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似曾相識
  兩天後,我們來到眼前的古式樓房區前時,王胖子第一句先問:「我說,你怎麼知道在這啊,花兒爺?難道你真有唐家的門道?」
  「世上有個東西叫做『科技』。」我說。
  王胖子跟吳邪同用的那款手機,都有我訂製時的定位系統。藉著這幾次傳訊,我能夠明確地使用追蹤系統找到發訊位置。
  也如同王胖子提問的--為什麼是在這裡?
  吳邪跟我失聯,是在四姑娘山裡、但現在,從發訊位置找到的地點,是在山之外。
  仍是大山之脈的一部分。
  在跟著衛星定位中努力尋找能上山的途徑時,我便思考過這問題。
  巴乃湖裡的密洛陀能在山腹裡穿梭,吳邪失聯的四姑娘山,如果也有這類物種,那也可能使他有道路通行。當然,看起來,四姑娘山這不像有吃人的怪物,但肯定也有秘密。
  真要我說--一切都跟張家有關,吳邪不煩,我都煩透了。
  眼前這座老式院落看來跟爺爺留給我的大宅很像,但和唐家已在大城區數百年代代翻新增建的「主屋」相比,確實看來陳舊地多,而且不像有生人氣,倒像是神社供養的存在。望過去,直連入山林裡,也不知有幾進幾重。
  「喔,真有趣。」瞎子從副駕駛座下來,人擺出「瀟灑貌」的看著眼前院落:「我曾聽過一個說法,唐家先代最初也是居於山旁,像是大官被貶在小縣。後來也是有些機緣發達後,才在如今的山下城區內發展出大戶。而原有的祖屋翻建後,是有定期看守派駐的人。早些年還有世僕的存在,現在就是管理員而已。」
  換句話說:平時沒人。
  屋子整體看來確實有維護完整,但久無人居的清冷氣,對我們這類對氣息觀察入微的人來說,本能就知道不妥。
  胖子啐了一記,像自言自語地道:「這種地方有什麼吃的嗎?」
  當然,追蹤定位追的只是手機訊號,不代表人跟手機在一起。
  在尋找的這兩天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但聽到胖子提出時,仍心裡一緊。
  吳邪最後的訊息是歸結到這沒錯。
  --在二十三小時前。
  我邊清點從出發當下最快時間集結到的物資,邊思考瞎子跟胖子他們同行來究竟抱什麼心態:胖子當然可是說是為兄弟情了(雖然我有點不耐煩),但他對我和吳邪之間了解多少?瞎子又想來幹什麼?我們之前談的約裡可沒包括這一項。莫非真是為了天書?
  會讓瞎子這麼想找的東西,也有問題。
  比起胖子單純只要有錢有交情就能談,像瞎子這樣彷若無欲無求的,更麻煩。
  「話說這幾都只有簡訊,沒再有語音檔。」胖子又呸了口唾沫:「怎麼能確定是天真?」
  「真要這麼說,一開始的語音檔也不安全啊。」瞎子笑嘻嘻地接口:「模仿口音的能人太多啦!要沒能驗聲紋,透過手機再聽,也不準。」
  「胖爺又不是笨蛋!內容很要緊!天真才知道我們間的切口,你們哪懂?」胖子得意地道:「不然胖爺也不會這麼容易就出門。」
  還有他們鐵三角之間的暗語?
  也不知哪裡來氣,我有些煩悶。勉強忍下去,就聽到瞎子在問:「原來小三爺跟胖爺您有暗話?怪不得。」
  「像你這種早走的不知道,想胖爺我當初在塔木陀時……」
  胖子的「豐功偉業」我已經聽吳邪談過,沒特別想聽。
  如他們所說,我目前找到的,只是「手機」,不代表吳邪本人。
  如果真是手機被人利用--
  盤算中,我聽到胖子吹牛的聲音弱下去,瞎子也輕輕吹了聲口哨。
  眼前古老的院落,傳出鐘聲。
  「哪來的鐘?又不是寺院?也沒見喇嘛。」胖子罵了聲,卻沒再啐出什麼。
  「聽說,會安鐘的地方,除了廟宇,還有守更塔跟宗廟。」
  瞎子像是地陪般悠悠地笑著:「這裡會是哪一種呢?」
  正說著,鐘聲突然密集快速起來,轟成一片,在山裡聽來,像是無數記悶雷。距離聽來較深遠,似乎在屋盡處。
  「誰啊?就算是天真,也該知道怎麼敲摩斯密碼才對。」胖子吐了口氣,先發聲。
  「也許不是敲的。」瞎子輕鬆地表示:「或許只是人在鐘附近,為了閃避什麼或跟有相爭什麼,結果一直反覆地撞鐘--而已呢?」
  「香港片裡倒是演過。」
  在他兩個一問一答前,我就想到了。是誰呢?是不是吳邪?
  或者,不止一人?
  或者,不是人類?
  「喂,還進不進去?」在鐘聲漸弱下時,胖子道:「這裡頭擺明告訴你有某種生物了。機關設定沒法打個忽強忽弱。照你說,手機追蹤系統到這?那天真在這的機率至少有五成。加上剛才鐘聲那種亂打,照我看他的手腳,也有可能。再不進去,怕他又被拖去哪了!我先去吧。這裡反正也不像比巴乃更危險。」
  瞎子人已踱到後車廂,正點著物件:「胖爺您倒是剛才都沒睡,不如小的先打探打探。」
  「你這傢伙倒真有用。」胖子稱許著,人也繞到後車廂:「看看,水跟糧食跟雷管最要緊!繩索也帶些吧!這花備的照明倒是很耐用,來來,你帶哪些藥。」
  瞎子笑嘻嘻地穿了件被胖子塞一半的登山型多口袋背心,將照明部分只留一件,多塞了水跟藥後,從山路旁抓把石子,道:「只探路,不多闖,兩位且候佳音。」
  「說個時間,你一小時出不來,胖爺要不要就炸門?」胖子將罐頭旁的冷火腿先拆了包吃著,道。
  「呵,先用煙火之類吧!花兒爺備的這些信號球也該用上才不浪費哪。」
  瞎子先走近門,輕輕敲了敲,試過無法撼動後,便摸上牆,同時回答話後,手腳一用勁,便翻上去。
  這人在飛簷走壁上另有功夫。
  我思索時,斜眼見胖子用力鼓掌:「好哇!這個可靠。」
  大約從吳邪跟我分開開始,他就覺得我不牢吧。
  沒心情跟他做對口相聲,我只問瞎子:「看到什麼?」
  「好玩著。」
  瞎子蹲在牆頭,道:「下一道牆看來跟外牆一樣高,但裡頭低一公尺、再往後也這個樣設計的話,內院要低上十幾公尺吧!」
  「真是深宅大院。」胖子興致勃勃地道:「你都上牆了,替咱們開個門吧!有沒有鎖?這裡有車用工具,搞不好直接敲開就成。」
  「我也想輕鬆。」瞎子探了半腰,回答:「可這裡的門是一整扇,完全沒有栓也無鎖。」
  無栓無鎖?
  我想起了些事。
  胖子則嚷起來:「沒栓沒鎖?要怎麼開?難道用幾百斤力氣去推,說從門進去的才是朋友?還是喊聲芝麻開門,裡頭有珠寶?」
  「倒沒這麼好。」瞎子笑道:「小的先看看去。」
  這種時候,足不點地才安全。
  我看瞎子也有此感,拿出他帶走的繩子拋出去,沒幾下功夫,他已跳到下一個牆頭。再到第三個牆時,我們從下方已看不見了。
  只剩我和胖子時,有點難捱。
  和吳邪不同,胖子實在有點令人厭煩:一會兒唱歌、一會兒挑配件、一會兒問時間、一會兒抱怨我沒顧好人、說著說著自己倒又睡去。
  我懷念起跟吳邪一道上四姑娘山時,我們誰也不必開口,卻能了解對方想法的靜謐。
  為什麼只打給胖子,卻不打給我呢?我不也有同一支手機?
  坐在駕駛座上,放斜座椅閉目養神,聽著枕著路邊土塊上熟睡胖子的呼聲,我默默地想。
  或許,我失去的,是
  ……
  『你有沒有聽過戲子無義的評語?』
  我壓在吳邪微抬的臉上,極細地說。
  『啊?』吳邪愣了下,卻很認真地點了頭:『有,不過我覺得那種人裡沒有你。』
  真是乾脆俐落的相信。
  但是讓我安心。
  如果能有一個人,承受我心中惟一能燃起的熱情,然後,也許順便冠上叫做「愛」的定稱,那麼,我或許可以更專注做事。
  因為除了他,我不用再費心任何人了。
  而主動回吻上我的吳邪,向我表現出他能夠接受的心緒。
  『小爺要強調,這種認知,跟你是由二爺教出來的絕沒關係!因為,我覺得小花你一定有辦法一輩子理性。所以,就算……應該也只可能喜歡一個人。』
  ……
  「吭哧!」。
  我在胖子一記響亮的鼾聲突高音裡醒來,看到偏西的日色,記起最後完整溫存時半調情似的玩笑。
  那時,吳邪還沒去尼泊爾、最終事件,也還沒開始。
  好幾年了,有點想不起吳邪那次說的假設情況是什麼時候。
  這是最後一次了吧。
  不論是曾有的機會、或者是擁有過的因緣,如今我們都只有最後的回身,抑或分隔。
  『對不起了。』我對心裡的某處輕輕地道:『再放任發展,就真的收不回來了,所以,我們還是……理性吧。』
  一手按住心口,一手壓住額頭,慢慢運作內息,感覺心裡漸漸靜下。
  直到胖子吼出聲:「喂,姓花的!那鐘聲已經敲幾遍了?S.O.S.吧?還不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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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力要趕出來啊~︿q︿

 三十、冷靜自持
  鐘聲、吼聲裡,我將早已備好的東西一一裝上身,同時背起必要的食糧。
  吳邪這幾天,可能會餓著。
  胖子粗手大腳地從我的後車廂裡竭力搜刮,只差沒將備胎一起帶走。我看他背了成串的子彈跟拿了幾個新型電子炸彈,還真夠演〈第一滴血〉續集。
  「阿花你少在那偷笑,胖爺要不看在天真份上,先甩你一榴彈再說!你頭髮乾淨沒?」
  等有空時,我非整死這胖子不可,至少要讓他瀉到比吳邪還瘦。
  我不理他,轉頭看向鐘聲來處。
  若這房屋跟我聽過的傳說一樣,那麼,在此刻時間、鐘響月圓之夜--
  「喂,你給胖爺說……」
  胖子的話倏地停住,我也暗暗提氣,在睡足的手腳充力下,運作調息。
  果然如那傳說,此刻,我們眼前沒法開的大門,慢慢地往後下角度,像古代城門拉起角度的反方向沉落。
  「你跑得夠快嗎?」
  我鎖上車,將鑰匙藏在附近的樹洞裡,往門口走去。
  「胖爺年輕時可是人稱『輕功水上飄』,你想幹嘛?」
  胖子將滿身東西甩緊扣好,咧嘴問。
  「我曾聽二爺提過『某種機關』,顯然,這裡用的跟二爺說的一樣。」
  望著逐步向下疊起的門扇,我說:「門,只有在某個時段開啟,而門就是橋的功用,這就是『門道』。不過,能否走完『門道』,就看你的機緣了。」
  「你是說,這比瞎子走的還要捷徑?」胖子在這方面比吳邪反應快。
  「不過『門道』之外,就不知生死。」我顛起腳尖:「有需要照顧你嗎?」
  「NN的!你當胖爺是誰?都有準備!沒準兒還是胖爺救你們!」胖子吼出來:「上!」
  胖子往前衝,但我比他更快--身子一拔尖,掠過他頭頂,手中棍子往下一撐,點上第一扇門,就往上衝。
  很奇妙,這種地形建築便是如此。除了「門牆」之外,其他地方是逐層降低,而門與門之間的距離如同骨牌堆疊,會隨著門的向後而略略高起。
  沒有一定輕功是很難把握「門道」開啟時間跑完。
  鐘聲不知何時已停了。
  「去年元夜時, 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我記得,是二爺教我背這首詞時,無意間提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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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真是需要功夫的機關。』二爺嘆氣:『雖然被後人冠上這麼美的詞,但,實在可怕。』
  『二爺,不就是首〈生查子〉?我早背好了。』
  『呵,如果都是元月賞燈,也就好了。』還記得二爺拍著我:『花兒,你要記得,真正美麗的事物,要發揮在美麗的地方,不要被濫用了。』
  學戲的,會知道很多禁忌。而傳統戲班裡,必須知道的,更多。
  --
  這裡的每扇門旁邊,都有懸著古式紅燈籠。在第一扇門之後的,全數亮起。
  原來就是指「門道」。
  --元夜者,暗含三五之夜。
  正是今晚。
  --花市上燈,夜間之人。
  也是此刻。
  --柳者,聚陰樹。
  天留,我不留。
  --不見去年人。
  九死一生地。
  「NN的!」
  後頭突然傳來胖子的罵聲跟鎗響,我疾行中抽空回頭,卻見到我跑過的門已開始自前方慢慢重新抬起回向原位。
  不知道胖子是因為要爆門,還是因為--
  但我沒空多想。
  提氣、撐棍、跳躍。
  最後一扇門因為最高,所以合攏時間最久!相對地,我得甩出爪鉤,扣住門眉,迅速地拉抬自己到門最後縫隙將掩起之處,然後,從高點再度甩出爪鉤,鉤住最近門上的斗拱,在利用門闔起的那瞬力量,翻身到門上方。
  門也正正好地端回原位。
  這段路,有點長。
  我默默回憶穿過的門戶數量,評估眼前。
  最終的門之後,是極深的一段壕溝。
  瞎子之前探路時已有說過,因此我評估這裡頭怕已有數十尺深度。
  現在看來,更像是沉淵。
  我不是站在城樓之上,而像是面臨千仞之壁。
  評估著瞎子此時不在的原因,我很遺憾地取消他可能粉身碎骨的機會。從剛才經過門道時所見,每一道門旁均有長廊,如同老式房屋連結的廡下廂房。
  但,顯然是在門「開啟」時才能走到各廊吧?從我現在居高臨下的位置來看,沒有看到各道門之間有其他相連的迴廊。
  也可能是建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例如:地下。
  低頭看著腳下不能輕易踏出的一步,我評估著局面。
  唐家這棟古屋,看最裡面的鐘樓建築及使用器物,大約是唐代中葉以前便建成的。而我所立的屋頂兩旁簷下突出的覆承,均使用三色琉璃瓦,看工法,大約到明清都還有保持修復,因此除了陳舊外,倒沒太大破損。
  不過,究竟是怎麼建在這的?
  這鐘樓所立的地方,像是前後四方都像挖空壕溝後所建的。如果真是後來才用人力挖出溝道(不過深很多),雖然很費時費力,也不是太難。但看模樣,鐘樓所在位置似乎是天然已有的完整石柱。倒是後來怎麼能在外頭一層層建起「門道」,令我感到奇異。若是有所謂「傾國之力」,當然還不會困難,比這更難的建築也有人做到。但唐家雖然在這裡是有千年之久的世家,要有這種人力物力,絕對說不過去。
  也許正是因為他們有五丁。
  難怪唐初曉期待吳邪找到五丁。
  想到吳邪,我又才突然記起這蓋在石柱平頂的鐘樓為什麼會讓我發愣。還記得幾年前,我們曾有一次討論時,回老家聚會。然後,因著幾年來防備氣悶,想出門走走,正好就搭了個省內旅行團的行程,往天子山透氣。那片山的形象就類如此。不是層巒疊嶂,而是個個獨立突出。
  還記得搭纜車上山時,吳邪在那驚嘆工程宏偉,然後出自本行興趣地跟我研究這怎麼能搭成時,我說當然得靠有頭腦的人規劃,而同車箱的當地導遊(當然不知我們來歷)則在邊上說當然,這些是靠偉大勞動人民的智慧,博得我跟吳邪大笑。事後吳邪更對百龍天梯論長論短,當晚還在旅館裡,跟我感嘆著過去所見的種種地宮神奇,大約也都不離如此有心人費心驅使,人民才能打造出來。
  而這種「柱型」的距離,柱峰自上而下近乎削壁,能有的立足點不多,但鐘樓外圍離著柱緣倒還是有十多公尺地,若能搭著繩直接滑去或躍上,倒是沒太困難。
  不過那地,安全嗎?
  會讓我這麼思索,是因為在月光下,樓外之地看上去非金非石,隱著微微潤光,倒跟我在四姑娘山道中看到的晶壁類似。不過當時是在山洞裡看,光線跟如今月色下的不同,距離又遠,看不清材質。
  要縱躍過去,依靠身上帶著的繩索,大約不難。但,落上那片地面會如何?
  思考著,我摸出手機。
  看著從胖子那轉傳來的訊息,我思考一陣,跳回主畫面,滑動出「特別設定電話」頁,指間略按。
  數秒,聽到手機裡接通的聲音。
  「親愛的~你的小花找你唷~」
  靜夜中,只在數十公尺距離的鐘樓裡傳出我自己的聲音時,我倒愣住了。
  那是我跟吳邪鬧著玩時錄過的語音檔,沒想到他還留著做來電鈴聲。跟他錄在胖子手機中的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使我震住的力道,卻不可同日而語。
  仔細地聽那段語音響過數遍,並沒有被人接起。直到我按停手邊的通訊,裡頭的聲音才跟著停住。
  我立在風中,望著那仍看來正常不過,卻闃無人聲的古樓。
  從吳邪來找我、到我們同赴四川過程,他的手機也有幾次來電,不是震動,就是普通語音,我倒真沒當他面時還打給他。
  所以,那「響」聲,是專為我而設的。
  錄下那段音檔的是我,但我當時並沒有設定,這麼說,設定的是他?
  吳邪又是用什麼心情而只特別設定我的來電?跟他最初來找我的心情,有否相似?
  將手機塞入內袋扣好,我將我慣用的棍子跟背來的繩索備妥,慢慢將繩跟棍組套成適合的拋擲物。
  不論如何,找到吳邪時,至少有平安以外的話題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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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點短的過渡~~
   究竟要不要立刻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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