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著續文的語感,將當年的部分用語也跟著修一點——主劇情等均未變,故也不改最早的日期囉。(原來也這麼久遠了。--2020/2/9 記)
北征:冰海魔女
一、遊人還鄉
「騎術大賽?」
正低頭讀書的人抬起頭來,望向眼前高大的赤髮青年。
「是啊!昨天在城裡旅舍收到四方傳遞驛差的信,還有山長魔法傳語特別提醒我的。也有近三年沒回去,都記不得這件事了。」
「一群人騎馬沒目的的跑來跑去有什麼意義。」將書頁做了記號後闔上的黑長髮人嘆口氣道。
「騎術可不是只有騎馬,還有很多關卡挑戰,總之很熱鬧!當然,也有相對危險性,所以禁止未成年者參加。由於三年才一次,所以上一屆我沒能參加。這次才第一次。」
站著的青年意興遄飛,比畫著道:「而且,正好也是我成年的日子。每年我們族裡都有成年禮。女性會展示巧心手藝,男人就要比武論文。今年成年的人不少,有二十個。比往年七到十──以往最多的紀錄到十三個──比起來,多很多。傳令使送的信裡有加註:族裡配合騎術大賽進行『騎士』競試,這我可一定要參加!傳令使是要我們四散各地的族人趕回去。」
「那你就回去吧。」將書本收入行李中,黑長髮人淡淡地道:「這個地區,看來也沒什麼太大問題。我一個人調查就可以。」
「欸,話不是這樣說。」濃烈的焰髮甩動著,總是能比起外貌先吸引住少女目光的清悅沉聲地道:「說好兩個人一起進行旅途,我也不是要半途而廢,只是先折回做點小事就回來,當然還是要一起繼續研究!而且,我也覺得,在外奔波很久,回家一趟,當消遣也不錯。哪,薩拉札,就暫停幾天魔法考古旅,回『人間』一趟成不成?你也還沒去過我故鄉不是?上個月你還說有空可以去看看,就當現在是有空吧!」
「因為要制止你沒完沒了的吹噓故鄉文化時,用『同意』是最好的方法。」
被喚名的青年沉下臉,卻也沒十分不悅。
「嗯,既然如此,依你性格,不是會想找出我故鄉可能有的缺點,才好在日後反駁我的種種誇耀嗎?這樣你才能明正言順地說:『你說的東西我早就一清二楚,高錐客。現在安靜一點,我要看書。』不是嗎?」
近三年的結伴冒險不是假的,連慣用語的口吻也能學得維妙維肖;皺著眉的黑長髮人原還努力撐住臉,但聽到最後半句,終於「嗤」地笑出聲。
「呣,目前工作進度也還可以。」
攤開一卷羊皮紙,凝視上頭朱墨燦然,清楚標記著的全國大片地區,另有層層疊疊筆記記著各地有的傳說、魔法史跟相關資料,終於,黑長髮人輕輕點頭:「紀錄過程,休息一下也不錯。我也想過去高地那裡查查看。那裡是亞瑟王傳說的起源,據說梅林巫師的古老魔法仍保存在於高地荒野中。」
「當然。我族所在的地方,也有很多魔法──雖然只有長老他們會知道。」
焰色髮下重新火紅出笑靨:「那麼,就往北方去吧!」
自西元五世紀,西羅馬帝國滅亡後,以希臘文為主的東正教構成一統的神聖羅馬帝國,而繼承拉丁文的西方社會,則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大一統的帝國。那是各個小邦君主分立的時代,因此有國王、大公、各諸侯到領主、騎士、農莊組織產生。
在各國政治分立時,人們仍有一個一統的思想中心,就是教會。在教會以一神之名的統領下,教皇權立遠大過世俗的君王。也因為對至高神的信仰,人們不再像古希臘時代那樣崇拜多位神明,而將上帝以外的其他神都視為惡魔。因此,「魔法」成為當時人民所排斥的事物之一。
那是主後近千禧年的時代。
西元十世紀,在仍是民智未全開的「黑暗時代」中,多半只有教會、貴族、騎士或行商等人有知識,多數農牧之民,終身待在故鄉,幾乎沒有讀書識字的機會。因此,能四處遊歷的,絕非常人。
而此時收拾行裝,預備馬匹的高大青年,雖然對任何新識得的平民百姓,都自稱是「派爾親王麾下預備騎士:高錐客‧葛來分多」──但這只是他身份的上半句。下半句「同時也是巫師」,往往就直接收口;因為,同行朋友明確地告訴過他(族中長老也提醒過),對大部分無知識的平民老百姓而言,巫術是挺可怕的東西。他們會本能的害怕。未免麻煩,還是少說一句。
提出忠告的薩拉札‧史萊哲林,是在一次共同任務裡巧遇的人。和素性豪爽的高錐客不同,薩拉札是個非常冷靜(有時簡直到冷酷)的人,因此相識之初難免時有齟語。但,在首次任務中的種種機遇,反使兩人結成莫逆之交,也是種緣分。
由於自幼環境孤僻,薩拉札向來喜歡沉思,跟老是「吵吵嚷嚷」的高錐客不同(儘管他很寬容地視為「對方比自己小十九個月,也難免」;但這是高錐客最計較的事之一。雖然他偶爾真是在說理上辯不過時,會用「身高」來做點補償),因此即使共有認知,結伴同行,旅途上也常爭執不斷。但或許就如《伊索寓言》說的:「危難才能試出真朋友。」這三年來,或冒險、或工作、或調查的旅途上,兩人都能彼此協助,突破難關,締造功蹟。也因此,「不敗雄獅」及「萬蛇盟友」的名聲,已在魔法世界裡漸漸壯大。
──而在千年之後,那會是人們傳說的最初頁面。──
*****
隨著風中微帶陽光也曬不去的寒意,北方荒野已現在眼前。
「啊,還是風強的地方空氣新鮮。」
用力挺直腰背深深呼吸,跳下馬的高錐客喜悅全掩不住。
不管再怎麼志在四方,人一旦回到故鄉,總是會分外雀躍。
「怎麼樣,薩拉札?我家鄉的風景看起來還不錯吧!」
之前一直緊伏在飛馬頸間,待落地了才能慢慢抬起頭來的黑長髮人一字一字道:「我已經說過,不要飛那麼快!高‧錐‧客。」
「呃,你要明白,遊子歸鄉的心情是很急切的。」
看到盤在主人手上的銀蛇似乎也抱不平地吐起蛇信,儘管已經看熟這銀蛇多年,而且也做過孵出牠的工作,但想到沼地古蛇的毒性,高錐客還是小心歛氣:「抱歉我歡喜過頭,要不要扶你下馬?」
「不用!」
已經下了馬的薩拉札神氣不佳:「下回絕不再坐你的馬!還是用『移形術』安全。」
「唔,可是用『移形術』的話,很難會合啊!再說,你也不知要移到哪去吧?」
相識至今早被訓慣,高錐客深知直接指出現實層面,會讓友人平息不滿點。
兩人來到的高地,位於不列顛群島北方。此刻雖是夏季,北方的荒野之風仍是乾冷強勁。習慣的居民會覺得清爽,初來者,就難免有些涼意。
銀蛇嘶語數聲,便鑽入主人袖中。
「銀殿下怎麼了?」
牽著飛馬安琪兒,高錐客問。
「殿下覺得冷。」
將袖子攏住,掀開旅行斗篷,薩拉札在打量眼前景物時回答。
這片北方高地佔地不少,多是起伏緩和的小丘陵,近處是大片牧草地,遠方則有冷杉林佈滿,再遠,應是嶙峋的荒地。
「走吧。」
引著馬,高錐客回頭道:「從這過去,再三里就到塔城。散散步,路上也有外村的居落可以見見不常見的市集呢。」
=========2008 /11/17====================================
二、預料之外
三里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沿路上,居民及小市散落。而確實如高錐客所言--可能也因為有即將成為盛會的「騎術大賽」--外來的商人也不少。雖然比起兩人過去遊歷一些君王主權所在的城市起來略小些,但看來也豐富熱鬧。
「還有吟遊詩人呢!我好久沒聽到好的了。」
走在前方的高錐客看到不遠處一堆人圍在的聚落裡,相當開心:「而且正在說亞瑟王的故事,聽來是我最喜歡的石中劍一節。詩寫得還不錯,調子也好,你等著,我去看一下表演。」
依禮節,回鄉的人可以放下對外來客的領路工作而自己跑去聽閒人唱詩嗎?
納悶地思考自己究竟還有哪些書沒讀熟,結果在遇到這類現象時想不出合宜的應對,薩拉札牽著已偽裝成普通座騎的飛馬安琪兒長鬃一角,望向兩邊各式商業攤販。
古書、玩物、衣著……琳瑯滿目。
「對不起。」
一個聲音響入耳中。
是飛馬的身軀不小礙到人了吧!
薩拉札才要將馬牽過一邊,已見位風韻端雅的婦人,直直地站在自己身側:「雖然很冒昧,但不知,這匹馬,您是從哪兒牽來的?」
這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有販馬的地方,自己的衣著應也偏向旅行者才對。因此,薩拉札對這挽著籃子的婦人單刀直入的話不解。
視若無睹應該是最好的方法。
想著,欲牽了安琪兒避開,婦人卻已攔到身前。
「真不好意思,但,這匹馬,似乎是--」
發現安琪兒沒有任何避開生人的念頭,倒也讓薩拉札對眼前的婦人注目起來。
雖是穿著普通的婦人,卻也面容清淨,五官明邃,氣度雍然,散發出的氣魄安和中仍不讓鬚眉。
而且,有雙同樣是綠如青草地的眸子。
--如同個模子刻出的,昭示家族血統般的眼睛。--
幾乎是同時,背後有聲音笑起來,隨著聽說唱的群眾散開,前去觀賞的人也往回走來:「太有趣了,我相信族主也一定樂於見到您的表演。啊,找到我朋友了--咦,梅嬸?」
那婦人轉望驚詫出聲的高大青年時,笑意浮出:「果然,看到安琪兒,我在想,絕對是小高回來了啊。」
「已經不小了吧!」
像是巴不得早點被承認已升格為大人的事實,高錐客略帶抱怨語氣地道。但看到兩人立刻就像母子般親切的擁抱見面,並不令人懷疑這位婦人的喚名是絕對有其資格。
「梅嬸還是一點都沒變的美麗啊!」高錐客放開手後就笑著。
「你也是一點都沒變的會說好聽話!好在你這幾年都不在族裡,不然我真為其他男孩愛慕的那些女孩擔心。」被稱為「梅嬸」的婦人伸手親暱的擰了擰高過她一個頭的焰髮青年臉頰:「咦,在外三年,歷經那麼多事,居然也長得不錯,看來你很能過日子啊。偶爾聽長老說起你傳回來的信,都是講歷險,經過那麼多風風雨雨,難為你看來還過得很不錯。還有──長高很多。果然葛來分多家的傳統不錯。」
「哎,梅嬸,別淨將我當小孩看了吧!」忍耐著長輩捏臉的舉動,高錐客碧綠的眼睛還是帶著笑:「平時怎麼過?嗯,吃不到梅嬸的菜是很難過,不過我大體還是過很不錯,因為有薩拉札啊!很多時候,事情都讓他來處理,我一輕鬆,就過得好。哪,我介紹一下,這是我最好的朋友--薩?」
發現銀鑲黑的眼睛越過自己肩膀,直直盯著身後邀來的人時,欲出口的話暫時停住。但,跟著,是更驚人的對話:
「老師?」
「噢,我還奇怪能有這種銀鑲黑奇特眼睛顏色的人應該不多才對,果然是思兒啊!」
那拿著樂器,風麈僕僕,但散發著久歷江湖的過來人風骨的中年人深深笑了起來:「真真沒想到,十多年後會再見面,然後會看到你長這麼大。更巧的是,我才被你朋友邀去他族裡做大會上的表演了啊。」
世間存在著一種名之「巧合」的因緣。
*****
真安靜。
黑長髮人坐在稱得上清潔的石造屋,推開木窗,凝望向外。
被安排在這家的客室裡,所見後院之外,是小片的櫟樹,有株櫻桃樹在後院桌旁,鄰著倉房跟馬房。
銀蛇順勢游出,懶洋洋地爬在窗口陽光下。
──陽光很舒服,背風的地方不錯。──
輕輕吐出的嘶語,只有主人能聽懂。
撫著銀蛇纖細的頸項,算算這條蛇中貴族也才要滿三歲(以古蛇族來說,還相當幼小)就跟著自己四下遊歷,如果不是蛇族長老相當信任自己,大概沒人(或是蛇?)能在金公主死後還接管她獨子。而也全靠這有天賦魔法的魔獸,才有如許多作用──當然,孵育他的人所用的能力也極重要。由於擁有古老魔法家族的血液刻印,銀殿下才能擁有更強的能力及通人性的心。
「我去看看老師吧!」
對正舒舒服服享受陽光的銀蛇說完,聽到嘶語回覆後,薩拉札走出自己的屋子。
聽說過,葛來分多家是這北方民族裡的三大家族之一,因此,所居的院落還算不小。而梳洗過的中年男子正一本吟遊詩人的特性,怡然自得地坐在院中石塊上,開始撥絃。
「呦,思兒,你安頓好了?」
詩人抬頭看到自己,笑笑地說:「我正打算編首新曲,哎哎,難得遠行來,還有這麼好的地方住,真是託你的福。看來你過得不錯,也交到人類朋友,看來你應該不再住在沼地裡⋯⋯思兒?」
「老師,請別再用您當年推想的發音稱呼我吧。」
體念眼前人的年紀大過自己一倍,薩拉札持平地用學過的「敬老」態度道。
「哎哎,讓我有時光回憶都不成?你真是長大到太嚴肅了!」男子搖搖頭:「這倒讓我好奇,邀我入族的那位,聽起來是你朋友,怎麼看起來他跟你簡直完全不同的性格。瞧你這冷勁,連老師我都嚇到啦!」
己睜成全黑色的眸子被薩拉札努力降下一些不好直言的話:「老師說笑了。」
「好在我目前不在沼地,否則,我也不敢說。」男子呵呵笑了:「好吧好吧,但思--你可曉得,我也不是故意啊!當年我教你學人話也才教了不到一年,最後道別時,你發出的姓名還是『史、斯』什麼的,我怎能用正確的名字『尊稱』呢?」
「史萊哲林。」平穩的聲音道:「他是:薩拉札‧史萊哲林。」
突然加入的第三者聲音,使兩人都注目過去。
「哎呀,原來是主人來了。」詩人欣欣然笑著,先擱下樂器起身:「還沒謝謝主人的邀請。騎士先生,真是抱歉了。」
「您多禮了。」
那爽硬的上流社會專用口音,讓習慣聽眼前焰髮青年流俐說著夾雜片段拉丁語的言談不同,使薩拉札不由得望了友人一眼。
「只是,在下真是有眼不識泰山。」葛來分多家的年輕主人繼續道:「既然是薩拉札的老師,應該是尊為前輩才對。還未請教--」
話沒說完,中年詩人就連連搖手:「我就猜會被誤會。騎士先生,可以不用太多敬辭,這對咱這種行走四方獻藝的人來說可承受不起。我只是引思兒進『人』的語言文化裡的引路者,可沒敢居功說是他的老師。而我也只是個普通人,若您要我表演魔法,是絕對不成的了。」
「人?」
才要再問的話,被黑長髮人陡然打斷:「你來是要邀老師去族長前的嗎,高錐客?」
「呃?對--」
望向已轉成全黑的眼睛,高錐客深吸口氣:「我已報告過了,長老想先見見這位,呣,哈--」
「哈德‧默瓦德拉。」
詩人愉快地道。
「那麼,請默瓦德拉先生跟我來吧。那,我一會兒再回來帶你去見見各處,薩拉札。」
「嗯。」
碧綠跟銀黑交會的瞬間,奇特地靜著。
——對了,明明已經有三年遊歷的交情,但自己,似乎從未清楚對方的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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