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國家都有這種童話故事流傳──一個青年人,來到神仙或鬼怪營造的境地,那裡的時間和人界是不同的,而誤闖這異世界的人,等他們想到要回去時,人界已經過了幾十、幾百──甚至幾千年了。
永恆之路
在人們不知道的宇宙之上,有個「聖地」存在著,在聖地裡居住著一位女王,她擁有九大守護聖相協之力,以其力平衡,安撫全宇宙的生靈。九大守護聖是天生各自擁有包含:光、闇、風、水、火、綠、鋼、夢、地之「薩克力亞」之力的男子,他們從出生起,就註定了做守護聖的命運,並非出自自願,也沒有辦法改變,除了晉見女王的重要時刻外,他們會居於與外界時空不同的「飛空都市」裡,隨時等候聖地女王的指示幫助宇宙運轉;而掌理宇宙的女王則是,由歷代上任女王在能力逐漸衰退時,自她管理的宇宙各星球中,選出幾位有潛力的少女做女王候選人,在由九大守護聖及女王輔佐官等人的協助監督下,選出最合適的人做女王,而一般同期的競爭對手,大多會順理成章成為女王輔佐官──但,和守護聖的命定不同,她們是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未來。
在人間界不知幾億萬年的歷史傳承,宇宙的女王,已傳到第二百五十五代。隨著舊女王力量的削弱,新的女王候選人也已來到飛空都市開始了她們的試煉──
……一切是自那時開始。
一、下午茶會
「啊啊,好無聊。」
一聲長長的嘆氣自有著滿頭焰髮的高大男子口中發出。
這是一個晴朗的午後,迎合人們需要的下午茶活動,在一個充滿陽光和水聲的庭園裡開展。而在這悠閒氣氛下不懂珍惜時光的,是個身材高大,短髮焰紅的男子,此刻正將修長的腳盤到腿上,斜斜靠著離他極近的一個噴水池旁,道。
「奧斯卡,是你要跟我們一起來的耶!」桌旁,一個有著蜜金色長髮,看來稚氣未脫的少年道:「盧米埃好意請我們到他的公館喝午茶,原本只約我和傑菲爾還有藍迪,是你在我們出門前跑過來說你下午要躲一個約會,所以硬擠進來,盧米埃看到你來時還不太高興呢!」
「沒這麼小氣啦!」現任鋼之守護聖,頂著一頭略染米色銀髮的傑菲爾塞著滿口餅乾道:「盧米埃又不是因為他是水之守護聖而奧斯卡是炎之守護聖就會不高興,只是,盧米埃今天本來要彈豎琴,但奧斯卡來就不能彈,因為他彈的曲調跟奧斯卡喜歡的曲調一向不同。未免爭議索性不彈而已。」
「可是,奧斯卡還是很欣賞他彈琴的技術啊!」搶著幫忙解說的,是個有著活力笑容的大眼少年,也是向來和奧斯卡友好的風之守護聖藍迪:「沒錯吧,奧斯卡?你說過盧米埃的琴技真的是一流!」
「大概是吧!」面對一群和身為「青年」的自己不同的「少年」,奧斯卡只有撥撥一頭紅髮:「盧米埃好像覺得我的氣質和他庭園佈景不合──不過,我又不是來當模特兒給他作畫的,不合也無妨吧?雖然一片藍綠色的佈景中摻上紅色是很突兀,不過有變化不也很好?何必這樣就告頭痛早退?」
「盧米埃是說要去看他做的點心處理的怎麼樣,不是頭痛啦!」綠之守護聖馬歇爾到底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很認真地回答著,又問:「嗯,奧斯卡,為什麼你今天要跟我們來啊?之前我有問你有沒有空一起去看盧米埃新建立的『音樂噴泉』時,你不是說,已經和朱烈斯大人約好下西洋棋了嗎?」
「沒錯,而且還是朱烈斯先邀我的!」奧斯卡想到自己被放鴿子就搖頭:「結果他臨時接到行星群來的報告,就說有急事得和克萊維斯商議,跟我說抱歉──真是的,就算身為光之守護聖,也不用那麼賣命,你們說對不對?下幾盤棋的時間也沒有?」
「那你說的爽約是什麼意思?」傑菲爾插口問。
「那個啊,是蒂雅派人來通知,」奧斯卡長長嘆口氣道:「咱們兩位可愛的女王候選人安琪莉可和羅莎莉亞不是隨蒂雅做一次全宇宙環行以拓展女王的實際工作?輔佐官的使者今天來通知,她們原本只要去一個禮拜,不過目前發現有顆星球頗有奇特,所以會稍住一下,多做觀察──當然,蒂雅也提到,隨著現任女王的交替,很有可能守護聖中也有人會被取代,因此打算要……啊,總之我沒想聽使者囉嗦,就逃出朱烈斯辦公室,正好遇見你們出門,就──」
「什麼意思!」不等奧斯卡發牢騷完,傑菲爾已跳起來:「又要搞接替?煩不煩啊,聖地的人!他們難道就不能好好研究薩克力亞的流動,直接安排好順序,非得要這麼一變再變!」
「傑菲爾,你冷靜點。」藍迪和馬歇爾異口同聲地勸著,並動手拉他。
「我冷靜的還不夠嗎?不冷靜的是那些莫名其妙的管事人吧!」傑菲爾用力甩開兩個友人的手:「我要立刻回去,發明一種能分辨薩克力亞流向的機器,沒錯!」
「那不是那麼容易能發明的。」
「傑菲爾,這只是使者的傳言……」
「你不能說走就走,對盧米埃太沒禮貌!」
奧斯卡、藍迪、馬歇爾三人同時說出話來,但或許因為搶著說,所有人的話都堵在一團,以至含糊不清,而傑菲爾更是完全沒聽地跳下台階,三兩步跑出庭園。
「啊,真是的,怎麼辦嘛!」馬歇爾轉頭望著其他兩位比自己年長的守護聖:「盧米埃說他會端自己做的點心來,如果發現傑菲爾不在,他可能還以為傑菲爾不滿意他的招待。啊,你看,傑菲爾真是的,連邱比機械鳥五代都忘了帶走,他剛才還一直研究著呢,我們該替他送去。」
「不用這麼緊張,他一會兒想起來就會回來拿。」奧斯卡揮揮大手道:「再說,盧米埃沒這麼小器,你們小孩子不用多心。」說著,將手按在馬歇爾頭上。
「又說我是小孩。」馬歇爾摸著頭,不太開心地道:「朱烈斯大人都已經承認我的能力,說我一定可以好好做一個守護聖的。」
「是啊。」藍迪在旁幫腔道:「馬歇爾真的很努力,奧斯卡。而且我覺得他擔心的沒錯。盧米埃的確是心胸寛大,但,他同時也是一個心思細密的人──傑菲爾是他正式邀請的客人,不告而別的確不好。你不是也常說,紳士的精神之一是要遵守禮節嗎?」
「嗨嗨,沒想到我被自己提拔的小徒弟教訓呢!」奧斯卡擰了下藍迪鼻頭後,兩手抱臂往後方半空搖晃著──他的座位本在水池旁,現在更是虛懸在水池上方:「你們的擔心也是出自朋友的關心,所以我是不計較。至於傑菲爾嘛,你們有空倒是要叫盧瓦多開導他才對,不然他又在那兒鑽牛角尖鬧彆扭了。薩克力亞的能力,就好像星空指引的命運,不是人力能夠扭轉的,他不用白費心。」
「你這樣的說話一點都不像你──賜與剛強的『炎之守護聖』該說的話。」一個低而亮的聲音悠然飄入,伴隨著一份濃冽的香氣,眾人不用抬頭,也知道來者必是夢之守護聖:奧立威──全飛空都市裡,只有他會打扮的如此華麗燦美。
此刻,奧立威已優雅地將手搭上奧斯卡肩頭,讓奧斯卡險些重心不穩,開口道:「你怎麼突然出現?」
「喲,你們才不夠意思,辦個茶會也不邀我?我既不是工作狂,也不是書蟲或機械迷,怎能撇我一人呢?」
「我以為你可能說要減肥。」聞著撲鼻的香氣,奧斯卡沒好氣地道。
「太-令-我-感-動-了,奧-斯-卡。」奧立威嘴角勾著微笑,手勁卻加重:「我不知道你這麼關心我的『身材』啊!不過很不巧,我家庭醫生嫌我最近太瘦,要我好好吃點東西呢。」
「奧立威,別再靠啦!奧斯卡都要被你壓近水裡了!」充滿天真善心的馬歇爾開口說:「盧米埃原本也想找你,只是沒找到。聽說你去參加活動服裝展開幕式典禮,所以……」
「啊啊,沒錯,他們就是要請我去,我想反正是在飛空都市裡舉行,去一趟也不會妨礙什麼。不過──」奧立威轉向馬歇爾,塗著最新流行口紅的嘴角揚起一抹特殊的笑容:「要我原諒他啊,馬歇爾,你得幫我做一件事。」
「我,我不要再當你的模特兒。」迅速憶起不快回憶的馬歇爾立刻脫口道。瞧了眼奧斯卡現況,又有些抱歉似地:「除,除了這個以外都行。」
「啊啊,真叫我傷心,我的造型功力一流的,你們八個人全沒一個懂得欣賞,還是那兩位可愛的女王候選人聰明些,可惜她們現在不在。」奧立威悠然地鬆開手,讓頭髮已被泉水濺濕一半的奧斯卡能重新回身:「不過你放心,今天不是要你當模特兒,我只請你幫我搬東西到盧米埃房間去。我的隨從沒跟我進園。」
「哇,這些布好漂亮。」藍迪在旁道:「奧立威,這是盧米埃託你買的嗎?」
「一部分是。」奧立威用他染色的指甲挑著髮梢道:「另一部分,是我在挑選時,發現有適合他的,所以一併帶來。呵呵,我可是已經設計好幾個款式了,保證穿了好看!難得盧米埃終於開竅,會穿我設計的衣服。」
「不可能吧!盧米埃只託你買他要的衣服,其他你還是帶回去的好。省得他還要退還。」奧斯卡弄了半頭濕,心裡不太高興,便發表評論。
「呦,奧斯卡──」奧立威危險的笑笑,逼近奧斯卡的臉:「你又不是盧米埃,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喜歡?我可是費心挑選過哪!」
「呃,兩位,不用吵吧?」藍迪連忙攔阻道:「奧立威,我來幫你好了,馬歇爾可能拿不動這些東西,我來就可以了。」
「好極了,不愧是藍迪。」奧立威大大的笑開臉:「那就拜託啦!我們走。」
藍迪點點頭,動手抱起院中侍者手裡一堆五光十色的衣裝,隨奧立威往主屋走去。
二、薩克力亞
見人走遠,奧斯卡大大嘆口氣,摸著頭髮道:「倒楣透了!這傢伙真是心胸狹小!」
「嗯,也有啦。不過,奧斯卡,我在想,你其實不用一開始就講那種話嘛!奧立威很愛美的,除非他自己說笑,不然他可不喜歡有人提損及美麗的話。」馬歇爾努力地運用他年齡所及的智慧說話。
「哈哈哈,竟然又被你們這些小朋友說了。」奧斯卡向來直性,當即笑了:「我沒事的。當然,有你們的教訓,我下次會小心點。」
「我不是要教訓啦!我只是想說,奧立威的性格是很容易……」馬歇爾連忙分辯。
「好好,發生這麼多事,肚子都餓了,先吃點心。」奧斯卡兩指拎起一塊草莓蛋糕,塞入馬歇爾口中,馬歇爾不得不接下,悶著氣道:「你這樣做我也要生氣了,奧斯卡!」
「那真抱歉。」奧斯卡笑著,很快地吃下兩塊櫻桃派,忽像想起什麼地問:「盧米埃又怎麼了?他去看點心也能看這麼久?把客人丟在院子裡,太不夠義氣!雖然我知道他一向是對我很冷淡,但也不能這麼對你和藍迪吧!」
「他一定是有事。」馬歇爾捧著奶茶,小心地喝著:「我想不用急,嗯,可以幫我拿櫻桃派嗎,奧斯卡?」
「你真愛吃。」奧斯卡笑了笑,將馬歇爾要的東西遞給了他。
「啊啊,可惜安琪莉可和羅莎莉亞不在。」馬歇爾滿足地噓口氣:「如果她們也能來吃這麼好吃的下午茶就好了。」
「是啊,可愛的女王候選人小妹妹不在,真是很無趣呢。好像沒有柴薪的火焰,一切都逐漸黯淡。」奧斯卡悠悠地道。
「咦,奧斯卡,你得借助外力才能發揮炎之薩克力亞嗎?」馬歇爾調皮地問。
「喂,小朋友不要連大哥哥做的比喻都聽不出來啊!」奧斯卡輕輕彈了馬歇爾頭一記。
「不玩了。」馬歇爾翹著嘴,捧起奶茶喝:「不過,真的很特例啊。女王輔佐官帶女王候選人去巡視宇宙。我從沒聽過有這前例呢。」
「因為我們現代女王,當初能被上代女王選上,就是有她出奇的想法存在。所以,她自然也會對下一代有別出心裁的考驗了。」奧斯卡笑笑道。
「你知道女王的想法?」馬歇爾驚奇地道:「早知道應該問你女王的事,才不會被奧立威騙。」
「奧立威騙你什麼?」奧斯卡問。
「嗯,也,也沒什麼啦!只是,我一直很想多知道關於女王的事,所以才問問比我早成為守護聖的人。藍迪和傑菲爾都沒見過女王,盧米埃和盧瓦又不願意談女王的事;我又不敢打擾朱烈斯大人或克萊維斯大人,只好找奧立威。」
「怎麼不找我?」奧斯卡交疊兩腳,問。
「因,因為,奧立威年紀大一點,我想他會知道。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卻騙我當他模特兒,讓他練習做造型,還走不掉,一直到傑菲爾做的新型丘比機械鳥誤飛入奧立威的房間,才讓我能脫身──所以,我就沒想過再來問奧斯卡你。」馬歇爾誠實地道。
「你啊!」奧斯卡用手撐著額,又好氣又好笑,道:「年紀不代表一切,OK?別的不說,盧瓦年紀雖然最長,但他成為守護聖的資歷只有十一年,比不上朱烈斯的二十年,離克萊維斯的十九年也還有老~~長一段差距,好嗎?」
「我,我當然也知道了啦!」馬歇爾嘟著嘴,小聲地啜著茶。
「所以,你要問女王的事,問我可會好一點。盧米埃知道克萊維斯不喜透露他從那兒聽到的事,但朱烈斯可沒禁止我說任何事喔!」奧斯卡拈著薄餅,悠閒地道。
「對啊!朱烈斯大人才是最了解女王的人。而且他當守護聖那麼久──嗯,了?」
馬歇爾話一出口又停下,歪著秀氣的腦袋,彷彿在思索些什麼。
「怎麼了?」奧斯卡問。
「仔細想想,朱烈斯大人和克萊維斯大人,他們都當了好久好久好~久的守護聖的樣子。」馬歇爾認真地道:「我記得上代綠之守護聖卡迪斯大人有教過我,守護聖會因為薩克力亞流變的速度快慢而決定他們擔任守護聖時間的長短,一般守護聖的任職平均是十到十五年為多。儘管這樣,守護聖們回到外界時,外界都會過幾百年有時甚至上千年。女王陛下的任職也跟薩克力亞有關,女王們主持宇宙雖然靠她們的力量,但也掌握不住天賦能力的改變──只是女王因為可以借用守護聖的薩克力亞,所以不會有像上代鋼之守護聖那樣,力量突然流失的問題,對不對?」
「沒錯,你學得很好。」奧斯卡摸摸馬歇爾的頭,順帶為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
馬歇爾沒再計較奧斯卡的行為,只是認真地說道:「儘管如此,女王的任期,大體上卻比守護聖們短,依飛空都市時間計算一般是只有五年上下的任期,對吧?」
「唉呀,你要明白,淑女們的青春是不能浪費的!」奧斯卡煞有介事地道:「所以不能讓她們為了當女王而奉獻太久啊!」
「奧斯卡,你不要胡說八道啦!我是很認真的!」馬歇爾氣惱地道。
「好好,對不起,對不起。」奧斯卡忍著笑道。
「因為啊,照這個算法,像朱烈斯大人和克萊維斯大人,他們不是當守護聖當很久了嗎?」馬歇爾數著指頭道:「而且,他們有沒有可能,已經經歷過兩代女王的輪替啊?聽說現任女王是在四年多前接任,那麼,嗯,如果上代女王也是差不多這個任職年限,那,從四歲就到聖地接受守護聖教育的朱烈斯大人,見過好多好多好多的女王囉?哇!朱烈斯大人擔任守護聖時我、藍迪和傑菲爾都還沒出生耶!」
「馬歇爾,問這個問題到底有什麼用?」奧斯卡頭又向後一仰,望著今日晴朗的天氣道:「守護聖和女王的任職,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只要薩克力亞還選擇我們做它們的擁有者時,我們就必須一直做我們該做的事──女王也是一樣。」
「不是啦,我只是覺得,不累嗎?」馬歇爾很認真地說:「朱烈斯大人一直很喜歡守護聖的工作,他家族也是歷代出過好幾位女王和守護聖的貴族世家,我在想,朱烈斯大人可能還希望一直做光之守護聖下去。可是克萊維斯大人沒有那麼喜歡這工作,卻也要一直做闇之守護聖,做的不夠認真,就會遭到朱烈斯大人數落──薩克力亞為什麼要這麼安排我們的命運呢?」
「馬歇爾,如果你還是沒有適應守護聖的工作,我敢打包票,朱烈斯會氣得像打雷一樣喔!」奧斯卡笑著,在看到馬歇爾困惑的眼睛時,轉口道:「你會有這種想法,是因為當初替安琪莉可找神官時重新想起的吧!我知道,你來到飛空都市雖然還不到一年,但在原星球上的你的父母,已經年紀高大,你的兄姊們也都青春不在了,所以,在看到安琪莉可的驚訝時,你會更覺得我們這些『前輩』將來回到一般星球時會有的困難吧?照慣例,聖地的人為我們上代以前的守護聖做好安排,未來也會替我們做好安排──如果你覺得寂寞,還可以找我啊!不過我必須承認,由於每個守護聖的輪替時間不同,所以,我們現在的九人中,也會有人先變回凡人,而比我們其他人早離開塵世。像我前代的炎之守護聖,朱烈斯還會向我提到他離開飛空都市後的一些情況,我在飛空都市過了這幾年,我的前代回歸平凡生活後的孫子輩都已經去世了。所以……喂,馬歇爾,你怎麼了?」
看到眼前小朋友怔怔地掉下眼淚,奧斯卡立時收住滔滔分析,忙著抓起桌上放的手巾替馬歇爾擦淚:「這些事情我們早就知道的,蒂雅不是這樣告訴過你們?你不也是這樣安慰過安琪莉可?怎麼現在反而……」
「我知道啊!我知道蒂雅說過,她為了陪現任女王──也是她的好朋友能在聖地做女王,所以留下來擔任輔佐官,因為她覺得,如果哪天女王回歸平凡生活,一個熟人也不能遇見,是會很難過的!可是,可是我沒想過,我們九人如果會因為輪替的時間不同而離開,也會……嗚,我不能想像藍迪死掉,我不能想像盧瓦死掉,我不能想像奧斯卡死掉……」
「停──我還沒死!」奧斯卡用力打斷馬歇爾的啜泣:「馬歇爾,你要知道,薩克力亞不是我們能決定的。當初我和卡迪斯一起聊天喝下午茶的時候,也沒想過今天會變成和你這樣一個小朋友一起守護聖地和女王!卡迪斯和我都沒有難過,你難過個什麼勁?」
「因為奧斯卡太遲頓啦!」馬歇爾紅腫著眼,用力擦著眼睛道:「你就不能想想你回到平凡生活後的那種孤獨嗎?你不能想像如果有一天你身邊沒有我們以後的寂寞嗎?還有,你不會想想,像朱烈斯大人和克萊維斯大人那樣,與世隔絕幾十年──而且現在他們都還沒有轉移力量的跡象──那他們如果有天回到人間,會怎樣的滄海桑田?你不能去想想並感受嗎?」
「怎麼回事?馬歇爾,你怎麼了?」
一個活潑爽朗的聲音加入,只見藍迪出現在噴水池旁的小徑上:「馬歇爾,你怎麼哭了?奧斯卡,你不會欺負他吧?」
「我只會向淑女們開玩笑而已。」奧斯卡皺著眉道:「這小朋友自己小腦袋裡塞太多東西,我勸也勸不了,你想我該怎麼辦?」
「藍迪,我不要大家分開啦!」馬歇爾揉著眼睛,道:「之前蒂雅說過,我們是『為了最重要的好朋友全力以赴』,所以才留在聖地,住在飛空都市。可是,如果我們這些朋友也要分開,那,那不就什麼都沒有?」
「分開,什麼都沒有?」藍迪搔著頭,道:「我不懂耶!」
「我希望大家都不要分開!」馬歇爾用力地道。
「但是我們沒辦法控制薩克力亞的。」奧斯卡沉下聲音,慢慢地道。
「薩克力亞?又跟薩克力亞有什麼關係?」半途進來的藍迪一頭霧水:「你們之前究竟在討論什麼?」
「一定有辦法!」馬歇爾下定決心似地道:「我要去問盧瓦,他一定能找到資料。」
「馬歇爾,如果薩克力亞能隨心所欲的控制,那上代鋼之守護聖的交接就不會那麼不幸了。」試著從兩人對話中尋出因果所在,藍迪勸道。
「怎麼藍迪也這樣?難道離開我們這些朋友,你不會難過?難道離開安琪莉可,你也不會難過?」
「不是的,馬歇爾,我想說的是,我們是被命運引導到女王的身邊。所以我們的未來,也會被命運帶領。」藍迪放柔語氣道:「我也很希望我們這些好朋友大家能一直在一起。我相信,我們上代,上上代,還有更久以前的守護聖們,都曾這麼想。但是,宇宙有它的定律,薩克力亞就是我們的指標,不是嗎──當然,我的確不希望離開安琪莉可。」
最後一句改變的語氣,令奧斯卡抬頭注目著藍迪,在見到那堅毅的眼神後笑了一下,卻又微微搖頭,淡淡笑著,道:「希望。」

四、誤闖、誤會、誤解
偌大的房間裡,除了房外佈景的水簾流瀉之聲,就只有兩個相距咫尺的人呼吸心跳聲。
真是的!奧立威怎麼還沒找盧瓦?還沒叫傑菲爾來?如果晚餐到了,侍者來請用餐,怎麼辦?克萊維斯約了晚上聽琴的事,怎麼說明?要怎麼解釋自己目前是因為磁力造成的尷尬?還有那磁力的特性是……
貼著氣息強烈的男性胸膛,盧米埃仍能認真地思考目前處境,忽聽頂上的人冒出一句:「你用什麼洗髮精洗頭,盧米埃?」
什麼問題?這男人在這時候只會想小事?
盧米埃皺皺眉,道:「沒什麼,是我故鄉的一種山石磨成的粉末沖清水而已。」
「聞起來有一種特殊香味,滿熟的。」奧斯卡似乎自得其樂的道:「啊,有點像春天新芽發出時的那種清淡甘香,真不錯。你可以借我用嗎?雖然我也聞過一些小姐們的髮香,不過她們的香味和奧立威用的香水很類似,聞起來不舒服。你的頭髮聞起來比較有自然味,我喜歡。啊,也有點像騎馬跑在草原上時,那種帶著原野味的風的氣息。」
喜……?
盧米埃怔了怔,驀地感到惱意,登時抬起頭,瞪著奧斯卡道:「你喜不喜歡跟我沒有關係!但請你不要在這時候談無聊的事情!如果有空閒,最好想想我們怎麼解決問題!」
「哇塞,我今天好像老做錯事。」奧斯卡誠實地道:「被好多人罵。不過,我剛說的也不是什麼壞話,你不至於這樣生氣吧?畢竟你一直不說話,我一個人很無聊。在奧立威搬救兵來之前,我們能不能聊天?找點事做成嗎?不然我會想睡。」
盧米埃不悅地橫了奧斯卡一眼,道:「我現在沒心情聊天。」
「那你有沒有空想問題?剛才馬歇爾中途離席,是有原因的。」
「馬歇爾?」盧米埃眉尖微蹙:「真是太失禮了,我竟然放他和藍迪在外頭……」
「嗨,別擔心,他們心裡充滿件大事後,不會計較禮節了。」奧斯卡爽朗地笑著,眨眼道:「不過你別皺眉啊!我希望我眼前的人都能開開心心──啊,朱烈斯除外,我沒法逼他笑。」
聽到奧斯卡煞有介事地說一串,盧米埃雖在愁煩當下,也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現在你知道每個人的情緒都不同吧?像克萊維斯也……」
說到這,盧米埃收住口,似乎要停住話,奧斯卡卻頗有興趣地問:「怎麼樣?克萊維斯那陰沉的傢伙難道也能笑得很陽光?」
「你實在是沒有口德──」盧米埃搖搖頭:「但你也說對一半。其實克萊維斯並沒有像他表面那樣冷淡,他其實是很喜歡閃著生氣的金色太陽,只是太強烈的陽光會讓他無法注目,只好選擇留在陰影下。但是有光處就有影子,能一直追隨著太陽的,只有闇影。」
「聽你說的很哲理,不過我不太了解你的比喻。」奧斯卡道:「你說影子隨著光而生,但是如果光是強而廣遠時,根本沒有影子。而且,影子是要有物體在中間才會形成,影子本身是不獨立存在的虛無體……」
「所以說,我的意思是──」
兩人不覺間你一言我一語地執論起來,沒有人聽到遠處似乎有腳步接近,也沒注意到有人隱約在說「那我來的正是時候」,直到「碰」的一聲,有重物落地的聲音,才使兩人注意到房門口。
傑菲爾正站在房門處,地上有個散落的工具箱應是他原先提在掌中的,而那一頭機械鳥邱比五號──大概是他回到辦公區又掉頭折回水之館,從庭園中拾起的──現在也摔成兩半。
「啊,傑菲爾,你來了。」奧斯卡很高興地道:「怎麼現在才來,我和盧米埃已經……」
「對、對不起,我不該這時候來。」呆望著兩人目前的情形,傑菲爾漲紅臉往後退:「我是,我只是想到我忘了帶走我的機械鳥……然後我進到園子,聽輔佐官說盧米埃打碎豎琴想來修而已……對不起,我不是要打擾──我立刻離開!」
「嗄?你要離開?」奧斯卡霍然起身,累得盧米埃被他整個拉起:「傑菲爾,我和盧米埃可是等你很久了。」
「呃,公證人我當不了,我才十七歲,我我我,我去找盧瓦來幫你。呃不,我,我去找朱烈斯……不,克萊維斯……他,他們會知道怎麼做。」
「傑菲爾,你誤會了!我只是離不開盧米埃而已!」
奧斯卡大聲解釋,沒注意到自己的用辭令盧米埃臉色發青,而傑菲爾臉皮卻由紅轉紫:「是,我明白,你不用這麼嚷我也明白。我立刻去找人。」
「我們只要你幫忙啊!」奧斯卡聲音太大,以至盧米埃沒有說話的空間。
「我現在就出去。」傑菲爾一轉頭,就往廊下跑。
「這死小鬼!聽不懂人話!」奧斯卡火起,道:「走。」
「怎麼走?又不是兩人三腳。」盧米埃已覺得渾身無力,道。
「你不是說這只是無法完全自人體點分開,磁力點卻是可以流動的?就換個姿勢不會?」
奧斯卡不由分說,一把將盧米埃橫抱在懷裡,向外便衝。
「等等!奧斯卡!你知不知道這行為是……」
盧米埃試著分析,無奈炎之守護聖是不會冷靜聽他說話的。
這一頭,傑菲爾已跑到庭園,才放慢腳步,撫著胸口,低頭疾行,「砰」地一聲,迎面撞上了人。
「嗯?」
「啊!」
被掀倒在地上,傑菲爾才稍稍回復神智,一抬頭,只見兩個對比鮮明的高大人影在斜陽下呈現在自己眼前:一個金髮燦亮,氣度逼人;另一個黑髮暗沉,神韻凝定;正是九大守護聖之首,被譽為輔佐女王陛下的雙翼:光之朱烈斯與闇之克萊維斯,而自己剛是從側面撞上一向走在後方的克萊維斯。
「小心點。」克萊維斯黑眼睛橫下來,掃了傑菲爾一眼,淡淡地道。
傑菲爾情緒稍稍平息,反射地便道:「啊,你,你們怎麼那麼快就來了?已經通知了嗎?」
「快?」朱烈斯凝住那雙冷靜的天藍色眼睛,卻伸手拉起傑菲爾,道:「我不知道你說這什麼意思。我是要找奧斯卡商量事情,聽隨從說他和藍迪等人來盧米埃的公館小聚,正好克萊維斯也要找盧米埃而已。」
「什麼?那,你們還不知道,不知道奧斯卡跟盧米埃已經……」
「已經什麼?他們不可能決鬥吧?雖然平時是有些不合──」朱烈斯立起眼,嚴厲地掃向身側的克萊維斯,克萊維斯沒有看他,只道:「盧米埃不會是挑起紛爭的人。倒是你該注意奧斯卡的直言無忌。」
「決鬥?我才不會因為決鬥而驚訝!」傑菲爾跳著腳,口不擇言地道:「因為奧斯卡和盧米埃跟你們兩個一樣,向來是水火不容的,所以我看到決鬥才不會怎樣!看到那個,那個時候才,才會……」
「到底是什麼?有話快說!」見傑菲爾莫名其妙的話,朱烈斯警覺起來。而那句「跟你們兩個一樣」的話則讓克萊維斯鎖緊眉頭,一動不動地冷視。
說到就到,一陣急奔的腳步聲,跟著,便是奧斯卡的聲音在喊:「傑菲爾,你給我站住!叫你別跑!」
「哇啊!」傑菲爾聽到這聲音,又想再跑,被朱烈斯強力的手揪住衣領,道:「等等。」眼睛卻望向聲音來處,克萊維斯也一反往常的漠視,微帶驚奇地看著小徑上抱著人跑來的紅髮身影。
「好,我不跑。」傑菲爾掙開朱烈斯的手,一股腦兒坐在地下:「反正咱們的頭兒都來了,有什麼事就由他們解決。你們要有想說的話,對他們說吧!」
「咦,朱烈斯,你怎麼來了?啊,不管了,來的正是時候。」奧斯卡見到至友,顯然相當開心,也不管朱烈斯僵住的表情和克萊維斯略微挑眉,來回地注視自己兩人的相貼及朱烈斯的愕然這情景。
「克萊維斯,朱烈斯,請不要誤會。」
硬被抱起在一堆侍從前奔過讓盧米埃羞慚地不敢抬頭:「因為我不小心,同時配上水電兩極石,結果,造成……」
「你說,你們是被磁力吸住?」朱烈斯一字一字問。
「是啊,而且沒法由我們解開,一定要第三者用絕緣體來解。」奧斯卡側著頭道:「我們原本要奧立威去找人,誰知他沒跟傑菲爾說清楚。傑菲爾更怪,看到我們就跑,多虧你們攔住他。」
「我才不是要跑,我是要避嫌。」傑菲爾跳起來:「不過聽你這麼說,你們是不小心才造成……咳,嚇我一跳。」
「有什麼好嚇的,小朋友?你難道不知本男子是『淑女本命』嗎?所以這一看就知道是誤會。」奧斯卡沒好氣地道。盧米埃卻深深低下頭去,沒有再說話。
「好吧,如果只是我弄錯,我就幫忙。」傑菲爾吐口氣,道:「我去拿回工具箱。」
「快一點,抱著男人很重。」奧斯卡放鬆心情後,又口沒遮攔起來,對著傑菲爾跑開的背影喊。
「你太沒禮貌吧。」一個冰冷的聲音道。
「呃,克萊維斯?你好啊!抱歉忘了招呼。」奧斯卡閒閒笑道。
「我說,你太沒禮貌。」克萊維斯大步踏出,超過朱烈斯身前,下眼冷睨著奧斯卡道:「你做錯事,讓盧米埃蒙羞,竟然還有臉說這種話?」
「嗯?我讓他?不過……差不多吧?我自己也很倒楣。」奧斯卡愣了下,道。
「是嗎?我倒不覺得。」克萊維斯淡淡地道:「但是你剛才的行為侮辱到盧米埃,我卻不能接受!因為盧米埃是我朋友,所以我非說不可。」
「等一下,克萊維斯,奧斯卡並沒有說什麼!」朱烈斯橫過身,天藍色的眼睛如同天際藍色雷光閃現:「他不過是陳述事實,雖然是有點口快,但也不是有心,再說,盧米埃也……」
「我以為你好歹有多活幾年的經驗,不過仔細想想,你這樣一個除了工作和女王外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人,和這個沒大腦的傢伙是一樣的。」克萊維斯冰冷地道。
「你是什麼意思?」朱烈斯豎起眉,咬住脣問。
「就是我說的意思。」克萊維斯冷冷地道:「雖然說物以類聚,但像你們這樣一點不懂得體諒人心的人來做守護聖,也難怪近來聖地崩毀。」
「我不許你說這種話,克萊維斯!」朱烈斯大聲地道,引得庭園裡的侍從們都詫異地望向這裡,見到起了爭執的是素來容易意見不合的光闇守護聖,更是憂心忡忡。
五、兩極之端
這一頭,非當事人磨擦出來的火花比真正尷尬者還來得激烈。
「任何傷害女王和聖地的言論都不許存在!」朱烈斯厲聲道:「身為守護聖的我們更不可以說這種話!」
「又是『守護聖』,你可以省點這種話嗎?」克萊維斯調開臉,似乎不想再談的模樣。
「朱烈斯──」「克萊維斯……」
在一吵起架來就被冷落到旁的奧斯卡和盧米埃同時開了口,注意到對方出聲時便停住。而被呼名的兩人一起調過頭,朱烈斯先發話:「奧斯卡,你怎麼會做這麼不顧前後的事?」
「呃,我不是不顧前後,實在是因為沒想過會這樣。」見朱烈斯一臉冰寒,原先清藍如晴空的眼色也像北極光下的冷空,奧斯卡聰明地省略住話頭。
「我知道你很難過,盧米埃。」克萊維斯像沒有聽到別人說話般,對著努力忍淚抬頭看他的盧米埃平靜地道:「跟這種傢伙黏在一塊,就算是誤解也是太不幸了。」
「什麼叫『這種傢伙』?」奧斯卡忍了一天的氣顯然終於憋不住,而朱烈斯在旁也惱起來:「克萊維斯,你憑什麼這麼說奧斯卡?」
「怎麼樣?我自然要為我的朋友說話。」克萊維斯居高臨下地道。
「我絕不允許有人在守護聖間──」朱烈斯咬緊牙,一字一字地道。
「拜託,你們別吵!」
盧米埃終於忍無可忍地吼出來。
「喂,又怎麼啦?你不會哭吧?像個男人行不行?」察覺到自己胸前彷若有點熱氣滴上,奧斯卡有些慌了手腳:「如果說錯話,我道歉,好吧?」
「我並不會為你的言行受傷,多謝費心。」盧米埃抬起頭,淡漠地道,不過聲音中的沙啞仍能聽見,奧斯卡手足無措,只得瞧著朱烈斯,示意他幫忙,但正因克萊維斯的話而發怒的朱烈斯卻沒注意到他的求援,只將一雙凜冽的藍眼盯在克萊維斯身上。
今天是什麼鬼日子?
奧斯卡心煩意亂,卻聽盧米埃壓抑的聲音平靜地道:「這一切誤會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會好好反省,朱烈斯。謝謝你關心我,克萊維斯。不過誠實地說,奧斯卡的確沒有錯,請別責備他。」
「呃,其實我自己也太莽撞了,我會順便反省。」被盧米埃出口挽救,奧斯卡倒有些下不了臺地說。
這邊兩個算是各自扯平地和好,被捲入的兩人卻不這麼認為。
朱烈斯冷住眼,道:「奧斯卡,明天到我辦公室,好好報告一下這次事件的前因後果。」說著,頭也不回地轉身出去。
「真是個急躁的傢伙。」斜眼看著金色人影踏著夕陽離去,克萊維斯慢條斯理地說出評語。
「要解釋些什麼?不就是剛說的?」奧斯卡問:「你也幫忙想個理由吧,盧米埃,朱烈斯都沒處罰你。」
「那是因為他會看對象生氣啊。」盧米埃抿住脣,微微一笑,道:「害你們又多吵一次架,真抱歉,克萊維斯。」
「沒關係,反正不缺這一次。」克萊維斯平淡地道:「今天看來是不會有豎琴演奏可聽吧?我也告辭了。傑菲爾的效率,應該改進。」
望著此刻方自主屋路上散步出來的傑菲爾,克萊維斯淡淡丟下一句話便離開。
「欸,朱烈斯和克萊維斯都走了,又是吵架鬧翻吧?」
來到兩人跟前,傑菲爾左右看著環境道。
「你這小子,為什麼不會早點出來?」奧斯卡頓足道。
「我也沒花時間!我收好工具箱,撿起木鳥XT-006-59號,叫人收拾豎琴的碎片就出來了──誰知道一出來就聽到朱烈斯在發火──他生氣時可是得理不饒人的,而且克萊維斯又一直跟他衝撞,所以,嗯,我想避避鋒頭,不好意思啦!」
「我真是太『感謝』你了。」奧斯卡似乎精疲力盡地說:「不過算了,你先幫忙解開我們就可以了。」
「OK!這點就看我的吧!」
傑菲爾動手拿出工具。
「有人在這裡吧?」遠遠地,一個柔和的聲音傳過來,隨著是個抱了一疊書的人影,這個面帶微笑,渾身散發溫潤氣質的綠衣男子,正是掌管智慧的地之守護聖盧瓦:「我剛才從奧立威口中聽到消息,但我沒找到傑菲爾,所以先過來……啊,傑菲爾你已經來了?太好了!對了,我剛在路上碰到朱烈斯和克萊維斯,朱烈斯看來很不高興──難道是又吵架了?是因為你們的事而吵的嗎?」
「算啦!那兩個人根本為了什麼事都能吵起來。」傑菲爾一面找工具測試一面道:「你也未免太晚才來,根本沒有派上用場,大叔。」
「啊啊,真抱歉,因為剛才馬歇爾來向我問一個很大的問題,我想好好回答──現在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盧瓦好脾氣地問。
「我只想有張椅子坐、幫我想想明天用什麼理由應付朱烈斯──還有,拿杯飲料給盧米埃順便給他一條手巾擦臉吧!」奧斯卡一本正經地道。
「噗哈哈哈,」傑菲爾爆出一連串大笑:「真是夠了!乾脆你們就這樣黏著不要分開算了!」
「傑菲爾!」盧瓦和盧米埃同時開口。
「好啦好啦,馬上弄。盧瓦你走開行吧!擋住我的光線。」傑菲爾喃喃著,動手做起事。
今天真是多災多難,看來得去和火星好好協調。
奧斯卡心裡這麼想著,耳中聽到一個極輕的聲音道:「剛剛謝謝。」
咦?
本想說句「用不著道謝」,低頭看見微側開頭的銀青色剪影,一時忘了要說話,何況──事後追想──盧米埃說這麼輕,就是不想被其他兩人聽到。盧瓦就算了,傑菲爾不知又要開什麼沒營養的玩笑,也省住口。
「好啦,大功告成!」
傑菲爾快活的聲音道,伴著一聲「啪噠」物體落地聲,繫在盧米埃腰間的長帶跌在地上。
「咳,這個東西你還要嗎,盧米埃?不要,那就送我囉!我最近正想研究自然力的發電,這塊石頭正合我用!」傑菲爾三兩下撿起裂成數段的腰帶中間那顆碩大地足有三十克拉的寶石,丟進自己工具箱中,道:「下次記得有會互生感應的礦物要讓它們保持三十公分以上的距離才安全,免得再發生種事啊!喂,你剛不是說抱著人很累嗎,奧斯卡?」
「你總得讓我反應一下吧!小弟弟!」奧斯卡一彎身將橫抱的人放在空地處,回頭便揉著傑菲爾頭頂,道:「還有,你這個小弟不要亂講話!如果藍迪或馬歇爾明天問我這件事,就當是你大嘴巴亂說的!」
「為什麼是我?」傑菲爾不服氣地道。
「因為盧瓦不會說,盧米埃的部下又都很敬愛他不可能亂說,只有你口敞。」奧斯卡眨眼道。
「什麼啊!喂,你這傢伙根本是忘恩負義!早知道讓你們繼續黏著算了──我開玩笑啦!」看到兩雙同是藍色系的視線掃來,傑菲爾摸著頭,不開心地甩開奧斯卡,又像想起什麼似地道:「可惜安琪莉可和羅莎莉雅她們都不在,如果能讓兩位女王候選人看看……」
「傑菲爾!」三個不同語氣的聲音都帶著情緒,傑菲爾反應極快,迅速收起一切:「啊,我回去研究怎麼修你的豎琴,再見啦,盧米埃!早點振作起來!」
「真是的,他還是這樣不成熟,抱歉造成你們的負擔。」盧瓦深深鞠躬:「明天我也去見朱烈斯,幫你說情吧!晚安,奧斯卡;再見,盧米埃。」
「慢走。」站著的兩人同時開口,聽到對方聲音後又同時停住。對這情形,盧瓦只是淡淡一笑,慢慢轉身出門。
「那個,呃,我說,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滿奇怪的,但也是經驗經驗啦!」奧斯卡搔著一頭微亂的焰髮,小心翼翼地道:「那個,欸,我得回去想想明天要怎麼跟朱烈斯報告,就,就先走了。」
「我認為,」盧米埃清亮的聲音開口,使奧斯卡又收住腳,觀望地看著,見盧米埃單手抱臂,側頭看著噴水池道:「我們互換工作。」
「互換?你是指,由你去向朱烈斯說明,然後我去向克萊維斯道歉嗎?」奧斯卡問。
「不然是什麼?」盧米埃冷淡地道。
「不是,只是沒想到你的想法這麼新鮮!」奧斯卡爽朗地笑著,順手拍上盧米埃肩膀:「這樣好!朱烈斯不太會對你發脾氣,而我想嘛,克萊維斯要兇我也不能兇太多──就算他兇起來我也沒有感覺,就這麼做!」
「你沒見過克萊維斯真正生氣的樣子。」盧米埃輕輕搖頭,自言自語地低聲說道:「不過那也很自然,而且就算他生氣,你那麼遲鈍也感覺不出來。這點,朱烈斯也一樣。」
「你說什麼,盧米埃?」奧斯卡問。
「沒,請你回去吧。」盧米埃微微側身甩開那溫度過高的掌心,道。
「也對呢!要再留下來,不曉得你的侍從又要擔心什麼。」瞧見林間泉後隱隱約約的人影,奧斯卡「聰明」地下了註解。
「那麼,請走吧。」盧米埃嘆口氣道。
「是是是,我不再打擾。」奧斯卡邁開長步,忽又煞住腳,問:「對了,你是不是連沐浴劑都用你故鄉的石頭末泡?」
「啊?」盧米埃不解地問。
「因為聞起來味道跟頭髮很像,都有淡淡的草地味,滿不錯的!嗨嗨,就這樣,晚安囉!」奧斯卡笑著,一翻身躍過草地間的小水道,焰色紅髮漸漸融入在夕陽裡。
真是個,沒禮貌又只會衝來衝去的男人。
見那身影遠去,盧米埃只有輕輕搖頭。
「盧米埃大人。」水之輔佐官領著侍從走近:「您怎麼樣?」
「我沒事,只是今天一堆亂七八糟的,有點頭痛。麻煩替我收拾一下房間,我洗好澡就去睡。」控制住一天以來的情緒,盧米埃微微笑著向隨從人員道。
「是,盧米埃大人。你們幾個,去收拾庭園;你們幾個去打掃房間。」忠心的輔佐官很快地開始指揮人員工作,盧米埃回身往主屋走去,邊走邊略微梳理自己的長髮,不意外看到銀青髮中沾上幾許火紅的顏色。
「真是的。」輕輕搖頭,沒能甩開那短髮,盧米埃抬起手,欲往肩上移動,卻半途改變位置,掠在鼻尖輕嗅。
有香氣嗎?應該只是淡淡的水之味而已。
──不過,真的很香!
火焰的笑容似乎從頭開始擾動起來。
六、暗夜星光
今天的公務特別多。
將一疊文件「啪」地打在桌上,坐在辦公室裡的朱烈斯用手按著額,擰緊的眉尖鎖住。
真是太可笑了!今天一堆行星來的報告已夠他處理,在安排事宜時,又和克萊維斯嘔氣,本想找奧斯卡騎馬一趟散散心,誰知道撞見那一幕更令人可氣可惱。
「雖然女王輔佐官和候選人都不在,但聖地一樣要維持正常作息。」朱烈斯深深吸口氣,對著自己長廊般的辦公室凝思。
任何超出管理範圍的事件都不該發生。
想著,朱烈斯站起身,坐下座位,看了看窗外夜景,便走到房門口,打開門,卻見同輩友人盧瓦抱著書,舉著手,正打算敲門似地,不免一怔。
「啊,你先出來啦,朱烈斯,太好了。我才想可能得勸勸你,你就自己出來。」盧瓦好脾氣的笑著。
「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啦!我只是來看看傑菲爾怎麼修理盧米埃的豎琴,然後聽侍從說你今天難得辦公辦到晚上──遵守作息可是你的原則噢!──所以我擔心你太勞累,就想來看看你。」
「公事已經完成,我只是想思考一些事情而已。」朱烈斯道。
「沒事就好。」盧瓦笑笑,道:「我要回我的公館,一起走嗎?」
「不,我想再待一陣。」聽著幾間房以外傳來隱約敲打的聲音,朱烈斯皺著眉道。
「好,我先走,對了,有空也可以叫傑菲爾回他公館睡睡,不要老睡在辦公室。」盧瓦笑著,抱著書,飄飄然離去。
盧瓦他總喜歡拐彎抹角的關心人,也挺麻煩,都已經十多年朋友了,他還不明白自己習慣乾脆爽快的說話嗎?
邊想邊走,朱烈斯踏出辦公室大廳,來到這座神鳥宇宙的宮殿庭園區。這個做為守護聖們平日執行公務的場所,白天時人氣較旺,入夜後,除了少數留值人員及像傑菲爾那樣一研究起東西來就會一頭栽下去,以致常常在辦公區留宿的異類外,其他人都會回到自己在外頭的專用居所。
所以很安靜。
黑夜也有能讓人沉澱的好處,尤其在頭痛了一天之後。
朱烈斯慢慢地走過花園間小徑,在這沒有安設照明裝置的院中,只有淡淡的星光微微照出一條小徑,在接近樹林的深處,便成為渾然一體的黑暗境界。
或許坐一下吧!在這種沉穩的環境裡,也能好好思考;關於奧斯卡,要怎麼樣提醒他別再貪玩,以免又出事的措辭。
眼睛掃過院中,除了水池的圓台外,幾乎所有的座椅都是安排在樹下的──本是是為了白天人們遮陽使用,晚上被樹影一蓋,就全黑得看不清楚,只有最近的一排有扶背長椅是一半在樹下一半露出來的,倒還不太暗。
確定方向後,朱烈斯便走向長椅。由於心中已認定目標,走時也就沒再多留意,只邊走邊思忖著說辭,不覺間視線裡已出現長椅,很自然地便往長椅上坐下,繼續側頭深思起來。
依奧斯卡這樣一個活潑直爽的人來說,要責備他其實也很難找到著力點。再說,今天的事件怎麼看都是場鬧劇。但,不管是基於什麼理由,做為守護聖,也該維持基本的禮儀應對,這點就是要提醒的。再者,沒有問清楚情形就想幫忙,也是奧斯卡常做的事──那次夢魘的事件,便是……
朱烈斯搖搖頭,卻又抬起頭,凝住天邊的星芒。
好,大概就是針對這兩點,其他的,暫時留住。
想定,朱烈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手托住腮,向著星空自語一句:「就這樣。」
「怎麼樣?」身側一個低沉的聲音幽幽響起:「你想到怎麼教訓奧斯卡的方法了?」
「我不是教訓,而是提醒奧斯卡……!」聽到那慣性的冷嘲語氣,朱烈斯反射性地回答出話,說了半句才注意到不對:「克萊維斯?」
這一轉頭,朱烈斯才能藉著已習慣微弱星光的眼睛看見:這張長椅的另一端隱在樹蔭最深之處,而能和這夜色融為一體的使人無法察覺出來的,自是闇之守護聖克萊維斯。此時一直斜靠在長椅扶背上的克萊維斯眼微微垂著,似乎沒有在看人地撥了下那近地的長髮。
「你怎麼在這?」朱烈斯適應了情況後,當即問。
「我早就在這。」克萊維斯淡淡地道:「今晚沒有豎琴可聽,所以我才出來聽夜蟲的合奏。但是你加入後,牠們就不再鳴叫了。」
「什麼?」彷彿是在頭上加了道指責,朱烈斯不悅地抬起眼。
「太亮了。」克萊維斯平淡地道:「夜蟲只在黑夜的星空下鳴叫,不會在太陽下發聲。」
「你是無理取鬧嗎?我難道會發光?如果一開始我打擾到你,你不能先說嗎?我根本沒注意到你在這!」長年來都被這惟一算得上是同輩的守護聖諷刺,朱烈斯忍不住氣道。
「的確,我也沒想過被你注意。」克萊維斯沒有看他地道:「畢竟我們『最忠心女王』的『守護聖之首』,除了聖地和女王外,哪有心思注意別的事呢?」
「你是在說我做得不對嗎?」朱烈斯霍然起身,厲聲道。
「你怎麼解讀是你自己的事。」克萊維斯理著自己長袍:「夜深了。」
「我不管你要說什麼!」朱烈斯凜然道:「但是我的職責,就是不要有破壞聖地規矩和妨礙女王命令的行為出現。」
「是啊。」克萊維斯淡淡地道:「這是『身為光之守護聖的任務』,對不對?『我們是身為女王陛下雙翼的守護聖,個人的想法要放到一邊,一切以女王的宇宙為中心』,是不是?你可以省下力氣,我已經聽很多遍了。」
「但是你並沒有做到!」朱烈斯顯然發起怒來。
「是嗎?我以為上次替馬歇爾收回過度送出的綠之薩克力亞時,有人怪我多做事呢。而且還搶著做事太積極,被怪沒有先和人商量──難道我記錯了?」克萊維斯勾起一絲冷笑,無聲無息地站起身道。
「你要做的是職責內的事。」朱烈斯深吸口氣,壓住火氣道:「那就是闇之守護聖的職責,就是那樣。」
「是嗎?也許吧。或者說,是要做到『你所期望的事』。」克萊維斯淡淡地道:「如果沒有事,我要回公館。」說著,邁步便行。
「你到底了不了解我說的?」朱烈斯趕上他前方,質問道。
「很了解。」克萊維斯垂下眼,自朱烈斯身邊走過,極輕地道:「不了解的人是你。」
「嗯?」
那句話輕得如同夜風過耳,朱烈斯似聽到又似未聽到,微微皺下眉,便沒再注意。
──你是不會了解的。因為光與闇的分野,所以直直往耀眼光芒處走去的你,不會了解身後跟隨的黑影。──
從最初就已註定。
***** ***** *****
這個紛擾的夜晚,對某些人來說,確實不甚平靜。
「怎麼這麼熱?」
睡在專屬公館中臨著落地窗的臥床上,上半身打著赤膊並沒有使奧斯卡覺得溫度降低。
「怎麼這麼熱?」
奧斯卡又翻了個身,試著閉上眼睛開始數羊──這是馬歇爾很開心地教過他的方法,原以為自己不會用上,誰知今天派上用場……不對!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怎麼去學小朋友的數羊方法?
奧斯卡搖搖頭,換過手枕在頭下,側目望出去,自己房間露台外沒有過多的樹,可以清楚的看清星空,而柔和的夜風也在此時吹送。
為什麼一點涼意也沒有,我心裡究竟在燥熱些什麼?
捫心自問,也找不出端倪,奧斯卡振臂起身,撐著膝,坐在床上發呆。
想到了!很可能是因為小妹妹候選人們離開幾天來沉悶地久,沒去和些美女們喝茶,卻在今天跑去男人堆裡湊熱鬧,反而大大犯衝,才造成心裡頭混亂不平以至難以入眠吧!很好,那麼明天一大早,去挨朱烈斯罵以後,就立刻到市區裡逛上一逛,散心透氣。
想著,奧斯卡放鬆心情,愉快地向枕上一趟,果然覺得這次比較有了睏意。
睡吧!
吹聲口哨,奧斯卡閉上眼。一陣夜風適時吹來,在帶來涼意時,彷彿也帶些清新的自然香氣,像是清柔的水浸過樹梢芽頂的潤息。
很舒服。
就這樣子,浸入夢的湖裡。
……
「!」
忽然地醒來,是種在夜晚作夢到一個段落有點半清醒地睜眼,輕輕撥開散在枕上的長髮,盧米埃抬起頭來,對著帳子外的人影道:「什麼事。」
「失禮,盧米埃大人。」床下是隨房女侍輕柔的聲音:「克萊維斯大人來拜訪,說有急事定要見您,所以,小的來看看。不知您意下如何?」
克萊維斯?他必定是要發表他的想法吧!
盧米埃輕輕一嘆,手掠過髮梢,道:「我去,請他在廳口等我。現在是什麼時候?」
「午夜整。」侍女答道。
「嗯,好。」盧米埃輕聲道:「請他等幾分鐘,我立刻出去。」
「是。」侍女恭敬地退了出去。
原來已是半夜,嗯,這時間,克萊維斯一般的確還未入睡,其實自己也不太早睡,只是下午那場令人頭痛的鬧劇,使人不得不早早歇息,算算也睡了數小時,精力多少恢復。
撤開帳縵,披上外袍,理順鬢髮,淨過清水,盧米埃曼步踱出臥房來到大廳,便見到九人守護聖中和自己最志同道合的闇之聖佇立在一片淡黃的夜光中。雖然光影微弱,但畢竟能使視覺接受;然那極淡的存在感,卻幾乎會使人錯身而過。
「晚安,克萊維斯大人。」雖是要好的朋友,但素來都是自己抱琴到前輩的公館拜訪,極少有這樣半夜時闇色來叩自己房間的事,面對這情景,盧米埃自然地加重了敬語。
「你似乎有點怕我這時出現。」克萊維斯沒有轉頭,只淡淡地道。
「沒有的事,我只是奇怪,這時候您還沒安歇。」盧米埃謙謙地道。
「那你何必一直低頭?」克萊維斯忽地轉過臉,黑如晶石的眼睛盯著盧米埃。
盧米埃一怔,頓了片刻,慢慢抬起頭,靜靜地行個禮。
克萊維斯垂目凝視他一會兒,才道:「但願你沒有忘記我的忠告。」
「嗯?是的。我記得。」盧米埃輕聲道。
遠離熾光和烈焰,它們會將所有接近的人都燃燒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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