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一言既出

飛行時看來不過數里方圓的島,但隨著層疊環繞的冰道行走,費的時間不少。

在安頓赫克塔後繼續隨著英子步上高錐客默默地隨著前進記數,在離赫克塔後恰好走滿一千步的時數,英子停下了,細聲地道:「這裡是神女的靜室,連我也沒進去過。您要拜見的話,就要請您自己進去了。」

看著眼前的冰晶階梯一路向上,似通向隱約的冰晶洞中,高錐客看著,道:「神女還真是很難拜見啊!英子小姐這麼多年來,不會太寂寞嗎?」

「我是侍女,每天都要服侍女神,打理島上事也有好多可以做的,神女其實常出來照顧我。」英子笑容誠摯地道:「不過神女不喜歡見外人,所以外人來時就比較難見到祂。但這一路來您都沒受到魔法影響,顯然您可以拜見⋯⋯」

「所以,我只要往上去就成了?」

「是的。」英子點頭:「祝您順利,葛來分多大人。」

「謝謝指路,英小子姐。」

將手在胸前輕碰行禮,將腳在冰晶的地上頓了頓,走向通道。

「高錐客!」也不過走上幾階,另一側冰道傳出兩個相同的聲音:「你在這兒!」

是多爾根家的雙胞胎:克帕奇跟克果亞。他們身上也是帶汗帶痕,跟赫克塔不同處在於眼神清楚。

這兩人出現八成又是數落自己的——這是十多年來的人生經驗。

果然,克帕奇跟克果亞一來到尺距間,就開始說:

「為什麼你跑來?不聽長老命令!」

「不過你怎能進來?我們有在入口下來封印。」

「你怎麼還看起來沒事的樣子,你沒碰到龍?」

對他們這種仍帶孩子氣的抱怨人態度(到底為什麼能追到未婚妻)高錐客幼年就已習慣(心忖要換了一千多個日子來都是冷靜淡然的人來應對,依自己了解,大約連問也煩,只會先將他們藥暈以保持思緒寧定。),簡單地問:「有龍?」

「這魔女設下的機關太厲害了。」克帕奇道:「不過這倒也跟族裡傳說的有關。當年我家先祖兄妹兩人合起來的力量才尚且能跟她較量,顯然她掌握傳說中魔物控制的法術。」

「但我們多爾根家最擅長馴龍。」克果亞接口:「所以我們已將牠看管住了。」

多爾根馴龍,而馬若沃可遇見「忘鄉」——他們家族是常跟異人高等魔物通婚的。

為什麼會都各自遇見相同類型的事物?

高錐客思考著,看多爾根家兄弟習慣地邊說邊揮手,近距離的勁風,微微飄出身上歷練過的氣味。

嗯,這味道⋯⋯

原先隱約有些的推論,在意識感受到的思緒如今都因這氣味而驗證。

「可見您挺喜歡逗人玩啊。」

高錐客淡淡地說著,略略地拉出距離:「尤其看起來,您對『葛來分多』家的人非常有研究興趣,是吧,魔女。」

「你胡說什麼啊,高錐客?」

「你受到魔法影響了?」

「長老說過你家族不能來果然如此。」

「要不是哥哥已陪你朋友來,我們才不想多事哩!」

非常入戲。

幾年來的見聞不是白累積,心裡凝住時,就更明確地感到自己一路來覺得「過度順利」的問題是出自哪。

「的確,幸虧克夫里表兄跟薩拉札先到,所以我才知道。」

仍一言一語的多爾根家的雙胞胎,單用眼睛看是完全看不出跟本人不同。而且——因為小時爭寵,後來又修行跟出遊遠離族人,其實雖然有遠親,也沒熟到能分辨。

不過,一路行來確認的氣味,在相近的距離下,非常清楚。對於那目前尚屬「獨門配方」的藥劑,世上會知道的,目前除了「開發者」本人,也就只有自己。

所以⋯⋯

單手輕按在魔杖上預備,另一手往懷中掏去。

恢復體力神智的、令敵昏麻減負擔的藥,巫師們各有獨家配方的並不少見。但能以毒為藥,破解迷幻咒術,那是靠沼地古蛇的魔力才能施展的。

捏破用豬膀胱做成的球囊時,一股暖流流淌,迅疾滲過衣服滴入肌膚。

——部分滲透能透過皮膚吸收,而要將它改良成快速的話⋯⋯

過去討論的調藥實際發揮作用時,多爾根家雙胞胎瞪上眼,似乎吃驚地喊:「你果然是中魔法!」

然後,煙消雲散。

眼前是冰道,跟剛才走過時的明淨度不同,看來灰暗冷漠。

這裡畢竟是地底。

燃起魔杖光源,看了看這裡似乎是冰道其中一處洞穴中,分向八個支道。而剛才聞過的味道不假,被自己使用魔藥鎮定住的赫克塔仍平靜地倚牆沉睡在自己安下的防禦魔法圈裡。

本來只是擔心自己離開時,暫時無能力保護自己的赫克塔受到敵襲,所以施咒時也順便倒了點隨身帶的魔藥在地上——那還是薩拉札在他們過去幾年在外研究,必須多次夜晚紮營,為了減少花在守夜上的體力,多發明一道不讓動物靠近的簡單(所謂「簡單」是依調藥者能力而定義)驅蟲獸劑,因混了銀殿帶著魔力的毒液,所以凡有自保本能的動物都會自動地避開他們夜宿之點,確實省力。

而剛才跟著「英子小姐」所走的路,全是在這室內反反覆覆繞圈子,自己的足跡都在冰道上踏出雪痕。

「所以,除了入島上那段是確實眼見以外,進了冰道裡看的,都是幻覺嗎?」

看赫克塔尚處於無法討論的狀態,高錐客自言地評估。

如果真是如此,那魔女的法力確實跟族裡流傳的一樣高深,難怪當年創族人們全要委靠自家先祖的「動之以情」。

 ——冰道,是利用層層古老法術留下的重鎖,在沿著冰道前來時會先中了咒而⋯⋯

記憶中曾響過的心音此刻再度斟酌時,更能確定。

除幻魔藥發揮,再用自己魔杖畫出防禦後,能清楚看到,冰道各處刻著極深的花紋字體。這裡既然是「永凍冰咒」,那些刻畫了法陣的文字終歲不改,能使進入或誤入冰道的:普通人,直接中咒;巫師即使一開始已下防禦,但若只防禦一般的攻擊咒或魔藥迷幻,而沒有將「心神」守護好,在進入咒中,或手摸(畢竟行走冰道總會順手扶)或眼看(找路也是必要的),自然而然地將那些無意識看入,也會自然地限制而削弱法力。

就如剛才對幻覺裡的「多爾根」兄弟說的:跟其他一進來就中咒的赫克塔不同,自己因為有了先來者的提醒,在還能反應的時候即使破了幻象。看來赫克塔也是中了招,只是不知道他是在幻覺中自己弄傷的,還是真見到某類魔獸,未能使出全力防禦,因此受傷。好在魔藥是具體而使用正確,赫克塔外在的輕傷在之前恢復體力那劑藥使用時已漸恢復,也沒有其他流血的情況。至於心智⋯⋯只能回去待長老們判斷。

說到「提醒」⋯⋯

輕輕閉眼,極力感知,察覺到某些通道有風吹入,可以推出那些地方有通往外處或其他區間外。

此外的,都沒有。

從跟赫克塔交手後起,就再也沒有不定時地接收到那種同在相近區域及心態下,因相似想法而互通達的意識。

克夫里表兄跟薩拉札比自己等人還來早半天,更別提法官大人的代理了!現在可該怎麼做才能最省事?

——什麼事都不要憂慮。不管是什麼事,都要通過禱告和懇切祈求,連同感謝,把你們的請求告訴上帝。——

族裡的騎士教育在這種時候倒很容易為自己找出方向。自幼就在安息日聽巡迴神父宣道跟山長的魔法教育,這看似兩極的事物,在家族祖訓交叉傳承也能融合,高錐客自然而然地立姿不變,手微撫胸地凝定。

——祈禱是澄淨自己的心向神。換句話說,讓自己的意念專一而明徹的趨向。

當年第一次心裡對「宣道」的理論跟山長的教育讓自己有些疑惑時,老師是這麼解讀的。

仔細想,像「誓信咒」這種以強大信念而產生的咒語,是「幼年深受神父解說古代『殉道者』事蹟感動、普通人家庭修行出身的巫師」發明的——那種咒語,是建立在兩人之間絕對,然後「以神(雖然使用是咒語)為證」的力量——那麼現在請神給予指示,應該也說得過去。教士當年教自己背的聖句還記得挺熟的:「你們祈求,就給你們;尋找,就尋見;叩門,就給你們開門。」

要怎麼樣能找到方向跟人⋯⋯

心裡唸了又唸,耳中聽到的聲音,在風聲中多了一股極輕細的爬嘶聲。

這聲音是很熟悉的動物——雖然那些冷冰的爬蟲類多數是讓人有點頭疼的,但聽來是惟一一條由自己育成的:「銀殿!」

從一處甬道慢慢游出的,是自孵成後從未離開過友人的蛇中稀有貴族(這定義很怪,但也只能按其主的說法稱呼)閃著銀色鱗紋的細蛇,一看到自己,就更快速地滑動過來。

這算不算是教士說的「求魚,反給他蛇呢」?當年上帝也是這樣回應自己祈禱,然後就送一條金蛇在眼前,說來金公主還是銀殿的生母。

重點不是這個!

當年金公主被魔法封鎖是因為跟阿默奇多鬥法,然後被第三者將能協助薩拉札的沼地古蛇絆住,想用這方法圍困他——沼地古蛇對牠們認同的主人絕對忠心奉獻,那也是金公主不惜捨身的原因

而現在銀殿出來,就表示:「薩拉札出事了?克夫里表兄跟他在一起嗎?」

——沼地古蛇有跟近乎龍的同等強大魔力,還有比毒豹更好運用的毒液,有牠護身,基本的魔法或迷咒是都不可能再影響到自己。

想起學過(跟蛇有關的都從常說蛇比很多生物安全有用,除了溫度低些」的友人處聽來)的魔獸認知,心裡更加不安。

在什麼情況下會讓銀殿離開來尋找自己?

「他在哪裡?」

迅速自自己搭過去的手臂直游到肩上盤好(僅限此蛇可以靠近),銀蛇將頭轉動,朝向來時的那條步道連點數下。

立刻,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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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曲--無論平淡事件 一旦超越千年 都將化為傳說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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