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如在掌中
感受到微溫的水氣時,聽到極輕的聲音,越過我,試著拿起我放回的外套。
睜開眼就看到吳邪人在斜上方,因察覺我的注目而尷尬:「吵到你了?」
如果這種等級的動作還醒不來我也太放心了。
心裡想著我只是淡淡地問:「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有點事。」吳邪匆匆地翻出手機,點入,看一下訊息:「這個意思我之前都沒特別注意,但是比照我們在山上看的情況居然很說的通!」
沒有特別自語,仍讓我夠清楚的聽見。
夜是沉默的。
我等著他繼續說,但吳邪卻像對文字上癮,全神貫注,不發不言。
在我手能觸及的範圍,難道還不伸取嗎?
微微斜過眼,再看了下吳邪的側臉:正凝思的表情,就像記憶中的一樣。
在問出口之前,我想,必須想清楚。
*****
──皮影戲嗎?好好玩!爺爺,我可以買個人偶嗎?
──你會覺得有趣,是因為操縱者是你啊,雨兒。
──我拿去跟……哥哥一道玩兒!──
──呵。
*****
不想再跟著吳邪的事混在一起就是因此。一旦跟他走近,多年往事都會出現在夢中,讓我得費些功夫調整心情。
昨晚,他或許又觸動我心中柔軟的那一塊地。
因此,我只用淡化後的口氣道:「都已經凌晨,要想做事,睡一睡,頭腦清楚比較不會分析錯。」
吳邪對這是同意,忽然又望向我:「你先去睡吧!我覺得你比較累。我倒是在那位朋友先生家睡了飽。」
我挑起眉,看著他並沒有避開的眼睛。
似乎能知道他之前問話的意義。
我慢慢地將背靠向簡單的椅背上:「戲唱得久,什麼天馬行空的事兒不曾發生過?小三爺再稀奇的點子,也不至於跳出孫大聖的變化吧?」
吳邪嘟囔道:「早知道你沒睡足心情不好就會擺敬語,還不如去睡吧!」
太自然到我無法不記起的曾經。不是單純信任而已,而是會注意到彼此的小小細節。
於是,輕輕靠上:「有什麼新鮮事兒?」
「一個想法。」
對我的倚近,吳邪習慣地挪靠,在我們能接近的情況下:「我正在想,如果用這解法——」
聽著,看著,想著。我倒也覺得有趣,不過最終還是看到他眼皮低下的微動。
早說要睡了吧!
在將衣圍上時,我也想休息了。
*****
──雨兒,先跪下,向二爺叩頭,二爺答應收你做關門弟子了!
──戲,是在台上。下了台,要能分清表裡,不然,你就不能真正入戲,而是成為戲魔。不過,歷代倒也真有些個入魔的驚人高手。就看你想要成為什麼。
──二爺,那您是在戲中嗎?
──我?如今我一直是在鏡中。
──鏡,是倒映的現實之意?
──呵呵,鏡中花,水中月。花兒,你也許有天會明白,但若不必明白,更好。
*****
我睜開眼。
心裡忍下嘆氣的想法,我直起腰,打算好好安排今日行程,忽地感覺不對。
吳邪呢?
在他向我說明他想如何處理他所認知的五丁跟天書。加上瞎子留的晶體,吳邪有打算對鐘樓再做探索。
但他不可能不告而別,尤其房門還倒插著栓,吳邪也沒身手好到會沒事從幾樓高處爬下來或閒著學偵探片搞不在場證明。
何況,昨晚他還說過,我們──
丁點大的屋子裡確實沒人;又跟我謹慎安排,昨晚監視在外的手下聯絡確認,我不免當下得出吳邪是「憑空消失」的推論。
對於「瞬息裡外」或許我能察覺到它其中所含的真正意義。
雖然,我自學到的物理概念很難解釋,吳邪有時愛看的科幻牒片裡又過度天馬行空,但我還是在思索現在的情況。
不過,理性還是最佳處世之道。
「安排律師,處理住店的問題。另找兩個夠水準的兩個法律顧問,再替我送拜帖予溫老先生。」
給出指示後,我緩緩地理氣調勻,檢查完後,收淨房內的一切。
如果要鞏固四川這塊地,該做的事也得做。
而處理完那些說多不多,但要公事處理卻也得費些時間。
在天色重新暗下時,我送走了檯面上的顧問時,也收到底下的回覆。
──如晤。
看來,相熟長輩那兒可以晚點再去,省一趟。
思考著指示了負責人回頭答謝的方式,我召來車。
有些事,仍得自己探探去。
連休息時間在內,再度回到鐘樓所在林子,是在二十四小時以後。
確認準備,在之前的位置下車,不意外地看到林間如影子般延長出一個黑色的人影。
瞎子是有意為之的吧!
我看著他用特有的家族手勢行了禮,笑笑地推著在夜裡不顯得需要的墨鏡道:「花兒爺的效率還挺高的,還能在辦檯面上的事時交代人備好東西,善用車程休息然後來,果然還是當家人能力高。」
我懶得聽他奉承,直截地道:「你究竟給了吳邪什麼東西?」
「話說在前頭免得您開罪小的,小三爺他自己拿到東西,我可沒交給他——頂多只是沒解釋那是什麼,不過小三爺既沒問過,小的自然當他是知道那是什麼。」
我有時在想,放在不同時空,瞎子可能真有機會做些他傳承工作的大事,憑那種繞圈子話,誰能不被哄到頭暈。但落到這個科學世紀,有時也真不耐煩他的繞彎,直接道:「你幾時託了吳邪?還是受他委託?吳邪雖然沒那種爬下高樓的身手,但你都能將他揹著爬山,顯然你們半夜換了手,讓他走門出去,你替他鎖門再爬下樓去;至於外頭那些人,八成被你的引魂笛聲影響——我昨天雖然沒能開全宿舍區的錄影紀錄,但這是絕對可能的。只要避開錄像的死角,管理員又未能反應下,大約也不知道你們怎麼出去——電影裡很多類似手法了,可惜這裡是一般公司用地,倒不好放養狗或什麼。是你先拋謎題還是吳邪太想鑽謎題我也懶得管,你不至於放他一人進去吧?」
將昨日早上我評估過的情況一路抽空思考後,對瞎子攤開來直接說明,平時我是懶得說太多,但為了省他胡攪歪纏,還是直接全講明。
我看到瞎子伸手推了推墨鏡,嘴角先是微撇地想要笑,但又轉念般地收住,道:「不愧是解家的小九爺,都將咱用的計推算清楚了。既然這樣,您也該知道,不論是我請還是被請,小三爺肯再入鐘樓,必是有他的打算。」
這話裡有點問題。
瞎子既不會老實承認,我不妨直接點破,道:「他已經想通什麼是五丁了,打算使用?」
瞎子望我方向來,又是勾勾的笑:「我想依花兒爺的腦袋,佐以九爺昔年的博覽群書加有意整理,應該不難想通。您是覺得小三爺打算找什麼?」
我將手插在口袋裡,指尖微微滑動手機按鍵:「如果從最古老,甲骨文就有的記載來看,丁,就是牆。」
從瞎子微微揚起眉角的情況來看,吳邪後來才從電腦找到的最新資訊(透過他另一個香港網友渡海求學時得到的《說文新解》裡)所記:「城圍。」
《說文解字》用句「夏時萬物皆丁實」,如以古字來看,應是「如丁之實」的喻法,那麼「丁」就是如城般的厚實,才像夏日萬物茁壯之象。
我頓了頓,看著瞎子側後方:「鐘樓裡的那片像水晶的牆,跟我們在山洞中遇到的一樣,這麼看,它們正是『五丁』的其中兩座。可以推測,以鐘樓為主,附近繞以四牆。我還不了解那些牆的原理特性,但它們彼此可能有辦法相通,一旦能將之運用,才能使五丁。」
「五丁開山」,大約是以我尚不確定的用法,將五處(可能都位於山腹中的水晶型牆打開),然後能啟動?不過只是牆,有什麼用?開山是了不起,但比起那些建築⋯⋯
我看向瞎子,他正閒閒地、不客氣地自己上前,打開車門拿了罐我帶來的運動飲料,扭開瓶蓋後向我行個敬酒禮,道:「不愧是花兒爺,將我族規矩『不得口傳筆載的』已公開,那我喝點代酒品慶祝也不為過。是的,五丁,其實是五片特殊的殞玉牆最中心者。功能跟咱和小三爺在塔木陀裡看的那顆『如意珠』也不知這有無類似,但它確實,依我族監視長所說,可以改動很大的東西。」
「東西?」我挑了眉,思考著我學過的《說文解字》(雖然點不到半部,會的多是前半的字):「丁承丙,象人心。」
吳邪曾跟我說過的秦嶺之行,他單獨而受重傷到幾乎——那個不知算不算生死的(據他說還同姓)傢伙可惜不是我同家旁支,不然我早就叫人找出來直接打死,插木樁都行!
用聲哼氣調回理智,我評估著,道:「聽說殞玉有活用人類腦波而將其轉化的能力,大約跟秦嶺的青銅樹類似。那姓張的若照邪⋯⋯照你們說的,出來後會失憶,嗯,可能他將他的記憶化為某種,維持西王母那的力量。」
頓了頓,我道:「也許那還是控制?吳邪說過的、他們遇過的那條蛇母的媒介。若真如他們所說的那種龐然大物,不可能用外在的馴伏法,只能直接心神控制才制得住。以科學角度來看,人類還沒有直接控制那種大物的本領,現代有名的馴獸師雖說真能善用眼神管控動物,但他們所馴的獅虎象豹也還在人類的眼光盯得住的高度。若是那種大蛇,透過媒介強化腦波操控,或許才能讓牠接受指令吧。」
雖然,現代科技也沒法完整催眠治療一個人,往往要佐以藥物環境跟心理輔導。不過若隕玉有不為人知的能量,加上蛇母大量食過帶藥性的活俑⋯⋯那倒也符合今日科學需要的條件。
不過控制蛇母也只是外力罷了,五丁要能開山,豈不是得下令他們——
記起當年的廣西行,我盯住正將最後一滴飲料吞下的黑眼鏡:「密洛陀,也是可以操控的某種現代人類還無解的生物。而它們的特性是能夠穿透山,是吧?而要掌控它們的方法,就像西王母處能掌控蛇母一樣,使用藥跟⋯⋯」
想到那些不像玉的水底之牆,大量的蝕人之酸、最初要我們來到四川尋找的密碼,以及我跟吳邪討論過,若張家自己都失憶忘了密碼怎麼解得出鎖的問題。
「五丁」那種晶壁——或說是能生成晶壁的力量,是五丁。而五丁既然能置於深山之中,極可能當年那群麻煩人物先有了操作密洛陀的能力,用那批「生物」開出各區的山洞深谷後,再用最後一次完成的工程將它們封印在廣西水底。考慮到密洛陀在牆間穿梭各處時,都是透過玉脈,那它們在「被使用」期,外帶的各式「籠子」,極可能是「五丁」之璧。
「五丁」能開山,而「五丁」也還受到人力操控(密洛陀顯然不成,只是它們被五丁限制,只能展現力量,之後又被關入)。
如果按照剛才「現代化版」推論法,五丁就是「藥、環境」的功能,由「五丁」牽著需要的巨力而來(也許蛇母也能被帶來),依使用者之命決定要其移山或填海。
「那麼,就需要天書了。」
我看著瞎子做起「分類回收」工作:「工程執行前,都需要計劃書吧!」
- Apr 24 Sat 2021 17:17
[花邪]似是歸期(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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