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孩子的記憶力很好
  日曦大約從十歲起,就有個願望:
  --如果,老家的房子沒那麼大就好。
  年年月月,定期定量的打掃,以及外院全都託給安全僱工了--但,細部、內院,可永遠是他們得自己動手的地方。
  而這房子,很大!細節,很多。
  「曦兒,該換水了。」
  用腳纏繩倒掛在樑上,一邊練功一邊擦高處的父親喚著。
  日曦很快地提水去換--弟弟才四歲,還沒辦法搬動大桶子。但是,四歲的弟弟仍沒事找事地在那用力一直擦桌擦椅,還得意地對外頭戴手套穿雨鞋拿長柄棕刷將石階等處長過界的苔蘚刷掉的爸爸喊:「我有在工作喔。」然後博得爸爸稱贊:「小靈好棒。」
  幾年前,日曦也是這麼間玩的。
  不過,他真心覺得,房子大,打掃起來總是大工程(儘管都能做完,而且,照父親說--還包括做--這可以鍛練體力、眼力跟練功夫)。
  他曾經渴望過。
  起因是在兩年前,父親跟爸爸為了自己的十歲生日,(好像還有為了引開什麼注意的原故,這是他這幾年才漸漸知道的),特別帶一家四口,出國玩上幾天。
  說是出國,朝鮮半島離北京倒也不遠。不過到底是不同國家。
  那些像線條組成的文字日曦著實不懂。好在父親訂的是在這國家首都附近幾站地鐵外的旅館,因此,機場快捷也好、地鐵標記也好,還是有很多英文字能看。更不用說他們沿路行道時,看到街邊已有店家會在店外貼出「對中國遊客特別優待」、「中文可通」的字條。
  日曦好想笑。
  像是爸爸在自信滿滿說他看懂大站地鐵結構圖,保證不比地宮難(父親那時已有教他地宮了,所以日曦懂,因為還不夠腿力,所以長程路上仍坐著嬰兒車的兩歲弟弟自然不懂),結果將大家引到錯的迴轉道,在兩棟不同路線的大樓裡上下電梯樓梯好幾次、父親嘆氣說選錯季節,不該為了鍛鍊上雪山的能力而挑冬天來,有點易凍壞皮膚,然後轉頭替爸爸拉圍巾塗馬油盯著戴手套、還有弟弟因為這裡過乾的氣候,在自己伸手要替他理毛帽時兩人被靜電互電到讓弟弟「哇」了一聲,害爸爸忙著安撫。
  這些小事,都讓日曦覺得好好笑--平常,他沒見過父親跟爸爸這樣好笑。
  當他們終於來到父親訂的飯店,總算能聽到爸爸用流利英語跟櫃檯溝通,然後拿了鑰匙上樓。
  父親訂的是家庭式房組--針對住較久的旅客,有超完整設備。一入門,就是老大間超過一百平方米的房間(當然比老家小得多,但放在現代生活中挺夠。)既有雙人床主臥室、又有單人床客房、有客廳跟飯廳慣通相連、入門連壁的鞋櫃對著烘衣間,後頭挨著的牆則是廚房。別說瓦斯天然氣烤箱微波爐冰箱等一應俱全、光那些比家裡奶奶常用的刀具組還齊全的刀具櫃,就讓日曦好覺得興奮!爸爸有能燒咖啡的地方就滿意(其實烤爐蒸鍋才是大宗,可爸爸只看有燒開水跟咖啡機就好),忙著將路上走來,在超市買的鮮奶水果等往冰箱塞、父親則欣賞有暖風設備加乾濕分離的寬大浴室,說必要泡澡恢復皮膚潤度,還要爸爸不准搶--日曦覺得那該是哄自己聽,如果自己睡著,可能會不同(不過他當時就已夠懂事,不去多問)。而弟弟在沙發上咯咯笑,還試著想去拿搖控器按開客廳牆上電視或下方的影音設備、自己則留意到,客廳旁的落地窗外還有半牆高的小陽台--弟弟絕不至於有法爬到然後從21樓摔下--就安心地在不同房間都仔細設置的連書架桌前坐定,然後認真地想:只要這般大的單人房,就夠自己住了。
  「小花,我們要出門走走嗎?」
  爸爸在安頓好後就問:「晚餐來不及煮,我們剛拖行李走來的路上,有幾家店看來不錯,就吃點道地韓式料理如何?」
  「我以為你會想學電視劇裡那些在攤車吃炒年糕的人呢。」父親笑著,弄好弟弟衣著:「那就出門吧!天冷,穿暖點。氣象報告說會下雪。」
  日曦也不是沒看過雪,不過,他覺得,這國家首都的冬天真的比自己國家的冷。
  幸好他有乖乖穿奶奶買的羊毛襪,也有戴奶奶織的圍巾和帽子。
  「這家吧!咱們進去!喔,對了,進去要脫羽絨大衣,裡頭暖氣都很強--網路有說過。」
  爸爸光著手,抖著指,用手機飛快找資料,聲音自口罩後說。
  日曦看到父親笑著點頭,然後伸手,用自己戴毛手套的手去握住爸爸。
  他們第一夜的晚餐就吃了像是石鍋拌飯和辣豆腐鍋類的大餐。聽說緯度越高越得多吃,不過日曦覺得辣炒章魚超過他極限,吃得兩眼淚汪也難受。比起來,弟弟可以吃被挑過菜的白飯配蛋跟些蘿蔔海苔,比自己好多。
  「今天早點回去休息,明日主打南怡島吧!我還訂江村的鐵道自行車。」
  當爸爸吃差不多跟自己說時,日曦一抬頭,才發現向來優雅的父親這回難得吃得較快,然後不在位子上。
  會去哪呢?
  在爸爸忙著盯完弟弟吃飯,然後交代自己圍圍巾戴帽子,弄齊配件好結帳離開。這時,父親又回來了。
  日曦覺得自己滿聰明,隱約就猜過父親會去買什麼,但真的看到時,仍是覺得父親行動總是好快。
  「小花?我們不都有戴手套?」
  推著弟弟車子出店家的爸爸疑問聲在寒風中只有隱約耳邊過。
  「這不同。我查過,仁寺洞大街上有賣可以滑智慧手機的觸控用手套--而且是厚毛的,抗寒。我剛才試過好幾雙,才選定這兩個。哪,可別凍著。」
  日曦知道自己該推著弟弟車,慢慢往前頭路口走。
  然後,沒多久,父親跟爸爸就會一左一右搭上自己。
  爸爸一手拉著自己,一手滑手機,並不忘佩服:「小花,這寒帶國家出的東西真的抗寒!我原先戴的太薄,現在手背有感覺了!」
  戴著同款不同色手套的父親則接過弟弟嬰兒車,在自己頭上拉調圍巾掩過口鼻,道:「若好用,明兒多找些衣物買,哪天你真要上那山,才不會凍著。」
  「知道--呃,等等,你可別全買一對的!胖子嘴碎得很。」爸爸忙著說。
  日曦好早前就聽王胖伯大喇喇地在他面前談『你爸老愛欲蓋彌張!自家兄弟還有什麼好暪?你胖伯伯眼力好得緊,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就你父親小肚腸--小太陽你這點別學他--淨當我是拐他出門的犯人,你胖伯伯比竇娥還冤!』
  所以,他其實打心底同意王胖伯說的「用不著特意避開,反正局中人都懂、局外人只當是團隊制服」。
  不過,比起衣服問題,他更擔心--
  父親果然說到做到的去泡澡,還帶著弟弟一同進去,隔著門板,還能聽到弟弟咯咯的笑聲跟打水聲。
  自己跟爸爸待在溫暖乾燥的客廳裡,爸爸半躺在沙發上閒閒地看自己從吳家爺爺書庫找到的一堆推理小說(好像是吳家二叔公年輕時喜歡收集的各國翻譯作品),還邊吃著剛才買好、洗完擺盤的草莓,邊嘀咕著:「說人心是解謎的要點是沒錯,可詭計怎麼能看出來?平常人不等分析,總能注意那些細節?這傢伙就像那些個人,老把真相自己隱著,留小爺一堆謎團。」
  爸爸是在抱怨某些人吧?
  一邊翻著一本已看過的小說,一邊在地毯上拉腿筋,日曦心想:聽起來,爸爸仍挺愛看那些書的。
  不過--
  「爸爸。」
  在正拿咖啡杯的爸爸抬頭時,日曦勇敢的開口:「我,我聽過你對王伯伯的電話。那個,你,和父親,會因為什麼大事,離開我們嗎?上,那座山?」
  爸爸顯然困惑一秒,但立刻明白自己要問的事,當下坐正姿勢,咬一半的草莓也放下。仔細地、斟酌地說:「那是件計劃,小曦。很早就定下的,只是時間到了。就像這次旅行一樣,我們得出門。」
  「可是,爸爸,聽起來,很危險。」日曦想著,說:「父親有教過我:能力還不夠時,不能就涉險地。」
  「你父親說的是沒錯啦,但你還是小孩子,能力還不夠也不能勉強。我們大人可練得多啦!」爸爸笑著擰了下自己臉頰,有種故作輕鬆的態度:「當然,你王胖伯也沒說錯,那地方,就算是你父親去,也很需要全神貫注。不過他沒問題。我倒是還在努力加強中!對了,你前年不是有拿到個瞎子伯伯塞的紅包?他其實也強得緊,你爸我可是跟著他練的,還過得去。」
  日曦依著「解家頭腦」評估:爸爸東拉西扯,是在避重就輕。
  可是自己實在想不到該說什麼,只有--事後想想,很「孩子氣」(儘管他也還算個孩子)的--問:「爸爸你們要去的地方是哪裡?真的很重要,一定要去嗎?那件事或是那個人,比我們家還重要嗎?比我跟弟弟要緊嗎?」
  爸爸愣了下似地看著自己,似乎不太確定自己居然會問這種話。
  日曦想,會不會是自己就像王胖伯說的「太小就懂事的小大人,不輸給你家那口子八歲當家的多心」,所以爸爸沒想過自己會拿這來做評比。
  很笨--日曦多年後回想都覺得有點蠢:他小時候看到同學的父母會在接送小孩中逗問「你比較愛爸爸還是愛媽媽」時,還會有點「不屑」地嘲笑,怎麼現在也跟爸爸說這話?
  「顯然,對你爸而言,那是重要的事。」清冷的聲音加入時,他們不意外父親已經洗好了。而被浴巾裹著,一扭一扭還抓著父親頭髮的弟弟,仍咯咯笑著,然後在看到草莓時眼睛大亮,掙著要下地,口中喊:「抄~沒~。」
  「小花,你這叫我怎麼……」爸爸發急著,父親卻毫不停留,放下弟弟、拽起爸爸,推向浴室方向:「你衣服在裡頭,趕緊洗洗好睡,明早我訂的火車票在早上八點半,七點多就要出發,今天也忙,早點睡。」
  「你得跟小曦說--」爸爸被推進浴室時還在嚷,但父親順手就將門帶上。
  日曦乖乖地把握時間,替弟弟包好尿布、套上小衣服。旅館暖氣定的溫度高,比外頭零下十度的氣溫足高回三十度,弟弟只需穿一件薄衣,又不用被靜電電,開心地在自己跟桌子間搖來擺去,小手抓著草莓就往口裡送。
  父親在他對面--爸爸原坐的位置坐下。看看闔起的小說封面,淡淡笑笑,挑起一顆草莓送入自己口中。
  「父親,我不是想--」日曦試著解釋,就看到父親淡淡笑意:「沒什麼,你只是想問。我也早想過這問題。不過,你爸爸,咳,他對於他的鐵三角兄弟,很在意。你瞧他對你那王胖伯的態度,就知道。」
  日曦很不能明白:「爸爸真的比在乎我們還在乎王伯伯他們?」
  「是,也不是。」父親將指尖的水用紙拭去:「在更深層處,你父親,確實還是在乎我們多些的。不過,他想一勞永逸的辦法,很難。我爸爸、爺爺他們都試過。現在你爸爸,用他不同的方式試著。」
  日曦望著父親飄遠的思緒,有點緊張:「父親,您一定會跟爸爸去嗎?我、我跟弟弟怎麼辦?」
  「當然我得陪他去,只憑你爸,可完成不了大事。」父親微微一笑,眼神收回,望向自己:「但你也不用擔心。我跟你爸早決定,一定會有人回來,陪你跟小靈的。」
  這什麼意思?誰回來?難道有人回不來?
  「小花,你有沒跟小曦講清楚?這只是約定,約定!」爸爸匆匆衝出來的時間太快,倒讓父親問:「親愛的,你有沒洗乾淨?」
  「你當小爺是誰?這種沖澡哪用得著太多時間?我好歹洗過十分鐘了!全身皮膚都燙過!反正今晚也不用……呃,要早睡的!」
  日曦知道,這時自己還是快點洗澡去。
  洗澡加刷牙廁所準備入睡,日曦弄好出了浴室,發現浴室斜對著的客房間已關上,爸爸在只開了壁燈的客廳等自己。
  所以是由父親抱弟弟先去睡?嗯,單人床,父親帶弟弟還勉強可睡,但應該自己跟弟弟睡才對。
  爸爸一定有事想說。
  日曦重新回到客廳,看爸爸坐在地毯上,像是思索很久。
  「爸爸,要睡了嗎?十點多了。」日曦說。
  「喔,對!」
  爺兒倆就進大的主臥室躺雙人床。
  一定是有點大事說,不然,父親才不肯呢。
  日曦躺在爸爸身邊,看著關上燈後,只有窗外隱約的夜景光芒,心裡想。
  「嗯,小曦。」爸爸替自己拉好被子也睡下後一陣,才開口:「有些事,你可能得長大才懂。我們,有很多時候身不由己。為了掙脫,我們必須用更大力氣改變。」
  「嗯。」日曦應著,眼睛半開半閉,認真地想:爸爸究竟想說什麼?
  「我,在跟你父親重遇前,就有很在乎的、過命交情的朋友。你王胖伯是一個、那位我們要去尋回的張小哥叔叔是一個。」爸爸頓了頓:「所以我會想真正地解決一切,讓大家,回到正確的位置。你父親,他了解我。喔,不是他不知道危險,只是,他一直都支應、陪伴我。」
  日曦感覺爸爸伸臂抱著自己,拍了拍:「我都無法了解為什麼他可以這麼、簡直像本能一樣地保護我。但我,真的覺得,只有你父親,才是真正跟我相融的、心意完全一致。我們,不單只是愛而已。幾乎可以代替對方,活在這世上。」
  「可是,爸爸你會唱戲嗎?」躺著舒服,不覺有些睏的日曦聽得恍惚,迷迷糊糊地問。
  「呃,當然我現在是趕不上啦!只是,價值觀來說--」
  後半段,日曦睡著了。
  他其實沒有很懂。但他記得,自己感受到,父親跟爸爸之間,有種堅定地、無人能破的紐帶。
  也許自己還有點不懂(除了「愛」以外),但他記得,入睡前,聽到爸爸像宣言地道:「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對你跟小靈的愛也不會變。你們是我們最寶貝的孩子。」
  有些問題,他想--明早再問。
  ~~~
  「小曦,你父親交代換的水你送去沒?」
  爸爸的問聲跳入耳中,日曦回神,發現自己耽擱了。
  對,那次旅行,還有好些事發生。不過,最重要的是:現在事情真的結束了。
  父親說,自己也年紀夠大,該開始學習了解些因果。
  日曦想,回頭打掃完,再好好聽聽吧!
  雖然,他還是懷念那次住住,小小的(跟老家相比)、四人溫馨緊密靠近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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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嘛,這大約是《彼旅》或《若能》系列的親子文~XDD 
  畢竟,《歸程》時,還不夠此深入啊~~
  (謎音:當時怎麼不設定花爺有親密多些?>W< 不夠親實在不好落筆啊)

2/8 update

二、大人的記憶力也不差
  「小花,是在這個站下車吧?」
  吳邪一邊比對手機上的網友分享日誌,一邊對著車站名。
  帶著小孩還不容易。好在這裡的地鐵做得不錯,該有電梯的都有。他們為了方便起見,今天出門還是不推車,只帶背巾。吳靈還小,也走不多,直接背在身上--而,考慮到形象問題,吳邪覺得還是自己背比較好。要讓胖子口中「你那當家」的來背,外國人搞不好以為自己在虐待呢。
  這次出國兩人分頭做事,其中,前往指定車站的青春號列車票就是由自己來訂。冬天天冷,自己又不小心訂太早的班次,所以昨晚臨睡前跟小花通知後就用電腦退票,重新再訂位,有位置的列車就變成十一點才有,所以能晚些,吃了飯、看到太陽較高,稍有點溫度(所謂「稍有溫」,是從零下十度升到零下七度。),才出門。
  不過搭的地鐵沿途報站名,有時有中文有時僅韓文跟英文,吳邪覺得,好在還有站線編號,依著編號看總不錯。
  但在吳靈耐不住想要揮手就不小心打到一位女士帽子,在匆匆道歉然後看到站號就衝下車(還得看小花有沒有拉住日曦),當下,仍本能地問。
  「沒問題,就是你說的站。那個方向去的站台可以轉搭ITX。」小花打扮的正如當今潮系的花美男(其實他的皮相本來就是屬於此類),牽著同樣好看的日曦時,簡直比站裡的明星廣告好看。
  自己背著的小靈雖然有適合這年紀的粉嫩感,但對照自己忙著用無線上網查資料的樣--究竟要怎麼樣練就處變不驚呢?怎麼帶小孩出門,比下地宮還手忙腳亂?難道自己當年拗著三叔去山東,三叔就這般心情?
  預計搭的車班尚未來,經「那口子」提議,他們先在轉站的大廳內閒逛這裡有名的商場。
  吳靈好容易能下地走,搖搖擺擺往甜品店去,日曦得忙著跟上去看著弟弟。
  「吃點東西,好不?天氣冷,多補充熱量。」在有暖氣的地方能不必戴齊口罩帽子,甚至手套都不必戴,被人輕輕在腰下握住手,感到皮膚的涼意,吳邪忙著用收背巾的動作遮去赧意:「拜託!這裡懂中文的人多!你不才說維持身材很重要?」
  雖然甩開手,但互望過一眼時,隱隱地開心著。
  買個草莓塔吃著,又替兩個娃兒買黑糖餅合嗑,不覺就等到車子來。
  其實風很冷,到了預計的地點、玩個網路推薦的軌道列車後,就發現吳靈已經凍到兩個小頰通紅,經小花判斷「小孩皮膚太嫩,易受傷」,大夥兒提早回去。
  看日曦也不在意,跟著父親爸爸搭好幾次轉程,坐到這裡有名的明洞站,也沒要求逛,只好奇地看著大人換幣跟逛超商買食材,也不覺得跑來跑去累,反而一回到旅館就開心地幫著煮菜,吳邪忍不住問「有沒有覺得沒玩到」,卻聽到小孩子早熟地回答「玩不是重要,老師說,出國重要的是體驗生活跟文化,是呼吸這裡的空氣跟感受土壤。而且可以全家人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不免推測:小花一定過早教育了。
  但是,至少很開心,也不必多費心想。
  雖然減了些行程,但畢竟車程來回也費時,又花了買食材時間,待回來且等晚餐做好,都近九點,吳靈好歹由自己先幫著洗澡熬過去等待時間、日曦也能安靜地在父親吩咐「待湯好就可以,你先洗澡去」後,就很快洗完--還在等上菜時還把握時間寫「日記作業」,倒真令吳邪感到「解家教育」的不可思議性。
  然後,是四人在小小的餐桌(對照家裡)圍擠,開開心心吃著鍋燒麵、燙青菜、涼拌小菜等。
  「父親,我們家裡也能換這種小桌嗎?」吃到一半時,日曦冒出這話。
  「怎麼?」看小花有意的微笑,吳邪想:他肯定推測出兒子想說什麼。
  「我覺得,坐這種桌子比較好。大家可以靠近。」日曦認真地說,同時挑了弟弟喜歡的玉米餵進弟弟嘴裡。
  是想呼應他昨晚的話嗎?
  吳邪思考著,也猶豫著。
  這時開導,好像有點破壞氣氛。但,也不能不說些什麼。
  --十年之約,生死之期--
  「好主意,其實我也挺喜歡的。」小花悠哉地舀湯,說。
  小花?
  愣著時,卻聽到溫柔的理性聲音:「可是考慮曦兒你快長大,我想,還是暫時不要。」
  咦?
  在日曦要發問前,他們都聽到「當家」的道:「你馬上就到青春期,據我們這些大人的經驗,你啊,到時肯定是想要有自己的空間,而且離大人越遠越好。吃飯都不一定肯坐在一起呢!所以,現在買了,沒幾年就會被你說想要換回大桌子。」
  日曦還沒想到要問,吳邪立馬附和:「對對對,我記得!你爸我啊,中學時可最想躲大人的!連你爺爺都找不到我,嗯,偶爾會被你二叔公抓到,或者是你三叔公--那時他還在--用『古物筆記』的東西釣出去,呼,真不易呢。」
  看日曦的表情疑惑,但仍表示聽懂大人意思,安靜吃飯。
  共聚著消磨時光,談談明天是最冷日,要怎麼穿著的新聞後,小孩們四下玩,大人仍各自洗去。
  說好明天因天冷,晚點起,只在附近仁寺洞大街一路逛,替秀秀買她要的東西。
  所以,在小花之後進浴室,可要「好好」洗澡。
  待得內外俱淨,收拾好浴室再踏出門,吳邪看到已過十點半的房間已全暗--應該說,除了最右方的轉角玄關留了燈,加上客廳大陽台外有遠方大樓的燈火傳來外,其他光源都關閉了。
  小孩們顯然都在自己洗澡時被安撫睡了,客房門是關著的。
  靜靜走向客廳,借微光,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小花半閉著眼,純聽旋律地開著客廳影音設備中的廣播台,在為了不吵到小孩兒而幾乎關到最輕音的聲波裡,配合聽不懂的歌辭微微打拍子。
  儘管他們都沒學這領域的語言,但屬於夜晚會有的溫柔播音及適合的輕和歌曲,都能讓人放鬆的。
  不用多說什麼,吳邪便能自然地坐向沙發--不偏不倚、不多不少、不遠不近--剛好地,和已調完氣的人扣住十指。
  「小曦的意見,也挺不錯。」
  吳邪在廣播一曲將盡的尾音中對著空氣輕聲道。
  「待他到你的年紀時,可不是這麼想。」小花笑笑著,抬起手指交接處輕吻了下:「想遠些--孩子孫子滿屋子時,這點大房子可不夠塞人。」
  「哪來那麼多人。」
  吳邪嘀咕的聲音含糊住。
  也許,自己是有點期待。
  有小曦、有小靈。若能再跟身邊的人在一起,相守幾十年,看著那張俊臉抹上皺紋跟白髮--仍只為自己微笑、看著小孩兒們漸漸長大、各自成家,有天還能帶上孫子孫女喊自己一聲:......
  「等等!」吳邪想到:「我們誰當爺爺,誰當阿公?祖父大人這年頭不會有人用吧?」
  「親愛的,叫你想遠,你也想太遠。」小花笑著,靠近:「至少二十多年後,才會有夠大年紀的孫子能判斷出我們該怎麼叫。在這之前,得活到看到他們出生的年紀才成。」
  「我當然會活著!」
  呢喃著「你這人老愛咒小爺」的聲音漸漸成了扭動時的噫語。
  「小、花。」
  還能壓住聲息時,吳邪記得自己交代:「先回主房去。」
  「好好,還有多帶個浴巾免得弄髒旅館床單吧?」頸間溫潤的笑音侵入到深處前,替他安下心。
  ===
  真是的!
  吳邪現在回想,都還覺得耳熱。
  也可能是因為被小花拉著洗澡的緣故。
  沒辦法,解家老宅實在大,他們從半個月前安排了區塊(還不包括可以讓外人出入因而外包的外院區),分批打掃,也直到小年夜這天才完成。然後,按著解家老規矩,在這晚排了香燭謝天,之後謝后土。待除夕,又是忙碌一天,應酬來往。直到年夜飯後,他們才有時間洗去一天塵土。
  大約也是因此,會想起前些年,日曦曾提過的「買間小房」的事--接著聯想到那年出遊。
  「親~愛~的?」
  吻在耳後的濕氣潤著,吳邪微微動了下,嘆口氣地向後躺:「小爺這幾天擦洗到快脫力啦!」
  「所以才準備藥湯浴,你晚上不也好好吃一頓?」捏著腰的手勁曖昧含蓄,雖然舒服,但吳邪仍努力壓住:「等等!紅包都還沒發,你晚點再說成不成?」
  「好~喔~。今晚當然要晚點睡~守歲嘛~」
  --又是女腔,這人脾性沒法改了。
  雖如此想,心裡卻也有絲絲笑意。
  從相約的時間開始,守住的年歲,將日日年年積累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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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歲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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