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旁敲側擊
望著窗外已停但積深的雪,白無垢淡淡嘆口氣。
剛送走琴魔,至今自己已嘆不少次氣,若被傲神州得知,肯定取笑個沒完沒了。
「不管怎麼說,琴魔去到琉璃仙境必定不會有事。臥雲先生能確保他的安全。」
對著雪中梅樹,白無垢輕喟道。
而自己留在這裡,要做的應該是找出該找之物。
只是……
「玄武,確有其人。但玄武,可有其物?」
超級電腦不斷運作著畫面,白無垢卻沒有在看。
梅花披著雪,靜靜沉著一樹晶白,天地間的一切更引人入勝。此時此刻,只有電腦裡尚算不錯的音效送出錄製的琴魔曲聲,能自然搭配不嫌突兀。
玉骨冰心曲。
凝視著傳送來的文件,白無垢心內嘆口氣。
任務,還是任務。
*****
琴魔循聲來到偏室。
他的耳力極佳,三界樂首的也絕非溢美之辭,因此自然能查到他聽到的聲音。只是那聲音越聽越奇。
因為聲音的主人,客氣有禮中隱含的霸氣逼人,而自己所知,只有一人有此語氣。
合修會之首:龍腦青陽子。
但,青陽子絕非會這麼說話的人。應該說,他是會看情形說話的人才對。
以身為「琉璃仙境」兩大分家之一,又是結拜兄弟四人一員,於情於理,他都不會在短時間內或特殊情況下,用上這種口氣。
而且,對象竟是仙境之主。
清香白蓮。
琴魔不想做偷聽的事--若不是那時,他聽到素還真淡淡嘆口氣。
平和的聲音,卻在平和最深處隱著裂傷。那像是心碎到已經連心碎都不復記憶的人才會有的,卻又在最理性的力量下,強拉成平靜:「是嗎?」
琴魔本欲退開的腳步,因這平靜到令人同情的語氣而停下來。
如果臥雲先生拜託過無垢,又要自己來到此地--或許,是要自己能插上腳?
猶豫不決的想著,琴魔仍立定不動。
微開的縫裡,青陽子只低低一笑:「如果大哥想讓柔雲小姐的疑心盡釋,那麼,以花座世家的『綠甲』為證,柔雲小姐,也沒話說吧!」
琴魔深知「窺視」的自己不能出口或有任何舉動,但平心而論,以旁觀人的眼光,他都會覺得青陽子的氣勢令人驚懼。尤其在此情此景下。
略開的門縫不大,但廊下鑲壁石黑沉光滑,澄淨地映出對角面容。可以看到白髮垂落的人倚在夏居的木几式辦公桌上,低目斂眉,像在深深思考地避過焰光。而靠著桌几的人有禮合度到刻意的冷然,跟他渾身如火的顏色衝突到足以協調。
紅色跟白色各自形成的一方,白色柔雅而韌性,紅色焰動而冷強,似各有不相讓的勢力。
「那麼,你的建議是?」
彷彿將夏季和風化於口中,素還真的聲音慢慢地道。
「花座世家已交付『玄武』與我。」
青陽子的聲音道:「搭配玄武座,可以立時檢驗--柔雲小姐就不會再有疑惑了。」
「好吧。」
素還真平靜的回答倒讓旁聽的琴魔不解--按他想法,在青陽子這看似禮貌實在近乎咄咄逼人的態度下,身為琉璃仙境之主,總要有些魄力。就像臥雲先生有時會搔著長髮抱怨的道:「我啊,就是發不來脾氣,不然我也可以去接個工作玩玩。不過我還是覺得跟小琴你一起彈彈琴比較自在啦!」
但素還真卻沒有,只道:「試吧。」
我究竟該不該離去?
看房中似有裝置物的操動,雖覺得禮貌上不宜久留,但琴魔一時難以決定離開。
──為了臥雲先生的友誼,你還是去替他完成這項請託吧!──
愛侶柔和的聲音在腦海響起,使琴魔終於決定要在房內人告段落時敲門。
滴落的血氣之味散開。
琴魔微感愕然時,已見房中那架外型如白無垢曾提起過的「玄武架」(記得它是測驗儀器)閃出一片綠光,跟著,投影出片光譜表。
「基因核對率,高過標準值,鑑定合格。」
青陽子似熱實冷的聲音道。
「不知二弟是否能被說服?」
素還真淡淡地聲音道。
「真巧,大哥的吻合,跟我預想一樣。」
青陽子的沉笑聲仍低低地道:「不過,不知雁雲此刻,在不在呢。」
「我當然會在。」
琴魔在聽到身後一人的嗓音時,不由得一愕,而那聲音正續道:「因為我正邀了小琴來本家看看啊!」
「臥雲先生?」
琴魔在驚奇怎麼會完全未感覺到來人時,青陽子卻更快地反應:「雁雲?真是你?」
「能邀到小琴放下白先生前來,不是我還有誰?但願我們沒來到不巧的時候,是吧,小琴?」
見臥雲眨著眼,摸著胸口的玉別針,琴魔縱有滿腔要說的話,在看到那獨一無二的玉徽時也暫時忍下,不輕不重地點了下頭。
「好吧,青陽。」
臥雲沒再多說,走過自己身邊,進入房中:「你又找起麻煩──你可還記得咱們是排行過了?」
「柔雲小姐也是仙境之主,我不過是配合她罷了。何況,能鑑定大哥身份,對我而言,自然能更當之無愧的效忠。」
「我倒期待是義無反顧呢。」臥雲摸摸長鬢,閒閒地道:「剛才我跟小琴在外聽得,你似乎,想了解下我跟玄武綠甲有沒有共同紀錄?不妨一試吧?」
青陽子冷然一笑:「何必?既然大哥都已確定。雁雲你,自然也有方法吧。只是,這綠甲,也就沒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聽起來,你還是有所保留。何必不試試?」臥雲哼了聲道。
「二弟、三弟。」
素還真柔雅的嗓音開口時,房中的氣氛才稍微地緩下。
「大哥既然開口,我就不再多言。」青陽斜睨一眼,忽然,向主座「噗」地跪下:「大哥在上,二弟慚愧,之前刻意請求檢驗身份。但二弟全出於對琉璃仙境企業維護的一片真誠,請大哥恕罪。」
像是最忠心的臣子一樣,青陽子大聲恭敬地說出這話。倒讓主位上的素還真像是有些難為地連忙傾身相扶:「二弟,感謝你這份心意了。但願早日化解目前疑雲,是人人必有的信念,不要在意。」
「是啊,二哥何必在意那麼多,三弟我也要不好意思了。」
臥雲摸摸長鬢,走了上前,一道跪下:「請二哥恕小弟方才無禮。」
琴魔倒不確定自己為何要站在此處。但見到青陽脣邊淡笑隱去地站起時,覺得,似乎還是有什麼特別。
「我還是留點什麼吧。」
臥雲忽地說著,也不知怎麼做,已有血珠滴落。
綠色光芒再度閃動於電子儀器上。
比對──

==============2009/03/11==============================
二十、傳說裡的存在
「那麼,就此告退。玄武之信物,就由我向伊賀派交付吧!」
在青陽子沉著歛笑地告退出去過程中,琴魔依然不明所以。只能知道,顯然由於科技證實了眼前人是合格的琉璃仙境繼承者,所以手下分家再無二心。
儘管,琴魔覺得,青陽子臨去向臥雲望過的眼光極深。似乎證明素還真和臥雲的同時出現,比證明素還真是素柔雲的兄長更令他在意。
但是……
如果不是因為臥雲胸前正別著自己和伴侶相繫物其中一對玉製別針,琴魔實在不能不問出口。但那只別針的含意,正是自己當年一度因直言衝撞而倍受挫折時,白無垢交予他,做為「沉默是金」,與「隨興奏樂」相反的提醒,因此琴魔只能忍住。
真有些難受。
「琴先生,真是辛苦你了。」
素還真不知何時來到合禮的近距離,輕輕柔柔地道:「您遠道而來,居然尚未招待,我這就叫青龍來。」
琴魔隨意地點了下頭,見臥雲也來到身前,笑了笑:「確定青陽子走遠了吧?」
腳步聲確實無蹤。
以琴魔久練的耳力,只要專心些,就能聽出一般人的步伐。而加上久練過武,凝神之下,不是超分貝的高頻音波範圍裡,甚至有時可以判別地比機器還準。因此,雖然還沒想清為什麼會這麼問,但側耳傾聽後,仍點了點頭。
「那太好了。啊,我也要轉告個消息,白先生說,一旦這裡事結束,就請到山門口相會,他大概已經到了。」
「無垢?他不是要留在日本處理事?啊,那太好了。」
不假思索就喜悅無限,琴魔接過臥雲遞回的玉別針,便往外走。雖說心喜步輕人也動得快,不過以他的耳力範圍,即使很禮貌地尊重自己好友的臥雲先生,仍在出房帶上門時,聽到似臥雲又不似的聲音(仍有相同氣質的好聽)低低地道:「這事,我只幫一次。他也是我同派之人,我不能厚此薄彼。若你記得『雲散蓮開』的預言,就要早作準備。」
不太明白,但,也不太重要。
在興興頭頭地來到山門前時,琴魔倒先訝異眼前之景。
琉璃仙境駐派的四聖獸繼承號者:青龍,此刻正又說又笑地跟個人拉著手聊個沒完,而那人卻是──
「雪精?」
「琴大人!」
一見到自己,雪精立刻丟下久交初會的網友,跳到琴魔跟前:「聽青龍說您早一天來,今日上山就直來本家的夏居,說是很漂亮呢!正好下回的音樂會要籌備『夏日荷風』的主題,要不要就參考……」
「你,究竟跑哪去?」
看到熟悉的晚輩又回復了活潑,琴魔第一想法是有敲下去的衝動。
「大人,您說什麼啦!」
雪精嘟起嘴:「我只是在伊賀派受到些邀請,久留幾天,然後他們昨日將我送到白先生住所,白先生就帶我來琉璃仙境,還有什麼?」
「你只是受邀?」
琴魔一想起那日宴會之事,就有新生的氣:「那天你不是才……等等,你和無垢一道?」若非身後有個素色的人淡淡笑著走上坡,還真不能忍住被雪精太過活潑惹出的小怒。
「是啊,今早我被伊賀派很客氣地送回大人們下榻的花座家行館,然後就見白先生正要來琉璃仙境,我想到我那網友青龍早就約我好幾遍,就一道來囉。」
雪精仍是很不明白似的。
難道,那天的真不是他?或者,是被操控的他?
在傲神州這位忘年之交的帶領下,琴魔很早就知道東方武術精深的境界,往往是科學尚不能企及的領域,他自己本人的修練,也已非一般習武之人的程度,再說,伊賀的忍術,是從日本戰國時代就流傳下來的,如果真有傳說中的忍法操控,或是……易容?
思考著時,琴魔聽到雪精喳呼的聲音:「青龍說大人早半天就來了,究竟是做什麼啊?還有,為什麼和白先生分開呢?是為聖域交代的任務嗎?」
暫且不管這幾天大事都不清楚的小經理,琴魔直直地迎上下方緩緩走來的人:「無垢,你也來了?」
微微一笑,白衣的智者點點頭:「琉璃仙境的氣度不凡,能有機會多來參觀欣賞,自然不宜錯過。」
「但,無垢,你不是要忙聖城跟花座世家方面的委託?」
微感詫異,但欣喜更多下,琴魔仍是笑容滿滿。
「啊,那個事情,結束了。」
白無垢淡淡笑道:「我已經跟聖母報告過。很順利,三方的委託都已完成。」
「三方?」
琴魔微感奇怪。
記得最原始委託的,是魔魁透過天魔,要求為伊賀派尋回玄武座(後來還包括綠甲);半途冒出花座世家一同競爭玄武座的所屬性,那怎麼看都是同件事,勉強也只能算成兩方,怎麼又多一方?何況,不是方才才完成事件,由青陽子去處理後續嗎?雖然知道愛侶智慧高深──這也是自己最尊敬的地方──但琴魔實在有點想不透這過程關係。
但,也不是頂重要的。
看著伴侶淡淡微笑,而湊在一旁同樣白裝的雪精活潑著跳來跳去,琴魔將這些念頭擱下。
眼前的人,更重要吧!
「倒是,既然來了,也該見見主人。」白無垢淡淡地望了望負責仙境大小事的青龍一眼,見那已頗有風範的半青年眼光微閃,似乎熟知什麼而有趣著:「如果還有些時間,還有個人也該見見。」
「誰啊?」
想著自己從主人所在之處離開,也沒見到什麼客人,琴魔想著,是否會在不同地方,卻聽到熟悉至極(或著該說,恢復到自己聲音的語氣)的聲音傳來:
「啊哈,白先生既然來了,小琴,你可該高興些吧!」
臥雲先生!
琴魔循聲回頭,還沒招呼,就見到臥雲身邊有另一人。
也是全身素淨的人,但容宇清靜溫和,頗有莊重的微笑著,那人,竟有些面熟。
「咦咦,是慈郎先生!」
最先喊出的是雪精──負責打理事務的經理畢竟在記人方面強項──他睜大眼,尊敬的行禮:「好久不見呢,慈郎先生。」
琴魔也隨之想起,眼前之人年紀雖輕,卻是可和白無垢父親平輩論交的修道道友。如果不是自己那邊有傲神州和天魔可做平輩,而天魔又和目前世界幾大宗教的教主都算平輩的話,還真是被壓矮好幾截了。好在各自的輩份都不低,因此眾人都按年紀稱呼。由於慈郎畢竟年長幾歲,琴魔也隨著雪精用敬語:「慈郎先生,難得會在您的山場外遇見。」
「我也不是只有在世紀樂王樂會才出現,畢竟,人世仍有很多俗事啊。」和年紀遠遠不符的溫和成熟笑容,是使眼前青年獲得許多人敬重的原因。正如慈郎所言,琴魔當初和他相識的原因,全在音樂上的才華,吸引了這位年紀輕輕就精研哲學、宗教學而遯世的高人往塵世一遊。也因著琴魔介紹,後來臥雲也得以見識到這位高人。但,若非今日遇見,琴魔尚不知兩人已交情深厚到可單獨將人邀來本家之山。心下對臥雲的交遊廣闊又多了一份佩服。
白無垢已靜靜走上前行禮:「遠道而來,辛苦了。還勞您回山時代向家父致意。」
「清凌君最近又往更深山修行去了,我怕遇不上呢。」慈郎溫和地笑道:「但我師兄最近也要上高山研究傳說中的草藥,或許可以託他轉達吧。」
「那就有勞玄真君了。」白無垢深深行禮。
「慈郎先生這就要回去嗎?」
琴魔見慈郎點點頭後就要離開,不免詫異:「我來時,還沒見到您,應該也是才來吧?怎麼不多聊聊?我跟臥雲先生最近研究出的新曲譜也很不錯呢。剛見到這裡的夏居,雪精還提說可以借來參考,臥雲先生允許吧?」
「啊,我倒無妨。」臥雲笑吟吟地噙著鬢髮:「慈郎呢?」
「我還有事。」溫溫和和地說著,慈郎輕輕向臥雲頷首,但眼光似乎沒有望向他,而是向著極遠處似地凝住:「再說,我這次是以監家者身份來執事,只好下次吧。」
「啊哈,真可惜。」臥雲仍是閒閒地玩著髮角:「看來我跟小琴還得更努力,才能單憑音樂留住人啊。」
琴魔沒很了解,但也陪著好友點點頭。見慈郎望來一眼,仍是溫溫和和地點點頭後,便往山下走去,青龍立刻地隨上送行。雖然是自然而迅速的動作了。但耳力極佳,又隨時留心伴侶的琴魔,敏銳地聽到在慈郎經過白無垢身邊時,極低而快速地道:「單以『照世明燈』身份,我不會在這次出現。雖說目前主家情況危急,但多少是令尊情面我才稍作偏頗,請轉告委託你的人,我絕不再做第二次。畢竟,青陽也是我的晚輩。」
由於對慈郎單純只是欣賞者與演奏者的關係、及後來透過白無垢,了解他跟伴侶的父親有同道修行的友誼;因此,琴魔極少過問偶爾才會見面的「半長輩」身份者。此時,聽到未聽過的稱呼跟其他人名時,不免暗自奇怪。
那什麼意思?青陽子和慈郎幾時也有關聯?「照世明燈」又是什麼東西嗎?
尤其在伴侶微微凝神點頭,目送人遠去時,更是不解。
「啊哈,小琴。」耳畔,臥雲的聲音笑笑著響起:「怎麼,要不要我親自帶你走走琉璃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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