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錯過
  聽到小花沒有直接否認我的話時,我有點喪氣。這有點像聽到阿甯在塔木陀說她顧了悶油瓶那次、或悶油瓶直接答應霍老太做事時產生的感覺:硬是被人打進你的團體,將你原先的伙伴直接拉走。
  而且現在拉的還不單只是朋友而已。
  我悶著說不出話,小花倒是輕輕碰碰我:「不開心嗎?」
  TND你覺得誰有可能聽到這回覆開心的起來?
  我想吼回去,但這實在不像爺們的舉動。加上我是錄影盤愛好者,當年看的片子不少,形形色色的劇本都摸熟了,現在電影已經到看開頭五分鐘就知道劇情大概的走向,誰好誰壞誰爭吵誰戀愛都能判定八九不離十,因此,對目前的場面,倒也有點既視感:似乎很多「誤會」都是在類似的情況下發生。
  所以,心裡雖然仍是忐忑,但我仍鼓起勇氣再度確認:「有哪種事值得我開心?」
  「我以為你會在乎有沒被看重的事。你以前最常因為我們其他人玩太瘋,覺得不熟時就縮角落裝不合群。」小花又用鼻尖蹭我,蹭在脖子上癢癢的:「現在也像。怎麼了?不過忙幾天,就生氣啦?」
  小時候我是比較容易瑟縮,大概是中過幾次捉弄。不過後來年紀大又開始學交朋友後,倒不至於如此--看我還有鐵三角的好兄弟就知道!--現在被小花重提,似乎我像個娘兒在耍脾氣似的!
  咳了咳,我決定將話說清楚:「我不是在乎這個部分,只是想弄清楚你們在幹嘛。」
  「嗯?」小花仍環住我,近的像是要看出我想法似的。
  這麼近的距離下,小花那雙練唱戲而多情、因混跡道上而冷漠、又加上家族訓練長遠思考而深到看不清的眼睛就盯上我。
  --沒人能扮得出這雙眼。
  「我今天聽說了些事。」
  將醒來後的事聽聞的話一字一字慢慢講完,過程裡我努力觀察小花的眼睛,雖然看不透,但總有種溫潤的關切聽著。
  那種關切確實是在乎我的。  
  --所以不想被其他人取代。
  「結果,你擔心什麼?」
  小花輕輕將手摸在我頭上,揉著我髮際:「我怎麼一路聽下來,都看不出小三爺要回去的理由?我還以為你最好的理由是要回去慶重陽節哪!」
  我無言。心裡想著要不要攤明白算了,可惜怎麼想都擠不出爺們在這種情況下適合的句子。
  「有話想說就直接說,親愛的。」小花仍淡淡的笑:「小三爺不坦率,倒有點怪哪!」
  到這地步,要將話說直接點也不是不成。
  心裡想定,我卻還是只能盯著小花肩線,含糊著說:「晚點上……呃,回房間再說吧。」
  關鍵辭終究不好明講,但小花卻在輕笑完後親了下我臉頰,在我對這像哄人的舉動有點惱時說:「雖然很想,不過這陣子得忙著,暫時不成。」
  小爺有說一定要做嗎?只不過想著不會一著枕就睡,那不就符合你最喜歡說的「善用時間」論?
  面對小花跟之前纏人的狀況相反,我心裡頭突然冒出疑點:「你,是真的嗎?」
  如果孫三公子都能跟白老闆借到和他如此相似的人,小花也有辦法扮演秀秀,那再找個人裝他,也不是不行!
  那可大糟!
  我差點想來個「殺人滅口」--也許殺自己會快點--不過小花卻因為這話笑得開心了些:「有覺醒度了,還不錯。不過小三爺認人的本領待加強。這些話,應該先看出來才能說吧?」
  要不是你們個個都是影帝,小爺可能認錯嗎?
  看這樣的表情,回想剛才的觸感跟眼前清亮又深沉的眼神,我想應該還是本尊。
  但總覺得態度似乎不同。雖然我不是對自己多有自信,可是直到幾天前,小花都還是時不時把握磨蹭的時刻,怎麼現在我幾乎已經是倒貼上,他還沒動沒靜?
  啐,本來就是攤明白的狀況,誰又貼了?
  考慮到今天有空上網偷偷看的論壇文章都在強調「理性溝通」的重要,我對著小花仍微笑的臉,說:「你讓我回去,跟現在不能過夜的理由,是不是都是同一個?」
  「照說是。」小花也乾脆地回覆:「不過小三爺沒想錯理由吧?不妨說說,讓我知道。」
  究竟要我說多明白?你媽都說了。
  我盯著小花,突然想到問題:「你媽,究竟是不是活著?」
  小花倒沒笑,伸手捏了下我鼻頭,才說:「你不是跟她聊一整天了?」
  我搖搖頭:「我跟她又不熟!像孫三公子,沒說是月見草來扮前,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真是--」
  這一講我自己卻想到:莫非那晚演出的「媽媽」是假的?所以血沒流出來當然也有可能!
  但看到小花等候詢問的表情,我又隱隱覺得有些說不妥:
  那晚的經驗如果不是作夢,也絕不可能單是用演便表現能出來的。因為小花的語氣、聲音、心焦,都是如此逼切(除非我對他還不夠了解),加上他絕不可能任人隨意出入內室!而我最後突然昏過去,印象裡並沒被下藥或擊打,只可能是所謂的「陰氣」。如此說來,目前看到他媽媽,就可能是扮演的,而且小花肯定有協助,不然他不會繞彎子說話。
  可若那段記憶是作夢來的,則:他媽媽還活著。但仍在已經向我確認心意的情況下,直接了當地提示會將個女人納入我們中。也許她絕對有如此做的必要,但如此一來,我不得不推測出我的地位不被她重視--至少,也在「繼承人」之後。
  而小花同意這必要性,這畢竟有從現實角度來考慮的必要,卻不是我想要的。
  我承認,在有個悶油瓶等級的兄弟後,我覺得該如胖子說的,早早放棄由自己當主角英雄的妄想,旁觀悶油瓶被各路人馬拉攏來去,做個負責紀錄的朋友就好,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看重、在乎你,我們也入不了他的局。
  但連最在乎我的人,也會有這種先顧及現實的考慮,我還能有什麼可以要求?
  越想越有些生氣--最氣的是自己無力改變這局面。
  「吳邪,」小花輕輕搖我:「怎麼沒話了?你沒想再問的?」
  低了頭,我問:「你剛說『都是為了我』這句話,我怎麼想都想不通合理的解釋。聽你媽的意思,你……們要讓個女人進家門。而且聽起來,她好像有……呃,決定的繼承人。那孩子,嗯,是解家的?」
  「雖然不是馬征力戰的江山,也是花了我很多心力才重振起的家業,要傳給不同家的人,還捨不得呢。」小花淺笑地說。
  這確實合人性。我爺爺名義上「入贅」,但實在地將三個兒子都姓回本家,應該也是為了這一點,看來霍老太被甩的原因最大的怕就是她只收上門女婿,我爺爺自然不肯。
  可如果一切都要以現實做衡量,我要挽留什麼?他有家業要傳人,我手上三叔的盤口難道就不是費了半生心血才弄到的?
  --如果你確定你的選擇是對他好,那我絕對尊重。--
  聽似溫和的婦人聲音,再度在心中敲動。
  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繼承人很重要吧!」我說。
  「我不能說最重要,但有必要。畢竟,我爹那一輩,除了某些特例外,都全軍覆沒。」小花略幽默地說完後,語氣轉變了:「我也不敢說我現在做的多好。雖然還還撐得起場面,不過我會希望有你的未來都能平穩。就算有什麼磨難,也不牽扯你家洗底的身份--雖然,依小三爺的目標來看,不太可能完全不入水,但我期待你能比我乾得多。」
  為什麼突然牽扯到我的身上?
  瞠目半晌,我問:「所以這就是你覺得對我好的地方?」
  小花眨著眼:「除非您真像霍老太說的張小哥那樣:長生不老。不然,我想我們得有個繼位者。」
  這搞得我心情很複雜。
  繞來繞去的意思總結起來,就是:無論小花再怎麼喜歡我,他還是要弄個女人來傳宗接代。也許那女人只負責生子,沒有心裡的地位(電影這類的情節倒也不少,有挺多女孩子愛看:大多是多金帥哥,不管有多少可挑可選的對象,但遇到「真命天女」後就一心一意,別人倒貼都不會動心;就算有時劇情發展還沒到最後結局,也能先抱著美女想真愛之類),可老實說,我不太信現實中真能如此分明--英國那個出名的公爵例外--人總難免有當下觸發的情感(男人更容易有),不小心又動情怎麼辦?若是過去還沒重逢,過去的事也只能算了!可如今我壓根兒不能接受有人分走小花的事。原先我曾以為,兩個人在一起,不用說什麼話,就能完全了解彼此的默契,有這種心意相通就足夠--可沒想到,有某些層面的親近後,卻會想要越來越多。
  會有這種計較心,興許遺傳自奶奶也說不定。我奶奶是個大家閨秀,書唸得多,在我爺爺去世後也能用看得開又明朗自在的方式活得逍遙,算是通明的人。但當年她仍是斬截地對待我爺爺跟霍老太關係:絕不退讓!到哪都跟著,再不讓我爺爺跟霍老太有片刻獨處;連回長沙有幾家聚會談舊事時,都要陪同盯著。在這方面是絕不妥協的。
  問題奶奶有本錢:因為她先懷上我爹!我爺爺當初單人逃生,傳承的事在他心中最重要--這還是我爹最近電話裡說的。
  我沒有這資本。
  如果照小花的方案做:我也好、那個女人也好、未來繼承人也是,都是只為了計畫而取用的棋子。雖然我深知小花做事必有的安排,但如果連我也在這次安排軋一角,真比四川山洞中被他丟著沒立刻來救的感覺還難受十倍。也許我其實沒那麼大醋意(之前沒談過戀愛,我也沒法判斷),但我最痛恨被利用的存在。
  尤其還莫名其妙扯個沒想過要進門的女人來!我不能稱得上有騎士精神,但從小看老媽吵離婚時就有點煩了,而她那時會吵的,純因為我爹看來是三兄弟裡「最沒出息」,整天只讀書,沒我二叔的聰明勁,也沒我三叔的狠勁,他們又是由長輩牽線才在一起的,老媽因此常吵到冷戰。我隱約覺得,他們若有些感情基礎,我也不會心煩。
  所以,如果小花家真有必要去弄個女人來傳宗接代,我寧可他就對這女人忠實,真正實踐二爺的教導--或至少實踐他爺爺的家訓:不隨便在外拈染吧!
  「你對『繼位者』的態度跟我想的相同。」我簡單地回答:「不過真如此時,我也得回家結婚了。」
  小花仍沒有帶氣,只問我:「為什麼你會這麼想,親愛的?還是你正打算要回老家準備咱們的婚禮?我算過,明年初才有空,時間也好,八字更合。」
  少搞笑!八字能合到這?
  瞪了小花一眼,我覺得已經不用再避了:「如果你家需要兒子繼位,我家也需要。如果你得娶個女人傳宗,我也會去娶。然後--」
  還沒說出最後結尾,小花已經動手將我的腰勒住,聲音也降沉:「你昏頭了?」
  「小爺也是獨子嫡孫啊!難道只有你得傳宗接代,我就不用?」
  我也不知哪來的氣,用力去掙:「如果你都要讓懷了繼承人的女人進來,我還留著幹嘛?小爺心胸寬大,會祝福你的,親戚嘛!但是聽我一句,要保持家庭和諧,就別再瞎扯死纏。」
  小花沒說什麼,神情複雜的鬆開手。我對他在實情挑明後就乾脆承認反而莫名其妙的越加不滿!明明心裡已經決定該放手就放手,現在卻連喉頭都乾澀起來。
  所謂結局,一定只能如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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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對不要狗血啊!!!
   計畫出第三部花邪本時,也想小小地問問:之前兩本,有沒有親想一起買?有需要就在送印時加印原稿~看看囉。





七十四、胡不歸
  最後,我回到了杭州。
  *****
  前晚,小花對我的要求思量片刻後,斟酌地告訴我:他有些原因不能將實情說太明白,但可以保證:「現在進門的女人跟我不會有直接關係,繼承的兒子也不是我的,你信不信?」
  我當下只有苦笑,心說:明明是「當年那些女眷鬧分家的分家、改嫁的改嫁,留下的人不多」的情況才推出繼承的當家,如今進門的人,除了因他之故外,還能有什麼原因?而且要沒血緣,哪捨得讓他繼承家業?
  可在聽到小花說出這話時,我心裡是震動的。
  依我對小花這類人的了解,他們不打算說的事,絕不開口!就算得撒謊騙我,也面不改色。在三叔或悶油瓶身上,我看到很多實例。如今小花卻努力地想用不合邏輯的理由說服我,我能明白他試著拆除必要的防禦,讓我能更接近他的世界。
  我卻因此突然想到,在我嘀咕著小花沒交代清楚時,我又為他做過些什麼事?
  丟臉的是:還真想不出來。
  小時候太遙遠就不算。自去年北京重逢開始,幾乎都是小花在替我做事的感覺。
  當然,我可以用當時他跟霍老太合夥「夾喇嘛」,打發掉開銷、裝備、行旅那些錢都是他出的這檔事;也能用他是要完成當年老九門共同包袱的理由,將固盤口、下探古樓都當他應該做的--但,仍然不可能因此無視他能即時在街頭救我、主動帶潘子去處理叛徒,更別提他重傷後出國醫療也沒回頭請款(名義上那次他是被「三爺」夾的喇嘛),還在我一通電話來時就備了車子衣服讓我能追悶油瓶入山。
  我一心一意想弄清楚真相、又因為兄弟們事情而奔忙時,小花都在我身邊(要不也有眼線在留意),針對我需求,將我希望的事都完成。連在長白山過夜,想不出怎麼挽留悶油瓶時,打電話跟小花抱怨,他還指點出我有能說服悶油瓶的條件,但又叫我不要太深入免得遭遇危險。
  總在顧念我。
  我那時忍不住地問小花:「去年你做那些事,是不是都是因為你喜--呃,我是指,你什麼時候……」
  「做『女孩子』時就喜歡,做回爺時還是喜歡」這答案聽來雖然舒服,但簡直逼人臉紅!不過我倒有個藉口問他,如果真如此,當初有些「狠事」為什麼還做得出來?而且,如果他能在白老闆處找到別的需求點,而且在北京重逢時一開始能那麼平淡,何必再硬拉我們回到過去?
  「也許你誤解很多意思。不過你該知道,在什麼時空下,就得演出那角色,就像你扮你三叔時,潘子得一直對你恭敬。」小花那時回答:「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剛才我說的,你信不信?」
  我嘆了口氣,望向他:「我願意相信你。」
  頓了頓,又問:「可是,你能告訴我,那位女士,要用什麼方式來你家?她身上有解家繼承人,總不會只搬進來住吧?」
  「我媽叮囑過:該做的事,仍得做。所以,總有些儀式。」小花回答。
  「儀式?難道是婚禮?」我問。
  「某個方向來說,是的。」小花思考了下,回我:「不過用不著像秀秀那樣公開到眾所周知,因為她是--」
  「你確定做該做的事,那我也會做該做的事。」
  將種種聽來很像是小花硬湊的安撫性解釋統統收集起來,但腦子裡不管怎麼轉,都不覺得會有任何半點合理的真相。依我聽「三叔」說慣的話來看,小花也許還是不能明說,所以我也下了決心,直接打斷他。
  「你的意思是?」小花那時凝視著我,說。
  「要真是必須的事,再不願也得做,不是嗎?但聽來,我在這裡可能不方便你辦事,我先回去吧!」
  小花沉默片刻,才輕輕道:「我們弄個明白:你是不喜歡沒名份,還是不喜歡繼承人?離開這是為了旁人眼光,還是為了我?」
  我回他:「這些能拆開嗎?」
  說著,我也想到,人活在世上,很多事情確實身不由己,要怎麼做,都不可能完全割捨他人的纏繞糾葛。悶油瓶進青銅門也不是他喜歡冬眠,純是為了他「必須做的事」。
  看來胖子吹的沒錯:世上沒幾人能活得有他一半瀟灑。
  至少我做不到。
  小花沒勉強我,說會派管家處理我回家的事。
  我看得出他確實有事忙,以致小花只送我回客房,沒再多留,卻在我關門前向我說:「如果你『相信』,那就等我。」
  相信的定義是什麼?
  「那也必須在十年之約前。」
  關上門前,我說:「你知道,我也有事該做。」
  最後怎麼睡著都忘了,只有第二天快中午起來後略腫的眼睛確定最終夜的結束。
  小花又出門了,這回說是練戲,他還是有正業的。
  收完簡單的行李,我來到內院口,看到姜管家平靜的臉,接過遞來的機票。
  *****
  現在這個時候,北京的人,應該看到我留下由姜管家轉交的那個答覆:
  --我真心覺得,你有孩子應該也不錯。我相信,你的孩子一定會很可愛,就跟你當年一樣。回頭可以帶來給我們親戚們看看。--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字條被看到的情況,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我終於回到自己的鋪子,恍如回到了當年,什麼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
  那段事,其實就像做夢一樣,不回想,就不成真了。
  雖然這麼安慰自己,但在之後北京都沒再有聯絡來時,每天渾噩到日子怎麼過去的都沒印象。終於,王盟一次洩底出我吃東西失神被燙傷的情報,二叔親來押我回老家,交給我爸。
  
  在待在老家那個月跟我爸沒事盡聊天的時候,我發現,我爸比起犀利的二叔或氣強的三叔起來,似乎相當溫弱,但實際稱得上「大智若愚」,只是我讀了爺爺當年的筆記後滿腦子冒險思想,就不太跟他聊天。
  如今住回家,我有次將之前在電話問過的「長白山」事情再提出來,確定當年爸爸帶我出門的原因是因為他不願我被爺爺「規劃」人生。我爸雖然真的很愛讀書,但他會瘋狂到讀成像書呆的模樣,是打心底為了徹底斷絕爺爺他們背負的「九門共運」才做的犧牲。因此我爸是絕不願意我再進入三叔著迷的那潭水中。
  他得知跟三叔一道下海的成員時,比任何人都快地感覺會有不對,他去長白山也帶上我就是擔心留我在家怕被爺爺他又做了設定(選長白山的原因他就沒說太多)。但二十年前交通不便人煙又更少的情況下,我才到山上就貪新鮮跑遠了(這是老爸的推論),等他找回我時,我正處於迷路後在山外林間被冷到而發燒的狀態,當地幫尋的老警員還說我真走運沒出大事,只是受點風寒。而在老爸照顧我等我病好的兩天裡,爺爺已派二叔追來勸他,終於又半拖半就地帶我回家。
  「你那時燒到快四十一度,冰枕躺了一天一夜,我們一直流輪擦水幫你降溫,才勉強退燒,醒來也就半忘了一堆事,問你跑哪去、怎麼跑也說不上來。好在腦子沒燒壞,還能唸個大學回來。」老爸重覆地說著我已經聽過的事情始末,而其他的事--太多年前他都不再去記了!
  老爸是這麼說的。
  但大概因為是父子,也可能是我幾年來也遭遇過不少事,我隱約感覺老爸還是有過什麼遭遇,在我失蹤到二叔趕來的時日,按我聽到的過程仔細計算起來,發現其實也有兩、三天出入。老爸似乎也遇上了什麼,才會對「找回我」這事存抱信心,也對我後來被人抱回、滿背是血都沒在意。
  尤其老爸當時對我在電話裡提的「張起靈」這名字有反應。
  關於這點,老爸沒詳說。我知道,要問他,他也不可能說,原因是老爸「不在意」。看來最兇的三叔,其實反而是最容易被逼話也最多消息的,二叔則會適度給情報(雖然不是全部,往往只有他覺得可以讓你知道,也一定能求證的),但我爸,他卻是覺得一切到最後都會消失,所以不用再回想、處理那些資訊。如果我有心,也許能挖他日記找線索,但我也如今沒心再管。
  倒是我問起媽媽在我小時候老愛跟他鬧離婚,為什麼他沒離?不如說,當初為什麼會娶?
  幸虧我爸不是二叔或三叔,沒因為我這問而翻臉,只是在喝了很多杯無聲茶後,才說一句:
  「人力跟天意,很難合拍吧!再說,人總能學著適應環境的。」
  大概就這種無差別度,我爸才會對我媽的強勢不大計較,我媽因此覺得他沒出息才整天吵總算,因為各方親友的勢力仍可借用,我媽還是覺得面子夠就不離了。或許這些經驗,才使我骨子裡討厭那種挑條件的眼光,想創出新自己。但如今回想,我以為是「自由發展」的人生,其實是三叔他們暗中按著「齊羽模式」來養。我爸試著帶出我一次但沒成功後,就沒法再涉入我的教養區塊。看來俗話說的好:「雙拳難敵四手」。二叔三叔加爺爺都在安排,老爸一人顧不了周全。
  而現在,我只能用「自己」的想法來推測:今後要怎麼辦?
  住到要回店裡前一天,老媽邊唸叨地邊來替我收行李;第二天,老爸老媽一起送我去搭車。在他們沿路反覆交代要照顧自己注意身體時,我忽然覺得,也該做點孝順的事。
  
  
  下了車,我沒立刻回鋪子,而先去西湖邊上。
  我回來時仍是工作天,加上天冷,西湖邊上人不太多。行走時候,天上忽地下起了毛毛細雨,我回想之前經歷的一切,想到了每一個人的結局,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我原來以為我做完這一切之後,還能剩下一些什麼,沒有想到,竟然什麼都沒有剩下來。
  胖子仍待在廣西,悶油瓶進入青銅門之後,秀秀成了別家的人,而小花……
  小花對我從開始的明示暗示到最後直接做上,如今回想,都是盡心盡力。我想,只要是人,心裡一定會感動。
  但是,姑且不管性別這個最大的問題,他──身為解家當家、劇班班主、一族之長,他不可能一人就壓平所有的反對音,尤其解家自九爺開始一直均衡配合往各處聯姻,以便鞏固家族勢力,小花不止要聯姻,還得「傳宗接代」才行,起碼要傳下九爺以降的子孫血脈,他也實際地表明有這目標。
  不可能有只屬於我的空間。
  就算他再怎麼喜歡,他也承認「只有我喜歡是不夠的」,甚至他自己都對秀秀說了要「以理智判斷、面對終身」。
  那他對我所說、所做的,也算理智嗎?我回應的,又算理智嗎?
  人力跟天意?
  也許,不要求到最喜歡的人;只要還能接受就好。可以學我爸樣看淡人生,就能不錯地過日子。雖然老爸他們在我小時候感覺不太和睦似的,如今老夫老妻,看來也還是能互相照應扶持。
  能有這樣的人,至少也可以過日子的。
  反正,我自己還不能停,我還必須走下去,因為還有一個十年。
  十年後,我要去接替悶油瓶的、十年後,也許胖子肯出來了、十年後,小花應該會跟秀秀一樣,結成新家。
  在好幾個無眠的夜晚,身體想念記憶中的溫柔擁抱到失去意識前,我都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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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不會被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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