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事件什麼的都只是過渡,重點還是MI~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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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衣無縫
原先說離開只是裝個樣子,如今南八叔走了,我也不用迴避。但我不想坐回椅上喝剩的半杯殘茶。聽店裡在地廣播報的聲音,得知從我坐在這要兩小時了。我乾脆付錢,走到門口,站在台階看晚上的外景。這裡集落不大,除了市區外,兩邊是三三兩兩的散落屋宇,趕著找住宿點而自眼前開過的車也自頻繁而稀落。
我想不通南八叔出現算不算巧合。再說,他說那串話又要給誰聽?
顯然,他只當我們兩個是老九門各自的後人,會一起出現,是為了倒斗或類似的目的──雖然西藏這裡可能沒什麼斗,但他會這麼推測尚屬合理。
可他為什麼要對我交代那種慎重似的話呢?
雖然不清楚這種居心,但也不能說南八叔的「忠告」算錯。老實說,如果他早在北京時、上四川前說,我都能考慮,沒準還提早記個筆記。畢竟,當初在四川山頂,我也在捧著被蛇咬麻的臉時感受到自己得為自己負責的冷酷、也曾經對那先辦正事,行有餘力再顧同伴的態度不爽。但我後來明白那是小花成長背景的壓迫,加上他在過去有極不舒服的經驗,才拚命讓自己淡漠、平靜,不去交朋友、不去在乎人,執守他爺爺的家訓,以求心安理得地讓自己熬過許多困難。
那和現在的情況,不同的。至少,我感受到的決心和之前不一樣。只是那件事,外人不會知道。
但,若沒有現在的關係,南八叔講的我難道就全盤接受?
從接獲小花協助用的人皮面具起,我有察覺他的真性並不和表面的理性控制等同,他也只是不得以,只能在自己盡到能力的範圍做事罷了。可,如果他從那時起就已經有念頭,而在四川山上的才是真性的話……
越來越想不透,我煩躁地想抽菸,但怕高原區呼吸不順,一開始沒帶上來,全身口袋亂摸翻找著心煩時,我聽到聲笑意跟煞車的聲音:「怎麼了?等那麼急嗎?」
小花從哪冒出來我完全沒注意,但那種說話語氣倒叫我有些惱。小爺枯等了兩個小時,還遇上個莫名其妙的人說了些話,現在你卻一副舉重若輕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氣歸氣,但天都全黑了,我直接開門,上車,問:「你究竟上哪買去了?車也開走還去哪麼久?」
小花笑笑,一邊調轉車頭,一邊說:「要買真的藏刀,得去老拉孜找專門店。從這裡去有十多里,路況不佳,所以我想我一個人去比較快。」
我一聽,倒也合理,扣去來回時間,大約也用一小時挑選吧。就問小花買的東西在哪。小花將車轉往東向後,自外套裡拿出東西,在遞給我前又說:「以前聽王胖子說你運氣強大,我還不怎麼信。不過現在覺得,小三爺端的是鴻福齊天。以前去過那家老店幾次,只看過老樣子的藏銀首飾跟普通的刀具,這回不知從哪處來個退休師匠,按古法『軍魂筆』打了柄短劍寄賣。雖然不是古物,但品質好,費點功夫才到手。」
我心說我要的是藏刀,怎麼最後變成短劍?但這兩類東西本來也像。小花說的「軍魂筆」,按記載,是古時候將軍出戰,除了武器外隨身配的匕首短劍,別名「成仁劍」,跟後來日本戰國武士留把切腹用的小刀同樣功能。因為小到可以藏在袖中,就叫「袖裡劍」。〈刺客列傳〉記載專諸刺王僚也是這種劍,所以也有「魚腸劍」做別名。
當我打開車內小燈,那鑲嵌碎寶、鍍金的鞘身首先躍入我眼中。和今天市集上看過的常見刀鞘相比,顯得格外華麗。我小心抽出半截,即使車內燈不亮,也有種微微灼度在閃著,不像今天在市集上看過的純鋼造刀身,倒像有好些金屬混著打造成的,雙刃都開鋒了。
吐口氣,我抽出全柄,拿起來並沒有很重,但是仍有實在的力量,運轉時都能覺得風被劃開;劍首、護手刻著龍紋,鞘口也做成蟠龍口造型。我佩服地將短劍再度收好,發現鞘身上還做了個環扣可以扣在手臂,真的滿用心,忍不住問:「很貴吧?」
「現代品,說貴是比市價高,但,也還不到古物的價值。」小花笑笑:「比起我用的,倒也還好。」
我想小花指的是他跟悶油瓶交手時用的那匕首,不過現在我手上的東西肯定有數千元甚至萬元之譜的價值(如果鞘上的寶石裝飾不是碎的而是完整的,只怕更貴),就問:「那究竟是多少?」
小花笑笑,說:「送你的。」
雖然能省錢是挺不錯,但我原先打算買個還過得去,有功能的意思意思,現在突然就獲得高級品,也出乎意料──大概就跟李逍遙原本預計只會得到木劍,沒想到等級爆到無塵劍的感覺吧!
我想說什麼道謝,結果那有點小竊笑的脣就側近我,低低地說句:「為了保護的結婚禮物。」
N的!沒有人說天黑就可以亂來吧?而且麻煩你專心開車成不成?
實在有點沒面子,但因為答應堅持留下的條件就是得聽他的,只剩被帶去住宿的路可走。
一路直行,我才聽小花說,既然改來拉孜,必要去這裡出名的芒普溫泉。那位在縣城東方秋古村南面的半山腰,有五個泉眼,露天的,男女共用,得穿泳衣下去。因為天晚,下榻點在那為宜,明天早上再走八公里上山路才會到。
住宿一事提醒了我,現在要好些的旅館住宿都得登記。想到南八叔有意地問過我是不是單人行,那住宿資料,也許也會……
「怎麼了?」
因為思考而略慢幾拍,直到手肘被碰,我抬起眼,見後照鏡裡小花眼神帶笑地問:「禮物看入迷嗎?」
我摸著已經扣在手上藏入袖子的鞘身,心情好也省下回瞪眼的功夫,說:「住宿掛我的名字吧。」
「為什麼?」
小花還在笑:「這麼快就要獨當一面了?」
我說:「雖然那時沒說明白,但南八叔似乎以為我是單人來,如果讓他知道你也在……」
話沒說完,我就看到小花收住微笑,問:「南八?你遇見他?」
車行微快中,我將剛才的事說了,只是省下南八叔「忠告」的段落,小花表情冷靜,不發一語地把著方向盤。
我問:「那南八叔究竟是誰?他說他『回來』這,但他顯然又很熟老九門的事。而且,」
猶豫一下,我還是決定說:「他說,是二爺的人。」
小花臉上掠過層陰影──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我關了車內燈,外頭閃動少許路燈造成的──但迅速平息,說:「他曾是我的下屬,是在我獨立後,二爺撥派來協助的人。只是……他犯了大問題被我發現,交回二爺處置。二爺那時年紀大,不再傷生,只用他的『懲罰令』通知各方,將他逐出二爺劃定的範圍,那是在五年前。我本來想,他大概會避出國去,沒想到他居然避到這自治區來。」
我問:「那他是犯過什麼事被你發現?」
小花似乎不想回答,只說:「不是什麼好事。」
我說:「這種廢話就不用再說!如果是好事你還不說嗎?如果是以前就算了,現在還不說,信不信我真會發火?要不是你,我也用不著管這種事!」
鏡中的眼睛愕然一下,便輕輕笑了:「那種事,別管比較好。」
頓了一頓,小花又說:「何況,你不是這世界的人。」
我一聽,這什麼話?正要發怒,卻聽「嗶」一聲,像手機聲響。
小花微訝地用單手往口袋裡掏出他不離身的手機,看過一眼後,忽地將車往路邊停下,熄火。
又怎麼了?
十、天昏地暗
小花下了車人就隱往車下,我搞不明白:話還沒講完,要用這法子繞圈也太過分。想了想,也打開車門,跳下去。
才下到地,暗中一道幽幽的身影忽地就從我這側的車底出現,一手還拿著手機,另手插在口袋中,動作仍極迅速。
「哇呀!」
現在是夜晚,雖然明知道這裡應該沒有第三人在,但我嚇得比在美國那次還大,差點往路旁低渠內栽倒,好在小花插在口袋的手一伸,迴環住我,笑笑說:「在車上等就好,沒要你下車。」
「有什麼嗎?」
我定定神,問。
「只是看些東西,現在確定沒什麼,走吧,還得趕往住宿點。」
小花說著,手放開我,就要往駕駛座那邊的門繞去。
「少來!別以為可以扯開話題,小爺可不會這樣就放棄追究真相。」
勻過氣,我趕著揪住他,迸出這句話。
小花沒回話,微弱的車內燈光下他思考一會兒才轉向我,將語未語,我立刻就說:「不走。」
小花愕了下,笑笑道:「我還沒說什麼吧。」
我說:「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反正你們這些『高手級』的老是嫌小爺礙手礙腳對吧?沒錯,你們都是怪物,但不代表我就沒用!當初小哥要我別淌渾水、三叔也怪過我沒事找事、胖子笑我動作慢,結果呢?我還是比他們好些!別的不說,從巴乃地底拖出人來的可是小爺我!沒有我,小哥跟胖子都死定了。」
這話我其實只說一半,因為我沒有講當初在玉脈怪物跑出來時,是悶油瓶跟胖子打爆它們才重傷,我只負責「善後」;更沒提蛇沼裡是先由三叔的人救起我,最後才和他們在地底下失散;但,反正小花也不知道這些事內幕(活著的人,胖子跟他不睦,悶油瓶又懶得說話,那自然沒可能外洩「個資」),他應該只看過我在「新月飯店」裡呼來喝去也不怕,還「有種」去(這想來最可怕)點天燈、躲琉璃孫等,而且我一開始也有在他扮秀秀時努力阻止,大概可以混過去。
不過,小花顯然沒往這方面想的樣子,只嘆口氣,說:「你留下可能會危險。南八叔已經注意到你,否則他不會來得那麼快。」
我說:「那又怎麼?你不也用我爺爺壓他了?」
小花淡淡一笑,道:「那真是招呼用的。南八叔他當初連二爺還在世時都可以設計,你已經去世的爺爺未必有用。若是張小哥或你三叔在,或許能說得上話。可惜,張小哥不太說話,而你也扮過一次三叔了,這事在道上已經傳開,也不可能再試。」
我早知道小花跟我想法類似,只是沒想到他已經推論到這麼後面,但現在也沒法,只能聽他說:「所以,我以為,你還是先回去。」
我問:「那你留下來幹嘛?這裡又沒斗、也沒工作、更沒見哪裡需要戲目上演宣傳,為什麼不一起走?」
「因為我不可以怕他。」小花仍是淡淡地道:「身為二爺的弟子、解家現任當家,也就是同行,怎麼可能因為對方的惡意就退讓?何況,這裡不可能是他的地盤,各行各路的話,不可能低了氣勢。」
我一聽,真正的有火冒上來:「難道就只有你必須『顧及身份』嗎?我可也是──」
小花沒有回答,只說:「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希望你跟著路上任何一班往返巴士回去了?」
「因為南八叔?」我的話被打斷,只好壓壓火,問:「他可怕嗎?很強嗎?看來也沒怎麼樣。」
「強的能力,不一定比得上強的計謀。」小花淡淡地說:「再說,他曾是二爺手下。」
那表示這人也有些身手?可再怎麼說,那種年紀也不可能比我見過的陳皮阿四厲害。
「用計」那個辭讓我留意,我問:「他做過什麼?至少可以告訴我吧?」
小花沒有回答,卻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粗糙的電子儀器裝置,說:「之前都忘了開自聯邦調查局得到的反偵測模式,剛才聽你說起,才發現租車底盤已被安上最簡單但也最能保持收訊功能的跟蹤器。今早才在租車處拿車,這之前他不可能安裝,恐怕是在拉孜縣裡逛時,將車停在路邊就被裝上。大概是在和你『巧遇』之前。」
我這才明白小花下車的原因,看來,因為小花臨時去老拉孜,和南八叔預計的有出入,他才會現身來探索。拉孜縣能逛的點夠集中,我在那家茶店待得又久,他自然找得到,說了那些話。
「可是,為什麼針對你?」我問:「你究竟抓住他什麼事?」
小花似乎頓了下,才嘆口氣,道:「七年前,在一次下地時,他刻意傷了……同行人。」
「幹嘛這麼做?」我有點奇了,斗裡明明夠危險,還刻意傷人?轉念又想到南八叔提的話,不小心就問出口:「我聽說跟霍家有關,是秀秀的哪位哥哥或誰嗎?」
話沒還完,小花陡然瞪住我。
那表情非常平靜,呼吸也沒有過度,但透出的眼神卻近乎凍住似的。我合理推測那是勉強忍住不要向我發怒,但實在真的生氣的樣子,在暗夜特別令人怵目。
我腦中再度閃現今早拉薩攀談時有過的念頭:
──雖然我們想法相似,但,我對小花過去近二十年的事,完全不了解──
更別說,可能什麼時候會誤觸到逆鱗。
好在解家理性的口碑不是傳假的。我見小花緩緩吐納片刻後,神情凝定,不發一語地示意我上車,這回我很識大體進車去,小花也坐回駕駛座。
隨著車門關上後,車內燈漸弱掉,我才聽到夜色裡小花的聲音說:「那位霍麗,雖是霍家人,但不是霍老太親傳,只是旁族。」
頓了頓,又加一句:「算秀秀他房的堂姊,七年前,才正要上大學的年紀。」
是女的?
「她很漂亮嗎?」
雖然有點笨,我還是問道。
小花似乎笑了,然後說:「她是秀秀堂姊,你說呢?」
那就是漂亮的意思。
我想起爺爺提過仙姑時代的霍老婆子,悶油瓶形容過的霍玲,以及在新月飯店中,那看上去精緻清純、氣質如玉又隱含媚意的秀秀。
可是……
「聽爺爺說,霍家女人下地,都是用比較安全的方法,那位,呃,霍麗為什麼是跟你們走?你們下地,應該是走盜洞吧?」
明明覺得也許不提才好,但我還是很莫名其妙地追問下去。
「因為她不是直系。」小花答得很冷靜:「霍麗的奶奶在跟霍老太競爭時失敗,她那支勢力自然就衰退。加上她女兒到霍麗都是一脈單傳,人口不旺;當時霍老太年事漸高,經過霍玲的事後也有退隱意思,那時秀秀還小,不可能出來爭位,所以她一心想要開展事業,好能在新代當家中勝出。當然,如同霍老太時期一樣,要能在家族裡站穩,又是人丁單薄的一脈,必須要拉攏可靠的勢力。當年霍老太是找你爺爺,而現在,張家人不知所蹤、二爺那時年紀近百,已退位多年、你爺爺又洗了底,老一輩能找的人早已不多。」
我一聽就想通:「所以,最好就是找現在還有親戚關係,又是二爺直傳,被霍老太嘉許為『老九門年輕一輩最出息』的小九爺了?」
「哎,怎麼那麼酸?」
從反射外頭微光的鏡裡,可以看到小花彎起一弧淺笑:「敢情小三爺是……」
「嘖,小爺才不會呷醋!」我立刻聲明:「反正心理學早說過初戀是難忘的,也沒什麼好說。」
「你以為,什麼樣的感覺可以算初戀?」小花很有興趣似地問我。
糟糕!我好像沒有初戀過,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雖然從前在學校裡會有些女孩子青春亮麗地吸引我暗中偷看,但是要告白跟約會,我卻沒有這勇氣(投過情書但石沉大海不知算不算?)。
這樣一想,除了在西王母那抱過阿甯做取暖外,根本也沒再牽過別個女人了──然後就被個男人牽走。
而且這個男人就是目前提問題提得神色自若,等我回答等到快笑瞇縫眼的傢伙,幸好現在是半黑半暗中,不然估計我也沒面子回答。嘀咕著他表情變真快,我沒好氣地說:「你說七年前她才剛要做大學新鮮人的年紀,比現在的秀秀還小;那時你應該也是自學成二爺認可的身手後才真正自起門戶,接管家務,總得費幾年才重整好的情況,那之前顯然都沒閒功夫認識人,然後就得到這種特別有美女同行的時候,怎麼沒發展?」
「要說發展也不是沒有。」小花托著腮,很認真地說:「不過如果你覺得抱起人或拉起手有妨礙的話……」
「只有這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冒這一句。
「當然。」小花笑起來:「斗裡總有兇險,我的家訓可不興工作時談情說愛一套。何況,你好像忘了,她既然是霍家的女人,那已經是被我本能排除的選項。」
那有點可惜。
理智雖然這麼想,心裡卻有點高興,不過我還是問:「那你在意的是?」
小花輕輕一笑:「霍家女人多半優秀,都很值得做朋友。她死了,是很可惜的。」
──為了不傷心,為了能夠心安理得地拋棄其他人,我不能和任何人成為朋友。──
我記起小花曾說過的話時,突然想通。
那麼,他真的也有過一開始是「跟朋友同行」的倒斗歲月,或許也試過像我和胖子、悶油瓶那樣做「鐵三角」似的互助;只是,如果在他更年少,能力有窮時的時候,恐怕,會見到的是……
──知道我以前做過多少次這樣的事嗎?很多次,我都會想,如果沒有聽我爺爺的,立即回去,那些人會不會還活著。──
幾乎被我遺忘的山頂話語,跟今天南八叔似有意似無意的「忠告」聯繫起時,我不曉得要怎麼開口。
多少次,是指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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