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千曲曉聲
身為「關門弟子」,跟前面有些拜師年紀跟我相比差到超過半世紀的「師兄們」相比,我能得到某些真正壓箱的東西。
所以──
再用上備用電池,同時加強電力的當下,身體還沒麻前,我先將另一個開關按下。
人耳,是聽不到那種聲音,但以距離來說,一旦啟動,自然──
「唐明月」察覺與否我不清楚,但隨著手機電流再度震動時,我首度聽到她在平靜對話時突然驚呼的聲音。
那個聲音,我倒是能聽到。
不知是哪個儀器的緣故,不過她的干擾一旦出現……
這回,我也晃動起來。
是真、是幻?
在翻出貼身匕首將腰繫韌帶,借著電流評估自己還能否確認是真相中,地面再度巨動。
迅速掃過四周看能否有支撐點時,心裡惟一擔心的,只有
在電流瞬間強到幾乎有點熱機的時候,再不能遲疑地,將手機直直往下一砸。
撒出手的事物,都能再度拾回嗎?
沉悶的聲音,像是土石之類的擊落。
「哎,花兒爺還真的成功啊!」
瞎子的聲音在我面前輕吹出哨音。
天光雲影,仍在山頭。
這山,如我最初所見的那扇銅門。
而門是嵌在山壁上,古老陳舊,貼著已褪色的鐵牌:防空備戰,閒人勿入。
要藏在這山裡,得有這裝飾,才可能真正隱人耳目。
我才想著「合理推測」,就看到瞎子手中、肩頭各搭的一人。手中是才跟我(也可能不是剛才)對話過的唐凌雲(或唐明月?就當是剛自稱的人吧!),她嬌小的身軀在披著的外套下(此刻是敞開)稱得上「遍體鱗傷」,跟傳言歐洲魔女狩獵時代那種鐵處女般的針密而顯得血跡斑斑,因此瞎子抱得算小心──但是,被他只用腰帶直接扣住背在背上,任手滑過肩膀也沒管的人,看來雖然只有擱在瞎子項側的口中出血,出血量也及不上「唐明月」驚人,卻立刻能引動我的目光。
血是黑色?
瞎子仍笑得不失本色:「哎呀,所有的傳說都沒能脫離科學,阿姆斯壯登月也看不到嫦娥,興許這一次的破解,是『解』家本事。這麼說來,按照造字原理⋯⋯」
手機原設的備份機跟貼身的電池聯結,而在一旦原機有捽裂的情況下,一定時間將發動──
瞎子的嘮話才說著就頓時慘叫(很難得,從我認識他以來,這回最慘):「花兒爺您太狠啊!」說著,忙不迭將騰出手將他兩耳的外耳罩取下。
瞎子的耳力過好是容易受各式音聲影響的!當時考慮到這因素,動用到了全罩式耳套後,再加了可以反制音波的機器在內,其實就類似工業用隔音耳罩內還附對講機,只是改成重金得到的航太規格及電子消聲波的儀器。
而為了避免遇上吳邪說過,他經歷過的「幻中之幻」,我還將我那些論打計算的手機一一設定。
機器有時比人可靠。
從瞎子慘聲夾帶速扯來看,至少他的狀態目前感知正常。
也因他忙不迭地騰手,雖然後先不同,但手鬆開,「唐明月」就先腳著地後頭滑下地斜倒在地面,她身上的血孔被這一震,微微又滲了點血。
「花兒爺不帶這樣整人吧!」
瞎子用力甩頭,使力掏著耳:「就算正常人,突然近距離爆尖音誰受得了?」
我沒去理他,低頭看了下「唐明月」的滴血入地,微微感到不對。
「暫時不必擔心。」
瞎子耳力恢復了,又歪起笑,下巴微微向後一揚:「不單以血為盟,還以血為界了啊!這種血,正好只有小三爺才吐得出來,即使是小張那家,呵呵,不成不成。」
如果不是吳邪還被繫在他身上,我會有種調機器放超聲波將這只剩兩耳一嘴最有力的人給放倒。
而瞎子永遠擺著比他的表情還深沉的笑意,顯然知道我不可能現在對他如何,而低頭半彎腰──這動作使吳邪低靠的頭被他肩膀一卡,腹間可能也被瞎子作勢手撩要傾而肘連帶往後頓地一震,咳出口黑腥,在瞎子偏開臉裝腔地說「唐小姐也真可憐,都沒人接應她」時,被地心引力帶著落在瞎子身前地面,在瞎子叉手擺頭中嗆咳數次,直到嗆出紅沫。
然後,我就感到有種說不上的思緒。
在瞎子笑聲「花兒爺這貼身技巧可真俐落」時,我已將抽刃、劃帶、揪人、退步一氣完成──也跟瞎子半彎下腰的重心變動有關──當吳邪的重量被直摜回我肩膀時,甩勁動作帶動的血氣也濺出,然後,是微微被觸電般略睜的眼:「小……花?」
在牽扯的當下,風勁帶著血沫飛了些到我脣邊,還沒擦邊就已被吸入。
單純的血味,是曾經的記憶。
身上還有的備用機才取出,又有新鮮的血液直滴在我身上。
按指、確認。
那種促喘雖然有些令我擔心,但這並非相似,而是絕對惟一的時候,卻又讓人安心。
「哎哎,年輕人可真好。」瞎子又打直腰,同時將「唐明月」再度抱起:「真是有辦法積極有力的做事,那麼,花兒爺,您難道也要揹著小三爺行動不成?那可不好辦。」
瞎子的意味是很明顯的,我也看得出除了失血外,吳邪可能還有其他待診事項。但是若沒在可靠的人時、難道踹醒胖子就有用?
血脈傳承的理性提醒我:要先解決最大問題!
瞎子慢條斯理地將唐明月挪了挪,讓她不礙手腳:「時間快到了。若要『談天』,可得把握時間」
指示挺明確,但看著側在肩上,又咳出一口血的吳邪(跟瞎子揹他時不同,已都是紅血,可能是有哪裡受傷——若只是咬破在嘴內還好,若是內臟可需要檢測)似乎努力地在撐住什麼,低低在耳邊道:「⋯⋯就跟,聽到的那次,一樣。」
「!」
我反手回握住吳邪倚搭的臂端,在習慣的位置正正地扣住他,掌中觸到濕意。
這沾染的血,又是什麼緣故來著的?
「嗯哼,花兒爺,您要怎麼安頓還不急,倒是接個手機吧!」
瞎子抱著「唐明月」向後微靠,悠然地道。
我在吳邪閉眼時也看到,在他靠著我的手臂上,腕上那支請專人改造又用上多頻衛星傳迅的電子手環正隱隱而動。
再怎麼善用科技,我也深知有所謂「幻中生幻」。在後吳邪一日重來的路上,除了調動我原有的電子設備外,我仍將幾個手下及趙家協助處都放上同型的機器——我這裡的定時若都能傳出去,他們知道我還在清醒之處,便不會有動作。但若我未能傳回,那些人的各支手機會在一定時間後「電啟」我手上身上聯結的其他備用「電響」——連鞋底都已安上。
不過現在我並沒有被接上的備用電流觸動,那表示是另一種情況,才使他們聯絡。
所以,通話得必須。
拉過吳邪,讓他能半倚著,我抬起手腕,看出是守在山道的手下,不免有點疑慮:「怎麼?」
『當家的,有人闖上去了!』
「唐家的?」我心裡不免微微咬緊,但此刻必須再雲淡風輕才成。
不久前的動盪,失去太多訓練的手下,白老闆處能聘的新人尚不多,想不到現在的人手連唐家也難抵擋?
『唐家?不,唐家的制住了。確實不同批,有些走了有些綁了。』
四川目前負責的手下,難得在電話中略有提高音量:『依當家你交代:唐家必有不同的人來,他們彼此不團結,加上這裡臨城鄉不遠,對方不敢動大軍火,短兵時多,所以還好;只是他們熟悉這裡,不易上埋伏當,所以一開始有點難纏;不過那人出現時就替我們處理掉兩個有重兵的,我們就能將下剩的人圍住收捨——不過那人處理完就上去,當時還有其他攔截,我們沒人手,沒法立刻通知,現在已穩住圍捕後,我才能得空,但大概他、已離我們這裡上去,有二十分鐘了!』
「那個人?」
我望向另頭車子,半開的車門後還露出胖子的呼鼾。
『是,雖然沒能報暗號,但看那身手必是當家您交代的張家人。所以就讓他——照您說過,有來不必擋?』
「確實,你不必擋。」我淡淡地向著手錶面:「因為我也沒擋下過。好了,按之前計劃,收該收的;將手機保持供電,到我回去。聯絡大佬和趙先生家,然後,多派輛車來。」
智慧手錶能自動關掉通話省了很多事。而我身上的電流又一次啟動時——儘管微弱,但以人體的導電狀態,吳邪也被微微震了下,半垂的眼睛從我側邊轉動,似乎因為電擊而更清醒的時候,在倚著我支托時望到車後:「小花⋯⋯你那是、剛說什麼來著?」
「噢噢,就知道王老大不會不留後手。」
耳力極佳的瞎子自得其樂,只差沒將「唐明月」環著跳起舞:「不過算算,依這幾天,也夠到了。花兒爺,咱們現在可以辦正經事吧?」
我不想去想瞎子在說的「正經事」還值不值得做,但對於那片樹林裡即將出現的人總有數——正如瞎子說:當胖子幾天前出現時,我已料到胖子必會找時間聯絡到人前來。
只是沒想到他總還是能這麼即時的出現。是為了他們、還是⋯⋯?
我將身直起,看瞎子搖搖擺擺地將手中的女子甩上肩膀固定,看來已有打算地回車子走去。評估情況,在電波又一起提醒「理智決定」同時,又被吳邪在肘間微微抓住:「小花,」
略略低了頭,我看著吳邪在幾次電流通過下而睜大的眼,雖然眼角的魚尾已明顯,仍帶著那種純粹的相詢:「你真用這方法?」
「不是說好著?是你說過,破解幻覺有時得要科學。」
輕輕診住他的傷口,血流輕拭、再度確立脈動的當下——跟當年做出決定時,並沒多大不同。
「⋯⋯」
現在情況,瞎子提的確實是要執行的重心——吳邪也能理解。
把人支回車上,我先將擦去血漬的手帕塞回自己上衣口袋裡,將剛驗證過的備用機放入我的外套,用倒穿的圍上他貼近之處,自手臂到胸前;同時也沒忘將胖子踹進去些(這傢伙只哼了聲,仍還能睡,不像是沒意識而是半酣然的狀態,太悠閒!),讓吳邪有位子坐入車中;瞎子悠閒自然地將「唐明月」放在副駕,然後繞向後車廂。
「小花。」
吳邪才被我安頓又要說話,手才抓住就跟著咳了一口,這使我評估他有可能傷到食道之類的地方:「用寫的,扯到傷口也麻煩,你的血也沒多少。」
同類型的話,又是在四川說過的,吳邪似乎想起什麼,但立刻忍住笑,大約是要避過出血,點點頭,手仍沒有放開,帶血的手跡都壓在我袖口,這才稍稍向後靠上椅背。
我看著他留下的印痕,嘆口氣:「小三爺,您的外套前後兩件都給人,這件是我的,可別再給出去。」
吳邪壓著暫時不發音的喉頭,微微用脣角動了動。
這次不是!
所以是實驗過的結果嗎?
將所有的狀況逐一歸納時,後樹林出現無聲的強力。
聽到瞎子嘖嘖笑道「人有著落就該工作」、胖子像終於被車子前後震動到驚醒而半昏著說「咋回事咦天真你出現了」、在吳邪的手指還沒放開但已能放心時,我依照理性,做出決定。
——小花?
在此刻,必須先選擇最重要的事。
- May 26 Thu 2022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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