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春服與誰成?
  
  ——這是怎麼回事?
  
  我忍不住想出口,因為這氣氛太怪了。
  
  小花在我腦中感受到我「肉眼凡胎」的那一面,似乎也有些驚奇:『只知道歷代張天師都有一個必修的封印點,五大方位輪流。看來今代是來這?不過這處封印點,似乎比其他有知曉的幾處,更古早了。』
  
  「什麼意思?」我忍不住問小花。同時看到胖子喝著「虛酒」:「天真啊,過來坐坐。這個比什麼『前往異世界』也不遑多讓了。」
  
  我考慮著「只有深入了解才知道謎題為何」,心裡才這麼轉念,就聽到小花的聲音:『你可要自己護好,我沒法登上你們的試煉天梯。』
  
  「那是什麼?」
  
  胖子指向我,問。
  
  我低頭一看,就看到一個⋯⋯類禁婆?
  
  第一時間想到禁婆,是因為有隻眼乍見的「它」,同樣是那樣濕氣沉重,髮結糾長,就像我之前在龍虎山上被纏上時所見一樣。
  
  另一眼見到的卻是少數民族般裝束的俏麗少女,端水跪在我腳邊像要洗腳,似乎因為我投下視線而抬頭淺笑:「妾身奉命迎接貴客。」
  
  在「胖爺怎麼就沒這福利,還挑人啊」的嚷聲中,我雖看到那可愛的笑容有點心動,但另邊感受到的沉濕之氣卻令人擔心。
  
  「天真啊,你要不享用就給胖爺洗,勞累多久,汗泥都可以搓下一擔。」
  
  胖子的叨嚷我也很想,可這個「女人」伸向我的腿時,一支白骨跟一隻穿釧臂膀對照鮮明⋯⋯
  
  等等,就算這裡真有這樣的「人」(或遺骨),我走的路上難道有踩到嗎?不然怎麼會纏到我身上?但我記得自己剛才步步小心,仔細看過這片地上是放滿了青銅燈籠的石階。就算這裡有遺骨,但我上來路徑並沒有才對。
  
  而眼中一眼是骨一眼如人,這難道是⋯⋯幻中之幻?
  
  小時候,二叔講給我聽的鄉野傳奇中,《陽羨鵝籠》比飛僵野狗之類更令我覺得害怕——因為我有種搞不明那些人到底是真是假,不知是誰的心在身裡頭。
  
  如果,這裡一切都是心境幻象,那麼⋯⋯
  
  『明心引路,神智照鑑。』
  
  我腦海裡彷彿躍出一個聲音。
  
  對了,那是驅鬼術必有的「煉神焙元」,凝定魂心——解家能以「理性」著稱就從這種克制力養成開始。
  
  大概是小花的附靈,使我能夠保持不同於胖子的「眼見不為憑」。
  
  對,現在若連神目都被幻出,只能再高一層!
  
  我摸向懷中,卻什麼也抓不到,明明記得自己還有符紙!難道連幻覺中,我的符紙也被「空間隔離」成無法感知的事物?這裡的古老力量究竟是什麼?悶油瓶是來封印什麼?還是。對了!
  
  我突然記起,曾經也有幾任的張天師是在外出巡時亡於路上而有後來的分家送靈,歸本山林的紀錄,然後再有不同遴選——以前聽到時,也就當是心力勞累罷了。畢竟天賦的靈源、罡氣是會隨血肉枯竭而衰敗,古書都有類似小說家紀錄。
  
  但那些「送靈」都只有張天師自家一脈的人做,而沒用上其他「巡使」協助,為什麼?張天師歷代必要按年去封印的地方,又是⋯⋯
  
  獻祭、生殉?
  
  化靈為柱,契血為約?
  
  我猛然記起有些被爺爺禁止翻看「寧可退位讓賢也不要硬撐去學的終極陣法,那些家大業大的人也許玩得起,咱們可是獨子嫡孫好幾代的,沒這麼多餘人力」的某些舊書籍。以及這回在龍虎山聽到四方靈使口中流出的封印之地。
  
  難道這才是我的考試內容?
  
  腳下的少女已要開始替我捲褲管,我也想不了什麼多,食指往口中狠命一咬,破出血腥氣時,用力劃出咒印,往自己靈台一押。
  
  沒有女子、沒有枯骨、胖子倒地壓在一個被他撞倒的青銅物上、腳下石堆分明、那悶油瓶仍站在座椅前,回眼望向我,點了點頭,道:「有能耐。」
  
  這是稱贊嗎?我過關了?
  
  我才想舒口氣,卻見悶油瓶抬頭往上看向那巨大的,近看有幾處孔洞,而且材質跟腳下石塊不同,看上去倒是玉質似的隕石後,沒再說第二句,人往座椅上一躍,借力再點,當我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已攀住一個側對地面的洞口,人就往裡鑽進去。
  
  「等,等等小、不,天師,喂,你這等下啊!」
  
  我跨步要衝,右腳踩上橫臥的胖子被他絆了個斜次方,待我穩住身再抬頭,那悶油瓶已鑽個沒影。
  
  要不是現在是天師考試,我真的什麼粗話都想爆出口。
  
  『吳邪?』
  
  小花聽到我的喊聲,在下方傳聲問:『怎麼了?現在安全嗎?』
  
  「你等等。」
  
  我心情奇差無比(多少了解張海杏跳腳的原因),用力往衣服裡掏,這回倒能摸出符紙。
  
  叫也不會聽,比那回替爺爺馴狗被狗倒追還麻煩,小爺火了!
  
  雷符不止天雷,亦有五行之雷可做中導。
  
  我咬著牙,趁血還鮮明的時候用力操動張我出門之前寫好的土雷符,往地一貼。
  
  那青銅座椅上不知是有什麼古老陣法,在我使用雷符時,階梯以上的範圍都如我所想的開始動搖如四級以上地震,連胖子都被震醒,忙不迭地問「地震?要塌了?快逃啊!」但我眼前用火符照出的青銅座椅及像守護的士兵都完全不動。
  
  在震動停後,除了有些燈座倒下外,其他並沒有什麼改變,但從胖子突然問「NN的怎麼全部變樣了?天真你剛是搞破壞大法?一點能賣錢的都沒給胖爺留下?」來看,從踩入階以來的幻術應該消失了。
  
  「剛才的土雷不錯。」
  
  一個清朗的聲音,自然是小花。他在我的符印力消失後舉著照明走上來,邊看邊說:「顯然是『以震止陣』的運用,不過這是在地底,用土雷時若引動附近的懸岩之類,那可難跑。」
  
  「什麼?比投雷管還厲害嗎?」胖子聽小花分析,跳起來問。
  
  「呃,我有控制力度。」
  
  我有些心虛,尤其後來有改的原因,是小花留給我的意識附體中淡淡出聲「破陣不必耗太多力,留點回程用。」而節制。
  
  但也如我所想,這個青銅座——或者上頭被面具遮滿臉的人有更強大的封印在上,我的土雷符只能暫時抑住這塊幻覺地上的地氣,但一定時間地氣重新運作,又會是那陣幻象。
  
  胖子對我的說明似乎還無法立刻接受,但他舔了口中的空虛及看到附近倒碎的青銅燈具也不能不信。他哎了兩聲後,才問:「那小哥呢?你說他爬上去?這怎麼上去的?也是啥術法?」
  
  「嗯,可能是他本身的鍛練。」
  
  我看著頭頂那巨大的隕玉。那種非地球物質散發的能力,就跟海洋有百慕達三角區的概念一樣,無法使法力意念看透。
  
  小花思考片刻,道:「我上去瞧瞧。」
  
  咦?靈體嗎?
  
  當我看到小花輕巧地拉身轉腰,臂上轉了根收縮棍棒拉長,撐在椅上借力躍入最下的的空洞時,不免驚訝地想:這傢伙難道還有進過雜耍團嗎?
  
  「哇塞,天真,你有這個當家的真不錯。」
  
  胖子揉著腿,嘀咕地道:「胖爺這裡幾時有撞到?」
  
  我本來想要叫胖子嘴放乾淨點免得小花生氣,但看到他揉的是剛被我踩到的點,心裡有愧,只好裝不懂地說:「大概你倒地時撞的吧!我這有小花給的藥,你自己塗塗。」
  
  胖子一邊拿藥揉,一邊問我剛才那女侍是否真的沒有存在,知道確實是幻覺後又大嘆口氣說:「可惜只有作夢,若真是這樣的美人可真不錯。欸,不對啊,天真,就算是幻覺吧,那小哥跟這女王是有什麼關係?會讓胖爺跟你看到那種幻像?」
  
  被胖子一提,我也覺得奇怪。
  
  胖子指的是座位上的那「人」。自目前的位置及佈置來看,確實有可能是「西王母」的存在。依我們進入塔木陀看到的見聞,加上胖子介紹他查過的資料來看,幾千年前西王母很可能是早期「君權神授」「神人合一」型的統治者,並且有馴蛇群、控制血屍、用些什麼仙丹玉衣流傳後世的人,所以這樣的人去世後,有留什麼陣法守著遺骸倒也很合邏輯,法老王金字塔裡都有詛咒,遇上一兩個幻術算輕鬆呢!
  
  問題在於我們為什麼看到那景像?依幻術施展原則,常見一種是映照來者的心裡所想,像吊在驢眼前的蘿蔔,引人追求但永不到手;另一種則是如同海市蜃樓虛擬情境,似真似假難分現實——但目前看來,我跟胖子的「所見」都不像這兩種。我還不能確定自己會看到什麼,但以胖子滿口在說他要找寶貝。若是真話,那他比起喝酒,更應該看到金珠玉釵堆成山才會開心。
  
  「⋯⋯雖然很不常見,但似乎有種類似『地縛靈』的幻術,如同輪迴一般,將曾有的歷史記憶不斷播出。」
  
  「那不就是唱片跳針?」胖子對我的解釋吐出評語。
  
  「你應該要問這種陣怎麼能夠保留才對吧!」我說,但同時感到一陣心悸。
  
  似乎是小花之前寄在我身上的魂感知?
  
  來不及再談,我要胖子幫忙顧四周,同時運起安魂咒,從小花壓過的血痕處默默送出。
  
  沒會兒,我們聽到上頭的響動,我本能地靠過去,下一秒,小花就落下來——以他剛才身手,有點像跌落,可能跟他正秉念使力,無法分心用勁有關。好在胖子在我之後守著,看我倒退幫忙頂住,我才不至於抱著小花跌倒。
  
  「這種地方還能空手爬上去可也真有能力。」
  
  胖子在我忙著看小花時走到他方落下的地方仰頭去看:「乖乖!這管道看來比打磨過的還光滑,而且看這樣子還有些分岔支出,光能照到的地方就有很多洞。怪了,那小哥爬進去這麼久怎麼還能不出來?還有這些洞怎麼都這麼窄?歧視胖爺的神膘!天真,你那口子又怎麼回事?」
  
  小花在我貼兩道符再按幾下肩膀後顯然好多了,嘆口氣地伸了伸手站起來,我忍不住問:「小花,你還好嗎?」
  
  從小花拭著臉的手背有乾掉的血痕來看,他剛才那段時間在這隕玉裡應該有些遭遇。
  
  「我沒辦法深入。」小花也仰頭看著隕玉,慢慢地道:「這裡頭有很強的意識,一直反覆在說『你不是他,你不是他』。我雖然用上家傳心法克制住被滲入的意念,但我發現想再進去,有些管道裡出現了禁婆,跟⋯⋯以外的東西。」
  
  顯然小花是因在防禦中及時退回來才有那些傷的。
  
  我有點擔心,但現在更愁的是那個悶油瓶現在人在裡頭,以他「當代天師」的身份,我要怎麼將他挖出來?不對,以他的功力,應該是得看他「老人家心情」,決定自己肯不肯出來才對。
  
  「既然這樣,那小哥爬上去又幹嘛?」胖子以個「旁觀者清」的直接提問:「難道有什麼需要他去做封印避邪?」
  
  胖子提起我才想到更要緊的問題:若這裡真是我想的那種危險場所,悶油瓶上去還能回來嗎?我的天師考又怎麼辦?
  
  心念一轉,我咬咬牙:「我上去看看。」
  
  小花沒說什麼,倒是胖子邊埋怨著「這回出師不利沒看黃曆」地給我當墊腳的讓我能攀上隕玉下方。
  
  待我試了兩遍,那光滑如鏡的管道完全沒法使勁上爬,我試到比想出魚缸的天竺鼠還腳軟後,不待不在坐地喘氣時暗暗佩服小花能進去到我們之前都看不到的地方,身手肯定比我強很多。
  
  可現在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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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泳言

    共曲--無論平淡事件 一旦超越千年 都將化為傳說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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