泰來的阿史那瓊及一度因育兒而留著的阿泰夫人特蘭朵,那時的驅魔司,歡笑爽朗,就算要應戰天魔,也是不懼一切。
  
  可如今,那些「人類」已星落大半。
  
  禹州拖著腳往朝雲離開的方向走出鴻俊生前居所,回想著自己的「小弟們」:
  
  阿泰在復國後,就長居故里。因重振國事極耗心力,還沒六十就去世,好在那時有已長成的太子接掌,加上有歷練的特蘭朵做皇太后指導,國家仍是安穩。阿史那瓊更早在一場替阿泰抵擋敵國的戰役中陣亡(那是人與人的戰爭),四十出頭就走了。或許是沒有太強烈的意念因此沒成為戰死屍鬼,所以除了阿泰將二兒子過繼給他家愛人做繼承外,就沒有後續。最後一次見面是他們當年去參加阿泰的國喪時,聽到特蘭朵說她的獨生愛女受到神明挑選,成了新一代聖女,將阿泰生前的戒指扇子都傳下去,如此一分別接管,算是他們兄妹三人一同繼續護國。特蘭朵又是什麼時候去世跟阿泰同葬?好像那時已沒有特別派人知會到聖地,是後來遇到西方來朝見歸來的妖族時才聽說的——哎,情誼這東西,沒特別去維護,是很難長久的記著啊!
  
  跟那些個幾十年前就去世的人相比,「老二」李景瓏以一個凡人之身,也算活很久了。禹州很清楚活過百歲的人類本就極少,連他的恩公玄奘大師也沒有。更何況心燈怎麼說都會傷到非本家人的——
  
  嗯!等等,那心燈該怎麼辦?
  
  想起李景瓏跟鴻俊去世時,他們兩人體內的鳳凰之力(在人活著時能不斷替他們修復經脈,而一旦氣息停止,脈絡不通後,無處可行的真火會將兩人肉體焚化然後回歸天地)運作後,心燈重新恢復成獨立之狀,昨兒才被歸來拿一枚西域妖族進貢的寶石封成新的心燈,收入宮裡。
  
  心燈是認燃燈家的,李景瓏以當年回溯過去跟不動明王提出六法器相換的條件而擁有它超過七十年,連陳奉在世時都沒機會用上,而他的兒子又到濱海之地去,看來⋯⋯
  
  思考中,禹州已要跨出院門,外頭正有一道白影「呼」地掠過自己奔向屋去——偏生這個小院是鴻俊兩人晚期住的僻靜區,木門小,不是歸來居所宮殿的大門,而他走的恍惚沒來得及讓,兩人想各自閃身都來不及就擦撞上:禹州成龍之後幾十年來修行努力(也是有鳳凰感召的協助),身形不弱,這一回側背撞到木門,厚實的門框都被他撞到略晃幾晃。
  
  能衝這麼快的沒有別人,但在禹州想開口前,另個長身高大的人就已趕上,將跟他一道半卡手腳在門內的白衣人往後拉開:「陸許,已經回到,沒差這幾步的。」
  
  看著眼前「驅魔司成員」中,因各自擁有蒼狼白鹿兩者半妖之力而歷數十年歲月還不至於外貌與當年差太多的人時,禹州突然想哭——不是以「禹州」的身份,而是當年還是靠鴻俊,有朋友時的「鯉魚妖」:趙子龍才會知道的感覺——那是歸來、朝雲、玉藻雲等雖然有意分擔但永遠不能了解的「同袍之心」:「嗚嗚嗚,你們為什麼現在才來?就不能飛跑快一點?」
  
  鴻俊兩人生前最後居所裡,禹州靠著少數能讓他安心搭手的莫日根肩頭,又重新他已經超過十二時辰的哭調數落:「⋯⋯我就跟鴻俊說要找你們一定要快一點。鎮龍塔就長在那兒,裘永思收徒傳書教術法也有固定點,不像你們在大漠草原是飄來挪去,鴻俊就說他對李景瓏身體狀況很清楚,而且人老會有狀況很正常不要讓朋友擔心依說好的時間每年相聚就可以。還是李景瓏有半個月心痛到睡不好,他才想要找你來⋯⋯」
  
  「所以,是長史的經脈衰退到已無法籠罩心燈,心燈之力躍躍欲出,使然⋯⋯吧。」
  
  莫日根輕輕說著,拍拍禹州如今俊朗的腦袋,同時留意地往鴻俊床前跪著的人看過去。
  
  從進入房中就撲到鴻俊兩人榻前跪著,禹州哭多久就跪多久,文絲不動,只將手指交扣祈禱般的抵在額間的陸許背影輕的幾乎只有微微肩頭顫震。雖然打從妖族的信史找到他們傳訊時就感到可能不妙,然後兩人就盡快趕來。但真的來到時,發現故人連能憑弔的遺容都沒有⋯⋯想想陸許跟鴻俊那種真心兄弟的關係,阿泰當年得知阿史那瓊戰死沙場時候哭到「輟朝三日」,也是如此吧。
  
  逝者已矣——這句話想說卻也不能說出口,可能會因這句話,讓「封印」了至少五十年的巴掌又再出現也說不定:多年前,因為長史跟鴻俊的起頭,好容易讓自己這一世的蒼狼跟白鹿相知相守,這麼多年來在神州大漠草原西域間都相伴相隨。莫日根評估:依經驗,這時是得人讓自己舒緩情緒。
  
  在站有一個時辰後,朝雲又從外頭進來,跟禹州說「歸來大人託你出去跟那位降龍仙尊會面,看看他帶來的畫。」,才讓禹州揩去半臉淚,任朝雲半扶半拉著走出門,莫日根終於有機會上前,輕輕用掌放在陸許肩頭,一看不得了!雖然沒像禹州哭到「妖盡皆知」,可陸許背著他們無聲流淚全滴落榻前,將鴻俊兩人最後用過的床席浸濕一大塊,連他新為陸許裁製的衣服胸口也浸足水色,想來是陸許在禹州數落裡拚命不發音,但刻意壓著的無聲哭泣卻更加厲害,在自己按上肩膀時更像是被刺激到喘不過氣地將臉都磕往床板去。
  
  這時沒法硬拉,但也非得帶人走不可!這樣哭下去可會哭壞身子!即使有狼鹿之力讓表面的老態極少,可他們託胎的還是人身,氣血運作是在的。
  
  當機立斷!莫日根一手斜過肩下,一手繞過還跪著的陸許膝彎處扣住,將人輕巧地打橫抱起。
  
  已被淚水浸成桃紅般腫起的陸許眼睛在這動作中匆匆瞥過自己,然後兩手抓住自己衣領,將臉埋進去。
  
  先出去吧!聽起來,永思已到。
  
  在心裡默默地唸著:長史、鴻俊,我們已都到了,抱著陸許彎腰致意,莫日根這才轉身踏出小屋。
  
  長史兩人晚年所居的小屋是在宮殿主區中最偏外圍的位置,倒是臨「民眾」較近,隨時能從另一側山石外竹林處直接下山越過結界去人間,或只從竹林出門到妖都市上。
  
  妖跟人類相比,沒那麼多階級要求,舊宮殿還是昔日青雄等人移來的。歸來用鳳凰的記憶指點依附來的翼族手下將如今宮殿修的挺好,還配合地勢改了些道,跟當年創設時又有不同。更方便其他妖王拜見,且有相通到主殿及回各自居所的通路,因此主殿區除了用原有的山石及幾十年不斷種植的竹林當做隔出殿內的界線,以及沿途隔數步就有的梧桐樹和鋪在地上可做指標的夜明珠(按禹州說,都是當年殿裡裝飾用舊物)外,整體樸素著,雖然也有些化形服侍歸來的小妖,但數量並無當年盛景。
  
  抱著人在梧桐竹林兩側相夾而成的安靜小徑慢慢往禹州等前去的宮殿方向行進,評估小徑上似乎沒有跟去年不同處的莫日根聽到懷中動靜,略低頭,看到陸許已經掏出跟衣服同時做好的一方手帕擦了臉,帶著鼻音想掙下地:「我可以自己走。」
  
  「快到了,沒差這幾步吧!」
  
  記起剛才看到人哭到絕倒時的心情,扣住的手不自禁地又想收力。
  
  「是去見歸來!」
  
  陸許又掙了下,哭腫的眼皮使不出勁,只能將頭整個仰起,看來想瞪眼。
  
  如今的歸來跟陳奉同輩論交,所以他們都成了「父執輩」。或許歸來認識的人類是陳奉,而且鴻俊又溫柔,因此他對現在的人族,比當年重明態度好上一些。由於跟陳奉結交,對他有「父父」的狀況見慣不怪,故對永思那對和自己兩人也一視同仁。在歸來成長學習新知時,除了阿泰忙國事外,其他人都或多或少來做過協助示範,因此儘管是天賦強大的神獸,對他們都是淡淡中有著尊敬,身為「師長」,更要有些儀態。
  
  想著,莫日根略側彎一邊讓陸許雙腳落地,隨著扶他站直時又將手自然地擱在他腰後。
  
  多年下來形影不離,柔情密意本也沒差這點肢體接觸。但看到長史兩人同時離世的時候,在禹州呼天搶地的哭不休裡,莫日根領會到的是「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的感嘆——他們都知道長史跟鴻俊是同生同死,那也是鴻俊生前開心過:至高的幸福了——但他們如今都回歸天地後,又會是什麼呢?
  
  過去也曾有蒼狼找不到白鹿(據說在自己的百餘年前那一代就是)或白鹿遇不上蒼狼(推論起來也會有),那想必也曾有相遇卻未必會同在的時候,那⋯⋯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
  
  被摟住的陸許低低地說了話。
  
  「啊?」
  
  佛典的語言除了比較好解讀的三毒八苦固定名辭外,莫日根多半不太懂;陸許生於敦煌受佛法影響多,過去也常會「引(佛)經據(佛)典」或回自己《百諭經》之流的故事,有時還真擔心若自己沒有著力些,會不會他就看破紅塵出家去?想世尊也是這般成道的。
  
  想到這,不免就將陸許抱緊,一隻手不夠將另一隻也繞上,把人正面環在胸前習慣的位置,低頭看見擦過的眼眶旁尚有淚珠盈睫,順勢湊上輕琢過去。左右各點過又舔幾下發紅的眼皮。
  
  「但教心似金鈿堅,天上人間會相見。」
  
  這句話莫日根就能聽懂!白學士的〈長恨歌〉二十年前就有名,連人間妓女都會用來自抬身價,被人尊敬的程度不輸他們當年見李太白被擁戴的勁,但這時候說這個?
  
  「哥哥幾年前回來長住後,就愛背這首詩。」陸許將眼轉開,望向宮殿處:「剛來時看到這裡只剩禹州,想到這一世再也看不到鴻俊,所以哭,很自然。但想想總會再看到他——如果我們都還想再遇到對方。」
  
  「嗯,當然。」
  
  不過白樂天的詩寫的感情是他們見過的玄宗跟貴妃,陸許跟鴻俊關係可別同類吧!
  
  在長史兩人已同時離世的情況下還憑空想像也太喝醋、何況都在一起多少年了。但引用詩句——
  
  「說的真好!我跟青兒也說過這首詩。」和氣的聲音出現在殿角:「幾十年前我就告訴他,就算有鎮龍塔,我也不可能陪他永久。為了讓他開悟,還將莊子的思想跟他說說。」
  
  是永思。
  
  「永思哥。」陸許先喊。
  
  裘永思幾十年來雖有近半時間是待在鎮龍塔裡,但隨著鎮龍塔內噎鳴龍魂漸弱,塔內的時間已沒有比外界差多少,大概就是一天等於外界半個月左右。他為了讓塔內的蛟尚有刑期未滿前能有相對的時空術法管理,幾十年也以故居為教學點,透過妖族幫忙尋找集合有天賦的人類子弟做講學,暗中挑出可靠者傳術法做周邊維護,在外頭勞心更多。雖然腰骨挺直,精神也好,但外人一看便會當他是已過知命之年的長者。
  
  裘永思對他們的動作見怪不怪,笑道:「你叫我哥我是能應的,可我現在倒不好叫『老莫』,我看起來都比他大了。」
  
  「他本來就比較大。個子老大!」
  
  照裘永思看,陸許大概眼腫著還不便橫白眼,所以只有抬肘(也是輕輕地)去頂開莫日根胸口讓他放開一隻手方便轉身面向自己。動作沒有年輕時代又推又撞的衝勁,倒是種「老首相伴」的疼惜感,心裡暗笑有些意思。便繼續道:「可惜,光是講入門的〈逍遙遊〉,就費了半天,好容易才讓青兒搞懂我不是講當年的袁昆和青雄而是《莊子》寓言。我就放棄,改用白樂天的詩,他倒一聽就明白。《莊子》我只好留給徒兒們聽。」
  
  陸許同意的點頭:「白學士的詩很好懂。永思哥,你幾時有空也講《莊子》給我聽?我很想了解這些年看的有沒有弄懂。」
  
  「哈哈,有空就聊。先去看看我帶來的畫。禹州正在指點,你們也瞧瞧我畫的長史和鴻俊如何。」
  
  瞄到莫日根聽到陸許主動問自己學問之事時皺起的眉頭,裘永思心下好笑,不再多說,轉身入內。
  
  殿上,正有翼族小妖仔細地將一幅大軸懸起。
  
  「哥哥!」
  
  陸許一看到就脫口而出:「是哥哥!」
  
  畫中的鴻俊如生前一般笑貌,秀雅出塵,微微側頭仰向環住他、年輕時大家熟知丰神飄灑的李景瓏。身側李景瓏單手支劍在地、一手環摟鴻俊肩上,威武中柔和地回看視線。
  
  「簡直就像活的,只差一口氣。」
  
  最先評話的是相對「局外人」的朝雲:「仙尊,您的術法可以讓畫中東西活起來,是不是您一施術,鴻俊大人他們就⋯⋯?」
  
  「胡說!裘永思那是對敵人才用的,變出來時就要出招,怎麼可以用在鴻俊身上!」禹州反駁,眼睛卻牢牢盯著畫:「嗚嗚,鴻俊,就是這樣——嗚嗚,我要一幅單只有鴻俊的。」
  
  「我也——」陸許還沒說完就被莫日根掩住嘴。裘永思笑道:「長史跟鴻俊可是必在一起,禹州你這話越活越回去,真不是老大該說的。何況這是我用心神擬真畫出來,用上部分記憶,所以每個對象也只能擬真一次。其他再畫,就只是『畫』了。」
  
  雖然聽不太懂裘永思的意思,但大夥兒明白他只畫這一幅。禹州眼巴巴看朝雲帶小妖將畫收回帶往後方,可能是要懸在兩人生前故居當憑弔,當下盤算怎麼跟歸來討那屋子住;莫日根則安心地將摀住陸許的手掌拿開,看因拿不到畫的人氣鼓鼓扭開臉,繼續將人環住,問:「有打算為長史他們開喪嗎?」
  
  這一問,眾人才終於想到堂上正座的妖王:鳳凰歸來。
  
  前身將與鴻俊十二年記憶都付出的歸來,對眾人的態度是新生後跟陳奉交友才培養的,因此對這些「父執輩」有禮貌但隔了層、也沒有面對天魔出生入死之類的際遇,此刻坐在王座上,在眾人對畫出聲時並無評論,也沒打岔。到莫日根提出問題時,才緩緩站起,開口道:「鴻俊說過不用。他們沒有真正在世上消失,就不需要葬禮。」
  
  以鴻俊性格,是可能這麼說。重明飛化、青雄消散、袁昆入水⋯⋯他也是看透的人。
  
  不過這一來,他們還必要留著嗎?
  
  裘永思比所有人更快拱手:「不愧是長史他們會有的瀟灑。歸來君,我有五年沒來,想在這兒憑弔一下。」
  
  歸來似早已料到,淡淡地道:「叔叔們不必客氣。小姪正巧有事相託。各位都是遠來辛苦,請先歇歇,明日再談吧。」
  
  在小妖相請三人重新往側院走去路上,裘永思笑道:「能被鳳凰當作長輩的,咱們是世上僅存三人了吧!真想記錄記錄,未來再有人跟鳳凰攀交情,不知是幾千幾百年後的事。」
  
  有已去世的陳奉,歸來對他們一群都有這般敬稱,但像禹州那些妖族,骨子裡本能對歸來臣服的,歸來自然不會如此對待。比人界君王對「老臣」態度好些,就很難得。
  
  「他會有什麼事要託我們?他可是妖王,也是不生不滅的鳳凰。」陸許邊走邊疑惑。儘管有數十年的閱歷,但多數在地闊人稀的地方看守夢境,心思淡泊。有裘永思在旁,自然提問。
  
  「呵,他的前身也曾被獬獄偷襲而受了幾百年的傷,或許有此經驗,不想輕易面對可能的危險。」裘永思眨眨眼,俏皮的神情如同年輕時代,使皺紋舒展不少:「也可能是他除非有橋樑,不然能不碰、就不接近的人間事——當年沒有奉兒,他也不肯下山的。人界,是你跟老莫擅長的地方。」
  
  莫日根對兩人的討論並未參與,而是回想那眉目如畫,線條俐落卻嚴謹的現任妖王。鴻俊生前曾說「跟重明不同。景瓏說重明是英俊嚴肅又智慧的;歸來他是被咱們從小看到長成:年輕、水秀,不過比較冷。重明以前雖總板著臉,對我可好著。歸來對奉兒還算親切,對我就禮貌過頭。唉,我也知道他不是重明。」
  
  確實,如果都是冷,那種冷度跟陸許剛找回魂體仍跟自己嘔氣時不同。陸許是染在梅樹上的月色,帶著引人入勝的暗香;歸來是萬年永凍冰山反射的寒光,焰度除了鴻俊跟陳奉外,少有人能近。
  
  「明早見。」
  
  裘永思進了此處專為他們「鴻俊大人朋友」而建的客舍用院落,在往西廂走去時拱手為別。陸許自然地回禮,同時問:「韓青沒同行嗎?我以為他先下榻。」
  
  「他正逢到修練的緊要關頭,所以在安全的地方閉關。」裘永思用深深的聲音道:「雖然皮相年輕,對人間的認識也還淺,但他活的年頭可比咱們三個加起來還多,不過他目前都得借現成的人體。要修到不借人身,可自由變化屬於自己想像的等級,有障得破。」
  
  陸許疑惑地問:「他想往狐祖的方向去修嗎?可永思哥你不是很多年前就說你只有靠塔裡的時光陣,你本人沒有仙骨,那不就⋯⋯」
  
  「他說他會等我直到下一個輪迴轉世。我雖然也挺期待,不過還是覺得該多為他講幾次晏子勸齊景公的事。呼,真累了,上年紀容易倦。我先歇去。」
  
  裘永思大概對李景瓏和鴻俊共逝心情有感,順口回覆後,便步入西廂。
  
  「輪迴」這個辭並不陌生,幾十年前還有韓文公因為大眾太投入宗教而上表諫皇帝不要沉迷佛骨——更別說出身在敦煌的陸許。
  
  但裘永思淡淡笑意說起杜韓青的祈願:「等到下一個輪迴轉世」,卻讓聽到的莫日根和陸許都一怔。
  
  ——我就是群山。我在輪迴的盡頭等你。——
  
  ——在輪迴的盡頭,我們終將相逢。——
  
  那是他們的想法,還是算附身力量的記憶?
  
  「不一樣。」
  
  當裘永思消失在門後,還在尋思被那席話再度引起偶爾會在腦海某處回盪心音的陸許,聽到耳畔的低聲時不意外自己會再度被打橫抱起。
  
  「不一樣!」
  
  把人抱進東廂房裡,莫日根又說一次。
  
  他們單是在一起的日子都已經超過多數人類生活在這世上的時間,對這話的由來陸許很明白,只靜靜伏著摟住自己的肩膀,當被放於榻上時仰起臉,讓鼻端到脣線都貼上能感受到脈動的脖頸間。
  
  如白鹿用溫潤的舌舐上厚毛,於輕輕頂動使蒼狼回過面的長吻旁,自牙關間透入柔軟。
  
  賜予妖都美夢的銀白色光在淡金環繞交織中逸出窗隙,散落天羅山、撫平妖都正因前妖王駕崩而感悲痛的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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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篇的話就到這吧~~有點想思考歸來會不會委託事情。
  
  目前時間,西元827AD。

離安史之亂的757已過整整七十年。李商隱還是少年,不久會認識令狐父子;白居易步入晚年;韓柳都已不在,古文運動大概也就要再等到宋朝復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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