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欲求明哲未成文

屠變之塔外,因連連不順心的天魔體蘅佛子,想也沒想的便和葉小釵等人展開混戰;正道人士有心除魔,佛魔合體怒氣勃勃,一時間難分難解。
眼見兩方人馬戰至酣處,臥雲向琴魔一點頭,兩道人影瞬出,同時起手,聖琴清音,無量極樂,一齊響起。
「啊?」
猛然醒悟的蘅佛子忙要逃離現場,但刀劍雙絕的葉小釵和堅守正義的傲笑紅塵豈會放過?連連逼近,縮小包圍圈子,緊盯天魔;加上有勇猛的龍虯髯,讓場中人無法逃避。雙極琴音更加如影隨形,迫著兩個不同的魂魄分分合合。
「嗚!」
痛苦地抗拒著,又要分心對付三大高手,蘅佛子的掌控漸漸無力。
加重琴音,琴魔的心急愈盛。擔憂的情緒盡入曲中,無量琴陰陽兩弦大起大落,步步進逼。臥雲的聖琴卻難以跟上這股含怒的焦心,冰製的琴身開始脆裂。
「糟!」
臥雲趕緊凝氣,維持聖琴不破。同時手加注力道跟上琴魔的琴音,卻反又使聖琴更難承受。
琴音激昂,彷若全心告訴||
只想守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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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微微一動。
是沐浴淨身過的緣故吧!白無垢覺得心頭澄明清爽多了,情緒也平穩了。之前的內傷也將息好多了,除了方才的一陣突來的意外,也還只是造成淺淺的外傷,並無大礙。
輕啟房門,只見雪精跑來:「白先生!現在正道人士正在屠變之塔外和天魔交戰,琴魔大人和臥雲正用琴音相助……」
一聽到兩人的名字同時被提起,白無垢心中又是一緊,仍然保持平靜道:「看來,破解佛體應該快成功了,我們可以前去接應。」
「這,不好吧……」雪精有些不安:「且別說天魔和正道人士的混戰造成真氣鼓盪,單是琴魔大人他們所奏的琴音就已飽含內力,我們這些功力不足的都無法聽聞,方才就已有人受到雙重琴音而走火入魔瘋亂,您現在傷重未癒……」
「沒大礙的。」白無垢淡淡地說著往前走:「我聽琴魔的琴音也有數百年了,心意還算相通,他的琴音對我不會有影響的。」
「可是……」
雪精還想再說什麼,但見白無垢向外走,只有忙跟上。

出了花園,琴音漸響,雪精已然支持不住,白無垢命他留下,自己前往戰場。
彼此消長的琴音中,白無垢輕易地辨認出琴魔所奏之曲。
「嗯,情意很深哪!咦?這……這曲韻……」
一定是我自作多情。
白無垢甩甩頭,想克服自己的想法。但,這樂曲澎湃而溫柔,流盪而多情,激烈而深摯。
「這是思念之曲啊!」
喃喃自語,可是,是思念誰呢?臥雲明明在他身邊啊?總不會是……
「啊!」
在同聲重音攻擊下,佛魔合體終於分離了。蘅佛子硬硬生自天魔體中分出,傲笑紅塵三人緊追不捨。另一邊,天魔跌在地上,昏迷不醒。
「唉唉,」臥雲望著破裂的聖琴及四散的三僧顱髓,輕嘆道:「三位神僧捨己為人,真是令我佩服,除了厚葬三位外,臥雲也無更好的方法表達敬意了。」
他低頭拾起顱髓,一抬眼,正見到假山後隱著一道白色的身影。
抿嘴一笑,臥雲包好三僧顱髓,轉身便走,不忘和琴魔道:「現在我的工作完成了,剩下的是『你們魔界人的事』,就自己解決吧!」
不明語意,琴魔只得先看分體後的天魔狀況。見天魔雙眼緊閉,不由得微微沉吟。正欲找人來,未料一直起身子就看見熟悉的身影。
無垢!
心下大喜,但見背後有幾位魔兵跟著,不好唐突,琴魔欠身道:「白先生,你無恙了?」
「嗯。」
雖然內息未全穩,但不想令他擔心。仗著先前太極丹的支持,白無垢仍然堅持清醒地站立。
「先將天魔帶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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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著眉,診完天魔的脈息,白無垢略搖了搖頭。
望著整潔的白袍顫動,琴魔有點疑惑。但現在寢室外還有魔兵,床上天魔仰息,總覺得不適合低聲軟語,只得壓下心中積存的擔憂,問道:「天魔的情況如何?」
「天魔脈象正常,但不知為何,神智不在,我也不明白他為何如此。」
避開關切的目光,白無垢還不能確定臥雲臨走的話的用心是如何。
「你也無法嗎?」
「我所擅長的,是軍事兵法,進城攻略,醫術非我所精通的範圍。」
白無垢儘量沉穩的回答,但,不知怎麼搞的,頭漸漸的有些重了,意識也有點模糊……是方才的丹藥開始發揮藥力了吧!真是,太久沒受傷了,居然忘記藥的效力是何時開始的,雖然說太極丹的恢復助力快,但是藥性也極烈,幾乎是會讓人立即入睡的,方才有琴音撐著,還未發覺,現在……
不行!
白無垢狠狠咬一下嘴脣:清醒點,事情還沒結束呢。
「看來,要先去找聖母商量。」
白無垢說著,率先走出天魔寢居,忽覺一陣日光耀眼,滿目生花。
「無垢?」情急關心,再不也顧是否越禮,琴魔忙自身後抄住仰倒的雪衣人影。只見懷中人雙目緊閉,呼吸沉勻,竟是睡了。
「怎麼回事?」
不明所以,琴魔四下一顧,只見花園旁門正開著,綠樹涼蔭,當下抱起已暫停思考的智者走入最近的休息處。
坐在樹下,弄來了濕手巾,琴魔小心地為向來最珍視之人細細拂過面頰的滲汗,卻見他眉間微蹙,似在夢中也不能安穩的樣子。
「是怎麼了?好好睡啊!」忍不住的疼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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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久以前的片段回憶……
「你知道為何你排名在我下面嗎?」
「身外之物,我向來不在意。」
「喂!可是本魔師在意!我現在可要分析給你聽,你主要是用腦的,對不對?」
「那又如何?」
「呵,用腦的人啊,穩定的情緒是必要的。但你卻跟我們一樣,情感豐富卻無法克制。我跟星仔不用管自己的感情也不妨,但是你一旦讓感情駕馭,那你惟一傲人的智慧就顯現不出來,所以你才沒能直接排名在天魔下面,了解了嗎?」
我,有情嗎?不對,我的情應該早已斷盡了,怎麼還會……
……恍恍惚惚,又似看到三僧清聖的微笑:
||施主執著心盛啊!||
||若不執著,怎會成魔?||我是如此回答的。
明明了解自己的缺點是善感而容易激動,所以儘量少去接觸他人,但為何,冰心還是被撥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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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玉玨成雙永情真

「無垢。」
輕柔堅定的呼喚,是……他?
白無垢慢慢地睜開眼睛,只見柔和的樹影篩落片片黃金般的陽光碎影,灑在自己身上。而身子暖暖的,被人小心的擁著,一雙關切的眼神,完完整整,一點不移動的凝視著自己。
「抱……歉……」
勉力舉手想遮住自己的眼||一方面是要揉眼好清醒,一方面也是……不要和他相視||誰知一提手就軟了,只覺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好累。
「聽魔兵說,你在牢中都沒進食,是嗎?」
琴魔的口氣有些嚴肅,是自己多心了嗎?
念及此,白無垢勉力笑著:「我那時忙著調息療傷,所以沒想到吃飯。」
「是嗎?三天嗎?」
一字一字地,神色第一次熾烈地令人害怕,這是他的好友……琴魔嗎?
想轉移話題,白無垢道:「天魔他……情況如何?」
「為什麼你只顧著替別人著想?你真是傻瓜!這樣還算是魔界第一智者嗎?」
琴魔像斥責又像愛憐的口氣,怎麼會?不,自己不該動心的啊!他有臥雲的……
「我……沒什麼關係,你先去找聖母,或是找……臥雲吧!」
「你說這是什麼意思?」琴魔看來真是生氣了:「難道你要我放下你嗎?難道你沒聽出我為你創作的曲?還是不了解它的意思?我是為了誰出來助天魔?我是為了誰回到魔界?我是為了誰去與聖琴合奏?都是為了你啊,無垢!」
純黑的眸子緊緊盯著,是令人無法喘息的網繩。
「什……麼?」
一時間不能理解那一長串衷腸盡訴,白無垢怔怔地躺在琴魔懷中,不知所措地回望著他。方才夢中的一切又浮現,那是不可能的啊!就算,以前有過隱隱約約的感動吧,現在聽到那和臥雲如此切合的琴音,也知道該放開了。空有一顆心,但無法合音啊……那種飄逸的雲影,遠勝自己的寒漠冷冰,所以……
「不要再折磨自己,也不要再躲避我吧!我,非常愛你啊!無垢!」
臥雲所教的試探法都被拋到一邊了,現在只想將他在心中反覆不知多少遍的話說出口。
我還在作夢嗎?不過,若作這種夢也未免太……
白無垢努力想說服自己清醒,但是,環繞自己的是那麼有力的臂膀,落在脣上的是如此溫熱的接觸,這……像是作夢嗎?
好容易鬆開脣瓣,白無垢還來不及平下心跳,已被琴魔凌空抱起,走向花園內的客房。他的態度謹慎而小心,像呵護一具最珍貴的琴。
一步一頓,白無垢完全呆了。他努力的想清醒;如果不是夢,那麼,豈不太難堪了?我一定一定要鎮靜,現在這是,是……
時間卻沒有停留下來的空間。
一抬頭,只見到溫柔的笑,琴魔回肘關上房門,輕巧地走向牙床。
無法控制急促的呼吸,他不會笨到去問「你要做什麼」。但還是心跳難抑。勉強吐出一句:「琴魔?」
「還不舒服嗎?藥沒有效嗎?」
對於這關切,實在不好裝病。可是,叫他現在怎好抬起頭來?方才的告白就像夢的延續,實在無法溶入事實中,但是,它已不肯只待在夢中了。
還是不要多想了,自己好累,好想有一個可以休息的,依賴的地方。這不是已經期盼很久的胸懷嗎?
||完全屬於我吧||
「嗯。」
在即將在琴魔懷中睡去時,輕輕地在枕畔應了承諾。
我也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怕失去你,所以一直不敢去愛你,怕的是再一次受到那種飄空的心痛。而現在,我相信你的情動。我知道,未來的生命,都有另一人會和自己分享。
||天涯海角,生死與共!
微微一笑,白無垢輕闔上眼,第一次感受和人同寢的溫馨。
任何困難都不再擾心了,只要我和你||不再分離。

                 (第一部完)






後記:攜手世外絕囂塵

回顧如今歸於自己大一統的魔界,天魔心中不無感慨。
世事無常啊!數次失去本性而又再度恢復的自己、曾經魄散而死又重新凝聚陰氣而重生的聖母……還有那兩個在這數十年中揚名三界,重扶魔域的一對誓言相守的人。
「天魔,涼心居和流光水舍都無一人。」魔兵回報。
「不用再找了,本座知道他們不會再從那出現了。」天魔揮手道。
聖母輕嘆一聲:「總算,白先生也得他的歸宿了,我也能放心。」
天魔點頭:「沒錯。」
御座前一張書帖,微微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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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垢。」
走在柳城外,琴魔輕喚:「又在想什麼?」
「我想,天魔該看到留言了。」白無垢微微一笑。
「我還沒問你呢,你留書的內容是什麼?那麼快就寫好了?」
「呵,你倒猜猜,只有十個字而已。」
「只有十個字的提示我怎麼猜?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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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天魔,那是?」
正飲茶的聖母注意到紙帖,現在重生的她失去了一部份陰魅體,容顏已不如以前那樣動人心魂以至需要戴著面紗了,但是卻顯得更有生氣而可人。
「白先生的『辭呈』啊!」
天魔取笑的口吻令聖母莞爾:「上面寫些什麼?」
「你自己看吧!」天魔將紙一送。
接過書帖,看著那熟悉的筆風,端正清瞿而雅麗。
「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
聖母輕輕唸道。
彷彿能看見:青衫隱隱,白袍翩翩,相偕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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