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老福特的活動囉。
520/無二鄰/吾二陵
想當年跟小花在北京重遇後不久,他就簡簡單單(依小花標準)展現過不少身輕如燕的身手,不管是輕鬆跳下新月飯店樓臺、揹了繩子攀上四姑娘山⋯⋯總之他在我們這輩裡是很罕有的「練家子兼商場老闆」型的人(秀秀她整套家傳絕招並沒學全;我只有被瞎子訓練沒頭沒腦亂砸的那陣子反應最好)。
雖然在年輕時代看他那樣翻身上下很厲害也很佩服,不過過了一定年紀後,看到他每周一度地上屋掃瓦時,卻實在讓我有點擔心。
按小花說法,這種打掃工作他從小就做——在他爺爺去世,解家中落的時期,他和母親有身為「二爺關門弟子」的保護外,雖然可以減少些外人干擾,不過家事家業都是自己的事。
依我現在每天都得輪流整理不同房間加庭園來看,我能想像他當年只有「孤兒寡母」及幾個忠心世僕在的情況下,要維持九爺留下的大房的難度——好在小花重振家業後已將老屋翻新整修,也隨著廿一世紀的科技多了不少打掃機器,外院也許僱人在管家在時看著打掃,倒省很多事,不過保有古老機關跟安裝最多科技的內院是不太給人去的,再就是屋頂這些有安裝各式隱藏天線攝影機的地方。
所以小花在一練出身手後,就不再靠梯子而自己上樑登屋,保持清潔及輕盈。
這話他二十年前就說過口,那時我也挺佩服他的漂亮身手。但現在都過強仕年頭好幾年,再沒多久就要知命的⋯⋯看著他在雨後隔日的下午,帶了長棍上屋,一邊挑青苔一邊調監視鏡頭,我在下頭掃地都沒法安心。
「怎麼了,親愛的?」
小花在縱身落地後檢查了清理用具,然後笑笑地問:「是被我的曼妙姿態迷倒了嗎?」
「你唱的已經夠了。」我嘀咕著將畚箕中的落葉堆入竹籃:「我說大老闆,依你現在的家業,僱人絕對容易。要找可靠的人還是有公司管道,又何必事必躬親?外院客廳的窗戶都可以給人洗了,不差屋頂吧?」
「屋頂可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小花輕搖著手指:「洗窗刷磚那些人都好直接盯著,就是屋頂看不到。當年大翻修我可是全程小心盯著,你也知道現在的科技多進步,再小的東西都可能被安裝什麼有的沒的。電腦管控只是輔助,人還是得親自上——你看過那麼多影片,從不缺監視系統被擺佈的情況吧!外頭倒也沒辦法,自己家我可想睡得安心些。」
依你這種心態,睡得好才難——除非整天睡在沒人的四姑娘山。
我忍住這句吐槽,因為根據多年經驗,只要稍微提起,小花就會用「纏綿悱惻」的語氣跟深情對我說:「親愛的,其實只要有你在身邊⋯⋯」
由於不是女子,我很理性(少數時刻)地判斷出來,小花肯定當時還沒有這種想法,只是覺得我這種「初學者身手」絕不可能影響他,必要時讓我「失事」都可以的——不過就是「機緣巧合」,讓我衝著搶救他在前,然後就——
好吧!很多年前我就看過某部片子裡有段名言:世事最重要的是時機。
所以我若要提出小要求,也得看時機。
在小花吃完午餐、聽過秘書視訊報告、訂下商場簽名會議時間、在庭園散步後又陪他複習完他答謝某大佬將要演出的戲目劇本,怎麼看,此刻在下午休息時吃蜂蜜檸檬愛玉的小花看起來是最好溝通的,我才閒閒地問起:「小曦留學快結束了吧。」
「學位是已得到,不過我有交代他再去巡行市場,下個月中旬才會回來吧!」
小花輕輕將茶匙擱在盤邊:「家業擔子要慢慢轉移才好。他們這一代可輕鬆多,還真想試著將他丟在哪個山野看看,你覺得如何?」
「呃,我不干涉你家的。」
我保持中立地表示我有遵守當年說好「兒子各自教」的概念:「小靈下月中學畢業也會早放假。這樣看,你就多些人力掃這間大宅。」
「掃大宅的人力確實需要。」小花認真地說:「畢竟現在有些年紀,背劇本需要的時間總是長了些。」
「是吧!」
我趕緊接上:「所以我覺得該⋯⋯」
「如果你說胖子想帶他家娃兒來訓練工作加賺外快,倒還算是有些經驗值的人。姓張的除工作外時間大都是你們在照顧,我可看不出他的家事能力。何況他最近又失憶了。」
雖然早在二十多年前的四姑娘山上,我就察覺小花跟我想法相近,不過小花說起的「經驗值」這東西果然像我中學跟同學玩組裝街機一樣,累積起來真的會在同個項目上越來越輕鬆。
小花又喝半碗愛玉,才用那種看透世事的表情向我眨眼:「不分說幾句?」
「你都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我說:「不過我一定要澄清,我可不是為小哥,而是為小靈。」
「哦?」
小花那微微而動的表情一看就是「寬容性」笑容,我覺得也該有點小爺的自尊——好歹在三叔之後,我是新一代裡眾所周知的吳家當家:「小曦那年背的中學選文〈觸龍言說趙太后〉你既然有聽他讀過,看得出我真的有為他們『計長遠』!」
「我爺爺計的也長遠,但世事難盡如人意。」小花靜靜地道:「我訓練曦兒也只能盡力而為。每個人的質不同。」
「政治聯姻這年頭不興——雖說小靈跟秀秀的二丫頭確實挺要好的。」我承認小花有實際家族經驗:「不過你也知道,既然我教小靈沒法跟小曦一樣,我當然也有考慮怎麼幫忙他。他的體力天賦比我當年還差,當然捱不住瞎子扔棍;也沒像小曦有你親自訓練的那種身手。不過他可是從娃娃期就被小哥抱著到大的,你說有誰有這機緣?小哥這回被海外張家送來照應,也只有我跟胖子去時才會回應。」
「他又去哪裡?」小花托著腮問。
「呃,你一定知道。」我看看小花,又想了想張家分支那批我不能了解自然也不算熟的人的隱藏式能力:「小哥去之前我稍微有聽來的人提過,海外人搞到批印度洋沉船上打撈回的秘寶,裡頭有些東西看起來太玄異他們沒法動,只好來拜求族長,然後⋯⋯嗯,小哥的本能就去了⋯⋯」
以悶油瓶的身份,要能出海都是靠小花的錢跟瞎子的管道去搞證件跟交通道具,我也就沒再多說,相信小花的海外管道總有人傳消息給他,搞不好他早就等我提出這要求——想想這些年的相處,肯定沒錯!
果然,小花慢條斯理地放下空碗,道:「說起來,我倒想將他們打撈上的東西送科學所研究。塔木陀毒蛇血屍太多,不方便取點隕玉做樣本;但聽起來,能讓海外那批人頭痛的物件,似乎是鄭和下西洋時期跟著出海而遭難才沉的其中一艘。而鄭和的時代⋯⋯」
「離汪藏海不遠。所以也有機會帶上一批塔木陀物件。」我回道:「那些東西⋯⋯我聽起來是沒有丹藥之類的,但即使只是玉器或銅器,也不像地球材質。」
小花又是微微一笑:「不知道有沒有現代科技能在安全實驗室用機器測試的機會。」
頓了頓,加一句:「至少搞懂他怎麼影響姓張的腦波,省得你隔幾年就要重新教學生活作息。」
我小心地將指尖輕輕碰了碰小花手掌:「你在『計長遠』?」
「你不是總說解家人的腦袋都能想得比較遠?」小花用掌心將我手指包起,在我感到溫涼的時候輕輕地道:「不過,現在這幾天,在小靈結束讀書中心考期準備月回家前,我只想要兩個人。」
沒有其他人,只我兩個,不是「無二鄰」嗎?難道現在小花要用諧音梗嗎?
雖然腦海掠過說笑的態度,但在柔柔的香氣靠近時,說出那些話就太沒情調。
反正,也得等小靈回家才能開放胖子帶悶油瓶回來,在這之前⋯⋯
我,也只想有一個人相伴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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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二 陵
小花後來跟我說了:當百年的那天,他可不要再有「兄弟」在裡頭添亂,一定只有我們兩個組成「吾二陵」就好。他說二爺也只跟夫人一起,哪有其他人混在裡頭?
我是說你家祖墳區人也不少,不過聽起來還是幾十年後的事,他也未免太「計長遠」了吧!
雖然,很多年後,我發現:解家人,果然還是很有遠見的。
在雨臣握緊我的手 ,一言不發地看著我擱在枕畔的小罈時,我輕輕地說:「有小哥保護,肯定誰也不能傷我。我就能一直等你的。」
「姓張的只許是保鑣!」都有著斑白髮色的人,還說出跟當年一樣的話,我不免輕輕又笑了。
「我說過:這世上,惟一讓我動心的,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