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下獨步(5/27)

這回再不可能是錯覺吧?

我盯住窗外,幾乎是用最快速度倒退到小花的床邊,想著要叫他來確認,暗中又沒看清楚,撞倒房內的椅子,椅腳跟床斜擦上,「砰」了一聲,我慌忙搶住,才不至於椅子全跌到在地而發出更大聲音。亂著將椅子扶好,手騰空出來,才要拍人,又思考這一來豈不違背了剛才想過不該吵人的決定,就只懸空這瞬、下一秒,手腕已經被人拿住,這回差點真的嚇到跌倒。

「怎麼?」

黑暗的室內,可以聽到小花瞬間清醒的如同沒有睡過似的沉著聲音:「還不睡?」

「你看窗外。」

既然人醒也不用多說,我忙指著,聲音不由得有些大。

小花抬頭順著我的方向看過去後,冷靜地說:「星空很漂亮。」

「咦?」

我連忙也轉回去,只見窗外又是我最初看到的那片繁星。

怪了,我明明看到那場景看了兩次……

想說,又不知說什麼;而且中間有次像是外來視線的那種感覺也像錯覺。

我重重吐口氣,心想:難道高原症的症狀會有那麼嚴重?怎麼小花都沒事?只好說:「抱歉吵你了,你繼續睡吧。這裡空氣薄,我睡不太好。」

「要不睡,早上可沒精神,如果要坐長途車會累,還是躺下吧。」

柔柔的聲音說話中,我已莫名其妙地被拉上床,除下大衣時,睏意似乎也真的重新回來了。

等等,同睡一張單人床,不是有點擠嗎?被子也太小吧?

雖然心內嘀咕,但鼻間聞著淡淡香氣,感受到多一人的溫度後,安穩的入睡,是種不錯的滋味。

=====

早上八點醒來,我慶幸自己熬過青藏高原上的第一個夜晚。在昨夜後半睡得好,總算沒有太昏,照旅遊文宣談,睡得著再加吃得下,高山症的問題就解決一半。

我挺希望能像小花一樣悠然自得,因為當我整理好出房間時,看到他已跟這家民宿老闆閒聊喝茶,用著民宿提供的塑膠碗也毫不在意。我還真不知道他也能跟「平民百姓」聊天?若以解家也有過「家道中落」之時來看,這樣的相處很自然。但,這完全是聽小花說而已,而且那已經是快二十年前的事。當我重遇小花時,他正穿著高級的訂作粉紅衫踩入他在「新月飯店」的老位子。

從那閒話態度來看,小花是很能交朋友。雖然他說過,為了在危難時能夠割捨(實在不好想像曾有過的那種情況)而不深交,但是他跟各色人談天相處的本事並不弱。如果我們想法價值觀相近的感覺沒錯的話,依我過去倒斗能跟人混熟(悶油瓶那類較難,但最後也熟)的情況來看,小花也有辦法做到,甚至比我更「合群」。那他必須刻意「不交朋友」的壓抑,又是什麼滋味?

當看到我出房後就笑笑跟店主示意,然後站起身等我走近的人,在旁邊有長年生活在這高原、高溫、高日射的店主相襯下,那雖穿著厚實羽絨衣,看來仍文雅細致到如從招貼畫走出來的人──大概算「書生」型的畫──還真有「不可方物」之感。我忽然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再跟媽祖謝一次?

雖說小花是靠他爺爺規劃跟二爺庇護才活過那麼多年,但二爺收他做弟子,只在保護跟訓練;應是努力許久,才能將地位重新端上跟琉璃孫同等。像我,沒霍老婆子在座,可沒法上二樓,胖子則是除了那回陪我外,只能在飯店外羨慕的份。像胖子那種想賺錢但經商頭腦不夠的人,雖然有能力,但總守不住財;悶油瓶身手在斗內來去無蹤,卻偏偏沒有一點覺得明器值錢的想法,所以這兩個若不組在一起,也不能賺錢(目前似乎也還沒賺到多過悶油瓶在賭城那次的錢)。小花卻是聚有他們的優點又加上解家傳統頭腦,還接受二爺的多情多義陶冶到似乎無所不能。

怪了,明明年紀差不多,怎麼他就那麼優秀呢?還是我真的如胖子說,「呆呆過日子」的時候太多?我該要訓練自己才對。平平都是老九門之後啊!雖然我爺爺洗底了沒錯,三叔也不准我再進這圈子,但是──

想著便沒注意,直到熟悉的氣已迎來,我看到近在面前的人笑笑,問:「睡得好嗎?」

我點點頭,就聽小花說,這家店的早餐雖有提供,不過比較常見,他打算帶我去外頭吃街上的早餐店,然後就取車出遊。我也沒想過其他玩法,就跟著他退房,拿了整理好的行李,向店主道過後出門。

店主大概是因為近來西藏遊客增加,練習做生意時刻多,陪著走向櫃檯時還是在聊天不斷,大概剛才他們是在談西藏適合的觀光點。在找回錢時,還用口音甚重,但尚算流暢的普通話多加一句:「若有機會看到剛說的城,也是機緣。」

什麼城?

我心念一動,但小花只是笑應了,就示意我跟他走,暫時不論。想著,待會兒坐下再聊吧。

當地茶館跟早餐店在九點後已開得不少,我跟著小花到家藏人開的店,點羊肉米粉和甜茶。這類型的店家雖然陳舊,但如果不太介意衛生條件,倒是在地的美味。說真的,如果在幾年前,我可能會介意,不過倒過幾次斗後,覺得這些有玻璃杯有保溫瓶有桌有椅有電燈的地方,雖然不及北京豪富,放在這裡也算不錯,跟斗裡相比絕對是天堂。

聽小花說,預計今日要去的日喀則,藏語裡意為「最好的莊園」,美景無限。不過再上去海拔又更高,又是單兩人行,必須待會兒再去這裡的市集買些必備物。西藏的神山聖湖也將是我們的旅遊點,同時被印度教、藏傳佛教、西藏原生宗教及古耆那教認定為世界中心,其上的岡仁波齊是世界公認的神山。

我雖然有大概知識,但要像小花那樣全背起來還沒這本事,心說他果然是身手比得上悶油瓶,又還具有解家傳統讀書頭腦的人,不覺又多問了之後的旅程,似乎要逛的地方不少。

想著要談昨晚所見,我問:「剛才那店家說什麼城?」

「當地人閒聊的傳說。」小花拿著玻璃杯也跟拿酒杯一樣優雅:「有趣的是它是近年才傳起,確實不像民間故事,店家說目前有人叫它『鬼城』或是『幻影之城』,聽來像新潮的日本動畫吧?所以,很可能只是近來觀光客增多而有的自創流言。大概跟極光現象相同,是外地人初來到不習慣的環境時,因為視覺、聽覺被自然影響而產生的錯覺。所以,才不是有多數人同時看到,而是只有少數人在某些時段瞥見,應該沒有實體,不然也不會被稱做『幻影』了。」

那不就等於說我昨晚看到的是幻覺?還看到兩次?

被小花這一解讀,我反而不好說了。幻覺這種東西本來就都存在,想想從魯王宮的青眼狐屍開始,我也不知中過幾次幻覺,也許我真的很有被騙的本質……我真的像胖子說的那麼容易上當嗎?

「怎麼了?」

耳邊有輕輕的聲音,我一怔,就見小花自直角的位置稍稍地靠近,笑笑地問:「難道你昨晚看到的就是老闆說的幻影之城,所以覺得被剛才的話打擊到?」

喂,這裡是少數民族的店!雖然坐在門下陰影處可以避路人目、其他各桌沒有太多客人、老闆正巧又轉身做事去,但別這麼近成不成?

我一面四下瞄,一面稍拉開距離,說:「那種事才沒有被打擊到我,我只是奇怪怎麼那麼巧,連著遇到跟『城』有關的事。」

「所以,你真的有看到店家說的那景象?」小花似乎有些有趣。

我其實也搞不清楚昨晚看到的景象是什麼,先問:「你聽說的城是什麼樣?」

小花思考地向後抱臂片刻,才說:「老闆沒有講很清楚,因為如那老闆說的,看到的人不多,他本人就沒看過。加上看到的人似乎又是覺得此處會有『奇景』的觀光客,不能認定不是高原症候引發的幻覺。聽老闆那種說法,傳言應該就是如此來。」

「那我看的也可能是了?」

我有點嘀咕。

「而且,」小花笑笑:「你不覺得如果真是當地的傳說,那應該是用藏語來表達,怎麼會用像是受現代文化影響的辭呢?應該像『扎西德勒樸送籌、阿媽巴主供看桑』那種腔調的辭彙吧?」

我目瞪口呆地聽他舉例完那串完全聽不懂的句子後,才問:「你究竟學幾種語言?」

「西藏近年多來幾次,所以略通幾句問候語,沒算學會。」小花倒是很平常地回答。

「學幾句是很正常,不過你也學太多吧?」

我再度納悶起為什麼年齡相仿,卻可以發展如此不同。

小花轉了轉眼,思考下,說:「語言有實用性,要能力足,多學倒也無妨。不過,我最想學通的一種語言還是不太會。」

「什麼語?」我好奇起來,心說算算小花除了老家母語跟普通話外,還聽他講英語法語都流暢,現在藏語都能吐幾個辭出來,更別提台上的唱戲腔,倒真想知道他學什麼語言困難。

「蜜語。」小花回答。

「密語?那是什麼?」我想不透:「是情報單位的專用語,還是什麼江湖黑話?」

「啊,忘了加註,前面少了兩個字:甜言。」

我沒注意那笑得有些小亮的態度,繼續推論:「甜鹽?鹽有甜的,是暗號嗎?甜……呃?」

陡然想通「連結」度,我瞬間看出眼前微瞇著眼的笑意背後,心裡不由得暗罵:

這算不算調戲啊?

正想要抬出男性氣概說幾句,忽然聽到側面有人輕輕地問候聲:

「花小爺?」

雖然很低,而且有點蒼老,但是,我還是第一次在西藏這裡聽到那麼明確清楚,夾著長沙腔的北京口音。

四、天真爛漫

 順著小花的眼光看過去,我發現小花眉間迅速歛去跟我談天時的那種自然微笑,而變成一副很平靜的客氣笑意:「這不是南八叔嗎?真是稀奇,五年沒見了吧!竟然會在這遇上。」

「花小爺真是好記性,離了北京到這,今年正要五年。」

問候的人除了因身處高原而裹緊衣服外,穿著平常,看來跟三叔年紀差不多。衣領露出的臉似乎慈眉善目的模樣,只是眼光中有點陰鷙,像猛禽帶笑,我不由得往小花身側靠近一些。

小花仍是淡淡地道:「五年過去,南八叔身子倒還硬朗,越加清健了。」

「哪比得過花小爺呢?聽在北京的老朋友談起,連『新月飯店』近年來都有花小爺的老位子,真是後來居上,二爺當年識人眼光不錯。」

我聽到這人提起二爺,不由得更好奇。會用敬稱直講起已經過世的老九門前輩,那多少認識或是同行吧?他這一敘舊,倒使我連帶想起自己之前想過的:悶油瓶被霍老婆子夾去廣西前,曾從小花家倉庫得到一把不遜於他之前烏金古刀的長刀。那樣的貨色,會在小花被他家死絕丈夫的女眷們「鬧分家的鬧分家、改嫁的改嫁」,最後只留個「爛攤子」的解家中存留?若不是之前的人太沒眼光沒去拿,就是──那把刀是後來才得到,然後入倉庫的(我對於「倉庫」定義也想了解,但不好問)。

不論哪一個,都昭示著小花確實是振興家業的身份。只是一般人如果碰到知情者,可能會很煩。如同金萬堂當初來巴結我找帛書時,硬要牽扯出我爺爺,太爺前太爺後的嚷,惹人不快。

而現在,我覺得小花應該更煩,不過他比我強得多,因為他完全沒有表達出不耐,仍是客氣的笑著,說:「南八叔過獎了,台面上的風光罷了。」

「即使在台面下,花小爺的狠勁也不遜人哪。」那個人露齒一笑,聲音卻轉很沉:「記得,咱們花小爺輩份高、身份尊,一向不向人同行、更遑論共桌不是嗎?」

我一愣,下意識看了看小花,卻見他沒有看我,仍是用笑笑的表情,但那表情的寒意我卻能感覺到。

即使在我們還「初逢」時,他都沒有這麼冷淡過,我現在覺得這個「南八叔」若不是神經粗得堪比胖子,那能這樣面對小花表情,估計也是有點路數。

這個人看來跟三叔一樣有點底。從他們的談話裡,感到小花似乎對他很不欣賞,到底兩人過去發生過什麼事?

這一轉念,我突然發覺,我對小花的過去了解的實在不多。

從最初他笑笑地說我沒不合群所以記不得他(秀秀還幫腔數落過),到後來在四川山上談分別後十多年的事,到最近美國行的過程,我確定我們想法近似,很多事情不明講都能有共同的認知。

但,這不代表我就完全知道他全部的事。當然,小花曾經說過,他自八歲當家起(老天,那時我在幹嘛?好像是自「捉迷藏」升級到「背唐詩」而已吧?)就已經走入我不了解的「道上世界」,還曾嘆氣說他有過我沒有的不舒服經歷,「為了危急關頭能做出割捨而不交朋友」、「為自己生死負責」那些觀念,也是在過去的成長背景中養成。他說過,過去近二十年的時光,全靠這些爺爺灌輸的信念及安排,加上二爺的能力和訓練,才能度過,也才成為霍老婆子贊不絕口「老九門最出息的年輕一代」。

如今,他卻調整自己過去立身的原則,選擇了讓家族驚訝的--

當我決定時,也應該再了解更多些。

我翻來覆去地想,不曉得小花他們談到哪,等回神時,聽到南八叔說:「那麼,不妨往更高處走走吧。」

「謝謝您的建議。」

小花仍是淡淡笑笑,然後起身,像是半讓半送。

「對了,倒還沒請教。」

那個南八叔似乎沒注意小花的送客,卻轉向我:「跟花小爺問候許久,卻還沒問問這位是?」

「狗五爺的獨孫,吳家小三爺。」

幾乎沒有一絲猶豫,我聽到小花毫不考慮就唸出一長串。

像報出「江湖名號」的方式。就算是顧及我不願意被外人知道身份的要求,但也用不著講那麼平順霸氣,我想,是為了不讓這人搞清楚我在此的目的。小花會特意抬出我爺爺,那眼前的人應該真的是同行的。所以才用老一輩的名聲來壓他,順便暗示此人「想有壞念頭,小心惹上吳家」。

果然,那人似乎微愕了一下,但立刻又滿臉和氣似的說:「原來如此,難怪能跟花小爺平起平坐,都是老九門之後,想必小三爺也是併肩子。」

我心忖,雖然小爺算是待人和氣,連悶油瓶那樣的人也能扯上話,但這麼直接被搭做朋友,也太熱呼吧?也許你當你的慈眉善目好哄人,可也要看看旁邊那當家正在瞪眼(雖然表面還是笑得很自然)。就算沒他瞪,我也確定此人絕對不是好貨,跟當初被三叔夾的拖把是同型--也許當初我看人的準度跟今天差不多沒用(先是三叔提醒,後被胖子笑),但是,我至少確定小花的想法我能領悟。

因此,我只能客氣笑笑說:「不敢,我還是……」

本來想說「跟小花一樣尊聲叔吧」,但陡然想到這稱呼似乎不宜被外人聽到--尤其是小花討厭的人,我正想要怎麼接話,忽地「鏘鋃」數聲。

小花不著意地將店裡提供的重複使用的不鏽鋼筷匙拂落,清脆的聲音敲斷我的話頭,我心下暗暗慶幸,立刻彎腰去撿,聽到小花向聽到聲音過來的老闆說:「不好意思,掉到地上,好在也吃完了,不用送新的,買單吧。」

我忙順勢起身,說:「我來吧!說好輪流請客。」

努力搬出大學跟同學打混時的那種口吻,應該還算正常。因為南八叔只掃我一次,便向小花似乎笑笑地說:「說來,這幾年隱約聽花小爺來過幾次,莫不是對傳說有興趣了?」

什麼傳說?

一邊摸皮夾付早餐錢,我一邊想著。但小花的聲音迅速變低,而同時,又有批像是按地陪介紹而來店裡的外國觀光客突然湧入,我除了等老闆找錢外,根本沒聽到話,只隔著那些看來像瑞典人的高個子間隙,看到小花淡淡地說些什麼,然後南八叔欠欠身,仍是奇特的保持著似熱實寒的笑。

怎麼回事?

等拿回找錢,擠過人群後,我聽到小花淡淡的聲音:「是這次來的時候不對吧。」

南八叔說:「我在這裡幾年,識得的朋友也有些了。當聽說有人租車不租人,單身上途,自然會有傳開來。尤其聽說是北京有門路的人介紹時,所以,想來確認看看。」

小花平平靜靜的目光讓我覺得不妥,不過仍聽到他笑笑的說:「既然來,南八叔有行路上的建議?」

「雨季已過,如果不是背風面,大概也不會有泥濘吧。」

南八叔說著,意味深長的望過我們一眼,眼神似乎特意在我身上盯了盯。

幹嘛?以為小爺不會瞪人嗎?

我心裡腹悱,只是小花有意地半擋住我,口中仍是淡極的說:「那還是得熟路。好在我有些經驗了。」

「花小爺的能力自然不用多慮。」南八叔客氣地道:「這麼著,吳小三爺來此,也是為同個理由?」

啥?

我莫名其妙,但隱約覺得,這個什麼南八叔將我們的目的定位在「倒斗」。沒辦法,老九門之後同時出現,他這麼想自然合理。

可是要不要回答呢?老實說,除了當初被老癢騙去秦嶺那次,我還真沒有一個人倒過斗,秦嶺也不太算正規的斗,而是藏在山洞裡的奇特墓陣。要說我的等級可以跟悶油瓶或小花──至少像胖子那種專業人比,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這個南八叔特地提,似乎要強調我的工作能力?是給他來個默不作聲,還是打馬虎眼就好?

我還在想,小花已清清楚楚地說:「他不是。」

咦?

雖然還不確定要怎麼回答,但沒想到小花答那麼快,我更奇怪,卻見小花平平地看向南八叔,臉上仍是笑的很冷靜:「狗五爺的規矩,南八叔也該清楚。二爺當年的令,現在還執行中。」

那南八叔微微變色,但旋即又客客氣氣笑笑:「感謝花小爺提醒,還待有緣再會吧,小三爺。」

說著,他向小花行個禮,轉身,很快沒入街頭正開始多起的遊客中。

那種自來搭訕,又被小花的一席話而震退的模樣,怎麼看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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