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解構之途
  
  越是危急,越必須用上一切理性。
  
  家族血脈在電流定震時跳動,我緩下氣,看著那穿著吳邪昨晚外套的女子:「終於再度見到雲小姐了。」
  
  確實不是胖子的外套,而是吳邪的。
  
  「凌雲妹子應該在醫院吧!」隔著溝道,少女笑了:「我是唐明月。」
  
  「醫院裡的是唐明月。」
  
  只要考慮衣服被她取走的吳邪可能出現的狀況,我就沒什麼時間心情跟她抬槓:「你是唐凌雲。你的天才正好是精研腦神經醫學跟電子診斷。所以,你應該在學習之路上,發現用運用某些高科技手段,使用你家族的天書,吧?」
  
  「解當家真如二姊資料裡說的那樣厲害。」
  
  唐凌雲笑著,如她還是「恬兒」時一樣開心,但我能發現她還是能完全不改的演譯自己的樣子。
  
  她的戲也很專精。
  
  「所以,你們在四姑娘山上就交換了吧?」我望著她,想到吳邪一路討論過的想法,再綜合我們實際有過的遭遇:「當時在四姑娘山上你半途離了道,而後來吳邪發現的『你』,並不是『你』,是在五丁中──雖然還不曉得那是封印還是使用時必有的狀況,不過,當時啟用過晶璧了,所以唐明月被換出來,你暫時進入晶璧,再以你得到的力量使用四姑娘山上的……五丁嗎?」
  
  「不是我使用,是明月跟我一起使用。」唐凌雲拉拉外套;「血脈相關聯的人,才能互通天書之道,而雙胞胎當然是世上最近的血緣嘍。」
  
  血緣。
  
  所以之前看到的「胖子及唐明月」,是天書的一道意識保存嗎?
  
  記得吳邪在這次對於天書看法時,順帶引用過他又是蛇毒又是聞雷而得到的種種記憶,對照下來,唐凌雲的天書似乎高明多了。
  
  至少她現在人仍能一派清麗(就是礙眼地披著那件外套)站在鐘樓大門,笑意滿盈地道:「解當家是精明人,您自然知道此刻我會出現是要做實際的交易工作。而就我所知,您一向不拒絕任何有利的談判。」
  
  我確實習慣找能盡快簡單的解決法、能談出合宜的條件交換時我也不反對互利雙贏。
  
  ──但那些建構在一個關鍵上。
  
  而現在,看著那件外套,我慢慢地道:「聽聽。」
  
  如果現在聽的是吳邪,對於唐凌雲所說的「真相」,大概會有忍不住的詢問跟質疑(就像霍老太當初對他評價),但目前是由我聽,我只歸結幾個重點:
  
  一、天書是靠極專注的心音驅動。
  
  二、唐家只也是很早地懂得使用,並不是什麼像張家那種古老年代就家族傳承立約。
  
  「而且,我們也不能叫『唐家』,應該是『唐宗』。」
  
  唐凌雲咯咯笑著:「因為我們這法門,最早的開創者,是唐時的大師。他雖然生在唐代盛極將衰的時代,因此看淡紅塵而早早捨身出家,但卻因此精讀佛典。在讀佛典時,他悟到一件事:若那些過去現在未來諸佛所言均是真的──既然佛是真語者、實語者,那自然是真的──那麼,用虔心唸經的力量,應該會讓我們現在叫『空間』的事物改變。說起來,他最誠心鑽研的佛經,是《地藏經》。對經裡提到『婆羅門女唸佛名一日一夜』後,『忽見自身到一海邊』;又提到佛反覆出『大音聲』而能通達諸天眾界,所以,他開始思考:到底是哪種等級的虔誦,能使自身環境跟著改變。」
  
  她的話讓我回想起吳邪由學長電子信研究而引起的「空間論」,倒有點過度巧合。
  
  這莫非仍是天書的「預示幻象」?早在吳邪跟我談的時候……
  
  電流通過的當下,微微使手一動,我抓住翻藏的匕首,看唐凌雲仍在鐘樓之口。
  
  「祖師雖然那時悟到了可能的方法,但他倒還沒想過來此地,而是打算去譯出此經的『三藏沙門實叉難佗』出身地:于闐國尋找相關可能性。」
  
  于闐古來就產玉出名,我家倉庫裡不乏收集來的各色古玉,為了判斷真偽倒也多少學過。但此刻聽這名字,卻先記起吳邪自藏地發生的各事而將那一帶的歷史翻找不少(自然,會聽他「講學」的只有我,胖子只要跟發財無關的都懶得聽),因此從班超出使到唐代時「安西四鎮」,我都聽過,連學者考據可能是『藏印混血』民族或有希臘血統他都聊過。
  
  這難道也像吳邪提過的「青銅樹具象化」一樣,會自記憶中引用什麼嗎?
  
  曾知道的事情使我思忖,但唐凌雲不知是否因人在「天書鐘樓」,主動說出我沒想過的事:「但祖師後逢安史之亂,跟著幸蜀大軍一路到此地。歷史上人們只為『馬嵬坡』之事記著後來的〈長恨歌〉,我們祖師卻在蜀地待著時期,蒐集不少當地逸事。您想想,他所在的時代,有詩仙歌詠過〈蜀道難〉,而他四處行腳唸經安定人心時,發現在神話傳說裡所記的『五丁』,可能比詩仙想的更接近,也很合理。」
  
  「所以,這裡,是貴宗祖師發現的:五丁之源。」
  
  我想著一千多年前,這裡應是更荒山野嶺,能來此地的人,跟數百年後自己探上各古墓的汪藏海也相似。
  
  那些人,是相對於張家而生的天才(或怪人)吧!
  
  「天書的啟動,就像經文所說一樣:在專心一致地集中下,能使五丁受感而驅動。」
  
  唐凌雲用手撫著門邊看來也是晶壁材質的部分,輕輕一嘆:「所以,您該懂了吧?」
  
  我其實不想懂,但聽起來,似乎有個可能性:「這麼說,你果然是唐明月?」
  
  停了下,感覺若是吳邪在旁會問我推測原因,似該向他回答地補上一句:「身體是唐明月的唐凌雲。」
  
  「解當家的頭腦真厲害,也許您不容易受催眠是因為這原因?」唐明月輕輕一笑。
  
  那種笑容確實是「唐凌雲」初見面時的笑法。
  
  但,雙胞胎的可能性──《射鵰英雄傳》改編過很多回,我都陪吳邪看過幾集(他喜歡研究各版本的黃蓉),所以要說是否真能「靈魂交換」,我不置可否;對雙胞胎方便喬裝倒是比較有成見──心中仍照她「物理身份」定義:「催眠之說太多偏方,科學能實證的不多。」
  
  「確實,不過越單純越易被引導的人越容易受牽引。」唐明月手扶著玉晶,在斜光角度微微一笑:「所以,不是我的錯喔。」
  
  她是想解釋那件衣服為何在她身上,是因為吳邪……的原因?
  
  電流再度顫了下,確保我還能冷靜以對:「即使是吳邪,我想他應該對幻覺有經驗。」
  
  唐明月頑皮地笑了:「是二姊收集情報裡說過的青銅鈴嗎?宗門也有幾時期的紀錄有提過。最近一次,有說跟那家族有關:麒麟現世,諸魂得引;終極無涯,陰兵借道;五丁既出,天書再封。」
  
  我並不是吳邪,對姓張的的終極是完全沒興趣,但聽到唐明月不知是否有意吐出的紀錄,倒是有點思考。口中淡然回應道:「這聽來不像古書句子。」
  
  唐明月吃吃笑了:「確實是經歷民國又活到本世紀才走的人留下。正是那位大師精熟不同時期的事,所以在了解天書關鍵後,記述他所知留下提示。我宗上代宗主跟他有過交集才得到提字;而那位,您不是更熟嗎?」
  
  唐明月這一提,我記起我初探鐘樓時曾在腦中憶起的經驗。
  
  ──二爺當年來過。
  
  二爺晚年時為我述說過許多足以(按吳邪評語)「增添經驗值」的事,但我記得他當時只用歐陽文忠公的那闋詞收結。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以我對二爺評語使用了解來看,二爺他們必是失敗,所以只用這詞評述(這是他老人家的習慣:唱戲久了,多用詩詞歌賦取代心中不易出口的話)。
  
  為什麼失敗?當年在四川,吳邪也曾分析過霍老太那批人探四姑娘山是失敗的──雖然,依後來廣西事來看,我們兩人在判斷密碼上也失敗。
  
  若唐明月有意告訴我的,是她所謂「晚年悟出的原因」,那開頭的句子不就明明白白?
  
  必須是麒麟。
  
  跟二爺同輩而會在當年同來的,自然只有大佛爺。在吳邪跟香港張家那批人來來回回的經驗中也已經清楚:大佛爺是分家,雖然能力強,但血緣總是減了層,所以只能紋「窮奇」。而我們在四姑娘山,吳邪費盡心力研究的壁畫上畫的則是「犼」,那追逐著人的異獸。
  
  不論哪一種,都不是「麒麟」。
  
  難怪二爺晚年聽我報告道上事情,偶爾因提四川而回溯「鐘樓」一事,只用那闋詞帶過──依這意思來看,天書若不是唐宗人的使用方式,就必須要由純血的張家……
  
  我心裡登時一沉。
  
  世上少數會讓那個「姓張的」為之行動的人,就有吳邪。
  
  雖然是很想將牙再咬,但是比起不想見那人出現,更不想知道是吳邪可能危險。
  
  在電流敦促我按下手機時,我看到唐明月正注視這方向,似乎意料到我會做什麼,但又不在意我做什麼一樣。
  
  這裡是天書主核,我們正在其中。
  
  剛才她跟我說的是什麼?若先不計算我中招的情況,也就是假定她對吳邪說過(這是我判斷吳邪至今未出現的原因)的天書啟動方式,有一定的成功率──
  
  唸經的用意,在集中心神;催眠,是針對單純事物。
  
  而五丁的能力,古籍所載,皆是移山倒海。山、海,是肉眼所見最基礎的事物:風水火土。
  
  我自覺家傳的理性足夠,但若腦中的分析不錯(當然,若唐明月目前資訊有誤的話,可能會是另一種走法──同時多推算不同層面是必要的),五丁的力量難道是能夠在心神的集中下改變……
  
  我突然能先推測出二爺當年始終未說(他會來到鐘樓)的原因,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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