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之視~~~所謂縱橫
    漢初,秦火及相爭剛過,百姓窮困,即使是有軍駐城,營區以外,多數是無人的——或者,是只有些未清完的舊骸枯骨。少數還努力生存的老幼婦孺,有些能遇到解甲歸田的親人,有些卻要自己努力活下去。
    這種悲傷,站在一棟舊樓高處的蓋聶卻已看不下去——即使身懷頂絕劍術,甚至能找到始皇原積聚的巨富(那是趕在少羽火燒之前帶出的部分)——但,對現在的百姓而言,有東西吃才是實務。
   而穀物沒能比野草長得快。
   不忍再見夜中城角野狗食屍地轉過頭,就看到夜風中已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一如過去幾年相隨,衛莊冷淡的聲音此時反而使人沉靜:「雖然百廢待興,也是破極後立。」
   「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他們,能平安回到嗎?」
   「如果你閒到想送也無妨。不過天下歸途者眾,方向比兩頭老虎還多。」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天宗的淡然有時也可能是必要的。
    心意想法都完全能察覺下,不必多說什麼已知道的,只要談尚未知道。
    衛莊瞥了眼扯完肉離去的狗,道:「子房能力全沒退步。當年一派誠懇地說『我們這些失去國家的人在秦國土地上爭鬥』,誰都會當他要恢復昔年之國,結果他倒是在劉季有意思封國時直接講了八個理由阻止。」
    「大一統,是不可能逆轉的。」蓋聶望著分散的亡者肢骨,道。
    始皇大力奠基的結果,是由非他血統的人持續下去,也是某種天道吧!
    「不過,」話語一轉,微微的蹙眉也出現:「方才你向天明說少羽失誤的部分,韓王或許是少羽動手;可義帝,再怎麼說也是楚人。少羽他人雖霸而殘但卻不免情意之仁,鴻門一宴中未動手便是如此,范先生也只是怒他起疑後自己離開——義帝被他流放是可能,但追殺⋯⋯」
    「陳平(~178B.C.文帝二年)原是少羽手下,後到劉季那兒,師哥沒忘吧?」衛莊諷笑著:「跟韓信一樣。而他的計策,正屬暗謀。」
     「他們一個不被少羽重用,一個被懷疑追究,也是沒辦法。」溫和聲音提早出口,阻止衛莊顯然要批句「真是沒長性」的評價:「很巧合,在劉季處都有碰上類似的事情,劉季卻改變方法、依蕭何和魏無知說明,安撫兩人留下,子房會選擇輔佐他,投資眼光並沒有錯。」
     「即使是找到奇貨、投資莊襄王的呂不韋,也免不了自鴆而亡,劉季那家伙的長相怎麼看都是會將立功者收拾的人。」衛莊冷言道:「這點,跟勾踐是同出一門。」
      感覺語氣中有對於故友未來的籌劃——或許世人都會當這是諷刺,不過相當了解師弟骨子裡對韓國老友的在意,蓋聶輕聲道:「子房懂得說『與上會留,此天以臣授陛下』,又用『封留足矣,不敢當三萬戶』——低調而不居功的態度,劉季必定滿意。」
      「可見世人都是為目的不擇手段,壓抑自己才能也是一種。」
     從衛莊冷笑的評語中能聽出對故人選擇寄身對象的不滿意——回想少羽比起劉季「慢而少禮,士廉節者不來」的情況,待人接物是優秀多;可惜他只愛護自己人對於其他人的分封吝嗇,而亞父范增、鐘離眛、龍且、周殷這些忠心的又被陳平判斷出少羽「意忌信讒,必內相誅」的缺失,用一些重金就能反間⋯⋯不過,所謂的離間⋯⋯跟李斯曾贊過「惠王用張儀之計⋯⋯遂散六國之從,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這類陰謀陽謀,其實都是有學過的,只是真要施用時⋯⋯
     衛莊清冷的聲音再度響起,微帶不屑:「昔年景春向孟軻說起縱橫之道,被孟軻反評,說所謂的大丈夫該是『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景春說不過他,但照我看,陳平那個原學黃老,現在改使奇計的,倒也能讓劉季天下安定,相反的少羽空有謙恭有禮,對人愛護的品行,大事的抉擇卻掌握不來——師哥你幾時入儒門?看來倒是想自居『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地位。」
     對這樣正言若反的譏刺,蓋聶沒再回答。
     劉季確實有種種不妥的人格缺失,但也如子房所言:他至少有為大局而顧念的堅忍:不管是當年被范增注意到「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的志不在小、被提醒就知道封韓信為真齊王然後令他進攻而使情勢逆轉、一旦確認陳平實力就毫不保留給出四萬金讓他用奇計的大方給予。
     他,確實有辦法、也有判斷力找到有才者來協助管理他的天下。
     在夜風又一度轉涼而吹起時,拂到臉側的白髮跟能感知的氣息一般接近。
    「愷悌君子,民之父母——子房已有情報,他會找機會用上的。」
     近距離的聲音已少去過度的寒意,而如同吐納一樣微帶體溫。
     剛穩定的城裡空房不少,先找間無人的暫居半夜,及曙,還有新的啟程。

2.靜之思
   由於久居安寧地不問相爭事,荊天明直說了大半時辰,才在三師公開言「還需上朝談遷都事宜,夜深,先歇歇,待我回來再談」而乖乖在致意後到張良屋旁另間小房略躺躺。
   雖然少羽早逝令他難過,但他轟轟烈烈活過,也不愧自封的「霸王」之號——比起來,以自己的本事,卻留在⋯⋯不,先祖墨子說的,比起「三年而成,飛一日而敗」的木鳶,用「咫尺之木,不費一朝之事,而引三十石之任致遠,力多,久於歲數。」的輗,才是人間需要的。
   他帶領的墨者們,也會如此務實地活著吧!就如同大叔雖然傳了鬼谷呼吸法、劍術給自己,卻沒有教自己縱橫捭闔的陰謀陽謀——大叔也知道,太平之世,不該用此。
   想到大叔向自己道別時,說「世人皆以鬼谷縱橫為『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卻沒想過凡事相對:諸侯無力相抗強暴者而懼,方引鬼谷一怒;若天下兵燹得熄,『歸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野』時,自然會安居封谷。」
    那段話,荊天明能從他聽過的道家理論中理會:世事正是如此相對而生。
     可他實在無法解釋,他在久違的激動而抱著大叔哭——因為已長夠高,而能抱到肩膀——時,在極近的距離下看到衣領內的痕跡,是怎麼回事?
   那跟他愛妻柔膚上有時留下被自己親密憐惜過會有的跡象,為什麼那麼類似?蓉姊姊這次還交代自己:妻子懷孕要稍克己些,那,那⋯⋯若自己看到的不止一兩個時,要怎麼解釋?(他就是因此忘了哭而放手,才改去談現在的住所。)
   荊天明按著頭,決定不去想。他成親後懂人事多,在不意間瞄到後就本能地收住原先想問大叔要不要同他回墨者聚集處住幾天的提議——多年歷練反應:他可能被婉謝。
   明日待三師公下朝後再談談,至多兩天,就要拜別三師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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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思之「噤(?)」
   事後的小劇場:夫妻情深
   明:嗚嗚嗚~~
   月: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傷心?不是這次回去途中有遇見你想見的人?
   明:但也發現我不想發現的事,嗚嗚嗚~一定要教好小孩才成。
   月:這有何關係?是你有遇上的誰有什麼問題嗎?
   明:也不是誰的問題,如果大叔情願我也沒辦法,可是我不喜歡。
   月:莊周先生說過「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既然人皆各有是非,那你的不喜歡是可以成為別人的喜歡。
   明:我們不是墨家?
   月:這是墨辯。以理推理。先一理已包含公共之理在內。
   明:⋯⋯不如說是太過「兼愛」吧!(也該看對象~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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