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相隔两地的长途电话
吳靈撐著傘，看著小孩子在玩。
想想，自己小時候，好像也常在父親的解家大宅院裡，跑個沒完沒了。好幾次摔哭，被爸爸數落、被父親教育、連哥哥－－都搖頭說自己太沒訓練。
那時，只有個沉默寡言的張小哥叔叔會不吭聲地用兩隻奇長的手指將自己拎起，扛到肩上。
雖然小時候的自己最喜歡張小哥叔叔，不過後來自己都能長得比這位叔叔還大，吳靈也是很不了解－－父親、爸爸和哥哥對這領域較明白，很多事沒告訴他。
因此，吳靈即使也是有兒有女的年紀，常常想不通，那位簡直是神人級（王胖伯跟爸爸都異口同聲評定，父親雖然聳肩但也會承認）的張小哥叔叔，為什麼會在爸爸臨終前這麼做？
難道，只為了同走嗎？那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王胖伯（其實他現在年紀大後，已因為醫生「管制健康」的理由，瘦很多了）在爸爸葬禮上呼天嗆地哭的人人驚異，但事後卻嘀咕半天：「天真你不夠義氣！也沒阻止小哥？就不信你當家的可以容忍。」
不過父親確實實現他們同葬一處的願望－－啊，不過，後面還有很多事，像是要跟一批香港同姓張的人談論什麼，像是說「血」及「遺傳」及「後代目前」云云的。
吳靈只管古物和藝術，選好廚師經營他的文創店是他的工作，連財金部分都交給霍家嫁來的太太去做，他自然沒管那麼多。那些事，也只是聽父親和哥哥談論時旁聽的。他向來不管。父親說這也很好，因為曾祖父以來，吳家就一直要往清白人家路上走，爸爸那時只是太好冒險，才會碰上王胖伯他們、才會有幾十年後，張小哥叔叔的－－
只是有時，吳靈感覺得出，父親有種喟嘆。
其實父親還是喜歡爸爸那時候的心態吧！因為，若不是這樣，他們不會重遇。而自己和哥哥，也未必會有如此要好的兄弟關係背景－－哥哥也還罷，自己，可能還不會誕生在這世上呢。
「小靈。」
年過半百的哥哥聲音在後傳來，吳靈回過頭，就見哥哥示意他入內院：「父親叫你。」
這次哥哥特地打相隔两地的长途电话，就是為這今天的事啊。
吳靈將傘放下，走入室內。外頭過強的陽光，使內室更顯昏暗。
定格幾秒才調好視線，吳靈看到父親半倚著長椅，正看著自己兒女（異卵雙胞胎：宜真跟念起）的電子錄影。其中有一段，是九個月大的女兒將兒子用腳踹下床，然後兒子大哭，好在自己當時已不是第一次碰到這情形（後來還能教育從小到大都是崇拜的哥哥，讓他別為了頭生女碰到額角就驚惶－－過來人事後看，都覺得沒什麼了！只要沒嘔吐沒失神），立馬就上前去照顧－－看來，那段影片是集奶回來的妻子用手機錄起來的，裡頭還聽到妻子邊笑邊哄的聲音，說著「姊姊你要顧弟弟不是踢」之類的小蠢話。
「父親，怎麼有閒情看這？是不是因為曦哥孩子也大到能入學了，懷念起來？」
笑笑地陪父親坐下，吳靈很小就知道，父親對自己向來比對哥哥溫和。
因為冠「吳」姓。
父親淡淡的笑向來很令人心和。吳靈記起，小時候，妻子（那時還是霍家阿姨－－今天的岳母－－帶來玩的）比較崇拜父親，甚至還偷偷問自己討過父親年輕的照片，一直到青春期，自個兒兩人才開始談小戀愛。
真好玩。想想自己有時也琢磨過父親究竟算媒人還是情敵呢！
吳靈坐在長椅旁的小竹几上，看父親聽到自己問話時笑笑，順手將一旁的虛擬鍵盤按按。
畫面變成爸爸焦急的臉，而爸爸懷中的人應該就是自己（看來大約半年大左右），正急急地問：「小花，怎麼辦？小靈剛從沙發上滾下來，撞到額頭啊！」
這應該是父親那時替自己嬰兒活動區塊裝的錄像機錄的。因為畫面中，年輕的父親很優雅地走上來，笑笑地問：「怎麼跌的？」
還真是不驚不急啊！也對，記得長大後聽過，曦哥主要是父親帶大，父親很有經驗；不像爸爸協助照顧自己時手忙腳亂，急急地說「我知道他會翻身了，但也沒想過這麼快！我只是轉身想倒茶喝，還沒轉回來他就滾下去！明明都安在沙發裡也有用抱枕擋的！」
吳靈對爸爸急著還能說這麼清楚也覺得佩服。再看螢幕，曦哥也出現在畫面裡，還拿著瓶藥，問「父親，要用這嗎？」，然後父親接過藥，替自己額角（腫了個包。不過宜真小時都跌過出血的，自己那時也還好吧！－－吳靈以「人父角度」判斷）塗點藥，在自己邊哭邊扭中小心抹好，將藥罐交回給爸爸，看爸爸手忙腳亂蓋好蓋子，急急地問：「小花，小靈沒事吧？真的對不起。」跟父親邊抱著自己哄，邊悠悠地看了自己頭臉眼神後，道：「小孩子偶爾跌跌是正常，只要1.沒有昏倒、2.有沒有外傷、3.三天內沒有持續嘔吐，走路不穩，頭痛欲裂，意識不清－－就好了。新生嬰兒頭骨因為還沒密合完全，在有腦脊髓液的保護下，只要不是過度猛烈撞擊，並且在低於一百八十公分的高度自然跌落，都很少造成嚴重的頭部傷害。事實上，一些嚴重腦部受創的病例，很多都帶有『一時失控』的家庭暴力成分存在，只是並沒有揭露出來。」
在爸爸急成那樣的情況下，父親也分析太多了。
吳靈直想笑，但也對父親的記憶力感到欽佩。這些句子，他好像也是在宜真第一次跌下床時才去讀的（因為半夜起來弄奶時渾渾噩噩愣頭愣腦），那時被妻子埋怨不已－－可宜真現在還不是這麼大？還是父親說，是吳家裡，最有遺傳到「解家方面頭腦」的女兒呢。
「爸爸，父親說，這是二太公家傳秘方的藥，對鍛筋骨、消腫脹最有效。我有一次摔下樹，塗這藥，玩一小時就好了，二叔公也說過這藥很厲害呢。」
曦哥在畫面中安慰爸爸，還很配合地替自己逗引，吳靈對自己「受疼愛」也挺心知肚明，但看自己沒幾下就被父親跟哥哥哄笑，啜糖水，回到終於被父親安撫住的爸爸懷中，又玩了一會兒才入睡，倒覺得自己真是好哄型的。
「你爸當年要走時，最捨不得就是你們這些孩子。」
父親看著定格在一家四口（由父親環著爸爸、爸爸抱著自己、哥哥依在大人中間）的影像，淡淡地道：「所以，你們都要好好活著。」
嗯，怎麼突然說這話？
「父親，您別多想。」
忽然覺察到什麼，吳靈靠近父親，彷彿自己回到影像中的童年時代，說：「下回我們回來，就能在北方長住了。」
看著父親微微一笑，說著「不必，你哥一家都在。而且孩子們唸書重要著」時，吳靈想，父親真的也會寂寞吧。
在沒有爸爸的日子裡，還是希望父親能更高興些。
而且，爸爸的對年－－更是種提醒。
聽到父親輕輕地唸著戲曲辭，吳靈覺得，還是退出吧。
只有輕輕地痛感，爬過心間。
30，百年后用时间见证
他們兩兄弟今天帶著各自的家族聚在一起。
父親活到八十八歲高齡，雖然比不上傳說中的二太公，也算得享天年。
「父親要用戲裝照還是西服照」是兩兄弟考慮過好幾天的，但最終，他們都同意「將爸爸的一起放上來做合照。」
看著靈堂上相視的微笑，將即將送入焚化的棺木，吳靈還是先一步喊著「父親」就哭出來，毫不介意已過半百的自己這麼哭多嚇人，妻子、兒女都跟著跪、連外孫女都怯怯地過來拉衣角。
日曦也想哭，但他記得，父親臨走都在笑著。
－－吳邪還記得答應等著我的事呢。－－
百年後，用時間見證過的歲月，就在青煙中，散入天際吧。
＝＝＝
終於寫完30題啦！！
最近補完火影後只有更堅定鳴佐～（還順便想補柱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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