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流水方譜繞樑春

自無量殿拿琴回到屠變之塔,天魔意氣揚揚,背後的無量琴也閃著彩光。另一旁站著的月公夜婆卻一臉喪氣貌,令天魔打心底不喜,轉頭對在大殿一旁氣定神閒的白無垢道:「白先生,鷲靈寺之行如何?」
「鷲靈寺確實有危害到魔界的前途,」白無垢道:「所以,我調派大軍前往,本來是不錯的狀況,只是一頁書不知為何中途趕來,使戰況不能維持佳局,我不做無全勝把握的戰鬥,所以退兵了。」
「原來如此。」輕蔑的看了月公夜婆一眼,天魔又向白無垢道:「那麼,白先生,本座已取到了無量琴,那第二波攻擊就由本座親自率領,一舉滅了鷲靈寺,請先生替本座將琴交付琴魔,如何?」
「天魔應該深知,琴魔是一位受人點滴,必當湧泉以報的人,不如由天魔親自將琴送往流光水舍,這樣琴魔一定會更加感念天魔你的恩德。」
「嗯,有理,那麼,請先生再調派天魔錄的高手前去鷲靈寺吧。」
「其實,只要琴魔在此,根本不需要再調派天魔錄中的高手。」
白無垢穩穩地答道,一旁月公夜婆的臉卻越來越陰沉。
「那麼,本座這就前往流光水舍。其他大事還望先生主持。」
「恭送天魔。」白無垢欠身道。
天魔離去,白無垢轉頭對神色不善的月公夜婆道:「我也要去調集人馬了,還請兩位顧守屠變之塔。」
「去啦去啦,只有你忙啦!」月公沒好氣的道。
一等白無垢轉身出門,月公夜婆就開始發牢騷:「那白無垢真是狗眼看人低,什麼只要有琴魔在,就不用調派天魔錄中的高手,那我們算什麼?」
「就是說嘛,我們也是名列天魔錄的一員,只不是『十全錄』中人而已。白無垢和琴魔只不過都是十全錄排上名的,就跩成這樣。」
夜婆氣得五官歪曲的更厲害。
「那白無垢就給我小心些,不要給我抓到他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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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天色,白無垢輕嘆一口氣。
為什麼拒絕天魔的指示呢?說服自己:「要讓天魔相信我確實是用心幫他的啊。」
但,心裡隱隱的命令著||不要再和他多見面了。現在見面,只會更難談話,看他和自己說話都已心不在焉似的,是在想,和臥雲的琴曲互答吧。
「為什麼我要難過?好友有了心中的方向,我該…高興才是啊。」
然而,還是非常的苦澀,比當年知道聖母已嫁天魔時的心還要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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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聲清靈,卻洗不去心頭的鬱意。
琴魔支頤在流光水舍外的「臨水几」上,盯著繞著居所的湖水發愣,心頭嘀咕:『臥雲先生要我試驗,可是現在無垢忙得都沒來找我,我又不能去找他免得天魔疑心,這樣下去,怎麼有機會呢?』
心頭的憂愁難抑,隨手撫上弦,十指輕撥,優柔的琴聲已竄出與屋旁瀲豔一爭清濁。
「問心章」彈出,琴魔的心思均飛到白衫輕飄的身影上,低語道:「流水有清光,鬧堂仍獨息,念身幸無恨,志氣方自得,樂哉何所憂?所憂非吾力。」
所憂,非吾力啊!心中所掛念的人,並不是他能掌控的啊。
愁思正甚,忽聽一人擊掌:「好曲、好藝。」
琴曲中陡生霸氣,琴魔不需抬頭也知道來者必是天魔了。
「天魔何時有了閒情,欣賞琴聲呢?」
推几起身,琴魔微欠身迎接道。
「吾一直欣賞你的琴藝,只是一直忙於平定魔界,始終沒空能好好聆賞。」
天魔氣宇昂昂地道,琴魔略低下頭道:「不敢當。」心中起疑:「現在魔界情形,怕比我走時更加忙亂,天魔以前無空,現在如何有空呢?」
正轉念,聽天魔續道:「吾在前日得到一座琴,然而好琴也要識琴人,所以親自送來給你。來人,呈上。」
「是。」
隨在天魔身後的女子其中一名答道,接著便捧上一具琴。
會是何琴?
琴魔心中正想著,那女子已將琴送上,琴魔一見,不由得喜出望外:「啊!是魔界最珍貴的無量琴!琴魔真是受寵若驚!」
天魔見他一臉喜色,心忖:「白先生所言不差。」同時哈哈一笑道:「難得此琴能入琴魔之眼,本座也不算白跑一趟。倒是明月雖美,尚須天星相伴。本座所行帶來了八位親自選出的女子,皆是能歌善舞之倫。也一起送給你,做為彈琴時娛興之用。只是這些低等魔女,論姿色是遠遠不及人間姝麗。」
琴魔捧琴欠身道:「感謝天魔美意,但在下素來不喜此道,況白先生曾向在下講述琴道,言:『琴者,禁也。古人制下,原以治身,涵養性情,抑其淫蕩,去其奢侈。』若要撫琴,必擇靜室高齋,或是林巖山巔水涯之處。再遇天地清和之時,風清月朗,焚香靜坐,心不外想,氣血和平,如此才能與神靈,與道合妙。古人又言:『知音難得』,若無知音,寧可對風月松石猿鶴一曲,方不負琴。況此琴乃魔琴之最的無量琴,若未有心胸曠達之人以對,恐不能盡出琴音之妙。」
「若如先生所言,為何先生能以琴音作戰呢?」天魔問。
「天魔不知,在下對戰時,非是以彈琴為主,而是主要以內力氣勁攻敵,琴聲不過是擾亂敵心之用,所以不用講究。」
「原來如此,本座了解了!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就叫她們回去吧。」
說著,回手一揮:「你們先回去吧。」
「是。」
八名魔女鶯聲嚦嚦的福了福,便退出去。
「天魔送我如此珍貴的無量琴,我真不知如何回報才好。」
琴魔恭謹地道。
「吾心知你對名利權勢無動於衷,送你無量,不過是希望寶琴不受埋沒,非是以利相邀,不過本座相當好奇,無量琴除以上古神玉所製以外,不過兩弦,怎麼會讓你如此寶愛?」
「天魔非是用琴人,不知也是理所當然,這琴乃是當年魔界第一琴師,在千年一度乾坤交會之際,取至陽和至陰之物精髓做弦,合太極生萬物之意,製成了陰陽弦。天魔必知,世間眾生,皆從陰陽而來,所謂『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逐步演化,無窮無盡。故此琴雖僅兩弦,其音卻是不可限量,故名無量琴。音域無界,情意無限,以此琴表心、表意、表情、表物皆能盡如人意,故為魔琴之最啊!」
天魔恍悟始末,縱聲長笑道:「果然是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若不是有琴魔你今日的解說,本座還真不知無量琴的珍貴性。」
「天魔過譽了,其實在下也只是知道無量琴的好處,至於它的由來,還是白先生告訴我的。」
又是白無垢?
天魔心中暗暗轉念,卻見琴魔再度拜謝道:「今日得到無量琴,還要多謝天魔成全。」
「不用多禮,吾也該離開了。」
天魔轉身要行,琴魔忙搶上道:「請留步。」
「哦?還有何事?」
天魔回身問。
琴魔躬身道:「在下衷心感謝天魔的美意,只是流光水舍無一物以報,在下除了琴之外也無特長,能否就讓我為天魔彈上一曲呢?」
「當然!」
此言正合天魔心中所想的測試念頭,便回身在一臥石上坐下,同時掌間暗暗運氣:「如果你所彈的第一音,讓我感到不利,你就即刻受死吧!」
一抬眼,卻見琴魔小心將琴擱上臨水几,臉色溫柔,似乎已沉入自己的思緒中。
他又怎麼了?
天魔正要凝氣,一聲淡音揉起。
||知曉我要無量琴的,世間只有一個人啊!
豁然想通,琴魔心中喜悅無限,只覺滿腔柔情密意,只想一吐為快。指隨意轉,曲由心生,已彈起「交心章」。
太深情了。
彷彿是雲淡風輕,竹林蔭蔭,身前之人低垂雙眼。微風吹過,銀髮拂動,白衫輕飄,流蘇鼓盪,渾若羽仙臨世。喚起名字時,他,緩緩仰臉,微微一笑……
專心的沉入情境,一旁的天魔也忍不住為這曲子的柔順和暢而感到如沐春風、心曠神怡,手中暗運之氣也漸漸放鬆了。
「好,好!」
待琴魔一曲已畢,天魔方如夢初醒,讚道:「絕世琴藝加上絕世寶琴,果然如無亮先生所言,琴藝最高境界!真能使人在不知不覺之間,進入美境啊!」
「天魔讚謬了。」
琴魔謙道,心下也不免暗喜。
今天,又替「玉骨冰心曲」完成一章了。
「讓吾再欣賞一曲如何?」
「那,現醜了。」
琴魔重又對上琴,心中微微悸動,已彈起:「相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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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長舌惑眾惟小人

佇立於塔內正殿的白無垢,見天魔一臉喜悅模樣的回來,便道:「看來,琴魔是收下琴了。」
「不但收下了,他還很愉快的替本座彈奏數曲。」天魔頗為得意的道。
白無垢淡淡一笑:「好琴難尋,知音難求。相信琴魔對天魔你的印象已改觀了吧!」
「應該是沒錯。不知先生鷲靈寺之行如何?」
「鷲靈寺已消失於一片火海之中,我不見有任何人脫出。」白無垢道。心忖,這樣說可也沒錯,自己只說不見有人脫出,並沒說人有沒有死。
「不愧是白先生,那麼,現在的對象只剩一頁書和傲神州了。」
「……魔性化的傲神州,對天魔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為何天魔非要置他於死地不可?」
「本座也不願多事,奈何傲神州不肯放手。所以本座得先下手為強。」
「這……」白無垢沉吟著,正想為傲神州開脫,忽聽一突兀的聲音自天而降:「誰也不准動傲神州。」
「封印石?」
天魔和白無垢同時一驚,沒料到竟有一支異軍突起。而那卻是使魔界千年前遭到一次大動亂之物||封印石。
此石的出現,難道是要讓千年之事再度輪迴嗎?
面對盛氣凌人的封印石操縱者,白無垢不禁心悸。體內那一股不屬魔界的血液彷彿為了長久的咒術崩解而開始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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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遭封印石威脅過後,天魔就覺得諸事不順,先是找來之前的弟子聖法做幫手,卻在中了所謂的「菩薩印十一式」後,就倒向臥雲那邊去。前往黑暗道欲尋素還真,只看到一個小鬼頭,還被一個頭做燈籠樣的人阻止。再來就是,自千年前就是不知以何奇法硬性鎮壓魔界高手的封印石又來諷論他,說一頁書等人正護送著三位鷲靈寺僧人前往究竟天涯,而目的自是對他不利。
「攻鷲靈寺一事,全是由白無垢負責的,卻草草了事,簡簡單單就讓那三個和尚跑了,若不是白無垢沒有真心投靠我,就是天魔錄對他的記載誇大,哼,我倒要看你怎麼自圓其說。」一路衝向花園的天魔體蘅佛子怒氣沖沖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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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在屠變之塔後的花園中,白無垢在颯颯的秋風中輕嘆。
「意風西來樓未開,且共韋編自遣懷。寒冰不及浮雲幻,能引琴曲上天來。」
長久的交心,終究敵不過能相唱和的知音吧!暗笑著自己還在意,白無垢微微搖頭。
該收住這不可能的情感了。如果自己早些發現……不可能,之前一直在留戀著聖母的嬌容啊!哪會看到那雙深邃的眼眸呢?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吟著太白的詩,白無垢試著去感受「明朝散髮弄扁舟」的豁達,陡然感到那無法壓制的魔氣靠近。
是天魔?還是蘅佛子?
心忖著,白無垢故意自言自語道:「沒想到三位僧人還活著,鷲靈寺果然暗藏玄機。未處理好這件事,是我的過失啊!」
隱在樹後的天魔聽到這番自語,心想:「難道是我誤會了?且試他一試。」心中想定,遂走出林中道:「一頁書這班人頑劣異常,先生不必自責。目前緊要之事,是天葬之路要如何處理?」
「天魔所問極是。封印石的判斷沒錯,這次的旅途是針對天魔,能阻即阻,天魔不也是如此想法?」
若是這麼簡單的行動,我還需要去涼心居請出你來運籌帷幄嗎?
主導意識的蘅佛子心下不快,不信任感又深了一層,卻聽白無垢問道:「天魔還要猶豫什麼嗎?」
「沒,就依先生之言,立刻率大軍前去天葬之路吧!」敷衍的答著,蘅佛子暗中盤算著未來的對付之法。
……
依著封印石透露的消息,魔兵在半路上攔下了匆匆趕路的一頁書眾人。有天魔大權的蘅佛子自不留情,大軍一指,對上一頁書為首的寥寥數人。雖說身為佛門及武林之首的一頁書功力不凡,但是怪異的佛魔合體已是難擋,加上不能讓已淨身要捨己製琴的三位神僧自所坐的竹椅上落地,實力更難發揮,一時陷入了窘境。
「給我斬草除根!」
一手銳氣揮斷昔日轟動武林的風中行者之師||血眼沙陀之頸,腥紅氣更激起佛魔合體的狂性,天魔大吼著。
驀然間,獸聲忽起。接著是一道捲著暴沙的狂風,狂風一過,竹椅上皂三僧已被一頭巨獸凌空抓起。
「旱獸?放下神僧!」
一看見是敵方的一頭魔獸擄走己方重要人物,一頁書大怒,氣勁推開眾魔軍,縱身追去,天魔一驚,心中卻是疑雲大起。
正道此次來人並不多,一頁書一走,更是立刻的煙消雲散。
「可惡!」
咬著牙,天魔厲聲道:「你們先回屠變之塔,我要去聖城!」
「遵命。」
以軍師身份同來的白無垢微微欠身。
果然,現在的天魔,已漸漸被佛魔合體的異種人格吞噬本性了。看來,動作必需加快。
……
怒氣沖沖的回到屠變之塔,天魔哏聲不絕:「可惡的聖母,竟然在本座即將得手時派旱獸將那三僧帶走,又不讓我進聖城,這種背叛行為,本座非殺了她不可。」
「若殺了聖母,只怕會引起眾人不滿。」久候的白無垢不急不徐地道:「況且,不知聖母命旱獸將三僧帶往何處,或許聖母是不願多傷生靈,才採取如此下策。」
「若不找出三僧,親見他們死在魔界人手,本座怎能安枕?」天魔怒道。
「天魔請勿急躁,我將儘快找出三僧下落。」
白無垢一言未了,天魔狠狠地瞪著他:「白無垢,不要只會在本座面前做口頭保證,我要的是成果,坦白說,我已對你的能力感到懷疑,你真能算是魔界第一智者嗎?」
月公夜婆見白無垢受責,竊笑不已,白無垢心裡安撫自己:「他不是天魔,才會有這樣的態度,我只要忍耐到天魔回復就好。」表面上仍恭敬地道:「屬下一定盡力而為。」
「下去吧!」天魔粗聲粗氣地道。
見白影消失在門前,蘅佛子暗道:「白無垢,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是在陽奉陰違嗎?哼,別想要愚弄我,我可是智敵素還真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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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哪!現在可是好機會哪!」屠變之塔外,夜婆興沖沖的道。
「什麼好機會?」
連著好幾天奔波著找鷲靈三僧,月公已然疲累的不再多想。
「現在那白無垢在天魔心中的地位不再崇高了,正好是我們整整他的時候,他老是看不起我們不是嗎?」
「有道理,不過要怎麼說呢?」
「就是這樣這樣嘛。」夜婆耳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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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看見月公夜婆回來,天魔有些起疑:「你們來了,可是白先生要你們回稟本座找到那三個和尚了?」
「啟稟天魔,」夜婆照劇本道:「白無垢那傢伙根本將您的命令當作耳邊風,大家跟著他傻傻地東繞西繞,還是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裡。屬下以為,白無垢絕對居心叵測,吃裡扒外,還請天魔一定要防患未然啊!」
「是啊,沒錯,那白無垢心思深沉,笑裡藏刀,天魔你不能不防啊!」月公在一旁附和。
天魔猛然回身,鷹眼銳利地掃過月公夜婆:「剎心雙老,你們在本座面前中傷白無垢,難道是挑撥來著?」
「天……天魔明鑑。」心虛的夜婆結結巴巴地往月公身上靠:「雙…雙老都是實……話實說。」
「好,馬上傳令,召白無垢回來。」
天魔道。
||白無垢,你是否忠心就看這一次了!||
天魔惡狠狠的想。





拾、靈犀通達自紛紛

隨著因詭計得逞而走路飄飄然然的剎心雙老回屠變之塔的白無垢,心中不免疑惑,只聽天魔問道:「白先生,調查之事如何了?」
瞧見月公夜婆嘻笑的臉,白無垢心中有底,暗忖:「好啊,我倒念著昔日魔界同志之情,對你們處處顧全,你們卻拚命找錯,難道白無垢是好惹的嗎?」心念一定,白無垢欠身道:「我已查出天葬地點在究竟天涯,只是路途險阻,障礙甚多,我忙於派魔兵開路,所以一時沒來得及派人回稟,還請天魔恕罪。」
天魔一聞此訊,龍心大悅,哈哈一笑道:「先生何罪之有?只是太過辛苦了。先生還請回,本座隨後就到。」
白無垢再一行禮,勉強掩飾嘴角邊的笑意,瞥到月公夜婆呆在一邊不敢出聲,心中好笑:「讓你們吃點苦頭,也好消消我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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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你,長舌婦!」
在白無垢走後遭天魔賞了耳光的月公滿腹怨氣,直到天魔離去後才向夜婆開罵:「沒事想什麼餿主意,害我倒楣。」
「你,你還罵我?要不是你成天說著要給白無垢一點顏色看,我也不會做這種事,現在你卻罵我長舌婦,哇!我不想活了!」
夜婆捶胸頓足,放聲大哭。
「你,你安靜些啊!外面還有守殿魔兵……」
「我不管啦!你先罵人家,我也不要顧什麼面子了!嗚……」
月公急得措手不已,卻不知該如何做,只有心中將白無垢再罵上幾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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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地依白無垢找到的路線趕往究竟天涯。一路上,主導佛魔合體人格的蘅佛子只想著要儘快找到危害佛魔合體三僧加以剷除,卻沒想到並非人人功力都如自己。
「嗯?」
不耐煩的回身,看見尾隨自己的人,除了白無垢外人人氣息不接,心中不喜:「都是一群飯桶!沒想到倒是白無垢的內力深厚。看來他能名列天魔錄中的『十全』絕非只有頭腦而已。」
心中想定,天魔道:「其他人留在這接應,本座和白先生兩人上究竟天涯便夠了。」
其餘魔將聽了,如逢大赦,紛紛停下喘息。
「白先生,請帶路吧!」
「是。」
白無垢躬身道,心中暗想:「聖母應也行動了吧!」
||破解佛魔合體!

趁著聖母派出的旱獸在半路纏住天魔,白無垢把握時間,迅速向上攀往究竟天涯。
閃過聖山上的佛氣,白無垢登上頂峰,只感一陣強大的巨風。一瞬眼,便見一隻三頭怪鳥尖叫著飛離巔岩。
「那是?」
白無垢不及細想,忙趕至血氣濃烈處。
「來了一個魔,總比沒來好。」
見白無垢到了面前,已被神鳥啄食到只剩顱筋,全靠畢生修練的聖氣維持一口靈氣不失的掃地僧笑道。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快用香胎錦將我們三人顱筋包起,送到一個隱密之處吧!」
「好。」
  白無垢無暇多問,反手將金葉插於領後,便急急帶了三僧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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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開山下守衛的魔兵,白無垢尋至一地形險密之山凹處。恭敬的在洞內平臺放下香胎錦,輕輕揭開,正對上三僧神聖和淨的臉。
「三位聖僧。白無垢身為魔界之人,今日出手相助,乃是希望早日破解佛魔合體,讓天魔能早日脫離蘅佛子的陰影,恢復自性。請問,接下來我該如何做呢?」
挑水僧微微一笑道:「感謝你深明大義,不過你目前所要做的只要藏好我們,再儘快找來一頁書。以後的事,一頁書會完成的。」
「那麼,暫別了。」
白無垢闔上香胎錦,行禮回身而走。忽聽背後摘瓜僧口占一偈道:「心結百秋念成愁,身繫千載意未猶。兀語驚起中人夢,鳴琴冰心隨雲流。」
「什……?」
白無垢步法一滯,只覺腦中所有意念都空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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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特定強調他是魔?」
待白無垢出洞,摘瓜僧輕輕地道。
「他在魔界已近千年,早已自己為完全的魔族自居,何必要提出他的血統?更何況,心為身主。他的心。早已留在魔界了啊!」
掃地僧嘆道。
「何必再憂愁?那是後輩人的事了,我們現在該要做的是維持聖氣,等待聖琴的製作啊!」
挑水僧道,三僧同時福至心靈,微微笑著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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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水舍,在青山綠水間如畫的相映。而此地的主人卻沒有往常那樣賞景的閒心,而又陷入近日來時有的沉思。
世上,真有憧憬和仰慕的存在吧?這點他了解。孔子不也一操琴便知為文王做曲,夜夜夢周公因其心儀日久嗎?而自己,倒也有點古人遺風吧!自那次聽劍魔不經意地評論魔界名人時,自己立刻被一人獨特的行為作風吸引了。
||玉骨冰心||
那應該是一個氣質高雅脫俗,眼勝秋水,身如凌雲的人吧!不過,自己也會推翻想法:魔界哪有這種人呢?能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的人都不多了,還考慮什麼超凡脫俗?
直到那日邂逅此人,才驚異到,他比自己所能想像的更完美、更清瞿、更雅麗。
於是忍不住的傾心。
在溫柔曲音中流逝的數百年,兩人的情感始終不遠不近。若非臥雲一言,還真不能發現,這緩慢的如同恆星自動的潛移。不過,為什麼會走得如此近?他的感覺,是那麼的親切,好像自古以來的盟定,
……
「琴魔。」
驀然聽到熟悉的聲音,琴魔自回思中驚醒,映入眼眸的是令人心跳的白袍輕拂。
「白先生,怎麼有空來了呢?」
琴魔急忙推開琴几,起身迎接。
「我是要來向你說明一件事的。」白無垢微微側開頭道。
「既有要事,可要入內相談?」
想起臥雲說第一步要「兩人獨處一室」,琴魔便道。
「不,此事緊急,我想還是要直接說明。是關於天魔贈無量琴的事。」
白無垢垂下眼瞼,簡潔的說明自己如何使天魔認定要用名琴留住人才的重要性,而後又告訴天魔求取無量琴。
「這麼說,天魔贈我無量琴,也是出自先生的意思?」聽到白無垢親自驗證了自己之前的忖度,琴魔心中不勝喜悅,聲音中也掩不住激盪。
「嗯,」不解琴魔音調的奇異,白無垢繼續道:「只有讓聖琴跟無量琴配合,才能破解佛魔合體,還天魔原貌。這也是魔界人共同的願望吧!」
這該只是你要完全理清和聖母之間的關係,才拚命去救天魔吧!
望著白無垢連日勞碌而略有憔悴的面容,琴魔不禁憐惜:「怎麼?最近沒睡好吧?看你有點累的樣子,要不要坐下休息?」
「不用了,天魔差不多該得知我來找你的事,我必須立刻離開,你也要趕緊走才好。」
白無垢輕輕搖頭。
「那,你要去哪?」揹起琴,琴魔問。
白無垢自懷中取出一物道:「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先前往聖琴製造地吧!這是路線圖。」
接過一紙明晰的筆墨,感受得到烘暖紙張的體溫,琴魔將之小心收入袖中,見白無垢轉身欲行,背影飄渺,不知為何心中有著危險感,忍不住脫口道:「無垢。」
「嗯?」
專心思慮的人想也沒想地便回頭,琴魔不明心中莫名的不安,但卻不自禁地抓住持著金葉的手:「小心一點!」
看出全心全意的關心和掛念,彷彿整副靈魂都放在自己眼前,白無垢一怔,在剎那間什麼都不能想,只覺一種極大的沉重壓迫自己,迫著所有思考都為之停頓,下意識地回道:「我知道……」
話一出口才恢復知覺,見兩手還被緊緊握著,不由得臉紅,輕輕掙脫手腕的圈縛,背過身道:「我先走了。」
覺到自己造次,琴魔一時尷尬,微微低了頭,仍忍不住再度叮嚀:「小心些。」
「嗯。」聲未散,白影已飄出林外。
……







拾壹、波濤洶湧怒沉淪

怒氣沖天地趕往流光水舍,天魔不意外看見空無一人的草居。
「可惡的傢伙!」咬牙切齒地瞪空餘的琴几,天魔怒極反笑:「好好好,我竟然失算了,居然沒提防到這兩個私底下的來往。哼!白無垢,你以為你身為魔界第一智者,就能玩弄本座嗎?」
說做就做,一回屠變之塔的天魔立即拿兩個倒楣鬼開刀。
當友伴飛濺的血肉四散一地,一旁月公夜婆的臉也由紅轉白,禁不住瑟瑟發抖。
「傳令下去。」天魔不帶感情的道:「限白無垢和琴魔三日內回見本座。否則,每一天,天魔錄的成員就要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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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武林道上,月公夜婆不由得相對嘆氣。
「老伴哪,怎麼辦?」
夜婆愁眉苦臉:「逃又逃不了,找又找不到,如果白無垢和琴魔不肯回來,那我們豈不遭殃。」
月公沒答話,只是在想著。
「老伴,老伴哪!」
夜婆拖長了聲音,猛然驚了月公:「放心吧!剛想了個好主意。」
「什麼主意?月公你最棒了!快告訴我。」
夜婆一問,月公也不免得意洋洋:「我剛想過了,只要白無垢回來,那琴魔也非回來不可,對不對?」
「對對對!顯而易見!我早在三百年前就覺得他們兩個的關係不正常了!」
「你果然是女中諸葛,夜婆。」月公相當自豪:「所以說,我們只要找到白無垢就好了。」
「月公你真聰明!可是我們要去哪裡找白無垢啊?是不是要到正道人士的地方去?黑暗道之類的……」
「不不不,不用麻煩!」月公很有信心地道:「我敢打賭,白無垢肯定還在魔界!」
「啊?怎麼可能?他躲天魔都還來不及呢!」夜婆有些不信。
「別急,你聽我說,上次天魔不是想去究竟天涯搶那三個小禿驢的屍體嗎?我聽說,如果正道有那些禿驢屍體,就可以做什麼骸骨琴。那做琴的事,琴魔一定會去。但白無垢啊,他脾氣是不太見人,事情沒需要他,他就不會出現,所以說他現在一定沒離開魔界,你想他會去哪?」
「我怎麼知道?月公你快說嘛!」夜婆嗔道。
「以白無垢的習慣||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一定要有所屏障,又是自己熟悉而別人不熟悉的地方,綜合起來,就是魔界中,很多人知道,卻很少人會去逛的||別有洞天!」
夜婆一想,合情合理,歡然道:「對對!沒錯,那我們快去找他吧!」
「等等,這事不能大張旗鼓。」月公阻止道:「你也知道,別有洞天是魔界天然陣地,一整年的陣勢都會因為天候瘴氣而有所改變,全魔界只有白無垢一人對那裡瞭若指掌。如果我們帶大軍去了,他跟咱們玩捉迷藏,那花十天十夜也找不到他,惟一方法,就是用軟工夫。」
「什麼軟工夫?」夜婆問。
「找幾個天魔錄中跟白無垢交情還好,目前又沒明助天魔的人,叫他們去向白無垢抱怨,說天魔為他開殺戒,害眾人必須提心吊膽。那白無垢最愛惜自己的名譽,肯定會出頭,以免被人責怪。這樣他就會自動現身啦!白無垢一出現,琴魔也跑不了啦!」
「月公,你真聰明!」夜婆喜道:「那我們快去做吧。」
*****      *****      *****
望著陰鬱的天色,白無垢不由得搖頭。
這兩天別有洞天的地形劇變,應是有怨氣之故,陣勢已趨向絕陣,這種險境,猶如魔界目前的狀況般……
陡然,兩道氣光閃入,化作兩道人形。
「是你們?」
白無垢微微一怔,沒想到竟是數百年未見的天妖、地怪。
「找你找快一天了,白無垢,你可知道目前魔界發生什麼事嗎?」地怪顯然繞迷宮繞昏頭了,脾氣很不好。
「不知。但想來和我有關,否則兩位不會前來的。」白無垢道。
天妖細聲細氣地道:「白先生,你既身為魔界第一智者,在你躲天魔之前,難道沒有先替我們想想後路嗎?現在天魔下令,你和琴魔三天內不回屠變之塔,他就每一天殺天魔錄一人,你和琴魔得罪天魔也罷,為何不自己承擔,讓我們白賠在裡頭呢?」
白無垢氣一窒,但隨即徐徐地道:「如果殺了我,就能使天魔平息怒氣,白無垢自然樂意為朋友之義而犧牲,但問題是,天魔會只要殺了我就作罷嗎?」
「那當然!天魔都講清楚,指名要你和琴魔了!」
地怪沒好氣地道。
白無垢彷若沒聽到般,繼續道:「若是以前的天魔,或許還守道義。但現今天魔已非昔比,只要看他濫殺天魔錄中同志便可知道。既然他不是之前的天魔,那麼,他也不會守信。既然不會守信,那麼我去送死,而天魔錄中同志照亡,豈不白死了嗎?」
「這……」地怪被這推理弄得糊裡糊塗,一時無言以對,天妖倒是問了:「依你說,難道我們就任由你不出來,而讓其他同志無辜被天魔殺害嗎?」
「我當然不能坐視。我已有方法破解佛魔合體,不過,還需要一些時間。」
「時間?哪有時間?只剩一天天魔就要開始殺人啦!」
地怪大聲道,天妖扯了他一把,道:「白先生,相信你一定會有好方法,但願你能快點,以免更多人受害。」
「我會的。」
白無垢深深低下頭道。
……
走在別有洞天中,地怪憋不住道:「天妖啊!為什麼我們要這麼快就走?白無垢意思又沒表達清楚,咱一走,也不知他會不會出來啊!」
「少笨了!你要明白,白無垢他向來吃軟不吃硬,你要逼他,他是不甩的。但你說上一些理,再動點情,他就非出頭不可了!」
聽完此言,地怪恍悟道:「怪不得你今天只講一些文謅謅的話。但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
「怎麼辦?索性找別有洞天的一角躲幾天,等事情過了再出來。」
商議定,當下兩人各找隱蔽處棲身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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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期,快到了……
走回屠變之塔,天魔感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流,微微冷笑,喝道:「出來吧!」
兩道人影竄出。天魔冷冷的看著那同樣身為天魔錄中之人:「你們想做什麼?」
右首之人怒氣沖沖地道:「天魔,你濫殺無辜,我們無法忍受。」
「哼,你們有打抱不平的實力嗎?」天魔輕蔑地道。
三人一言不合,同時出手。佛魔合體,暴增數百倍的威力,豈是一般人所能抵抗?
「不自量力!」
不到幾回合,已制住二人。兩手分按兩人的天靈蓋,天魔冷然道:「要怨,不要怨我,去怨不顧你們死活的白無垢和琴魔吧!」
正待運功,忽然一聲疾喝:「住手!」
金光一閃,同時耀眼的白衫飄然落下。
「白無垢,你終於出現了啊。」
天魔皮笑肉不笑的道。白無垢不言,無懼的對峙著。閃耀的銀髮,整潔的白袍,一身傲骨襯出凜然正氣。
「白無垢,本座倒要問你。我對你和琴魔禮遇備至,為何你還要反對我?甚至煽動琴魔?」
「道不同,不相為謀。」
白無垢一字一字地道:「至於琴魔,他本已退隱,要去哪裡都是他的自由。」
「強辭奪理!」
天魔一怒,雙腕陡然運勁,原受制於他的兩人同時慘叫,功體瞬間碎裂。
「你!」
饒是白無垢此行已有必死的決心,但看到這樣臟腑四散的情況,也不禁頭暈想吐。
「束手就擒吧!」
天魔一聲怒喝,欺身上前。白無垢身形閃過,氣生金葉,華光立即射出。
「哼!你以為一頁書三人聯手都無法打贏的本座會敗在你手下嗎?」
冷笑著避開華光,天魔驀地提氣,一道雷霆萬鈞的掌風迅出。
宏大的掌氣直撲上玉骨冰心,白無垢閃躲不及,早中了天魔無人能比的重創,喉間一甜,一大口鮮血噴出,染紅整片胸前。
冷冷一哼,天魔用力扯起白無垢,陰惻惻地道:「白無垢,以你的智慧來想,琴魔會不會來救你呢?」
「不…會的……」
內息散亂,白無垢用極大的力量壓住胸腔暴動,喘氣地道:「他要幫助聖琴製造,不會來的。」
「是嗎?我倒以為,世間惟一一個可以操控琴魔的人,就是||玉骨冰心了。」
一反先前畢恭畢敬的態度,天魔毫不客氣地將白無垢拖回屠變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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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貳、欲拯泥陷狂飛奔

陰暗冷濕的地牢內,染血的白衣分外鮮明非常。
對於一向愛潔的白無垢而言,這種幽鬱的惡地比任何苦刑都令他難受,天魔還真是了解他的弱點啊!
嘆了一口氣,白無垢勉強倚在一處較乾燥的牆壁,緩緩調動內息,只感到佛魔兩種不同的功力在體內動盪,彷彿兩軍大戰,一時壓抑不住,氣血上湧,「哇」地一聲,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幾乎昏厥過去。
「不行。」吐出嘴內血腥,白無垢心想:「這掌力同時有佛魔之氣,我無法化解,只有讓它們彼此消耗。如果強制抗衡,反而於己不利。」
心念一定,白無垢重新坐起,不再運勁他力,只是小心牽引兩道脈息相交。
大半天過去,兩道正邪不同的勢力已減弱到幾不可察的地步,白無垢心內大喜,只想該如何再療內傷,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白先生,白先生。」
陌生的聲音,白無垢抬起頭來,只見牢外是一位身著魔兵衣服之人,雖略具人形,但鱗甲未脫,看得出是魚精修煉的低等妖,不似他們乃天生魔人。
「你是……」
「白先生,您大概不認識我了。我是五百年前得您放生的一條魚。當年我貪聽琴魔的琴音,以至未隨退潮回海,擱淺在沙上,是您注意到我並放我回海的。」
「哦。」白無垢想起那事,微微頷首道:「原來你就是那尾魚,如今修道了,恭禧恭禧。不過,你為何來此呢?」
「唉,白先生,您還不知道吧。今天天魔發佈了道命令,限琴魔兩天之內回來,否則,就要處死您哪!」
「兩天嗎?那也夠了。」
白無垢心想,兩天內,已足夠做出聖琴了。
那魔兵睜大眼睛:「白先生,您知道您現在的情況嗎?天魔要殺您哪!您只剩不到兩天的時間,難道不想想脫困的方法嗎?我一定會盡力去做的。」
「哦,要怎樣嗎?」
白無垢淡笑著問。
「這……」魔兵抓著頭:「起碼,讓我去找他,要他來救您哪!」
「天魔已經傳令武林了,不是嗎?」白無垢微微垂下頭:「他總會聽說的。」
「真的嗎?」魔兵半信半疑:「那他為何不來救您呢?」
「他另有要事。」白無垢輕嘆一聲。
「我就不知有什麼事能比救您重要!」魔兵顯然著急:「對了,白先生,您傷的如何?」
「多謝關心。內息無礙了,只是臟腑之傷未得藥輔,難以復原,你能否替我回涼心居拿藥呢?」
「白先生之令,自然要做,但您不怕天魔他加害您嗎?」
「不用多慮,琴魔他所做的事,在另一方面也有救我的用意。我都不怕了,你還擔心什麼嗎?」
「既然如此,那我立刻去涼心居了。」
魔兵行個禮,竄出地牢。
靠在壁上,白無垢慢慢調勻氣息。掌力雖已散,但是脈息已叉,得重新運整。
「君子成人之美。」
再一次唸出名句,白無垢苦笑著。
*****      *****      *****
「什麼?白先生他?」
一聽龍虯髯回報武林中沸沸揚揚傳開的天魔命令,琴魔大驚,第一個反應就是要衝回屠變之塔,卻被一旁的葉小釵攔住,搖搖頭,示意他冷靜。同龍虯髯一道來,以劍術縱橫天下的傲笑紅塵也道:「琴魔,你不能激動,現在是做聖琴的重要時刻。」
「不行!白先生……無垢他,現在正是在生死關頭啊!」
「但是製琴需要你。」
傲笑紅塵堅持著,眼看就要鬧僵,偏偏龍虯髯是粗人,葉小釵口不能言,無法勸阻。這時,三神僧之一的掃地僧溫和地道:「琴魔不用心急。我們知道你和白無垢交情匪淺,一定無法坐視他受苦,但是你先想想,白無垢當初要你來的目的是什麼?不正是要製作聖琴,破解佛魔合體嗎?」
挑水僧跟著道:「天魔揚言要殺白無垢是在兩天後,這段時間夠我們製作聖琴,破解佛魔合體。如此一來,也可以救他了。」
「這……」琴魔遲疑一下,憶起流光水舍的談話,嘆了口長氣道:「好吧!那,動作要快點啊!」
||為什麼,你寧願自己受傷也要讓別人好過?無垢……
「那麼,請彈一曲吧!能讓阿淨水停止躁動的美妙琴音。」
傲笑紅塵退開一步道。同樣愛琴的他,的確很想聽琴魔的音樂。因琴而臻「魔」的境界,究竟是如何的玄妙?
只見琴魔手指撥動琴弦幾下。沉沉的,鬱鬱的。傲笑紅塵一怔,心想:「這什麼調子?怎麼有人由變徵起音?」
正狐疑,琴音陡然一昂,重重地,如大丁開山,猛力而來。鬱卒情深,彷彿一人憂憤之極,呼天搶地的長嘯。
傲笑紅塵眉一皺,心想:「這種曲子,怎能感動阿淨水?」
正奇特間,忽然琴音陡降,幾至不可聞處,如同發洩怒意後迷惘不知所措。此時,另一支曲音輕輕響起,似有第二人翩翩而來。
琴音柔和,如諄諄勸服;清越,似妙語如珠。綿綿密密,柳枝隨風;輕輕巧巧,水濺漣波。如飛雪連天,傲宇蒼穹。緊接著調子一變,卻是滿溢情動;如憧憬,如仰慕;思思念念,情真意切。
這曲子滿是思慕之情,傲笑紅塵早怔住了,心裡浮現出許多過往的倩影。葉小釵想起塵封往事,也是呆了。即令龍虯髯這等粗人,雖不解音律,也乖乖臣服在這支曲子的魔力下。
眼見阿淨水已靜下來,挑水僧喝道:「正是此時,快!」
葉小釵最先回過神來,立即提過裝水之桶,往已準備好的槽中倒入。傲笑紅塵亦被這動作驚回,隨即跟到槽邊,手指凝勁,化水成冰之掌氣脫手而出。
正是緊要關頭,琴魔撥弦更重,曲調喜憂半參,彷若訴情關頭,表白時刻,深意綿綿,如高山流水……
「答」一聲,一滴清淚滾落,同時五彩祥光迸發,聖琴大悲三昧弦已完成了。
放下琴,琴魔長舒一口氣,頰邊猶帶淚痕;葉小釵已在地上寫道:多謝相助聖琴的完成。
「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琴魔欠身道。
傲笑紅塵跟著走上道:「太美妙了!在下對琴道所研不可謂不多,然從未聽過如此情深意重之曲,敢問這是何曲?是哪位高賢所創?」
「不敢,正是鄙人所作之曲||玉骨冰心中的一章。」琴魔泰然道。
「嗄?」傲笑紅塵一怔。這是為人做的,並不稀奇,奇在竟是眼前這愛琴成痴的人為另一人所做的。這曲中情真意切,表達的是……
「哇||這琴實在有夠美!」
龍虯髯沒頭沒腦的插入一句,令傲笑紅塵不好再問,一抬頭,見葉小釵向他搖首示意,只得壓下疑惑道:「既然聖琴已完成,那該由誰和你合奏呢?」
「閣下要追擊蘅佛子,自然不便合曲。我想,臥雲先生初行雁文武雙全,應是最適合的人選。」
「也對。龍虯髯,就由你去找臥雲先生吧!」
「沒問題。」龍虯髯應聲而去。

拾參、一體二面善惡分

靜靜在牢內養神的白無垢,被一陣腳步和龐大的魔氣驚擾。
「天魔?」
看到天魔期限未到就來,白無垢不免起疑。
「哼,呵呵,我真是奇怪哪!」
天魔冷冷地笑著:「我以為只要你來了,琴魔就會立刻趕來,似乎有點出錯了。」
「我說過,他不會來的。」
沉住氣,白無垢道
有點……心痛……
天魔繼續冷笑:「嗯,他們倒也是打如意算盤啊!不到兩天期限不現身,不過,難道除了殺你以外,我就沒別的手段對付你嗎?」
一怔,白無垢陡覺寒意升起||這,果然不是天魔。
只聽天魔續道:「反正只要留著你的命來殺就好了。哼,我一肚子氣還沒處消呢!嗯,玉骨冰心,很潔高嘛!無||垢,很愛乾淨嘛?哈哈哈哈……」
雜合內力的狂笑,令白無垢才略復元的內息氣血翻湧,但此時也只有咬牙運功相對,同時抓緊手中金葉,因為天魔走入牢中了。
「哼哼,這方法真不錯。」
步步逼近,咄咄逼人。白無垢凜然道:「你以為我會怕你的『滅神火』嗎?」
「滅神火?哈哈||何必這麼費力?我明白你們這種人是硬骨頭,嚴刑拷打不怕,倒是愛惜名譽,我就來個先姦後殺。」
「你!」
怒急攻心,白無垢拚起元功:「神魔契!」
一股極大的正邪合力之勁,令佛魔合體的天魔也不免震退數步。
「這是什麼功夫?竟然也有兩道不同的功力?」正奇愕間,猛見白無垢閃身要出牢門,天魔不暇多想,推出一掌。內力未全復,又過耗了元功。白無垢對這道掌力無法躲避,狠狠撞在牆上,又噴出了鮮血,在已乾成黑紅的白衣襟上再添腥豔。
冷冷笑著,天魔走近他:「嘿嘿,潔白嗎?倒是試試看,白無垢,在你不是清白以後,你那多情多義的琴魔還愛你不愛。」
驚惶卻又撐不起身子,白無垢第一次感到無比的恐懼:「不……等等……」
「你以為會有人來救你嗎?」高大的人影笑得越狂。
「不……」難以置信,難道真如古書所言,佛魔合體會使原有的本性喪失嗎?非佛非魔的瘋狂者正步步進逼……
誰來?救我……
……琴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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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心悸。
琴魔忍不住再走向洞口:「臥雲先生還沒來嗎?」
「他這個人哪,搞不好忘了要破解佛魔合體的事,跑去玩了吧!」龍虯髯信口道。
「誰說的?我不是來了嗎?」
眾人一望,臥雲翩翩而至,神態瀟灑以極。
「臥雲先生,你總算來了,我們可以去了吧!我擔心無垢他……」
「不用急,我算過了,白先生他不會有事的,絕對能逢凶化吉。咱們現在出發,時間剛好哩!」
*****      *****      *****
「嗤」一聲撕開布帛,天魔笑得陰冷:「看看這事以後,是你先無法忍受,還是琴魔先遺棄你。」
忍耐不答,白無垢暗暗運起久蘊的真氣,乘天魔欲解腰環時,陡然一擊推出。
「你?」沒有防備,天魔一時被撞開。白無垢順勢滑開數尺,手一翻,金葉往心口刺去。
「住手!」
天魔手起鵲落,臂長指彈,揮去他自戕之舉。但金葉前端終究是劃破胸膛,裂出一道血痕。支持的真氣一斷,白無垢再也無法掙扎,委頓在地。
「想死,我還不想落人失信的名聲哪!」天魔輕蔑的看著他。相較於自己整齊的藍袍,威嚴的神態;銀髮散亂,血漬斑斑,衣裳零落,正因內息不散走而喘息的白無垢看來非常可笑。
「你以為死了就沒事?哼,這樣我倒方便,直接將你的屍體剝個精光,拿去吊在塔前,讓每個人都能看看魔界第一智者的『風骨』,哈哈哈哈!」
白無垢臉色慘白。死,倒是不在意的,可是假如他要這樣侮辱自己,卻是無法可施。
「真好笑!難道你還相信魔界會有你的朋友嗎?我已看過魔界元史了,你根本就不是魔界的人。如果你不想受辱,我倒還有一法,那就是助我得到魔界,如何?」輕蔑的語氣,足以激起傲骨鬥魂,白無垢深吸一口氣,厲聲道:「我只是魔界人!從以前到現在都……」
一口氣接不上來,白無垢忍不住咳了起來。
「真是偉大的情操,不過我看,只是為了琴魔吧!可惜,他大概跟臥雲逍遙自在去了,不管你的死活,你就認命吧!」
狂性顯然已過,天魔體的蘅佛子又恢復了冷酷的精明道:「既然不會為我所用,那你也不用活了。我居然沒想到,自己一直拘泥在非討回面子不可的任性,其實最簡單的方法,只要殺了你,就是少了一個強敵啊!」
笑聲一寒,天魔手高高提起,內勁頓生。
忽然一個魚精魔兵慌張自外衝入:「天……天魔,大事不好了,傲笑紅塵,一頁書他們正在進攻屠變之塔。」
「一頁書?怎麼可能?」
明明之前追趕他時,將他打入山崖下的人,竟然……
「你看好此人,本座立刻回來。」
「是。」魔兵恭敬地道。
見天魔急急奔出地牢,魚精鬆了口氣,慌忙問道:「白先生,您無恙吧?我剛隨口編了理由,天魔出去若見不到人,一定馬上就會回來,該怎麼辦呢?」
「揹……揹我出去。」
白無垢勉力撐起身子道。
「是。」
魔兵不敢怠慢,忙開鎖入牢,將白無垢負在背後,竄出地牢。
*****      *****      *****
「白先生,您真的沒問題嗎?」
暫居在屠變之塔後花園角落的士兵住所,魔兵有些擔心。
「不要緊的,勉強算得上傷的只有胸前這傷口。」經過一段小息,白無垢總算能平穩說話了:「還要多謝你來的及時。」
「哪裡,如果我能來得更早,您就不會做自殺的舉動了。」魔兵顯然抱歉。
「對了,我要的東西,你帶了嗎?」
「在這。」
忙取過包袱,魔兵呈上道:「您說的太極丹和六合散。」
「嗯,衣服呢?」
魔兵一愣:「衣服?在這,我是有照您吩咐帶了乾淨的衣服來了,可是,您現在應該先服藥調息比較好吧?」
「我要洗淨……」白無垢端坐起來道:「他們,馬上會來。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這種狼狽樣。」
「這,好的,那我立刻去。」
魔兵行禮欲行,白無垢喚住道:「我忘了問,你是叫……雪精嗎?」
「白先生真是好記性。」
魔兵大喜道,出門也更顯愉快。
坐在簡單的椅上,白無垢笑得僵硬。
何必記起那名字呢?
自己也真是太多事了。替那放生的魚取名的那天,正是琴魔向他第一次說:「先生真是我畢生惟一心意相通的知心。」
知心……知音……可惜,雖然懂得你的心,我卻沒法和你以琴曲相通。在臥雲出現後,你一定更喜歡他,讓他取代我的地位。
莫名的心痛,白無垢抓緊衣袍。
被取代了嗎?真是我的宿命啊!天魔取代我得到聖母,死神取代我做冰清的主人,而現在,我也不再是琴魔最佳知音了吧!
||一個對我最重要的人||
*****      *****      *****
在屠變之塔外不見敵人,天魔心知有異,忙趕回地牢。
||空無一人。
「好啊,白無垢,你倒安排的很仔細嘛。」咬牙切齒地瞪著凌亂的牢獄,天魔哈哈一笑:「白|無|垢,你最好不要再被我抓到,否則,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怒火高漲地回到地面,天魔正欲下令搜查,卻見一個魔兵滿面是血的跌進來:「啟……啟稟天魔,來……來了。是正道的人……人士……」
「來的好!」天魔恨道:「本座正要大開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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