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虛實交錯
  
  對我提出的問題,瞎子又是閃爍的笑笑,似乎要回覆,但就在那瞬間,他突然飛快地摀住耳朵。
  
  鐘樓響動。
  
  但此刻照說並非可能開「門道」的時間。
  
  這鐘聲大約因「樓層」建築使然、加上我沒興趣研究的地理環境情況,聲音似乎能只在門道內及我們所在的山間(日前回城詢問接應的手下後得知他們完全沒聽到任何聲音),不會遠傳——不知是山壁的回響震動,還是附近特殊植被跟晶璧的能力,千百年來能不被人發現的聲音,卻讓近在咫尺的我們感到氣血不適。
  
  我還能用內勁穩住,瞎子的耳力卻讓他沒法再顧,我隱約看到他口形吐出的字句,迅速交代幾事便奔過我身邊,用我第一次發現他能如此「更上層樓」的速度逃離鐘響之區。
  
  「善待問者,如撞鐘,扣之以小則小鳴,扣之以大者則大鳴,待其從容,然後盡其聲。」
  
  必讀的經典是爺爺小時帶我認字時一句一辭慢慢學起的,所以當鐘聲反覆不斷中,我唸著字句,漸漸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鐘聲已停。
  
  若此鐘是因為「有人問」而答,那它回什麼聲音?
  
  我看著「門道」之門,思考著「真實性」。
  
  *****
  
  昨夜吳邪向我說起他那喜歡研究各式傳統學問學長寄來的文字回覆時,信末還附著一段電子郵件會附的簽名檔,吳邪看到信尾時隨口說句「學長五年前離婚時用來自省的文字現在還沒改啊?」,而再談了些他的計畫時,突然像驚覺什麼地道:『天書難道可能是這個意思?』。
  
  「離婚的學長」等同是單身身份讓我有點在意,不過看他用「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這佛偈做簽名檔,應該不至於對我在乎的人動手。
  
  而吳邪從這簽名引起的想法卻多了:『小花,你覺得電影裡的平行時空可能存在嗎?』
  
  『要用科幻小說解決一切倒不如真讓姓張的來算了。』
  
  對我當時扣著腰的答覆,吳邪會自然地側過臉,道:『說真的,你得同意我碰過的那些怪事夠得上寫書吧?雖然學了用法,但為什麼鬼璽召的陰兵能開關青銅門又是哪來的?塔木陀那些血屍不算,為什麼其他能被隕玉封印;密洛陀被關在山裡的手法也超過現代科學,你覺得是哪種?』
  
  由於吳邪將我考慮到的一切全都說了(之前跟瞎子探詢時都考慮過),我此刻也不能再用「理性至上」論回他,便問:『小三爺又有什麼高見?』
  
  『用這個稱呼就是你在按捺性子的時候。』吳邪的回應讓我有趣起來:『是不滿還是不耐煩還是只想看笑話,你選一個表態有這麼難?』
  
  『真要被你看出來,就不是解語花了啊!』
  
  我笑著說時,靠近似乎著惱的吳邪,在他耳邊低聲密語,當他微微一震地反應出懂我意思的表情時,我才有意繼續聽下去。
  
  雖然,我對他想法有些好笑,但的確也知道有些物理界的人在談「相對論」這樣的高深科學時,會提到(多少有些宗教成份)佛經裡的概念。說起「佛眼」能觀的超越人類生活的三度空間;也有科學家很早就嘗試研究如何突破。廿世紀初已有學者提出「五度時空學說」,這個我小時聽爺爺當故事講過:畢竟我爺爺算是當年的「知識份子」,留學時對很多新學問都有興趣理解,而「時空論」也是他年輕時感興趣的一環,照當年流行的推理小說角色所說,這種主張也算是「廿世紀的巫術」吧;說來,前些年有個得過諾貝爾獎的外國物理學者生平被拍成電影,我還抽空陪吳邪看過——那個學者的研究主張中正好也有時空理論(雖然電影也沒法證實),大概吳邪從這裡頭想到「天書」了吧!
  
  要能「瞬息裡外」,確實需要某些現代物理界的突破,但是,如何掌握那種能力?
  
  ——吾以佛眼觀故,猶不盡數。此皆是地藏菩薩久遠劫來已度、當度、未度;已成就、當成就、未成就。——
  
  二爺晚年常來往的大師級人物裡少不了佛學研究者,因此我倒也在遺物裡整理過留下的經文;我不曉得二爺他信不信,不過以他仍想跟夫人同穴的意念來看⋯⋯
  
  當我順口用這段印象中的文句向吳邪說時,吳邪拍著手向我回:『沒錯,就是類似的感覺。我一直在想,我們看過在晶柱裡的小小姐她們,如果那晶柱能有某種時空的轉介、如果小小姐他們出現的不是我們這個時間的⋯⋯』
  
  *****
  
  但「五丁」在傳說裡是「移山獻山」這類「物理力量」的存在。
  
  時間跟空間?
  
  我個人中學後為了學藝及下地功夫,都是走同等學力考試,課本內容沒怎麼學過。印象裡,物理上定義是:「時間是一種尺度⋯⋯藉著時間,事件發生之先後可以按『過去現在-未來』之序列得以確定『時間點/時刻』,也可以衡量事件持續的期間以及事件之間和間隔長短(時間段)⋯⋯時間是除了空間三個維度以外的第四維度⋯⋯」
  
  「照這想,五丁改變空間的力量,難道是『時間』嗎?」
  
  回想吳邪嘗試綜合說明的概念,我想他某方面的逸想也是說得過去。
  
  的確,若將大地從岩石風化成土壤的時間從一千年變成一分鐘的話,那個力量絕對符合「移山倒海」的傳說。「麻姑獻壽」我雖只扮過一次,倒也有為此讀上葛洪《神仙傳》裡提的:「麻姑謂王方平曰:自接待以來,見東海三為桑田。向到蓬萊,水乃淺於往者略半也,豈復將為陵陸乎!」——如果那種力量可以將「滄海桑田」從千百年濃縮到幾天內⋯⋯
  
  不過⋯⋯
  
  「解家人,還是用頭腦合理解決問題才安全。」
  
  我望著沒有開門的門道,淡淡地道。
  
  若真跟我那名義上是叔叔的父親一樣,面臨深海地宮就跟著昏昏沉沉,見到那些「仙藥」「怪胎」就想學他家的技巧,難免會中計然後在地宮中不得不死傷吧!
  
  聖人有句名言:盡人事,聽天命——所以,還是先考慮人為的情況。
  
  「⋯⋯都特地來確認天書的力量,所以你才能跟我一道出來?」
  
  在我評估時,聽到門後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那聲音倒讓我一愣。
  
  瞎子曾說過不必擔心王胖子,他自能找到出路,但我沒想到他居然說著說著,就將門「從內打開」了。
  
  眼前的門一拉開,王胖子就看到我,似乎像早就知道般,問:「欸,花小爺你果然是接應專家啊!天真呢?」
  
  他身後,從大敞的門看過去,是片平地。
  
  倒不是說是白石砌或柏油鋪,那片地仍是片山景,就是片平和的,沒什草木的、山區會有的山岩景象,好像這道牆只是施工前先圍起的欄柵,而裡頭是「未動工」狀態。之前走「門道」的辛苦,在現在一馬平川的情況時,倒完全能輕鬆跑出跑進。
  
  這瞬間,我幾乎要同意吳邪昨晚推論的「時空」說真的存在。但轉念想,「門道」的進入是「天書啟動」下才有的狀態,若沒有引發時,那片舊牆之後,極可能原就如此;以古來傳說的「五丁之力」來看,將山搬空再移回是輕而易舉。再說,按瞎子的說法(及吳邪在他「召魂」回後補充),我們之前的一切相關經歷,有可能是唐凌雲比我們先一步使用了「天書」後使「五丁運作」才出現的情況。一旦「天書闔上」⋯⋯或許他當年在長白山,一下平靜一下怪物紛出,就是同類作用。
  
  這些年同吳邪相處,我已確認,他除了對汪家勢力會斬草除根地堅決外,其他時候真如胖子說的「天真」;從他的興趣就可見一斑。而看多影集衍生出的漫天想像無禁,我閒時聽他聊,確實也能輕快頭腦。
  
  但以目前的狀況,要用「超科學時空論」我還有點保留——聽吳邪「想像發揮」是一件事,理性頭腦是另一件事。
  
  這種忽有忽無的情況,若走《西遊記》那類小說中「莊居非是俗人居,護法伽藍點化廬」路線,我倒能接受:大概跟打小學戲,閱讀的戲曲及古書紀錄中種種鄉野奇聞有關。且不說《聊齋》,《閱微草堂筆記》可也是大學者所著,裡頭也沒缺過類似的「幻化豪宅」。
  
  而胖子手扶的人似乎能驗證我的理論。
  
  只是我沒想到唐凌雲能這麼快出院?依瞎子說法,我們人在牆外便是沒在天書運作範圍,那我現在看到的她應該是本人?但在我處理完事情再度來「鐘樓區」前,我確認過她仍在醫院;就算她正好在我後腳離了就醒,又有接應的手下,要能比我早這麼多時間到——距瞎子「逃離」,我在評估情況及回想跟吳邪的討論中已過大半時辰,那她可比我更早多久到?
  
  「喂,你就不來幫手,花小爺?胖爺我餓兩天快沒力了。」
  
  胖子嚷著中,我心念微動,將家傳匕首貼臂按妥時稍稍走上前,問:「你怎麼能遇到小小姐?」
  
  「誰?你說這個什麼,明月妞兒啊?老實說是她將胖爺我搖醒,胖爺一醒就躺在片大石上,我說也有奇怪,按我的印象,明明進門時也爬過幾道溝才對⋯⋯」
  
  胖子的碎念我沒興趣聽完,而是正正地盯著那衣裝看來不足,最外頭還披了胖子外套的女子,擁有跟唐凌雲一般外貌的:「你是⋯⋯唐明月?」
  
  完全樣貌年紀的女子似乎察覺到我的話外之意,怯怯地拉著正往前走的胖子的手,斜斜躲在後頭。
  
  胖子這傢伙春心不老,他當年在廣西對小一輩都有的雲彩「妹子」來「妹子」去滿口不停地表現就大概能推想,他一定會對這「十八歲少女」好生保護。
  
  果然,在「唐明月」動作下,原嚷餓問我「車裡有沒有什麼吃的」的胖子回過頭來,拉拉「唐明月」身上外套後,道:「花小爺你是怎麼回事?這眼神怎麼要看穿衣服似的?小姑娘會害羞的吧!你這些年除了天真其他人都不看在眼裡的怎麼此時就好起這口?」
  
  我當下直接甩匕首的殺心都有了!要不是從這「口無遮攔」度確認這人是該死的王胖子沒錯,我真的可以將他熬油。
  
  算他運氣好,在吳邪昨晚跟我討論許多事後才出現。
  
  「我只是奇怪,」胖子這些時間跟我們分開出了什麼事還沒弄明白,但從他剛才的話意來看,他還記得我們之前行過的「門道」,因此,我抱著臂,留意四下動靜,道:「你是活的、真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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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曲--無論平淡事件 一旦超越千年 都將化為傳說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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