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也要有點樣子出現啊!~!!
  
  五、天空海闊
  剛才的場景實在想不通,而小花見南八叔走後,幾乎是迅速(但仍不失優雅)地立刻扯我往反向走的舉動,更不像他。
  「怎麼了?」
  直離開那間早餐店,閃到不知哪裡的巷弄,我覺得搞不清楚路況外還有點氣促,問:「你在躲剛才那南八叔嗎?」
  小花輕輕放開手,說:「我倒不太需去避,只是有點麻煩他此刻出現。」
  「聽起來,你們以前認識?」我問:「而且還像同行?」
  「曾經算吧。」小花望望巷外開始行走的人潮,說。
  怎麼覺得小花像是完全不想提的樣子?雖然我不去管也沒什麼關係,可總覺得怪怪的。但從北京上機時,我已經下決心這次出遊要盡量配合,免得又再遇上那次逛完街後的尷尬,所以,硬是憋住問句,心裡暗暗緩幾下後,才說:「要去拿車了嗎?」
  「當然。」
  小花很快地恢復常態,笑笑,領了我重新往街頭走,又像之前的聊起旅程安排,還順便問我:「如果回程時間夠,想不想去青海看看?」
  「怎麼去?」明明聽他說過只排了一週休假,如果現在算,連去大昭寺都太急促,哪來那麼多時間?但我仍舊有興趣。
  「最近火車挺出名的。」
  「火車?」
  我一聽,眼睛立刻亮起來。
  在這裡能搭的火車,不就只有才開通的青藏鐵路嗎?當開通初,還吸引了各國來搭乘的旅客,現在也還是頗新鮮的事物,能搭乘應該挺有意思。
  但再一想,我又問:「要搭到哪?不會是格爾木吧?」
  我對於格爾木其實很抗拒。塔木陀可怕的蛇沼離人群還遠,沒那閒情去盆地也就沒事。但位在市中的療養院可有著貨真價實的禁婆。當初跟黑眼鏡和悶油瓶跑出來時,不知那禁婆怎麼處理了,也不知它會不會再遇到其他人。雖然不需要用小花很強這件事來壯膽,但想到會去到那附近,心裡就有點發毛。本來以為,最終事件後,真的可以無事一身輕,但是──
  小花似乎也沒想過我會這麼問,微怔了下,才笑笑道:「雖然這聽來也是不錯的建議,但如果去別的地方,可能要延後日期,我看,坐車欣賞風光,沿著青海湖走到西寧,就搭機回去。」
  這樣也好。
  由於時間還早,就繼續「旅遊者」的行程:先由小花預訂了車票、機票,然後便去採買要上路前備用的物品,甚至還繞到掛著「民族旅遊商場」的批發中心看些雜七雜八的貨,覺得跟古董比起來,也算是種拙樸到有趣的另類藝術。
  這樣蜻蜓點水式的逛法,又讓我想起最初去四川的記憶,只是如今感覺不同。《老殘遊記》裡有段申子平上雪山的經過,就在說這個。以前讀時只覺得有點好玩,現在倒覺得從古到今的人性都沒變過,只要有相似的背景,就會有相似的感觸吧。
  不知道學戲學久的小花會有什麼「觸類旁通」的想法?
  驗車無誤,放好行李跟購買用品,坐上車後,我開始思考自己能有什麼「用處」。
  車子不是我的專業(除了那台金盃開熟外。當初在巴乃開卡車,之後王盟至少三個月不敢再坐我開的車)、高地的用品是照著小花的旅遊文宣、訂票行程全是小花在排,統沒我插手的地方。現在去日喀則的路也有幾小時,而且為了旅遊修的路比起巴乃那種山區平順多,我應該可以建議輪流開車吧?
  走上公路後,我就這麼提議,小花倒沒意見,還笑笑說那就等我接力,害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回一句多承抬舉。從拉薩到日喀則的路沿不同線都有三百公里上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們沿路前行,或是閒聊,或是聽音樂,或是靜靜地各做各事。因前段都是小花開車,我就看外頭風景。
  這裡的山景呈現一片輝亮,我覺得特別是個「亮」字適合。因為高原極高,所以天空往上看是無盡的寬。太陽很強,但是是一種既予人眼睛發白又還不至於刺眼到不能看清事物的亮度;高原沒有我當時在沙漠裡經歷的那種熱度,也不像夜裡寒涼;盤山道路新修得算頗平順,有時一個轉彎,天空跟山景都會完全不同,有變化的興味。雖然高原的山頭因為森林型的植被不多,遠看來是黃黃紅紅的草間土景象,但是中間摻著湖光水色卻也是另種點綴,依在租車上附的地圖書及旅遊景點推薦書來看,我們走的路將經過崗巴拉山跟羊卓雍措,值得一拍。雅魯藏布江這條西藏最大河沿山流轉,此時算溫和期,看起來很有誘人橫渡的意味,不過我知道高原的水絕不好惹,還是冷靜些。
  想著冷靜,看著美景,不知不覺就有些恍神,我原先還想再多談天,不過昨晚沒睡好的倦意終於襲來,而這架62又是以平穩出名,不覺間眼皮就沉下。
  當我感到隱約帶水氣的風息微涼時,睜眼一看,原來車子已停在路邊休息,風從搖下一縫的車窗灌入。小花人已經下車,在公路邊往前眺望。
  這公路乍看附近沒有標里程的牌子,我也不確定是開到哪,心忖會在這休息,一方面是坐久了,走動下活絡筋骨,一方面大概因為這條道路上所謂的限速規定;如果從上個檢查站到下個檢查站之間的時間太短,會被路政罰。這次既然抱著純遊玩的心理,雖沒四川時那樣躲躲藏藏,但也不用多生事。
  這倒讓我想起在四川坐小貨車入成都時的感覺:做的本行沒能光明正大,到哪都得隱蔽;或許因此,小花才選個最不可能跟生意有關聯的地方吧!只是,又遇上熟人,難怪要早點離開拉薩。
  不過,若跟生意沒關的話,小花怎麼能對路線和在西藏食宿都這麼清楚呢?
  我開了門,跳下車,邊走邊甩甩睡麻的手腳,來到小花旁,他正望著路邊的水面出神,這個休息點因為眼前卡著兩座山,我也不確定眼前看的是江還是湖,但看水面近乎靜止,應該是湖。
  湖面整體是種淨透型的感覺,在群山間揚出一股清藍,位在高原強光下的湖不像平地區湖給人沉靜的幽深感(雖然也是深),而比較像藍寶石在透光下閃出的淨澤,既清又厚。雖然藍得漂亮,卻沒有影響映在湖中的雲呈現純白。
  怪不得西藏會被認作宗教聖地,如果江南水鄉是秀麗、戈壁大漠是壯麗、天子腳下是華麗,那這邊的風景,該是巨麗,有種必須仰望的超凡脫俗。我想任何人到了這,都會莫名地讓自己聖潔起來。如同在蜀山會想修仙、在新月飯店會想喊拍賣吧。
  一想到拍賣,倒讓我立刻回歸現實,不由得想笑,但從車裡出來,突然上氣,就覺得有種更稀薄的空氣陡然塞住,就見小花回頭看我,等我「嗤」了聲,換過氣,才又回頭看湖。
  我平了一陣,確定呼吸無恙後,說:「這裡空氣怎麼更冷?是更高嗎?」
  「一路開上來都是爬山坡,當然越來越高。這邊就是藏人所謂聖湖之一的『羊湖』。不過比起第一次休息的崗巴拉山頂,又稍低了些。」
  「我們有在那邊停嗎?」我問。
  「看你睡的熟,我就不叫你了。何況,那山頂要五千米,對新手來說,不會太舒服。」小花側向我道。
  敢情他是記著我昨晚因為高原症沒睡好吧?但我發現,如果心平氣和的漸漸習慣,動作放緩,也還可以忍耐呼吸量。何況,少看到一個著名的地方,有點可惜。
  我這麼說了後,小花笑笑,說:「回程也會走同條路,你到時再看就成了。」
  聽來也不失為一種方式。再說,沒有硬叫醒我,也是種關心體貼的方式吧。
  在被輕輕拉起手,共同看著湖面時,我望著在眼前淡淡笑開的神情,想著:出來旅遊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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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導入正戲?
  六、天淵之別
  雖然近中午才出發,但車程算快,因此,此時太陽雖已偏西但仍算高位,山光雲影能看得更加清楚。因是淡季,比較沒什麼大團的觀光客,在倏起倏靜的高原風裡,天地彷彿只有我們。
  看著眼前的聖湖遼闊,我忽然想起當初逃出戈壁的情形,同樣是無盡的天地下,當時是又累又倦、還得拖著失憶的悶油瓶,餓到沒知沒覺,等待救援幾十小時的慘況;現在,比沙漠來說平坦多的道路,安穩的租車,豐富的配備,還有個輕輕靠在身旁的人,出神的遠望中仍沒鬆開緊握的手,真是恍若隔世。還記得那時胖子對著無盡蒼茫的沙漠唱出歌的心情,這種情況,不知怎地,也想哼幾曲。
  大概是想得專注以致順口就將想法說出來,因為小花側頭看我一眼,笑笑,說:「你想聽什麼?」
  我奇了,問:「你還真能現場唱不成?」
  小花說:「若沒要求到『聲聞十里』,單清唱幾句,也沒什麼難。」
  我說:「那還真得肺活量大,我都快覺得呼吸不夠了,臨時問也想不出聽什麼好。上回聽胖子對著戈壁唱『夢駝鈴』滿合景的,反正你知道的多,由你決定吧。」
  小花低低笑了一聲,忽然說句:「下次可別只單跟他們出去。」
  啥?
  由於高原常有的瞬間強風恰巧刮起,我沒仔細聽。風略息時,見小花望著遠處,說:「一路開上來,海拔越來越高,這地形讓我覺得適合〈節節高〉這令。」
  我一聽,不會吧!胖子唱的還是現代版,小花難道要唱戲曲版?但也不是不熟悉傳統藝術,就聽他微微清嗓後,朗朗開口:「雨晴雲散,滿江明月,風微浪息,扁舟一葉。半夜心,三生夢,萬里別,悶倚篷窗睡些。」
  聽來屬於元曲風格,作者是誰我雖想不起來,但那種淡然的對人世相隔而有的距離感我卻能聽出來,也許是在這聖湖旁會有的渺小興嘆吧!蘇東坡在赤壁感傷也是同種原由。我卻有點忌諱,總覺得在這趟旅行裡聽到離別意味有點不吉利,可原先提議聽曲的是我,只能說聲好,支吾幾句贊美,顯然言不由衷,因此小花挑挑眉看向我,問:「唱的不好嗎?」
  我說:「好得夠打賞了。問題是,有必要唱這種嗎?」
  小花笑笑,問:「哪裡不合景?」
  我說:「前面形容湖景,套來用用是可以,但那什麼三生萬里,聽來都是遠離家鄉的感覺。」
  小花笑起來,說:「現在不算遠離家鄉嗎?不管從長沙、杭州、北京來看,都夠遠了。」
  我心說,就算以路程來說算遠,但那支曲的意義明明是因故遠離而思鄉情切,那像我們現在巴巴地跑出來度假?要說,又不好直說。畢竟戲曲是小花拿手的,若真露出點跟他討論的狀態,估計今晚就得野營了。雖然餐風露宿的經驗不是沒有,但為目前出遊的背後原因起見,我稍微想過點舒服生活,應該不過份吧?
  不知道胖子說我「七情上面」是不是真的,因為我這麼想著時,就聽到一聲輕笑,抬起頭來,發現右手不知何時已經被抬起,而那片薄而微笑的脣貼上手背。
  這種貴族式問候禮有必要現在用嗎?
  我半尷不尬地四下望望,公路上目前一輛車也沒有,抓的手又緊,只好任他去。
  片刻,才聽到小花低在耳邊的聲音說:「不用擔心,即使遠到世界盡頭,我都會帶你回家的。」
  相似的話,在不同時間、由不同方向說出,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
  至少,我被哄得有那麼一點點開心。
  如果不是圍在手腕的力量慢慢挪近腰際,然後逐漸加重程度,我也可以說服自己「太陽變小了,夜氣變得有點涼,有多個體溫比較暖和」,但──路邊先不管,這好歹是人家的「三大聖湖」啊!
  雖然推測以解家人的理性程度不會再進一步怎麼樣,但保險起見我還是趕緊改口說:「羊湖這裡不留念太可惜了。」
  「現在淡季,若是旺季來,在固定客運休息點都會有藏民來問要不要你拍照,喜歡狗的話還有藏獒可以入鏡。大致行情是五塊錢,由我拍是免費。」
  聽來小花還真有經驗──不過,加上費用說明是怎麼回事?做生意慣例嗎?還是這是他轉換心情的方式?
  我沒好氣地說:「那真感謝啊!是不是應該公私分明的算帳才好?」
  小花笑笑,輕輕在耳邊說:「我是不計較費用,若你想付,就做……什麼,來抵如何?」
  「N的!不要連在人家的三大聖湖旁也那麼沒規矩成不成?」
  我不想搞差氣氛,可覺得有些話實在不宜在光天化日下說,趕緊半推開他。小花也沒介意,而是閒適地轉回車子,開始翻後座行李找相機。
  還真要拍照?
  邊等待,邊又四下看了看湖光山色,我不禁說:「西藏這裡真的很漂亮,難怪最近來這裡的觀光客越來越多。我同學十年前自己來這裡旅行,他那時走青藏公路進來,回來說起,那時還挺少人的,公路也多顛簸,坐到都顛麻了。現在應該比以前好吧?」
  「確實改善許多。」小花拿出腳架,說「這幾年變化尤其快,特別是鐵路開通。」
  「幾年」一辭讓我有點好奇,問:「你最早什麼時候來西藏的?」
  小花沒有看我:「五年前。」
  五年前?
  這個數字讓我一怔,心想,那不就是南八叔搭訕時說的年期嗎?
  大概真是屬於胖子說的「好奇心管不住類」,我又問:「那也還滿早的。我同學當時是為了『探索人生兼打發長假』才來,小花你又為什麼會來?」
  「看天葬。」小花已經架好相機,直起身,還是沒有看我:「當年二爺要我來這裡見見,所以我就來了。」
  為什麼氣氛怪怪的?談這話題不太好吧?
  我努力地想轉回基調,強笑說:「二爺還博學多聞,我以為他們那一輩熟的是傳統墓葬,原來還知道藏人的天葬。」
  「現在天葬是主流,但這裡並不是沒有過墓葬。」小花很專業地開始教我:「藏族居住地域分布很廣,因此各地喪葬法不盡相同,除了天葬,還有火葬、土葬、塔葬,水葬跟崖葬也有。喪葬大概出自止貢贊普,然後到囊日松贊時,才出現陵形四方的墓,並開始有供葬物。對陵墓及屍體處理最為隆重的是松贊干布。當時入吐蕃的唐朝使者沿途見到『山多柏坡、皆丘墓』,可見當時吐蕃以土葬為主,是現在的藏傳佛教觀普及後,才改變現在西藏人認識,以為土葬是最壞的葬法,只能用於凶死者、得病者跟大罪者。換句話說,在晚唐前,土葬在西藏是正常而且常見的。」
  我心說還真是長見識了,小花果然沒在西藏白混這幾年,但轉念一想:「那土葬只是晚唐以前有,而且比較豪華的又是名君的墓,好意思去倒嗎?既然是在唐朝前後的文物,也沒幾座比得過現在西安區的吧?」
  「我可沒說要去倒斗。」小花笑笑地說,將相機跟腳架都安好。
  「那不然,來這幹嘛?二爺怎麼突然會心血來潮派你來看天葬?我記得二爺也是傳統式的和夫人合葬,不是嗎?」
  「『看透生死,對軀體豁達』,那是宗教的教義;『慎終追遠,生死不離』,是民情的渴望。」
  小花慢條斯理地說著,開始找背景。其實附近的風光都不錯,只要沒光線太差,都看來夠當明信片畫。
  如果我那時收口就好了,不過我還是很多事地問一句:「那天葬究竟看到什麼?我同學那時來還沒能看到,聽說最近有放寬限制。」
  小花淡淡地看:「從原人體到全白骨的變化。沒心理準備,還是不要看的好。一般有勇氣去看的人,至少也有兩、三天不想看到肉。我算比較有底的,但也是隔餐才點肉食。」
  呃?
  我曾從現在些觀光旅遊節目上知道天葬的大概流程,也看過美國發現頻道拍的禿鷹搶物物屍體影片,只是兩者合一,從吃動物換到吃人身上,還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景象。想想五年前小花也才二十出頭,二爺究竟基於什麼原因叫他來,實在琢磨不透(那時我似乎只在思考畢業後的工作問題)。雖然想再問,但好端端的旅行淨談死人也怪怪的,尤其小花笑笑地說:「如果你有興趣,現在比較開放,拉薩跟日喀則幾個大點有專門的天葬場允許人去看,只要不拍不吵不違禁就可以參觀,你想去嗎?」時,我覺得那眼光像有點沉暗的暮色。
  「不用!」我立刻說:「我還是喜歡看活人多些。」
  阿甯被雞冠蛇一咬就死的那種冷屍體已經夠讓我不安,血屍和人面鳥也曾讓我看多到快麻木,做啥要在蜜月旅行也去看?
  「同感。」小花輕輕一笑,手微帶,我沒能站穩地半跌在他肩上,才抬頭,就面對正閃著紅光的鏡頭:「我看完後的心得是;如果死真是像這裡的認知,一切都如雲煙過往。那我還是找到可以在活著時最永恆真實的存在,才不枉來世一遭。」
  ──!
  當相機傳來定時「卡擦」的快門聲後,我在輕柔的扶助中想:或許能了解,為什麼會有人因眷戀美好的事物而渴望長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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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在正戲前(?)應該有點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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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曲--無論平淡事件 一旦超越千年 都將化為傳說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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