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毒解
北方高地,派爾親王麾下的騎士,一直有全國最強之稱。在這裡的騎士們,都秉持傳說中亞瑟王及其圓桌武士的正向情操努力自修。
應該是……
「英俊的葛來分多、強健的葛來分多、優秀的葛來分多!」
第一人拖長調地唸著後,喃喃地道:「上帝在上,身為騎士一員的我們,實在不該有所謂的嫉妒情緒產生。可是我真的受不了我們一直被他的名聲打壓地喘不過氣!明明還是個才能當侍從年紀都的小子。」
「沒錯!連我傾心的姑娘--她明明也待我好,只喜歡我,偏偏又三不五時向我提『如果你有葛來分多一半的優秀』。她不能了解,我也是竭盡所能,但我沒有他那種天賦。到底她還希望我怎麼做?」
「我更不服氣的是,為什麼可以有人有這麼多的天賦?我並不想抱怨,但上帝真是太不公平了!」第一人又道。
「他實在不該待在族中。」第三人持平地道:「而且他還拚命不讓自己很優秀的樣子--明明比我們強,又何必裝?誠實說『你們就是比較弱』,倒是痛快。」
「怎麼可能?身為三大家族之一的繼承人,不可能離開的。」
「除非,山長將他帶走。」
「山長抓他去修練那幾年,倒真的是清靜多了。」
三人的聲音越來越遠。
屋影下,黑色的人影慢慢淡出。
所以,老師才要自己減少鋒芒啊。
可是,為什麼,不能夠只是坦率地表現呢?擁有能力,展現能力,又在什麼地方有錯了?領主親王不也為了自己的優秀而破格召見過嗎?
也許是,混融了騎士(未來式)和巫師的身份,會讓自己遭嫉吧!
人群再多,投來的眼光,也未必是好。
那種孤高感,就是寂──
*****
「嗯。」
一個驚身,高錐客自倚了半夜的樹枝上清醒。
喀派特城的植物纏繞比昨天又盛了許多,暫且不問為什麼可以長這麼快,單是看它的數量,就有點令人反胃。
「真浪費了看來美麗的花。」
高錐客自語著。
往日出門,至少都有安琪兒陪著自己。同樣身為少數天賦優秀的生物,安琪兒一直能體貼自己不得不成為族裡少數的單獨出任務的身份。
現在發現,沒有陪伴物,還真是有點閒了。
在一夜休息過後,頭腦比之前更清楚,高錐客終於想起更要緊的關鍵。
自己,和飛馬之間有烙下忠主的血咒,那絕不會是被威脅利誘就能改變的。所以安琪兒之所以會飛離,也不可能是單靠蛇的說服或恐嚇(好吧,姑且假設那蛇會思想吧!),還必須是,她接收到的命令,包括主人的成分在。
「但我絕對沒有要她走的意思,單是──」
……要迅速封名,只可能是使用了……同化……
阿默奇多誤會自己是另一人時說的話,重新湧現。
同化,是──
雖然不太記得「同化」有什麼的作用,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記得,一旦『同化』,應該可以……」
沉住氣,半垂下眼,慢慢地澄清思緒,然後將屬於自己的意志都逐一去除……
──看到了!──
像是「神視」似的,高錐客感覺自己看到了某些影象:
安琪兒在樹下甩著頭,彷若有點不安的急躁,看著她眼前之人。
半躺在樹下的少年,跟自己年齡相近。黑色長髮旁,金色細蛇昂然地觸過緊閉的黑色睫毛後,像是做出主意地,游向綠袍下露出的手臂,張開口,尖牙利下──
「嗚呀!」
猛然讓自己回神,高錐客心有餘悸地捋起袖口,好在,沒有咬上。
仔細想想,當然那條蛇不可能咬到自己,不過為什麼會見到它咬自己的主人?
如果是按往日想法,「果然蛇不可靠」的斷語就會立刻出現,不過,如果是能完全用蛇語溝通的人──
「因為蛇是極端自我隱晦的生物,因此牠們幾乎不輕信也不接近其他物種──掠食時除外。因此相對的,一旦有人能用牠們的語言溝通時,牠們往往都會解開心防,由衷效忠那人──希臘黑巫師能在二世紀就養出蛇妖,也是因為跟蛇溝通,得知蛇族的傳說而孵出萬蛇之王,那可不是一般巫師有法辦到的!雖然我們也許能孵出蛇妖,但不能和牠溝通就會被反噬,難哪!」
老師的「魔獸教學」言猶在耳,因此高錐客必須設法說服自己推想那條蛇去咬上主人是必要性。
究竟有什麼必要性?而且,那蛇不可能沒毒,真令人擔心。
「擔心什麼呀!」
甩甩頭,心想「安琪兒才是重要」,高錐客對著眼前的喀派特城盤算。
或許,該入城瞧瞧,這個城顯然被魔法操控的植物封鎖了。
「果然,是跟萊蒂西亞.莎姆蘭斯用的魔法很類似。」
在繞城研究半天,終於決定靠長劍出鞘,劈開滿城擋路的植物同時,高錐客心想。
他記得老師說過莎姆蘭斯著名的事蹟:在上上個世紀,名女巫莎姆蘭斯愛上一位巫師,但那位巫師偏偏只喜歡他自幼就效忠、愛慕的公主。莎姆蘭斯一氣之下,就發明了一種新藥,讓公主陷入假死沉睡狀態,然後將她跟她的王國城堡全都用魔法封印起來。不過那巫師倒也厲害,破解她的魔法,順利吻醒自己的公主。
眼前也是長長的植物覆滿城堡,可惜自己沒有公主可救──倒是不知道百姓們如何。
只有長劍,是忠實之伴。
劃空的聲音,就像自己平日單身練劍時一樣清脆。
連斬連破,長劍清出一道道路;但兩旁的植物卻毫不在意地越長越多。
用火也不失為一個方法,但似乎還是會再長,除非火大到燒更快。
再迅速快斬出一塊空缺,還沒來得及讓植物長滿的空隙,迅速默念起火咒──
「!」
說時遲那時快,當頭一道猛撲下來的風讓高錐客不及默咒而疾忙抽身閃開,同時被颳著勁風不得不掩起臉,但風中傳來的歡嘶聲卻能使人重新放下戒備:「安琪兒!」
循聲撫上正蹭來的馬背,才欲在風略停時睜眼,手已觸到一片冰冷的腥氣。
「啊!」
高錐客連忙縮手,看清剛才手摸到的地方,差點沒嚇到。
那條原是細長的金蛇不知為何漲大不少,粗若兒臂,因為偎在牠主人身上,所以能伏在鬃上,剛才就是想撫飛馬時摸到牠。好在那蛇沒半點要攻擊的意思,甚至有點像對自己客氣地點頭,然後順著綠袍一溜煙滑下地。
「幸好趕上。」
無力的氣音仍清冷冷道。
「莫可斯?」
反射地問出時,高錐客跟著聯想起眼前人似乎另有真名。
不過,那只是瞬間浮現於腦海的聲音,未必是實。何況,長老及師父都教誨過,如果別人不用真名時,必有自己的理由,除非是法庭要審訊的罪犯,不然一般最好別點破。
聽到自己這麼稱呼的「莫可斯」似乎放下心,容色稍霽,但臉孔仍是蒼白不已,說話也有些有氣無力:「剛才很危險!你不該斬除這些藤蔓。」
「為什麼?它阻住進城道路了。不砍快些,又會生長起來。」
高錐客望著此刻在對話間已漸漸生起,將為包覆兩人的藤蔓。
「你沒聞到藥味嗎?」
「莫可斯」投來的語氣相當冷。
魔藥是自己向來不太有興趣的一環,但老師很早就稱贊自己資質不錯,就算沒挺喜歡,也能認出不少魔藥,因此高錐客想不通哪裡有錯:「看情形,這裡用的應該是『暴長劑』。以前也曾有人用過,是用在豌豆種子上。上個世紀,有巫師想從雲空國巨人那取回他被盜的金豎琴時用了這種藥。我聽過,但不知是誰。」
「莫可斯」淡淡看他一眼,沒說什麼,只道:「暴長劑不是什麼大問題,除非被用在危險植物上。那位卡邦亞巫師用在豌豆上,連普通人也能爬。」
「所以他後來也是將植物砍了──難道現在不能砍嗎?」
「因為這不是『暴長劑』!」
如果不是「莫可斯」現在臉色發白,很可能會盛怒起來(依表情來看):「他用的是『自痊藥』,難道你聞不出來嗎?」
「『自痊藥』據古書所載,是無色無味,所以才能有不著痕跡的修復效果,正常人都聞不出來吧!」
「那也該觀察地出來。」
「只是一直生長的植物,有很多種可能性!像是『暴長咒』、『速成劑』,都會有同樣現象吧!」
高錐客被數落地有點惱。
落地的那條金蛇此時回頸吐信,像跟主人報告什麼,而「莫可斯」像在回話似地低頭嘶語,瞬間,金蛇昂起頭,往最近的一株植物吐上一口淡淡黑氣。
植物迅速地垂下:落下花、葉,根莖也漸漸枯落。
怎麼回事?這蛇毒也太可怕吧!
皺著眉,對蛇的厭惡感重新升起,高錐客小心避開,卻見植物淨空的空處裡,一截白白的骨頭露出。
一匹像沉睡的馬,連血液都凝固似的,沒有流出半滴,穩穩地待在那株薔薇的下方,而植物的根深入馬身,帶著鮮色,看來,正是自那馬身上得到養分。
「這,這是寄食花吧!」
高錐客吃驚之餘,也有點自責沒先弄清楚:「那我砍的其他地方……」
「寄食花是寄食花,它不會離開它寄生之處,而且只要是寄生到,除了根在的土地,其上的東西都吃。但『自痊藥』不用在動物,而是灌入植物時,植物會變成吞食附近其他生物做自己的養分而生長的異種。」
「莫可斯」說到這,喘了一大口氣,徒勞地抿了抿似因失血而缺水的脣角後,才慢慢落下馬背,繼續道:「所以,只要附近還有生物在,這種變種植物就死不掉。只有讓它陷入冬眠狀態。植物進入冬眠時,往往只剩下根還留著,上半都不會在動,那時候消滅它們的根,就能無事了。」
「所以這條蛇剛才是……」高錐客轉念一想,豁然明白:「牠是吐出有冬眠效果的藥?嗯,可是有血味,難道是──牠是從你身上咬出來的血得到的毒嗎?記得你之前說到什麼『凍身劑』……不過,中了那種藥的不是我嗎?」
「莫可斯」沒有答話,只沉靜地跟著游動的金蛇前去。金蛇有的毒血有限,因此沒有再往旁的地方去,只筆直地走往內城,很幸好地,在城門前吐完最後一口毒後,軟軟地癱在地上。
好像在說,「辛苦了」──
看到「莫可斯」小心將蛇捧起低語時,感覺到是這種情緒令人詫異。不過,有更要緊的事。
「嗯,那個,真抱歉,顯然我錯了。」
因為蛇吐息所開出的路不大,只能撇下健大的飛馬以便跟上,在終於得空時,高錐客開口:「我沒了解這植物的問題,如果不是你即時趕上,我可能會誤傷到被『種上』的人民,那違反騎士大忌。所以,嗯,很感謝你。」
「莫可斯」慢慢地回過身,蒼白的臉色中,浮現銀氣的眼眸仍明顯地現出奇異:「你──道歉?」
做錯事不就要認錯嗎?這也是騎士必備的良識之一啊。
高錐客想著,仍點了下頭:「當然,錯了就是錯了。只是我也沒想到過『自痊藥』會被這麼使用。」
「莫可斯」卻淡下語氣,像是想到什麼:「其實,那種藥的味道,人類的確聞不到,只有金公主用牠們族類有的嗅覺自植物的管莖異味裡嗅出它獲取新血後的淡腥味,我才能分辨出來。」
「莫可斯」頓了頓,在高錐客還在消化這句話的內涵時,忽地微微一笑:「你也太認真了。我都以為人類是不願承認自己做錯事的──至少,我以前接承任務的當事人,不論成敗,從不說自己的決定有錯。」
將「自己」跟「人類」對立開來的那句話,依文法而言,很難了解。

高錐客想。
但是,眼前人笑時,會突然使氣質年輕不少,現在看來,就像跟自己年齡完全相同的少年了。

2008/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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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釋意
應該只是薔薇的植物,還在蠕動。
淡淡的聲音,隨著植物的運作時吐出。
「這樣沒有問題嗎?」
當魔杖重新噴出火焰,燒去部分內廠擋路的植物時,高錐客問。
「金公主聞過,確定內城這裡的植物沒有下藥。即使是阿默奇多,他也不可能做出那麼多『自痊藥』。」
被自己半扶著行走的「莫可斯」還因失血而倦的語氣輕輕地道。
從對弄錯的事情道歉後,「莫可斯」的態度就友善很多,甚至在自己詢問下承認失血後體力不佳而肯讓人相扶進城以便行進快些,這讓高錐客相當驚奇。
也許「莫可斯」真的沒見過多少人類,才會單純地為這一點點的美德感動吧!但話說回來,自己見過的人已經不少了,可也沒幾個人能夠認真地為自己做錯過的事道歉,倒是找藉口粉飾的多,或許,族長誇過自己「能面對自身缺點並改進的人,才是有真正勇氣的人」,也沒誇錯。
不對不對,別自滿了,那又違背騎士謙卑的原則。
努力將自得思緒扭回來,高錐客忽地又想到問題:「究竟為什麼你要跟那叫阿默奇多的人打賭?跟這裡的領主又有什麼關係?」
「那只是我跟他之間的事,他人沒有關聯。」
「莫可斯」雖然輕但已迅速冷淡下的語氣令人有些不順耳,而被扶的手也振了振,脫出。
「那我可以問問『異語封名』吧?我好像沒答應過要被施上這種法術啊!」
見「莫可斯」翻臉比翻書還快,高錐客也不拐彎抹腳。
「莫可斯」微微一怔,沉黑著眼道:「要不是那時沒有魔杖,我也不想用這方法。」
什麼?
才稍稍改變的觀點在聽到這話,幾乎讓高錐客沒當場氣絕,站住腳:「原來你只是缺魔杖?那憑什麼將我的名字封印?」
確定了!自己跟這人絕對合不來!最好趕快結束事件就回領地去吧!
「莫可斯」似乎欲說什麼,忽地眼光落下,望向自己上方旁。
在這往內城的一道必經之路的門拱上方,釘著一個小小的黑色人偶,釘不甚牢,有些搖搖欲墜。
「這,應該是老師說的黑巫師才用的──是阿默奇多,還是你……」
幾乎瞬間,高錐客的魔杖已在自己身前畫出保護領域,長劍同時抵向前方,再欲追問,卻不知是否劍風太大,上方的人偶一晃,就往下墜,像有靈性地落向自己。
──先看看。
高錐客想著伸出手,腦中忽地像聽到有個聲音「別碰,危險物」的提醒,心音急切地令自己不能不回縮,但人偶無風地就朝身體撞來:極近距離,在身後的步道因剛才的事轉身時正抵向牆面後,完全沒有可退──
「撲」一聲,懷中已多個重量。
──真是!──
腦海像又浮現了聲音,耳中卻沒聽到。高錐客怔了片刻,對「莫可斯」雙手抓緊人偶後就跌在身上,一動不動的情況還不能了解。
「哎呀呀,雖然是有點誤打誤撞,不過成功了。虧我還設了另外五、六個機關,沒想到卻是用那人的道具捉到啦!」」
熟悉的聲音出現在內城走道,高錐客抬頭一望:
「阿默奇多?你果然是黑巫師!」
「欸,黑巫師跟白巫師有什麼差別?我也知道很多『自詡』正義的巫師懂跟使用黑魔法的。」阿默奇多順著他沒兩三根的山羊鬚,細聲細氣地道:「嗯,騎士先生,我跟你總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只是你沒事插入我跟那『莫可斯』的賭局裡,實在叫我為難。」
又是賭局?
「是啊,我跟『莫可斯』公平競爭!我們的賭局,是替這裡領主救兒子,誰的方法成功就算誰贏。他用他的魔藥,我用我的符咒;賭注嘛,我有他想要的『史萊哲林之匣』,他有我渴望的『蛇舌頭』──說好了,而現在誰也還沒贏。本來可以慢慢玩下去,誰知憑空闖了第三者,那也還罷,又多了你這個為什麼『督政王』行權的騎士,害我們的『見證人』嚇到亂弄一通,現在可好,賭局全亂了。」
阿默奇多彈彈指:「所以我不得不變通。賭局如今玩不下去,正好有別個人想用第三種方法救領主他兒子,我就陪上一腳。我呢,只是想跟『莫可斯』之間交手時少個不知事情的人,這封靈巫毒可不是我設的。不過呢,咱們打個商量,你將『莫可斯』交給我,我也救你一命,如何?」
「什麼?」
高錐客一時不解。
「你是中了『凍身劑』的,為什麼會那麼快解開,而外頭那些有『自痊藥』的植物為何會受到冬眠催化?前後推想來,一定是『莫可斯』用沼地古蛇替你吸出血中之毒了,沒錯吧?」
解毒方法過程確實如此。
高錐客點了點頭,但沒回答。
阿默奇多又說:「但是沼地古蛇本身也具有天生的奇毒,除了長年跟這些蛇混在一起,練到血中已有能剋毒質的人以外,沒有人被咬到不死的。所以你就算解了『凍身劑』的毒,也已經中了沼地古蛇的毒。如果不解毒,在被咬後的第一度入眠,就會永不醒來,我保證你還不知道這種事吧!『莫可斯』絕不會說。」
「他……的確沒說。」
慢慢地道,手中長劍已輕輕握緊。
「是吧!就像我剛聽到你們爭執一樣,『異語封名』這奇術,是不傳之秘,也沒怎麼可能因素昧平生的人而使。『莫可斯』完全是要你的魔杖功能而已。施了『異語封名』的巫師,可以隨心所欲控制施咒者間相互的共命魔法力,可以相互分擔傷勢減低咒術,也能夠任意取來做加強自己的力量。所以啊,他一旦用完你的力量度過難關,大概也就……」
阿默奇多攤攤手:「我雖不便自誇,不過憑我修行年紀,也還救得了這種蛇毒。怎麼樣?我願意立『不毀誓』做承諾,救你一命,只要讓我跟『莫可斯』的賭局繼續就好。」
「但你說,這賭局早就因為比賽對象不在,取消了。」
高錐客提出問題。
「沒錯,賭的部分取消,那就只純留實力戰鬥。我怎麼樣也不會輸。不管再怎麼有魔藥學的天才,他身為少年的修行能力有限。像這封靈巫毒,你們都沒有閃避外別的方法,以至於在接觸到後靈魂被封印進去,這可是我不會犯的過失喔!所以,咱們打個商量,和氣生財嘛!我也不想跟山長的學生為敵啊!」
高錐客笑了笑:「原來閣下還是家師舊識,真料想不到。照說身為晚輩跟外人,我是該從命。」
「我可沒欺你小孩子!也會救你命的。」阿默奇多道。
「可惜啊,『您』料錯一件事。」
隱在劍下的魔杖陡然生起爆烈,讓阿默奇多瞬間避開時,高錐客也退向門洞:「就是,我沒有中任何毒──蛇,是咬在他身上。」
在阿默奇多微微一變,隨即氣定神閒的表情中,高錐客道:「不過,還還真多謝『您』的解釋了。之前我沒很清楚『異語封名』的能力,不過據這麼說,我倒是已經承他情不少,只好同進退吧!」
阿默奇多深深嘆口氣:「唉,沒辦法。就算我不想跟山長為敵,也只好將這小子一併除掉,輪你動手。」
高錐客正防備對方突然魔杖向天一指,噴出黑光,在空中形成的沒見過的圖形,陡然就感到背後風響。
內城裡植物散開,一群武裝士兵已衝來,為首的正是首天就交手過的副隊長。
「你──」
不及細想,本能地將魔杖轉收,長劍已然揮出,即時架下許多兵器,高錐客驚怒地看到那些人眼中的失神:「操控人類心智,太惡毒了!」
「嗯嗯,小朋友,有件事我說你誤會了。」阿默奇多大概是用老師還沒教過的「移身術」,身子已憑空消失一半:「我剛說了,這種操控、封靈不是我的作為。我只單純要『蛇舌頭』而已,不過有別人要這麼做,我也沒辦法。誰叫你長了一副符合他們需求的體格呢?不過我還善良的提醒,會操控人類的魔法,也能操控到已經死去的──」
「!」
在阿默奇多話也未完就消失時,身後的藤蔓中忽地伸出手臂,抓向高錐客劍上。
那是老師說過,萬惡不已的黑巫師才會用的行屍古咒。
高錐客左手得騰出護著人時,右手沒法同時交換劍跟魔杖,才險險地躲開一群像是少年男女的行屍半腐肢體,就劇然一痛。
前方,被操控的副隊長一劍正砍在自己右臂上。力道奇大,以致雖然有護身盔甲,還是被重創一記,鮮血登時湧出。
先避一避。
瞥眼看到拱門後的樓梯,高錐客咬牙忍痛撞開副隊長,長劍收鞘時將人橫抱起身,全力衝上最近的城樓頂。

2008/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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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替身
將樓梯間有的木門跟最頂間的房間門,都逐一用力閂上,喘口氣將人擱下時,高錐客才覺得手臂上的血已流夠多。這才才坐下,唸咒、施法,止血。
現在,該想法解決困難。
「情報有誤是最大問題。」將披風截斷固定傷口,確保無礙後,高錐客想著。
長老諄諄告誡弄清消息最重要,凡事都得先查證過再決定方法,以免事倍功半。
「這次的問題,就在於各人說的話都不同。如果有什麼可以確定人說實話的咒術就好了。要想辦法研究出來。」
對自己許諾,高錐客開始想下個問題。
巫毒,是自己尚未涉及的領域(老師說還太年輕──不過,有族裡工作,入門晚又還沒學較近事實),只隱約記得非洲巫師使用人骨或獸骨,配以魔法道具跟魔藥之類,煉製成各種術具,有詛咒跟祈福的功效。而這個,被阿默奇多說,會有「封印靈魂」之效的器皿,應該更不易吧!
只是,第一次見到靈魂脫體,感覺,很奇特。
高錐客凝視著此刻躺在大腿上的人,並沒有像之前的行屍一樣是死去,也沒有像副隊長那些人一樣被操控,但是卻已像是沒有情緒似的。那雙沉靜時冷黑色的眼睛,此時已完全被茫然的銀霧蓋過去。
只有手中緊握著巫毒人偶,像惟一的意識都集中在這裡。
靈魂是最奇特的一項領域,從古埃及巫師會傳授靈體不滅,而產生陰間審判信仰,又幫著法老王建立起金字塔、希臘巫師傳述哈迪斯擁有的陰間是宙斯神也不能輕易冒犯的領域,到紀元以來,經典告誡的天堂地獄之分。靈魂是,連巫師都未能明確探究到的世界。
「要怎麼做,才能將靈魂拉回來呢?」
一陣輕嘶聲。
該想到,那條金蛇會順著盤在主人身上而靠近自己。
「雖然榮幸,但我情願『公主殿下』能保持您矜貴的距離。」
小心地在不動腰腿情況下將上身向後挪了挪,高錐客看到金蛇努力地自「莫可斯」懷中咬出什麼藏得極深的東西。
金蛇銜出的,是個貼身收藏的小袋,裡頭像塞了什麼。
之前聽金蛇的話喝了罐苦藥,得以將阿默奇多小整一下,現在這個時候……
暫且不去在意樓梯間傳來雜遝的迴響,高錐客小心翼翼拿過金蛇口中之物,掏出。
那張被魔法折成極小的羊皮紙,一出袋就變成大大一片,正面是古老難認的文字,背面好在是拉丁文。上面記著「異語封名術」。
施術咒語相當簡單,但過程跟使用法以及選擇媒介卻依程度能力分成高低,洋洋灑灑數千字。
「不會要我現在學它吧?」
高錐客跳了數行,直落到最末,有著「解除」一辭。
「解除,由施術者按原用語逆轉──這我早知曉,但我用不了你的語言啊,公主殿下。」
向金蛇抱怨著的高錐客自覺好笑,忽然又注意到旁邊有額外的註解。
是用不列顛語所記。
「媒介物,透過此術擁有互換魔性,可將受術者彼此間的生命力及魔法力甚至傷勢、被咒都相互平均、調換;故可推斷,其亦有成為代替性的功能。若遇必要時,應能將由此術涵蓋中人自某些特殊魔法下救出。自古書載,後世人傳唱之史詩〈伊利亞德〉裡,伊菲姬妮亞得阿蒂蜜絲女神寬祐,從祭壇上得救的方法,是女神以母鹿代替她。由正確的魔法角度來看,應是希臘巫師以媒介物為『犧牲』,換回伊菲姬妮亞。以此類推,若使媒介物不是單純解除咒術,而是使用交換之類,可以借媒介物的消滅,換回受術者解困。」
消滅──媒介?
高錐客讀了兩遍,越看越訝異。
依老師提過的概念裡,是可以推測出一旦媒介物消失,咒術就解開。但沒想到,居然還有進一步,以讓媒介物消失,換回受術者的構想。
但是,這次媒介,不是……
金蛇仍盤在主人胸口,位置正在高錐客眼下,冷靜吐信地盯著自己,簡直像在施法一樣。
「你要,為他犧牲?」
雖然不可能跟蛇溝通,但高錐客仍問著。
能夠這麼做嗎?「莫可斯」當初寫這個,肯定沒想過他會有用上「金公主」的一天吧?聽阿默其多誤認自己的變身時,阿默奇多說起「莫可斯」對沼地古蛇的重視度,以及「異語封名」本可以使用的另一種正規方式;要不是當時的情況危急……
金蛇仍不語地瞪著自己。
「也許,是種方法。」
高錐客慢慢舉起長劍。
對於這麼有靈性的生物……
「可是,連你都會為你主人犧牲,叫我倒不方便了。」
知曉牠以來,覺得簡直跟自己的安琪兒一樣,或許,某些通人話處還更超越了。
高錐客抓抓頭:「雖然不確定,但我想『莫可斯』是將你當家人不是當媒介物吧?就算你犧牲救了他,也未必會讓他高興──我可不想照你請求的救了他後反被怪上。我叫安琪兒來,立刻離開這裡,去找我老師。他應該有辦法。」
門外已經有撞動的塔抖聲響起。
金蛇在聽完自己的話後,突然地像是人在咧嘴而笑被,悠悠滑下地,跟著,長長的尾巴沾上旁邊自己方才濺了不少的血,像在畫什麼…
──多謝你,明白──
「咦?」
腦海中陡然又浮現的聲音讓高錐客一怔,望向金蛇。
──媒介物,既然有傳遞法陣的功能,也能附著部分思想。──
「你,你是要告訴我,你能透過蛇來……我是跟蛇說話還是跟你說話啊?」
儘管背後撞門的聲音變大,高錐客也不能不問。
──開始確實是金公主,不過,透過同為受術者的血做引,能讓我附著於金公主的思想傳予你──
「如果可以溝通,那怎麼不早點說啊?現在情勢很危急!」
雖然覺得旁觀人八成會以為自己在自言自語,好在這裡也沒有第三「人」,高錐客有點被耍地吼。
──因為,不能確信的人,大概無法接受我將用來反制他們的計畫。──
「有方法?」
高錐客稍微緩了情緒。
──沒錯,但前提是,得在我出來跟他們交涉。但沒有另外的靈魂代替,我沒辦法出來。而沒有讓他們信賴的「見面禮」,他們不會輕易相信我的交涉。──
「見面禮?」
高錐客很快想到:「是……」
──顯然,另一人,需要「你的體魄」做用途。──
「用我的靈魂換出你,然後用施展計畫。」
高錐客拖長音:「這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吧?如果你不說,用什麼方法唬人還比較可能完成。說出來的話,換任何人都不安心吧?誰敢大大方方地將靈魂交出去?你怎麼會想這種方法?」
──如果不用這計畫,我自然也有別的方法離開這,但這麼一來,必有人會永遠失去靈魂。而且,那時不好脫困。──
「顯然八成會是我。」高錐客喃喃道:「說到脫困,你的方法真的管用?」
──合作無誤的話,能在脫困外,同時解決這裡的問題。──
「合作啊……」高錐客搔搔濃密的赤髮:「我怎麼確定?還有,有方法為什麼不能早說?要留到這時候?」
──……──
金蛇嘶了數聲,長尾拖著血,沾出痕跡。
──合作方法,只對朋友,才能出口──
還是第一次,聽「莫可斯」承認這個辭,還當自己之前弄錯,該改改呢。
朋友啊……
「我暫時想不出別的辦法,就聽你的吧。」
高錐客聳聳肩:「怎麼做呢?」
──只要接觸人偶時,感到有人是為你的名而呼喚,然後回應就好。──
賭……就賭了。
隔著握緊雙手的隙縫裡摸到巫毒人偶時,立刻,像聽到有聲音在呼喚自己:
──高錐客‧葛來分多──
「嗯。」
只是輕噫一聲,頓時,就覺得天旋地轉,眼一黑,就墮入片虛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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