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所需

  當吳二爺覺得好奇而來查問這件事,他知道問王盟是最清楚的。
  就像一般戲曲裡常演的,能知道鶯鶯跟張生關係的是紅娘、能了解黛玉跟寶玉的必是紫鵑、襲人。而現在,要讓他清楚大侄子和解家當家最近關係,顯然就是王盟的任務。
  王盟在擦店裡玻璃時被吳二白問了,抓抓頭,很認真地先確定自己老闆「上街採購」不在,才小心地向長輩說明。
  
  問題好像是這麼來的。
  為了替解當家平均隔一個月才能來一次的「聚會」盡興,自家老闆很認真地去買辦每項東西。正巧,這個月解當家想訂國內限量的某場劇做觀摩,託老闆去訂--那個傳統戲班很固執,到現在都不肯上網宣傳,非得親自用排隊買的不可,老闆覺得難得有可以做事的機會也一口答應,就衝去買,還為了確定買到好位,不惜半夜排隊去。
  結果?
  對一個從沒半夜排隊買票的新手來說,老闆既不懂佔位又不懂帶東西去禦寒兼打發時間,中途尿急被人插隊兩次不算,還因為跟卡位者起了口角而在險些爭執然後旁人解勸的狀態中搞丟錢包--票也沒買成,東西又掉了,證件得重辦,老闆嘔了半天氣又得忙著掛失一堆卡,就自己鬧出小感冒來。
  等花姑爺(王盟不知不覺就改了專用名辭,吳二爺聽到這裡只是抬高眉毛,然後不著痕跡地笑在脣角,就繼續聽)來到後,聽說此事只是笑笑;在老闆道歉沒辦成事時又說那不重要只是小事,沒想到老闆卻發起脾氣,鬧著說明明是那麼想去看似的語氣害他拚命排隊去,結果現在就這麼打發簡直整人,就莫名其妙地讓王盟看到花姑爺被半轟出門的情況。
  其實王盟很認真地覺得,沒買著東西已是老闆沒經驗的失誤,而且花姑爺那種「沒有看也沒什麼關係你自己顧好要緊」明明是柔情密意到自己無意聽到的(誰叫老闆那天正好叫自己代買午餐送去?)都不好意思了,真不知道老闆是哪裡不對勁。
  花姑爺離開時只是告訴他一會兒就回來,沒想到這一會兒就過了兩天。老闆的感冒早好了,心情卻變得更差。
  吳二爺倒能因此了解自己姪兒昨晚打電話回老家,吞吞吐吐探詢「姪婿」有沒去訪問的下落是從何而來。
  不過,真是拿自己被寵壞的大姪子沒辦法。
  吳二爺以「長者」角度,很合理地自伙計處的情報判斷,這裡的最關鍵原因,就是因為「男人心態」作祟。
  因此,才會那麼希望將事完成;而發現自己的「辛苦」不被重視時,就會產生怒氣;這態度,就像他們兩個成婚後,姪兒硬是不肯聽從他「良人」明示暗講的養家提議,非要自己獨立撐店面不可。
  --當然,男人嘛,肯自力更生是很好,不過,手法仍得加強。
  吳二爺很認真地替自家兄長檢討對獨子嫡孫栽培不力的關鍵為何,但想想,倒也不是重點。
  姪兒姪婿怎麼樣才可恢復,可能需要「老人家的智慧」了。畢竟,那姪婿也許永遠有事要忙,而自己姪兒一旦沒見人,卻會自己開始失魂落魄起來。
  哎,誰教他自己選了「聚少離多」的相處模式?明明教自己這些長輩來看,都好過蜜裡調油的感情卻非要一清二楚不可。果然古聖人教誨「陰陽和諧」是至理。同性總易「相斥」啊!
  不過反過來說,「物以類聚」倒也是存在的。
  吳二爺是繼當年解九爺後出名的棋局高手,對他而言,如何「安排步驟」,根本就如同操作棋子的設定一般。
  
  「立冬過了,十一月了。」
  王盟趴在門邊上小茶几上,本來已經快入睡的,但聽到自家老闆在櫃檯後幾乎是「幽怨」的唸誦音,嚇出身冷汗,有點睡不著地坐挺:「呃,老闆,我說,今日下雨天冷,入冬天夜也黑得快,那,要不要一同去--呃,我是說,您約個朋友去喝一杯暖暖身?」
  「找誰啊?」櫃檯後的老闆翻著白眼瞪過來:「胖子跟小哥在北京、老癢跟三叔都沒下聞、潘子跟個苦行僧,去找誰--喔,我知道,你小子想要招待吧?」
  其實平時是會想,但現在看老闆這樣,寧可不要。
  王盟有身冷汗。
  「也好,就去喝TND醉吧!」
  老闆興致沖沖:「你--我們也該去慶個『單身日』。」
  啥?
  王盟呆了些,偷偷瞄一眼自己手上的「愛瘋機」上頭閃著的日期時間。
  11月11日。
  那不是幾年前哪個無聊份子在網上搞出來的嗎?有什麼好慶祝啊(而且老闆怎麼會知道)?重、點、是:老闆怎麼可以跟自己一起「慶祝」?他明明有姑爺啊!而且帶自己去慶是啥意思?老闆不會瞧自己不起,以為自己只能單身吧?其實要說行情也是有的啊!
  雖然這樣想,但有免費的宴客確實難得,王盟多少想回點本。

  但他在幾小時後就覺悟到:人真的不能貪小便宜。
  因為老闆這個人,明明以前也有過幾次「員工招待」時很正常地飲食,這次卻莫名其妙地沒幾杯就醉,醉也算了--可,記得幾年前那個什麼中學同學來喝酒時,老闆也只是喝到醉倒,現在卻看來快發酒瘋的樣子!雖然沒像隔壁桌被群同學安慰的失戀大學生那般大喊大叫說什麼「天涯何處無芳草,我何必單戀圓仔花」的胡話,但卻有點「淚光瑩然」(這感覺最叫王盟害怕)地嘀咕:「為什麼這日子還放我一人?說好的假日就來到哪去?我一定要去跟爺爺告狀!」
  老闆酒量幾時這麼不濟啊?都昏頭了吧?五爺不是去世好些年了?
  王盟在心裡求天告地地請諸神佛保佑,總算他老闆沒有再發瘋下去,但換來的是「一本正經」地跟他說什麼「漂亮的美人都不可靠,果然要找安全版的人才是成家立業的優」--王盟思索姑爺按定義究竟算不算「美人」時,老闆就倒了。
  哎,這算什麼「慶祝日」啊?
  王盟本來還在哀自己難得有連假還得顧老闆時,就聽到有人輕笑在旁:「難得他醉很快。」
  「花,呃,解當家。」
  王盟謝天謝地地喊出聲中,看花姑爺示意自己一同協助,將老闆扛近他肩膀,靠上--然後很幸運地,姑爺已經替他們結帳了。
  外頭仍是秋雨寒天。王盟奉命打著大傘,撐著三人到姑爺的車邊去,心裡也佩服:別看姑爺長得挺瘦,其實相當有力,半扛著老闆還能走著幾乎不濺水花,不像自己笨手拖腳。
  「王盟啊、那個,叫店家冷氣關小點,還有窗戶也要關,雨都打進來。」
  老闆模模糊糊說著的話讓王盟很有笑點,但顧著姑爺在旁必須忍住。 
  好在花姑爺真的很有耐性,居然還能捏了嗓音低著回些什麼「自然可以,為您服務是我們榮幸」這類客套話,明明是裝挺好聽的女音,但老闆卻突然像是驚醒地站定,努力地重抬頭:「你,說什麼怪話?」
  這有怪?姑爺這種嗓音也挺不錯聽啊。
  不過他很快知道為什麼--勉強逼自己撐起眼的老闆雖然還是醉懵狀態,但看到姑爺時就確定:「小花!」
  「嗯。」
  王盟覺得,依旁觀者角度看,現在畫面應該很有趣,但他本能知道要早點「讓位」才好。
  在王盟拿著傘(這不是他沒良心,而是目前姑爺已經走到車旁,而他跟老闆兩人看來沒空有手接傘)小心地退開中,他還聽到老闆拚命清醒的聲音跟姑爺帶笑的語氣相應:
  「你真的來了?」
  「怎麼?好日子來共同慶祝,不開心嗎?」
  「有來當然是……呃,慶什麼?」
  「為這一天我們已都不再是單身而要慶祝啊!」
  「N的,那還有什麼好慶?如果你說是結的日子--」
  「是嗎?那麼,就改慶祝我們在一起,不好嗎?」
  「……那是好。不過,我、我是、這次的事……。」
  「其實那位老師的戲,如果我託二爺舊人的話,也可以直接拿到票。」
  「啥?那你還叫我去買?」
  「我想我有『你可以靠』,也不用立刻就得靠老人脈吧?」
  邊退邊不得不聽到對話的王盟聽到此句話時,立刻佩服起姑爺的能力。
  這話老闆一定會開心。
  果然他聽到老闆稍微精神些的音量承認過錯:
  「也是,只是點小事情我卻沒辦好--總之下次一定會成功。」
  「我聽二叔說,你以前跟其他人也不會在乎這點,也許結『親』的人才容易出現在乎的小事?」
  「才,才不是在乎!」
  「好吧,小三爺心胸開闊不會在乎,但現在雨再多淋點可會感冒--咱們先回去弄暖身子,好吧?」
  「嗯。」
  大體只聽到這,王盟就已經退到能聽到的最遠距離外了。而之後,他在停車區等不等幾分鐘,就見到姑爺的車開走--好在姑爺總比老闆留心,會停下來塞車錢給自己--當然,他毫不意外看到坐進車裡的老闆因為酒意略沉,還是半倚在駕駛座旁睡著的模樣。
  雖然沒有期待,但王盟很希望老闆有可能多放點假。可惜老闆還是第三天就叫自己上工。
  總之,看來休這兩天,老闆本身氣色好也精神好(王盟很單純地認為應該是姑爺「暖身」方式得當,所以他們兩個那晚回去才沒感冒),不過,也不用在店裡也交頭摩項那麼久,已經深秋了,在外頭掃地也挺冷的啊。
  好在姑爺總比老闆會顧念下屬,所以沒多久,王盟就得到解放的指令。
  在看到老闆吞吞吐吐地跟人在櫃檯後說了什麼,最終就叫自己可以提早回家時,王盟是覺得--
  不妨建議姑爺:以後老闆全給他管,由自己一人看店比較好。若自己還要兼看老闆,哪有機會擺脫單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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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國際單身日都可以賀嗎?
 謎之音:本來想KUSO一篇從單身到「N人行」的ALL向,不過最終還是花爺勝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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