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農曆跟國曆的七月七日,都跟橋有關。」
  
  我聽到吳邪這麼說,抬頭看他,評估了下他前陣子在陪小孩兒「暑期學習」時上網上找到的些「經典影片」,隱約印象是某個老片子中男主角(應該算?)跟女主角尚在試探期中的談天對話中引用的——我會對這有印象,是因為吳邪看到那劇情裡女主角笑向對方說「誰不知你和漢武帝同月同日生」的,而來向我問《漢武故事》裡的紀錄到底可靠不可靠?我對這類事倒真沒研究,而小三爺翻起書來有時也挺不易入睡,還是唱了段〈鵲橋仙〉才讓他安份去。
  
  而現在,他正對著開始入學讀書的小靈展現這句子,卻是做什麼?
  
  拭著微汗,我略略走近,聽到小靈揚著頭,挺專業地回答道:「我知道,牛郎織女的鵲橋跟有石獅子的盧溝橋。」
  
  看來這些年的書沒白讀。
  
  我心下好笑。
  
  日曦成長的年紀尚忙,也只能嚴些地早早訓練他;而小靈既然是「吳家成長法」,有時真的會玩到翻去。想當初吳邪首次替他餵過奶換過尿布後,很認真地向我保證「會一起幫忙絕不只讓你辛苦」,就知道他對於沒多照顧日曦的童年有些歉意。
  
  而在日曦已出國的日子,他倒也真的一直訓著小靈——雖然,重要時還得我來才行。
  
  在小靈結結巴巴將幾首跟七夕有關的詩背出來(背書上他的能力是比當年的日曦慢些,但還算努力),唐人寫的倒都不錯;另一首不知是哪代作者的「盧溝曉月」,聽上去內容倒是戍守之意,還不知道小靈懂不懂,但依聲按韻唸完了。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由二爺剛教曲不久的年紀。雖然我算得上「夠伶俐」,打小也跟爺爺學過很多詩辭書句(絕對比吳邪秀秀多),所以記戲曲不會太煩,但練聲、仿情、學妝⋯⋯
  
  「小花?」
  
  當吳邪聲音響起時,我看到小靈蹦蹦跳跳往客廳跑(天熱,連姓張的那麼能睡的人,都到陰影較深的廳外廊下,門內長椅躺去),大約用腦過度要去補眠。
  
  我抬頭看了下他,見他看了看院子上方過度碧藍的天空,又再看看我:「本來想去我看到網上有推的一家新店,茶的種類也多,不過這天氣⋯⋯」
  
  今年熱浪使溫度提高,即使我住所是祖傳蔭涼的老院,有著不少植木,很多時候都覺得還得在風扇前得放冰塊吹才成。
  
  因為我的養氣養生,吳邪倒也沒要求冷氣,而且還在近些年(照他說是「沒店看也閒」)多研究了食譜。
  
  我知道吳邪的爹在他家也是掌廚的,大概因此,吳邪也沒忌諱湯湯水水,而是很認真地三不五時問我「小花這些東西吃了如何」,看在這份上,他偶爾替姓張的專門煮茶我也還能忍耐。
  
  尤其在我們同回到內室,看他翻找冰箱,將上回在去「巡山」時在乾淨處弄到的樹上碎雪(也算費了番心)冷凍存回來的部分溶煮了,再加上「上月回老家,爸有住洞庭的老朋友送他一罐真正『君山銀針』,爸說『雨兒應會喜歡』叫我帶回來,我想就泡來看看。」,繞著圈子說明他小三爺「其實很將人放在心上」,我只抿著脣笑;看他因為最近複習《老殘遊記》這套書,講究起泡茶的「水火」之道,按著網路教學泡出有一片浮動嫩芽的黃茶,小心地遞給我。
  
  我輕輕地嗅了下氣息,在瞧見眼巴巴地等候評論的表情中點點頭,然後慢慢地品一品。
  
  有這高階茶相較,他為小靈買冰糖葫蘆時順便多買的幾串配茶點心,就便宜多了。
  
  不過現在改良版的糖葫蘆也不錯,或是包草莓蕃茄再裹糖漿、或是直接串棉花糖沾巧克力⋯⋯吳邪邊向我說「這些跟小時咱們吃的傳統包山楂的比起來真不道地」,一邊倒是吃了兩串裹草莓的。
  
  看來小三爺還是喜歡甜些的東西。
  
  我又喝了杯茶,慢慢拈片手工的松子餅輕咬,聽吳邪又說道:「小靈不知道打哪兒聽來瓜架的傳說,還問我晚上能不能躲哪兒他想聽聽織女說話,真是!」
  
  我擱杯托腮,在吳邪折斷吃完的竹籤時道:「沒奇怪,是我說的。既然你在教節慶詩詞,我幫幾句,也很自然。」
  
  吳邪愣了下,才道:「也用不著說到瓜架。」
  
  我傾身向前,點了點他鼻頭:「我可是從《詩經》開始講變遷,就是要讓小靈知道,其實所有事情都是人想出來的、做出來的。他才有清醒的頭腦認識社會。」
  
  「你能講到《荊楚歲時記》之類也夠了,多架個瓜棚幹嘛?好在小靈這年紀到夜裡就會睡著。」吳邪嘀咕地,卻沒推開我的指尖。
  
  我笑了:「跟小靈說說:雖然七夕千百年來傳統上是婦女『乞巧』時多,但對我而言,它真的實踐超越牛郎織女的傳說。」
  
  從親友關係磨合到有初次的超出,正是在那年瓜架下的夜話——雖然,當時是談倒斗奇聞,但,或許是七夕之夜的影響,當年促進的第一夜,如同開始的踏步。
  
  儘管,從最早的紀錄裡「跤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服章;睨彼牽牛,不認服箱。」來看,是如同《荀子.天論》的概念,但,對如今的我們而言,回首那夜,確實要給瓜棚功勞。
  
  吳邪低了頭,難得像反省似地,片刻才抬頭,認真地看向我:「雨臣,我說過——」
  
  白頭、偕老,或許是奢求。
  
  但在這傳說中鵲橋搭架起的日子,我在吳邪重新提出的話中嚥下透軟的茶葉。
  
  既使曾因葬著尋舜不得的二妃,使李太白詠出「帝子瀟湘去不還,空餘秋草洞庭間。」,但今日的「愛情島」卻也附名在君山之上,這樣看,今天吳邪泡的茶——
  
  我再瞧他一眼,看吳邪在我眼前點心將空的情況下起身要去拿新做的茶凍,不免輕笑。
  
  小三爺思慮再多準備再足,大概就沒想過這些隱藏細節,若是談郭靖黃蓉被綁去參加的「君山大會」,才可能讓他立刻有興趣回應。
  
  所以,還是喝他用心泡的茶就好了。
  
  套一句吳邪最近又在看某個近年新拍的老劇台辭,雖不至於說出「天上地下,人間海底我倆都要永遠在一起」,但如今總是有得同在的日子,比起一年一度的七夕,更讓我覺得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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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曲--無論平淡事件 一旦超越千年 都將化為傳說的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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