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孩子是好橋樑
「不是每個看到的都要拿，確定能吃完再拿。」
早上七點多，北京街上常見的商務用旅館裡的自助早餐吧裡，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對著跟在他身邊，約七、八歲的小男孩說。
外貌清秀的小男孩乖巧地點點頭，舀了碗白粥拌小菜、拿了個小圓麵包、幾塊培根跟炸雞，就跟著男子來到窗邊位置，看著外頭陰霾的天空、望著被雲遮住的太陽微影，小口地吃著。
在旁人來看，應該就是父親帶兒子出門……吧？
「爸爸，」
吹著牛奶，慢慢喝下口後，男孩小聲地向男子探望：「父親，會不會來找我們？」
男子臉一沉：「他來不來，有什麼關係？小爺－－你爸又不是付不出錢。」
「嗯。」
小男孩有點想說話，卻又嚥住。
其實，父親老家（就是曾祖父留下）的大房子，又大又清幽，而且植物多，空氣相對好些，昨晚由爸爸帶著來住，雖然爺兒倆都戴著口罩，小男孩還是覺得呼吸起來不太舒服。
「日曦。」
男子叫了一聲，小男孩趕緊坐正（父親從小這麼教訓的），見男子遞過煎蛋捲：「趕快吃完，看完你胖伯伯也沒什麼事了，我們待會兒就搭車回杭州，今年在那兒過年。」
「唔。」
身為小孩，不能不守大人的規定，但是－－這樣好嗎？
日曦（跟著父親姓「解」）邊一口一口叉著煎蛋捲，邊努力回想，到底哪裡出問題了！
他的父親跟爸爸明明都很恩愛，體諒對方，到王胖伯每次都當著自己小孩面抱怨：「天真啊！你們耍萌也不用在胖爺面前，去找妹子們耍吧！還有，你們整天搞親熱，也不怕帶壞小太陽？到時就真的要斷子絕孫了！」
其實日曦很確定自己喜歡女孩子（而且都確定是女孩，不會像爸爸當年搞錯父親性別－－父親到現在都很會扮女人喔！），所以他覺得王胖作也太「杞人憂天」（他的民小老師「每日一成語」活動讓他學會很多字。），不過，他覺得王胖伯有件事說很對：父親跟爸爸真的很愛對方，有事沒事，只要能不被外人看到，就會牽著手、貼著臉、在彼此耳朵邊講話，或是笑笑地看著對方、或著什麼都不做地靠在一起－－也難怪還在號稱「尋你未來伯母」的王胖伯看著不爽快。
所以，日曦昨天，也聽到王胖伯對爸爸說的事做出評語「天真哪，不是胖爺說你！哪有這般越來越小家氣的？虧你當家的還能容你！胖爺總說你該是林黛玉型的，果然沒錯！」
王胖伯說的話，日曦不算聽全懂，但他合理判斷，王伯伯的意思是叫爸爸別添加父親負擔。
其實日曦能感覺出爸爸也很努力，父親也很努力－－可是，有些事情，好像不是努力能做到的。
雖然老師一直跟他們教導「做人要努力」。
突然地，日曦感覺懷中的「兒童機」震了一下－－由於現在正好有批看來像一伙自助旅行的大姊姊們說說笑笑地進來，蓋掉震動的聲音，所以爸爸沒注意到。
日曦很乖巧地問：「爸爸，我早餐吃完，可以去拿水果嗎？」
爸爸看他空盤一眼，說：「可以，別吃太飽，不然出去要找廁所也麻煩。」
「是。」
日曦很快跳下椅子，繞到水果區－－那裡正好是另一架，背著爸爸的視線。
日曦打開手機，只有一段簡訊：留住你爸到下午，我開完會就去。
自然是父親傳來的。
到下午啊！
日曦偷偷看眼手腕上的兒童表，今天一早就被挖起，因為爸說要早點回去，現在也才要八點。
父親今天開的常務會議會久些，加上吃飯，可能要到下午兩點後才能有空。
六小時。
雖然，日曦真的很願意跟爸爸回南方（爸爸絕沒有父親嚴格），但是，他更喜歡看到父親跟爸爸在一起。
所以，這個「工作」，就接了吧！
「小曦？」
爸爸輕喚的聲音響起，日曦很快地將捧著瓜果的餐盤舉高：「來了。」
爸爸今早吃不多。
日曦敏銳地察覺到後，偷偷地用餐巾紙包了兩個小麵包放進他背的小背包裡。
小孩子在桌下的活動沒人注意，正有一口沒一口喝著旅館早餐吧咖啡的爸爸更沒在意。
「爸爸，我吃飽了。」日曦用力舉手，吸引注意。
「呃，那，就準備去坐車吧！」爸爸很快地說：「過年票難買，早點去。」
「爸爸。」日曦小心地問：「老師有一個作業，是要我們利用假日參觀文物館。這裡離故宮近，我們回去前可以先去拍照嗎？老師說，有照片就可以。」
「故宮？那裡只有一堆房子吧！」爸爸說：「杭州也很有多可以逛的文物館。吳家阿公還可以帶你去看虎丘、靈隱寺。」
「喔，老師說，」日曦努力想台辭：「最近很多宮廷劇，都是用故宮當背景。值得看。」
「你們老師教什麼課會講到這？」爸爸皺著眉：「這年頭穿越劇當道就算了，怎麼學校上課也提到的？人要活在當下，像你父親家訓－－」
爸爸突然停住話，日曦很明白原因。
因為提到「父親」。
「好吧。」
爸爸咳一聲轉移話題：「行李寄在櫃台，我們去走走，拍拍門面就回來。那裡人多，這年頭也都商業化，你去找你王胖伯帶著逛都好些。出門要記得戴口罩，你奶奶交代過的。」
可是王胖伯昨天講了「兄弟不管房內事」後就跑掉，現在大概跟哪些朋友上哪逛攤去。
日曦想著昨天王胖伯偷偷跟他交代的話，努力地保持著穩定度，做出小孩子最天真的模樣。
果然，父親感嘆過的「天真無邪最強大」是真的！
就是靠這能力，原先，從地鐵出來爸爸只打算在天安門西站的廣場照個門面，但日曦努力地做出一副「我想寫好作業得老師稱贊」的乖寶寶使命狀，終於，爸爸還是買了成人票跟兒童學生票各一張。
通過安檢，進城門。
由於將近過年，故宮這裡人不算多，至少沒有日曦看老師上課放投影片裡那種人潮滿滿排隊的樣子，看上去每一區也都才幾十人或十幾人的聚集。
「先生，要不要導覽啊？專業導覽，陪您繞一趟，比租機器清楚，才一百五十元。」
看著大娘或大叔來問，日曦挺有點覺得好奇，也想著要不要聽聽（老師說過，「看三分聽七分」），不過緊握著他手的爸爸悶不吭聲地往前走，毫不理人，只顧往宮區去，日曦還得小跑步才能跟上。
進了售票口旁的大門，眼前是許多宮殿。
日曦偷偷看著爸爸，爸爸只顧望宮殿發呆，他再低頭，用下巴移開手套，讓被壓住的手錶錶面出現。
嗯，還有五小時，要努力。
「爸爸，那是什麼宮？」
日曦問。
「不是每個都叫宮，剛才我們進的是午門，你看的電影裡有些什麼『推出午門斬首』的台辭，對吧？其實午門不是斬人的地方，要送到『東市』－－」
日曦做出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其實有些他早知道），引爸爸開始有興趣講解。
這樣，應該可以拖久一些。
父親您要快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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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知要說什麼～～
現在人在北京的偶～
中、訊息內容很重要
「太和門是如此如此、乾清殿這般那般、坤寧宮的獅子長成這個樣－－」
聽著爸爸沿路講解，日曦覺得爸爸果然也很厲害！大約只是父親平常太強，所以很少見爸爸開口講古，但爸爸也懂很多！「古董店」老闆真的做得很適合呢！
不過，再怎麼講，也就這麼點大。
爸爸倒是注意到了：「小曦，你走累了吧？到前面浮碧亭休息。」
亭裡人不少，不過過堂風有些冷。不過爸爸也有留意，替自己將小毛線帽拉緊，手套、羽絨外套都巡一遍，再將椅子拿紙擦過，才讓自己坐在靠柱旁可以避點風的位子。
然後爸爸自己也在旁邊坐下。
「爸爸，我餓了。」
日曦決定開口。
「你等著，別亂走。爸爸去買水。」
爸爸交代，就往前邊掛著食品區的店門走去。
其實日曦有想過掏麵包來分吃，不過他揣在外套內袋的手機又震動了。
爸爸一走，日曦就立刻掏出手機、果然是父親簡訊：今次陪你霍家阿姨長輩吃飯，會再晚個鐘點，在哪裡記得開偵測訊號。
老師說過，電磁波不要貼身帶呢！
日曦想著，仍是將手機放在袋中，再收回拉鍊裡。
爸爸買回熱狗和咖啡，還有一罐水。
日曦咬著熱狗，看爸爸又是「呆呆樣子」地喝咖啡，有點想法。
父親常說，辦法是用腦子的人才想得出來的。
「爸爸。」
日曦仰著頭，說：「我也能喝咖啡嗎？」
爸爸一怔，立刻就說：「小孩子還用不著喝。再說，這裡賣的也普通，還不如你父－－你爸自己煮的。」
半途而廢哪！
日曦想著「老師教的成語真實用」，繼續再接再勵地問（臉純然天真）：「那，我們能回家喝嗎？我想喝爸爸煮的可可亞。」
爸爸頓了一下，點頭：「也對，我們該回去，回杭州，就煮給你喝。我看下你胖伯伯有沒傳買到票的訊息。（低聲）這死胖子，平常也白吃白喝這麼久，稍微拜託他在年前替我擠個票出來，就說自己沒辦法。」
呃，不是這樣發展。
日曦有點驚－－尤其看爸爸掏手機滑螢幕上網找票的樣子。
不對啊！提這個點，是要爸爸想回父親家，在大廚房裡煮咖啡的啦！
日曦想說明，但硬是忍住。
說明就會引起爸爸疑心。
可是要怎麼辦呢？現在時間連中午都不到，父親交代要下午兩三點才有空。
哎，說起來，爸爸為什麼會跟父親計較那點小事嘛！連自己，今年才要滿八歲，都覺得人生有很多「大事」要嚴肅準備，為什麼爸爸會在意呢？連父親都要陪著在意也很奇怪。
是不是自己哪裡還想不明白？
日曦苦惱中，聽到爸爸「嘖」一聲地道：「還以為你王胖伯有做點事，這票買的這麼晚是幹嘛？算了，這點距離，沒飛機也還行。小曦，你故宮拍夠了吧？跟爸爸去吃午飯，再去搭車。」
故宮是拍夠了，但是－－
日曦緊急地想出新地點：「爸爸，王伯伯買的票很晚嗎？那，我們能去長城嗎？老師說，能去看長城的會加分！因為下學期我們會考唐詩裡頭邊塞派的詩。如果有長城的話就更好耶！」
「小孩子功課那麼嚴是幹什麼？長城也距離太遠，都在城外了！」爸爸皺著眉：「就算現在僱車去也要一個多小時，你老師沒有開別的地點嗎？」
「呃，呃，還有天壇跟頤和園。」日曦裝著苦思樣的說。
「頤和園也跟故宮同類，一天看太多宮會膩的！」爸爸直接了當：「再說，天壇比較近，就去天壇，看完就去車站等，別跑來跑去，累壞了！」
天壇公園能擋多久時間？不過剛才聽爸爸抱怨王胖伯票買的時間晚，也許是入夜的票吧。
那父親應該能趕到。
日曦這一想，在地鐵換車班走多路也不覺得辛苦了！倒是爸爸似乎注意到，頻頻叫他別衝，慢慢走。還在出站後找了超商買水給他，盯著他喝完一半，才買票入內。
買了套票，每個點都能逛。日曦覺得年關前來也好，遊客不多，他都還能擠在祈年殿外頭，聽站崗服務員每二十分鐘一輪的解說，覺得眼前的建築物背景故事超酷！可惜看來有點「太新」的修補痕。
難怪父親主張「藏寶於民」地分散寶物，又努力地延續曾祖父以來收存古董珍寶的習慣－－雖然父親打扮總是很現代，手機也不知多少支，但是珍惜古物上，父親比王胖伯那種只計算價值的，和爸爸那種當實用品找機關的來說，真的比較愛惜呢。
如果父親也有來，不知怎麼說。
「小曦。」
爸爸在喚：「快點，現在沒人，拍個照給你老師。」
現在這個「圜丘」上確實沒幾人，上一批福建來觀光客又才拍完了跟著導遊下去，因此日曦可以來到他剛看完解說牌的「天心石」上。按解說，在這石上祈禱，是「上達天聽」，剛才那批像是公司年終旅遊的員工群，就有個大媽拿著手稿，朗讀「願我們公司來年業務發展蒸蒸日上」什麼的，博得同團團員一致喝采－－看來大人也都挺信傳統的。
日曦雙手合在胸前，心裡默默唸著：祝父親跟爸爸永遠相親相愛，讓我們家的人都幸福快樂。
按說明，這塊石頭上說的話，能傳到九重天呢！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嗡」一聲。
正拍照的爸爸從手機後露出眼睛，看著自己。
按說明，在這塊石頭上說話發聲，會特別渾厚，加強迴音。不過這年頭，石頭上早覆了別個材質，不可能回聲。不過，手機震聲本就能響。人多點還不至於聽到，但像現在，下一批遊客還沒上來，上一批遊客已經走光，台上只有自己父子倆時，那聲音真的很明顯。
今天風怎麼不大點聲？
日曦看向爸爸，爸爸似乎沒見驚奇，只問：「聽起來是你身上的手機震動？有什麼事？不會是過年簡訊廣告吧？拿來爸爸看看。」
被父親設定高階過濾程式的手機哪可能隨便接到廣告？只可能是知道號碼的人－－那就只有父親吧！
日曦心念一動，仍乖乖地打口袋裡掏出手機，交給爸爸，然後一派「單純」地問：「爸爸，是誰啊？會不會是我的老師派電子訊息給我，要我們留意寫寒假作業啊？」
爸爸看了下簡訊欄，臉上忽然一驚，再看兩眼，立刻叫道：「小曦，走。」
咦？
日曦被爸爸猛地就扛到手臂上－－大約爸爸怕他個子小走的慢－－就顛著往丘下衝。
「爸爸，有人。」
日曦只來得及喊一聲，就聽爸爸慌著跟擦身而過的大姊姊們忙不迭的道歉，說話中，腳步完全沒停地繼續往前跑。出了圜丘門，隨便看了下公園內指示，見到「東門」方向，就往那大步奔走。
日曦在肩膀上被巔得痛，只能忍住，趕緊看自己手機，上面原來是霍家秀阿姨的訊：你爸手機打不通。我跟你父親在東門區醫大附屬中醫醫院。在路上有小擦撞。雖然不嚴重，但我跟你父親都在醫院裡。你要看到訊息，跟你爸說一聲。
嗯，秀阿姨這訊息寫得真高明。
聽著爸爸趕急而微微喘氣的聲音，脖子也漸漸升溫起來中，日曦默默地想。
這訊息乍看下很像是父親出事，但細細論起來，加上斷句再看，極可能是別人出事，阿姨跟父親同去而已。
記得父親上封訊息是說，他陪秀阿姨長輩吃飯－－長輩嘛，倒真的才像是會去醫院，尤其是中醫看診的。不過，「小擦撞」那件事看來又可輕可重。若是車禍的話，會不會……
不過，爸爸都已經用最快的速度奔出公園，直衝地鐵站（這個時間，打D反而容易塞車，看來爸爸的判斷力還保留著），日曦想，就在爸爸背上休息一下吧。
走了整上午，他的腿真的很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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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好像比打D快多－－是咱在這次旅行的經驗～大約因為都住在城中心區吧～ （茶）
下、聰明人不管房中事
幸好是過年前，地鐵裡人也不多，否則－－日曦想－－爸爸不知會不會因為撞倒太多人被公安抓住檢查他是不是人口走私販子才跑這麼快。
而在醫院前的人行道上，看到秀阿姨裹著長風衣在那打手機，而霍家保鑣用像路人的距離不緊不慢地保護在她身邊時，日曦很確定，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果然要多動腦呢。
而爸爸喘著氣在寒風呼吸的聲音，也在看到秀阿姨時漸漸收歛，遲疑地，在秀阿姨抬頭，揚眉瞬目地笑叫道「天真哥哥」時，沉聲問：「秀秀，小花呢？你們在這到底幹嘛？」
秀阿姨笑起來極美地靠近爸爸，低聲說：「辦簽名聊天會哪！」
簽名會？
這回連日曦也搞不懂，不過秀阿姨會解釋。
而秀阿姨真的解釋，解釋起來很簡單也很好懂：
父親、秀阿姨，跟秀阿姨的長輩吃飯。
長輩要回去的路上，年紀大大約也開心過度受涼，產生暈眩現象。
父親和秀阿姨在順路最近的醫院停下，父親下車要抱長輩入院，擦撞到剛才醫院出來的路人。
「這就是你說的：在醫院、小擦撞？」
爸爸聽到這裡已經看來很大火氣，日曦小心地滑到地下。
「是啊！其實很運氣呢！撞到的人，正好是專科下班的大夫。」秀阿姨講得信心十足：「不過，因為他正好是花哥影迷，一眼認出是花哥哥，立刻回去做診斷工作。其實我阿姨沒大事，補點調養劑，暖著點，再休息下就可以回去。但這部門裡還有些人是花哥迷，也有些新人是受大夫影響－－更多是看到本人。所以嘛，在阿姨好了後，花哥就陪著特地折回看診的大夫聊上幾下戲曲句做回贈，畢竟我阿姨很快就被大夫看好。我分一半人手送阿姨回她家去，然後嘛，因為打你手機不到，小曦兒的手機也沒再接，怕你們白走一趟，就乾脆等在這。花哥哥快出來啦！」
日曦偷偷往上看爸爸盯著不透光玻璃門，嘴角微微抽動。
這是想生氣又沒有力氣生氣的樣子。
「欸，天真哥哥，你上哪去？不等我們啦！馬上就好！我叫人開車來。」
聽到秀阿姨在輕柔中不失端莊的情況下盡量叫爸爸的樣子，日曦記著未來也要找這麼優秀的女孩才成中－－被爸爸拽了就走，同時，聽到爸爸上火的聲音：「回家！」
「天真哥哥～你回哪個家？」
秀阿姨適時補上一句中，讓日曦覺得，女性果然是要聰明，懂得看情勢適時說話的才好。
「小曦家。」
爸爸很不高興的那句話，日曦聽來倒是暗暗鬆口氣。
其實，沒有生氣。
而自己的家，當然就是父親跟爸爸的家囉。
由於不坐霍家車，父子倆又是地鐵公交接連著，回到父親老家大宅前巷口。
日曦小心地，保持無聲站在爸爸身後，看爸爸凝望著老家高牆牆壁片刻，才輕輕嘆口氣地道：「空氣還是比不好中要好一點的。」
「這幾天風小了，雲也薄，太陽照乾淨後，空氣清新多了。」
身後輕柔的聲音響起時，日曦不用轉頭就可以肯定：父親他們坐專業車走捷徑，比父子轉地鐵換公交最後再走路回來的時間畢竟精省些。
我要繼續站在這裡嗎？
日曦等了片刻，才跟著爸爸一起轉頭。
看到父親一身雪白風衣，完全沒染塵地在背後凝望他們。
秀阿姨家的車大約很早就來，又很早回去。
日曦聰明地推想。
父親慢慢走近，輕聲地道：「小曦，你不是有側門鑰匙？」
這是叫自己回房的暗示。
日曦很快地抬頭再望一眼：「爸爸？」
「你先回去吧！」爸爸說：「下午變冷了。」
日曦保持他的「天真」樣，乖巧地說「好的」後，又悄悄拉了拉爸爸衣袖：「爸爸，你要好好的喔。」
其實父親跟爸爸真要吵起來也很難，不過日曦自覺身為小孩必須保持點橋樑工作。
然後，日曦認真維持「小孩樣」，略蹦跳地回到老家門口，拿鑰匙開側門，直接進外院客廳，再從外院客廳廊上繞回自己房間。
父親跟爸爸會怎麼處理事，他是不太能知道的，不過，在關上側門時，日曦已經訓練起來的耳力，確實聽到爸爸輕輕說了：「對不起」。
其實，真的沒什麼好吵的嘛。
日曦看著報紙，大約就是上回那篇關於〈肺癌死亡率翻升五倍〉的報導，說北京的空氣污染多嚴重的問題等等，當然，美國大使館不斷固定釋出的空氣品質偵測值也是些要項。
爸爸每次來北京時，總會跟父親提關於自己的健康相關問題，也會關心父親跟奶奶的身體。當然，日曦平日住在父親家老宅時，古樹多，塵埃較少。加上父親喜歡在老屋結合新科技，家裡裝設的空氣濾淨機跟不斷流動的天然池水，不斷洗淨過後的空氣是新鮮多了，沒有像爸爸擔心的那麼嚴重。不過，當然啦，出外時的空氣是沒這麼好。但今天倒也已經比上個月寒流時好些。
記得聽到爸爸引用學者云：「霧霾比SARS更可怕，前者可以隔離醫治，但大氣汙染任何人都跑不掉。」說著還順勢要父親趕快將北京事業處理後，一起回南方拓展，也好保持身體健康，日曦肯定這是爸爸的關心法，父親也不是太計較，對於這類「南來北往」論只是笑笑。
不過，因為他們引用「證據」時越扯越遠，連兩家的長輩年紀都扯進去，好像爸爸不知是嘴碎還是想加強論點什麼，多添了句：「看我家這邊活比較久，二爺更是高壽，也能知道南方才好啊！」
然後父親就變臉。
日曦其實也很少看到父親生氣－－好像只有自己還小的時候，有個下雨記憶的夜裡，爸爸抱著自己跑，然後躲什麼人，然後父親出現時，父親處理事情，那時候父親對著外人生氣。
他幾乎沒見父親對爸爸生氣。可那次－－也就昨天下午－－父親真的凝住神情，散發出一種連爸爸都嚇住的魄力。
然後，就成了爸爸在父親轉頭工作去時，衝回房間收行李。自己跟去問爸爸怎麼了，被爸爸問「過年回南方比較溫暖好不好」這理由就一起打包出走－－昨天太臨時，沒有回家車票或機票，只有去外頭旅館住（全程都戴口罩）－－而今早，到現在，就成了這副模樣。
嗯，還是有些事得幫忙收拾。
日曦先打電話給胖伯伯，告訴他爸爸跟父親現在一起回家，胖伯伯說著「天真現在連小孩子都不如」，然後笑呵呵地說他會去退車票；日曦又說他們父子倆逛去時，行李寄放在昨晚住的旅館大廳裡，胖伯伯說別怕，那點子行李不會出事，回頭由你父親派人去拿就好，但聽到裡頭有自己的寒假作業後，胖伯伯答應來接他一道回旅館拿行李。
幸好寄放行李時，旅館給的收據是收在自己小包包裡。
日曦穿戴好，在客廳小小休息一下，半小時後，胖伯伯就來接他－－由於父親跟爸爸這時不在外院，也沒人管他了。－－他跟著胖伯伯一道又是轉乘又是走路，回旅館取行李。也幸好上下午班輪值的人不同，沒人留意帶他回來的不是爸爸。
日曦拿回行李後很開心。胖伯伯聽他今天如何說服爸爸走故宮跟天壇好「耽擱」時間也很稱贊。聽到爸爸說的理由時，卻捧肚大笑說「地宮裡那種時候都有，前輩們都煉出可以抵穢氣的藥，他都不知道他當家的有用嗎？」之類，日曦也不太懂。不過胖伯伯獎勵他「小孩子很聰明很有用」，於是帶他去吃肯德基，這倒是讓曦挺開心的！他今天走了老多路、還擔心只能吃早上偷包的麵包當晚餐了呢。
王胖伯送他回家時，天已全黑。家裡燈火通明。
進了門，他們看到在客廳急得團團繞的爸爸一個箭步跳上前，大罵些什麼「胖子你居然拐帶小孩」之類的話，不過日曦清楚這是王胖伯和爸爸（連同傳說中的「張小哥叔叔」三人）間才會有的默契，而王伯伯也毫不客氣地說些「誰叫你們大人鬧意見，本爺為了小太陽身心健全發展，帶他出門透氣去」之類的話，真好笑。
日曦將王伯伯幫拎回的行李交個來接手的父親，得到父親稱許地說「很能幹」，又問自己吃過飯沒，日曦回答吃過後，父親就叫他今天累了，好好洗澡，早些睡，明天就小年夜還有拜天公活動，緊接著新年活動更多，得好好養神。
日曦回房洗澡，換下一天奔波的衣服（灰塵很多，這點他挺同意爸爸觀點），然後用他小木盆泡泡澡，照父親教授的推拿手法按過自己後，讀讀書，記下日記，又寫了半本寒假作業，這才上床睡覺。
迷糊裡，日曦隱約聽到爸爸低聲地道：「會吵醒小曦啊！」跟父親輕笑著「醒也沒關係」的聲音。
日曦用鼻音嫩聲問一句「爸爸」？就聽到爸爸的聲音在埋怨「小曦累一天，你就讓他好好睡不成？」跟父親再度笑著「是誰拖他跑來跑去？」的問句。
嗯，父親跟爸爸為了補償自己，又來替自己親晚安吻，這點日曦很喜歡－－雖然他已經八歲，不小了。
但是，能被父親跟爸爸一左一右陪著，輕輕拍著，整理自己被褥，點吻著額頭，日曦還是能覺得幸福。
恍惚裡，他好像聽到父親說什麼「弟弟」「吳家的」「繼承」之類辭，跟爸爸輕斥著「少佔便宜」。
然後還是睡著了。
好好睡一頓，第二日起來時，日曦覺得神清氣爽。
老家也很有年味地插上臘梅、貼上窗花，日曦換上奶奶織給他的大紅毛衣，感覺真好。
「呦，王胖伯的小太陽起這麼早？來來來，練個站樁給胖伯伯看，看你父親教的怎麼樣。」
「父親說，不可以喜歡賣弄。」日曦背著手，歪著頭，說。
「嘖！誰才是最會賣弄手段的啊？想當年跟你父親見面那回－－啊哈，花小爺，你起早啊！我兄弟呢？」
「父親早。」日曦站著問好，看父親點點頭：「過年，今天准你減半練習，先練完再吃飯。吳邪會晚點出來。」
最後一句是對王胖伯說的話，日曦就明白自己該上練武房去。至於背後，王胖伯在客廳裡吃吃笑著問：「晚點是幾點？午飯有沒得吃」的對話，大約都不用管了。
而且，很多事情也管不了哪！
-end
開學後～～
「解同學的寒假作業寫得很好。」
開學一週後，改完作業的老師如此嘉許：「他在參觀完故宮後寫的心得，就是『人間的是非雖多，時間長了，也什麼都沒有。故宮如今只留下曾經華麗的宮殿，像一個人做的夢，不管多精采，醒來也會消失』。這很有古人說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感觸，你們要多學解同學背詩詞，養些國學能力。」
在同學佩服的眼光裡，日曦微汗的想，他其實只是將自己對父親和爸爸相處間的心得「再怎麼有意見，睡一覺後就重新和好」的想法，化寫成旅行日記，沒想到老師能這麼解讀。
算了，就讓老師寫的「千年一夢」評語留個父親看吧。
＝＝＝
呵呵～完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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