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蔔 (soup)的啟示
『這個丫頭後來成了二月紅的夫人,育有三個兒子,在三十二歲那年病逝。短短十幾年的幸福時光,她一直在丈失的懷抱呵護中,再沒有受到一點苦。那之後,二月紅才變得浪蕩不羈。」
這是我爺爺當年還在世聊老九門往事時提過的二爺往事之一。也是後來在流傳事蹟中最令女人們嚮往的。聽說二爺的門下高徒雖然人人傳授到的才華武學深淺不同,但多半有效法乃師的風骨。
而身為二爺關門弟子的小花在這方面尤其學到十成十一——多出那成是解家頭腦的理性加持。
雖然這真的不錯,而且是秀秀提出來都羨慕嫉妒恨的——但,她就沒有想想,我爺爺加過的註腳是:遇上這樣一個男人,是那丫頭的大幸,又是其他女人的大不幸。
說明一下,我爺爺提時都是用敬語,跟我習慣筆記的內容不同。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種用情深度,對個期待能有依靠的女人來說,絕對會是十世修來的福份,但對個男人來說,可完全不同!
發現這件事,是胖子在後來他稱為「蘿蔔事件」的後日,突然沒前沒後的在下棋時說:「天真,你多少有表現賺錢能力了,該回去照看胖爺的小太陽了。他快中二的年紀,很需要有能傾訴的大人。」
「小曦是解家教育法你還擔心什麼⋯⋯呃,不對,胖子你在說什麼?」
我順口回答才發現不對,但手中炮的位子已停住,正好可以被胖子的馬吃掉。而且旁邊沒個可以擋的換子棋。
「胖爺就覺得你當家怎麼沒事又說占卜又指定作物,你太久沒讀書了。」
胖子一邊毫不客氣吃掉的炮,同時相準下個相的位置,我想移動俥,但目前盤上位置一動,只能剩仕保帥,可待再調回別支棋才成。
「算錢收錢記帳的可是我,誰沒讀書?連鳳姐只靠理家都能識幾個字。」
我想研究怎麼保帥,但目前想不出來,支著臂思索,一時沒想通胖子說什麼。
胖子邊等我想棋步一邊喝口茶,在我想了五分鐘都還沒動時,說:「就知道你卡關,三日不讀書的問題。」
我終於抬起頭來,問:「你又有讀什麼?不只在那裡下田作菜?就連最近種的也東西也是上網查資訊的不是?」
胖子倒他的茶,哼哼地說:「要不是考慮胖爺的小太陽,胖爺可真懶得說明。你都說過你當家的說來就來,不談廢話;而胖爺之前問你他為何巴巴地指定種什麼,你也說他指定的必有原因,都到這地步,你還沒懂,你以前的冰雪聰明那兒去了?」
我愣了愣,想起這回小花臨走前說的那句,一時沒去論胖子的成語有誤:「你說的是『胡蘿蔔的事,以後和你再論』。那個你之前不是也嘀咕麻煩?」
「哎,胖爺又不是瞎子,打卦起課也沒人給錢——瞎子說替你當家算都有費用的,算了,看兄弟份上胖爺就開示一下。對了,你還要多久?十分鐘不動就算你輸!」
我忙將手中考慮的俥移個橫向,暫時卡住胖子那支馬腳。
「哼哼,就知道你不安時根本看不清了!吃俥對仕。」
胖子將我陣地一枚「包」彈回,我居然沒留心他原先停在我盤上的棋,真的太沒專心了!
「好吧,你說,是怎麼回事?」
「咱就先別提你偷步的方式,你家夥計早在背後對『花姑爺』招了。還有,別以為胖爺沒看到你想動棋。」
胖子指指我想挪向茶杯時「帶過」的衣服,道。
我雖然知道可能暪不久,但沒想到王盟真格的口敞,怒:「明明去年加薪過的。」
「跟你當家給得起來的價來看,你夥計選他是聰明的。而且小哥也沒攔,對,小哥考慮有小靈,所以才放你夥計去說。」
胖子又喝了口茶:「現在要聽?」
我盯著棋盤,努力想著怎麼絕處逢生:「你不是只讀食譜?」
「喝!胖爺我可是會找東西的。」胖子敲敲桌:「你還有七分鐘。胖爺就問你,《詩經》讀過沒?」
「『關關雎鳩』誰沒讀過?上回試著學黃蓉煮『好逑湯』,你硬用山雀代替斑鳩,又用蛋糕上那款櫻桃,味道怪。」我邊想著邊道。
「所以說你最近少讀書吧?胖爺為了作菜,找食譜外還去弄了些植物圖鑑,其中有本什麼《詩經中的植物》之類的,介紹古人能吃的野菜還有其中的詩,胖爺正巧翻到,就知道了!」
我立刻反駁:「開玩笑!最好《詩經》裡會介紹胡蘿蔔!有個『胡』字就知道不是中國貨,怎麼可能在《詩經》裡?」
「哎,因為你當家學戲久的習慣含蓄啊!」胖子又敲敲棋:「喂,剩不到五分鐘,你還動不動?」
我想著還有個「王不見王」的對法,如果移了剩的一支炮去引開胖子的車,或許⋯⋯
邊想著,我邊道:「所以你說要從蘿蔔去想?詩經裡動植物是挺多的,我得想想是哪篇⋯⋯」
「還用想?跟蘿蔔有關最有名的不是那段『西西古風,以英以語,民免同心』什麼的。」
我想胖子一定是下棋前先背過,但他背法真是「胖子風格」。不過經他一提,我倒記起來那有名的棄婦詩:「習習谷風,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採葑採菲,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
不過此刻真不能笑,因為要被胖子將死了!
我知道自己的「速成法」本就不佳,是想到當年有過一次欠小花的回憶,想著補一補。但被胖子此刻重提⋯⋯
「既然你還記得,就知道你當家的含意吧?原詩是『棄婦』,他既然是反過來的,當然得指定種不同款的。」
胖子的話流暢地讓我懷疑是否在王盟外,胖子也拿了小花的「關說費」(大概只有悶油瓶真的不會拿錢),但憑心而論,他講的也是實話。而且那首詩下面一章「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對照前天送他們回北京的那段路,在瞎子跟胖子插科打諢中,小花在眾人前都只是笑笑的樣子,明明是理性控制的。
至於「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宴爾新昏,如兄如弟。」看這些年只要小花嘀咕起「你都兄弟優先」的,就能明白他引這是在一語雙關什麼。
被胖子這一提,小花臨行前還沿窗說的那段話,意思就清楚極了!
「喂,天真,十分鐘過了!這盤你輸,今天盤子你洗。」
胖子推盤站起要往廚下去,卻又回頭道:「你都幾次提醒胖爺想想要不要接受那些個上門找胖爺的姑娘,胖爺說過,情感上是難的,因為胖爺有過失去的痛。可你卻是自己活得好好地而推開現有的話,身為兄弟可要數落幾句。何況,誰不知道你當初執意要來這兒搞田種地,在農材學小哥忘東西是來這生活的新發現,最初的起因分明是在討論養老問題時,你當家擔心你的經商能力?現在你也賺過給他瞧了,還賭什麼氣?」
太兄弟的兄弟就是這點麻煩,比你本人還清楚自己說過什麼。
當然,自從賺點實務的錢後(雖然不多),我是沒再夢過在破產庭上由小花來幫我交罰款的夢(雖然還是有破產又再破的情況),而且憑良心說,我也知道論起財力威望,除了有悶油瓶擋人的時候以外,也不可能比小花強。
要說我現在「逃避面對」什麼,我想,就是那麼一點想表現出的「獨立」。
但胖子也許才是對的。這種人際關係,他比需想完再琢磨的我跟毫不在意的悶油瓶來得敏銳,如同他想拒絕示好的女孩兒時能淡得比小花還禮貌一樣。
「你們兩個看家時,䁠得了錢嗎?」我向胖子的背影拋出一句。
胖子哼笑聲:「依胖爺的號召力,叫幾個小青年來灑掃會難?」
在回北京路上,我還是覺得胖子一定有收費,不然他不會慷慨到幫我訂機票。
但我是已想清楚的——或者說,從坎肩他們帶火車來時我就隱約察覺。
——答應過的事情,就會完成。
火車是多久前玩笑的?相比我的投幣移植法,小花實踐事情向來都很認真。
或許我骨子裡有點不想承認這些,因為這會讓我想到爺爺說過的二爺往事——或者是大佛爺追老婆用三盞天燈燒半年收成的豪氣。
那些傾城之力的承受對象,是或嬌柔或優秀的女子,沒人是對個爺們的吧!
所以會有那種雖然該得意,卻又有點自覺性不對勁的苦惱。
尤其在我不單有夥計,還有手下以後,這個感覺,就壓根兒排不開。
所以才不好住北京太久。
更何況,其實住在北京,也很閒——除了灑掃之外,幾乎只有逛街爬文,因為小花的工作總是滿檔期多。雖然有些自詡會教養小孩的董事爺娘,會主張「父母也不必整天看著小孩,只要每天有固定的時間關心他們,或是早晚餐,或是睡前聊天,小孩就能溝通」云云,但老實說,扣掉這種早晚時間,我能見小花的時間又不多!即使全職家庭主婦都還有些網上團組可以互通聲氣或相約喝茶鬥富,小爺是個男的又不好同她們——啐!這什麼例子!
總之,還是得說些理論吧。
在飛機降落時,我努力想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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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想用了加個「湯」字的,但會跟某大老的名篇同題目,會誤導人啊!減個字(或用英文替之~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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