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生死與共
  
  在來人走出時,我頓時感到如電流貫通身體地微微一麻。
  
  是真的有電流!
  
  綁在腿側的手機透過我特殊訂製的手機殼,能在指定號碼來電時引起適度的電流:微痛但不至於讓人暈去的電擊,使我確定自己已清醒。
  
  而眼前人也清楚了,是瞎子。
  
  這個顯然才是避開鐘響而再度返回的瞎子本人。
  
  摸著胸口隱動,用智慧手錶關了撥音,我看著瞎子晃晃手中同樣得自於我的訂製手機,再度望向「門道」。
  
  重門深閉,一如先前。
  
  「幸好這回上山前有帶上花兒爺您安排的科學用具。」
  
  瞎子咧嘴笑了笑:「確認程式再也感應不到任何高低音波,我才得以回來。」
  
  所以,剛才連胖子都是幻覺⋯⋯我以為我剛才的對話中都有記得使用道具,但也許在瞎子比我先一步感覺到聲音而飛奔的當下,鐘聲就已迷惑我了。
  
  吳邪曾說過他好幾次碰過青銅鈴影響的力量,但若是「鐘」的等級,以聲音效能推論,應更有力。
  
  「神經共鳴」,它會引導人去想望他心中所預期的事物。這是現代實用科學中驗證過的遊說法,若是策化出能引動的力量……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
  
  古哲的智慧語在心裡流淌,我不得不嘆口氣:「大音希聲果然是惟一的方法。」
  
  「花兒爺有破法?」瞎子(看眉毛動法應該是)眨眨眼,問道。
  
  「傳說中總有對應的方法。」我側看著門道之口:「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地崩山摧,這形容聽來是有巨大的天地災況,所以能用天地之音蓋過人為的鐘聲。」
  
  若是吳邪在此,應會對我想法又有意見地發言;瞎子則只是嘻笑地將手機放入夾鍊口袋:「您用手機鬧鈴啟電也是另種蓋過鐘聲的方式。」
  
  這是我於員工區沖澡時,看到前人在鏡子旁貼個「濕手!小心觸電」的標語而想到可用的。
  
  一直以來,除了同期購入同型的手機外,我也常投資高科技產品。此次帶來原打算讓總被胖子笑「易招事故體質」的吳邪帶著防身用物,雖沒機會讓他用,倒讓我先使用。
  
  「破解五丁之法其次,我想知道天書是否還在。」我指向後側門道:「傳說中的天書能成既定之命,實現人的想望,比聚寶盆還快。但目前看來,除了一再有幻覺外,沒有什麼真正的作用。」
  
  當然,我得承認幻覺的真實感遠超過吳邪曾說過的青銅鈴,而且感覺簡直無法從心念轉動清醒,必得使用外力──但,這樣的東西能強過吳邪曾遇過的青銅樹嗎?
  
  不過,四姑娘山上那巨大的機關,廣西水底我曾遇過的險境,確實也不像人力所為。
  
  若沒有說到關鍵字,依瞎子的天命,他是不會回答的。因此我看向他,卻見瞎子不知何時巴在車上:「花兒爺,您的身手真好,幾時救回這位王大爺?」
  
  胖子?
  
  我以為之前見到的胖子(不管是有唐明月還是單獨一人倒地的)都是鐘聲引發的幻覺,但胖子此刻一身如日前所見衣著,只多了破爛血痕污漬,斜倒在車子後座,在微開的門後只顧橫倒,沒有回應地如同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樣。
  
  我走近車子,看到確實是胖子,而他擱在胸口的手上還握著東西。
  
  ──是吳邪曾研究過裝著像玉質晶壁材質物件的壓克力盒子。
  
  「是你給的?」
  
  我示意地問道。
  
  瞎子湊近,稀奇地道:「哎呀,還以為是幾年前的世紀大地震震壞天書防壁,沒料到是天書之鑰落在外頭,所以才沒有實踐天書之意──小三爺可真是有緣人,怎麼這麼快就能找到這玉鑰?」
  
  「不是你給他的?」
  
  回想吳邪曾研究的表情,我再望向瞎子,看他舉指道:「金主在上,小的沒有撒謊。不然就罰我利息錢加倍。」
  
  你會還本金再說,我對這筆金的代價可是條約清楚──
  
  「當然,小三爺的安全在一切之前。」
  
  瞎子笑了:「當年咱被三爺僱時他也有交代過的。」
  
  那是吳邪還將我生父當做他三叔時。
  
  ──他可是吳家的獨子嫡孫,要出事我大哥可活不了,我二哥會殺了我!
  
  那已是「吳三省」掛心的事,不再是「解連環」。
  
  在得知塔木陀事件時,我曾這麼暗自評斷,可沒想到這些年下來,我替我那位沒喊過的爸爸持續他所掛意的事。
  
  「那麼,既然有這東西,花兒爺可想過怎麼做?」
  
  瞎子蹲低身看著胖子不知是不是昏去(不像他睡時會大打呼),血泥混著的樣子,小心撥開他的指頭:「以血為盟,也是以血為媒。既然這位王大爺被送出來,那自然是有人跟他交換。」
  
  「交換」一辭讓我留意。
  
  誰會想要換回這胖子?
  
  「有打算嗎?」
  
  瞎子將其中之物取出,擦擦上頭似有沾到的未乾血漬,問;「依這次的僱價,小的再進去一次倒也不難。」
  
  「外頭的人現在有點多。」多年下來,我已深知瞎子「以進為退」手法都在何時使用,不過外圍的守護確實也重要:「這次找出主使跟讓天書沒人干擾就好。」
  
  頓了頓,想到吳邪的慣用語,補一句:「胖子盡早踹醒好讓他幫忙。」
  
  「承惠承惠。」瞎子嘻嘻笑地往車裡探去:「花兒爺您慢走,回頭算總帳。」
  
  下回秀秀抄你時,就由我來坐地起價。
  
  我正想如此回,就聽到瞎子忽地轉了語氣:「一句話:幻覺之中,也有真相。」
  
  這話使我停步,看向他:「你跟吳邪看過同一部新片?」
  
  瞎子立刻擺手:「小的只是用用流行用語,對您來說,就是『假作真時真亦假』。」
  
  這大概是他有心的建議。
  
  既有瞎子在外,也不必多管,我早已在下車時收束過身,再多挑了幾件物,走向門道。
  
  之前因鐘樓在內的聲響使門道斜開,而且趕時間沒法細看;但如今我到手真正的鑰匙,走向門口時,能在封閉的大門外看到一處新鮮血跡。
  
  是胖子……或是另一人,嗎?
  
  對吳邪之前曾研究這鑰匙的情況也有點想法。雖然,我覺得那種甩不開的暗影有些令人厭煩。
  
  看似古老的門因血流淌,呈現出不同的色調,而右側門樞白出一塊區域,面積跟手中三寸長的玉件頂完全可合。
  
  看來,即使剛才部分幻覺,但確實有人進去。而既然東西被握在胖子手中,那進去過的人可能有吳邪。
  
  他是確實用這玉鑰進去嗎?
  
  按手機設定一下鬧鈴,小小刺激加上備用充電物,大概能支擋幾小時吧!
  
  後頭聽到瞎子走向樹林方向裡,笑笑地道:「怎麼大家晚上都不睡的啊?」的招呼,我將手中玉塊抵上門樞。
  
  有種輕吸附的力道,順著力將之往前推動,門跟著往側後略動後,整座斜著滑開。
  
  開法也不同,不過跟剛才幻覺給予我的暗示很相似:門道有正式的開法。
  
  想起吳邪曾跟我討論過他「幻視」過的種種,我心下搖頭。
  
  有時候,機器比人可靠。
  
  踏進門看到左右正有扶欄般的玉柱扶手,中心不同色的通條,看來正是由最外的樞孔插入後,其他跟著一道道往前推。
  
  滑輪跟支桿,是我第一次進門道時想過應要有的建設:從之前門道以「上倒開法」來看,要沒有支桿類的機關,移回去並不容易。
  
  而借著相通的連柱(側面看下通透的晶欄,玉條在裡頭似乎有微弧的型式,所以能以極小的外力推動),很符合以「一根棍子,一個支點,舉起地球」的科學原理。
  
  有電流定時的刺激,確定大腦仍能清楚,我往前走,從滑開門的門樞側邊取出玉鑰,如磁鐵般的輕嗒聲應也引動某些機關,身後的門再度滑回去,我眼前第二道門在相同的門樞位置也有血才擦過不久的痕跡。
  
  有點明顯的指印。
  
  我默默地依之前步驟緩步而前,每走過三道門,我會停下看看附近:每三門後柱欄會變化一次雕刻。而玉欄之外雖有之前層層而下的低勢,但有欄憑護住,沒有之前奔走的危險感,也沒有那麼深。
  
  這才是「正道」嗎?
  
  終於,我來到最後一座門。
  
  之所以知道這是最後一座門,因為它已是打開狀態,之前曾隔谷相望的鐘樓,就在我眼前。
  
  雖然也有點距離,但沒有首度來時的削壁感,眼下數尺寬的溝池圍住,雖然有水,但看來稍助跑就能跳過去!
  
  心中閃過這念頭,但引我而來的點點血跡中途而斷,我不能不評估。
  
  身後已全跟著行動關上的門道,半途中斷的血跡。
  
  還有,此時自鐘樓中,隱隱傳出的聲音。
  
  不是鐘聲,而像是……雖然輕到無法聽很清楚,但這種頓挫感,像是……經聲?
  
  在這深山幽谷的鐘樓裡,出現經聲?
  
  電流定時震動一下,我閉了眼再開啟,景物未改。
  
  那麼,是實景?
  
  低頭注視指尖扣著的玉鑰,依先前的門道正途,它該插入的位置應是……
  
  ──三讓而後傳命,三讓而後入廟門,三揖而後至階,三讓而後升,所以致尊讓也──
  
  「夫子之牆數仞,不得其門而入,不見宗廟之美、百官之富。」
  
  記著,要能登堂入室的人,禮貌是必須的。
  
  正對的門必有啟動之位;而剛才走過的門數,細算正是九宮總數。
  
  五丁、九宮……我已看熟老家書房那片書桌刻畫多年。
  
  於是依鐘樓所在對應門道,九宮飛星,洛書順序,禹步而行。
  
  走到評算的方位,果然看到地面在手機燈依角度計算的位置,有符合手中物件大小的凹槽在晶面下。
  
  輕扣移盤,放下玉鑰,扣住連轉:如同扭開水龍頭一樣,正對著門道的護河水位開始低下。而壁上微微現出一座同樣材質如玉的橋,在水漫開當下呈現。看來,是第一次「踏道」時被門樓遮住的位置。也可能是「斜道」而入時,沒走到「正門」,所以所見不同。
  
  ──好像有人在水底拔開塞子。
  
  思忖吳邪若來過當下必會出現的好奇表情,此刻只有我時,雖沒什麼特別想法,但卻微微而笑。
  
  下一瞬,停止。
  
  鐘樓的門前,相對我將前往的正路,在我留意水位時的幾秒,隨水低門啟而出現人影。
  
  當胖子倒在外面時,我已預料吳邪可能換進來;當我看到瞎子暗示的血痕時,我也推測過胖子來的這幾天隨便用個短信就可能招到最後一人。
  
  理性全都推算到,但在鐘樓自內投出的光影圈,身影在光源前靜止時,能感到自身冒出比電流提醒時更大的顫動。
  
  ……還是無法,只是看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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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曲--無論平淡事件 一旦超越千年 都將化為傳說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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