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生死異路
「這東西,味道還真怪。」
青鸞山峰雲霧永繞,而淡淡清煙中散發一陣獨特的氣味:「大哥,你說這是什麼啊?」
「甘木。」
在柳夢璃忽地暈去,而受命將她送入小屋後,重新來到石沉溪洞裡,雲天河就接到一個奇物,雖說大哥的關心令人感動,不過肚子餓倒也是事實,才會兩三口就吞下去。
「說是甘木,也不甜嘛!」
雲天河咂著嘴:「不過大哥既然吩咐,我吃就是--大哥做事都有理由吧!」
「嗯。」
望著石沉溪洞終年冰寒的冷地,玄霄只淡淡地道。
因倚羲和劍神力而修煉精深的玄霄,雖是雲天河的父執輩,但仍駐顏不老;這事雖沒人說,雲天河也能想到:「啊,雖然沒有辦法看到大哥,不過,你一定都沒變吧?就像夢璃說紫英修行也是,除了他特殊的與劍同修而將功力累積在髮色上外,容貌都沒改,大哥一定也跟我記憶中相同吧?」
「比起某些中道而廢的修煉來是有成些,大概吧。」
玄霄淡淡地道。
「說起來,紫英也很厲害!所以那把上古魔劍才能服從他的命令呢!」
雲天河抓抓頭,忽然想起:「啊,大哥,很對不起,你說過想看看爹跟娘的棺;不過,不過當年我跟菱紗會下山,就是因為望舒劍打壞了這個冰室,我怕爹要罵我,就趕快下山去。而且,倒下來的冰塊,我就沒去弄了。後來,紫英在山上閒著,說要找地方清修時,才稍微修過這裡,不過他說,爹娘的棺那裡他也沒去動,因為,因為當年在鬼界,爹就說過娘早已經輪迴去了,收不收拾也沒差了。不過,不過爹的就--啊,對了,大哥,那個,那個--」
雲天河一念及父親的心願,立刻想再提,忽耳中聽到像亂雷鳴響。
「咦--怎--」
玄霄的聲音突地完全聽不到了,然後眼前一黑--不,應該說是,意識遠去。
……
***********
慕容紫英來到青鸞山前,心情相當平靜。
--一時未報,非是不到--
--不過,恩怨分明--
……
被剛才的事耽擱,自己反倒誤了往崑崙的行程,回想較重要的似乎是該先跟雲天河和柳夢璃交代方才因果,才先御劍回山。
一回山,便感到氣氛有異。
天已黑,若以柳夢璃的細心,此時早已點了燈燭,作了好菜,否則,哪能耽擱雲天河「嚷餓」的吵鬧?
怎地現在一片鴉雀無聲?
落地進屋,便聞到柳夢璃慣用的薰香,慕容紫英晃亮火摺,點燃斗室油燈,方迴身,就見到柳夢璃一動不動躺在床上,眼睛卻睜著。
「夢璃?」
慕容紫英既驚又奇,忙來到床前:「你怎麼了?」
柳夢璃口不能身不能動,只有眼睛眨了眨。慕容紫英看得見,心下尋思,已然明白:「你中了自己的『傀儡香』?有解藥嗎?還是得等藥力自己消失?」
見柳夢璃長睫如飛蝶,隨自己的問話忽一下忽兩下地眨動,慕容紫英大概了解情況:「那,你怎會自己中香?難道是--天河呢?在山上?樹屋?……石沉溪洞?好,我去。」
見柳夢璃除不能動彈外沒有其他問題,慕容紫英飛身出屋。
夢璃用香從不出錯。除非遇上功力遠勝她的人,能將香氣屏擋回來。
而那人卻又未傷她,也沒讓雲天河起疑而動武抵抗。在這世上,能兼具這三項條件的,只有一人。
--玄霄師叔。
他為什麼選此時來?不是該--
落地的動作更快了,幾乎是足不點地的來到洞口,裡頭悄無聲息。
師叔走了?
慕容紫英仍定氣凝神,潛入洞中。百年來在此修行的結果,他對石沉溪洞,比雲天河更熟。繞了隔道至墓室旁壁上,卻聽到隱隱有人之聲。卻像只有一人。
怎麼回事?
慕容紫英沉住氣息,自略高一層的石壁洞處望去,只見下方墓室口,有兩人。背立自己的是片雪色,跟洞中冰壁如孿生般的人,自是玄霄。雲天河卻躺在玄霄背後離墓室入口不遠,看來像是睡得挺好--不過怎會在此時此刻睡著?
慕容紫英看情勢尚未危殆,暫且不動聲色,耳中聽到玄霄極輕,卻甚決絕的斷語:
「……我,不會去的,永遠不會。」
什麼意思?
慕容紫英微感詫異。
雲天河此時看來不會回應,而墓室裡只有兩具棺木,還是埋在冰堆裡的。那冰堆雖然些小孔,但是仍保持當年落下時的模樣,若想見到棺槨,還得挖開才成,自然更不會有人回應。
玄霄師叔是--?
「慕容紫英,幾時也會竊聽?」
猛然一聲長笑,慕容紫英本能化出氣光護身,見玄霄已自墓室轉出,登來自己觀察的平台前:「百十四年,你倒是越修煉越回去了。看你現在樣子,倒要人助一臂之力啊!」
「師……叔……」
滿洞陡生烈焰氣,冰室似乎都滴下水,慕容紫英不覺退開半步:「您--」
「瓊華早已不在,也用不著師叔師姪了。」
玄霄冷睨他:「我當你已回去。不過現下回來也好。那個傻兄弟,就交你照顧吧!我要走了。」
「您要走?那,剛說的『不去』是指?」
慕容紫英在投來的冷冽表情前止住聲。
「你不是早就不管那麼多了?」
玄霄淡淡道,同時轉開身。
「師--」
慕容紫英停下步,手也懸住。
沒錯!早就該打住。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每個人的天命總是有別。就像韓菱紗當年苦候千日,卻仍在雲天河醒時前刻去世,彷彿是互相交換了在世時光的接點。
命數已定,無法強求的。
「天河!」
下方墓室有嬌聲輕呼,慕容紫英眼神才略隨聲轉動,猛覺煞風撲身,翻手便一擋。在猛然的劍氣旋來而有人急速呼喚中,兩道魔光在空中擊撞。
魔劍青藍、羲和奪目--交錯。
「越來,越有意思啊!好師姪!」
隨著猛然的縱天長笑,白袍的身影已迅速離去。
滿洞,仍留著劍氣之影;還有一個撫住心口低下頭的人。

八、神龍再現

這裡,是哪裡?
好奇地看著似曾相識的場景,雲天河攪盡腦汁地想。
這地方,確實像是來過,隱約有友人相隨的影子。不過--自己實在記不住太多東西啊!
「紫英在就好了,他向來什麼都記得住……或是有夢璃,她細心又看得多書。」
雲天河抓抓頭,還是想不起來。
為什麼會突然一人,孤身來此絕境?自己明明是和義兄:玄霄在說話吧?好像吃了什麼後,就突然發睏。
「如果突然睡著,大哥恐怕會生氣吧!」雲天河自語道。
而且,正陪著他在雙親冰室中,凝想百年未改的容顏,此時,真不知該怎麼是好。
「仔細看,能不能想起來--」
雲天河正對自己說著,突然,想到更驚人的一事。
自己,在看?
「不對啊!我應該早就看不到。」雲天河想著:「啊!莫非大哥帶來給我的寶物,是讓我可以看到的?太好了!不愧是大哥。紫英跟夢璃知道了一定會高興--呃,不對,這跟我現在到這地方還是沒關係啊!」
雲天河索性一股腦兒坐下,撐著頭,抓著耳,拚命回想。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個渾小子啊!」
也不知道多久,有個蒼勁的聲音突然在前方響起。
「咦,你,你是這裡的人嗎?」
雲天河看到的,是個鬚眉皆青的老者。蒼顏靛髮,藍衣碧帶,望去給人感覺似年高德劭的年紀,精神卻仍矍鑠,泛光的雙眼上下打量著自己:「我聽到消息,有不明靈體徘徊,又感到熟悉的鱗氣,所以下來不周山看看,原來就是你。你卻怎麼來到這?」
「不周山?啊,對!這是不周山嘛!怪不得有點印象。不過那次走山走累得半死,全跟著紫英探路,又回頭碰到一頭怪龍,打了場架,所以一時才想不起來。」雲天河一擊掌,跟著躍起身:「咦,老前輩,您怎麼知道我呢?您怎麼會在這不周山呢?」
童顏老者狠瞪雲天河一眼,卻又忍俊不住發笑:「我看你這毛頭小子,多活幾百年也不會成熟!可惜可惜。看來你是因人誤導,才會來到鬼界外邊,我還道你是為了『銷過積功善惡迴』的循環大法節來的。」
「您識得我?」雲天河奇道:「但我不記得您啊。咦,等等,您剛說,『熟悉的鱗氣』?」
老者大步上前,在雲天河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先敲了他一記:「這,是先罰你剛才口沒遮攔。」
「我,我剛說什麼?」雲天河本著「敬老」心態,雖然頭痛,也只好按著腫處問。
「我已成道多年,離飛升也不知千萬年了,在這鎮守天人之界的不周山,六界欽尊的『銜燭之龍』,倒被你嫌『怪』啊。」
「銜燭之龍?您是說那個守不周山的大龍?咦,您--你是龍?但您,您是人啊,老前輩。」
老者大搖其頭:「朽木不可雕。汝等當年人身前來,受限肉眼,自然只能看到我飛昇前的物象。而今你是魂體前來,能察覺我元神之貌,有何不對?」
「什麼意思?」雲天河努力理解:「你,呃,是那條龍的元神?就是我跟紫英他們一道去鬼界時遇過的龍變化的?」
「不是變化,這是我元神。」老者厲聲道。
「元神?」雲天河繼續努力地想:「啊,我知道了!就像紫英唸過的道書裡,有講到修煉可以練到『元神出竅』,像是『心齋』『坐忘』,達到天人合一的悟道境時會出現的那種樣子吧?」
「以人類的語言來說,大概算吧。」銜燭之龍又搖搖頭,捋起青鬚:「這且別管。依我所知,你的壽限未至,怎麼突然來此?汝身的鱗氣附有我飛昇前萬年修行,足可護住肉身不滅,而以心境轉折成為生死大限之由。察汝之心仍在赤子,怎會忽來此處?」
銜燭之龍像個文墨不通的府吏般忽強烈忽隨性的語氣,讓雲天河聽得更加迷糊。勉強抓到最後的問句,便回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我確定在睡著前,我人還在青鸞山,跟大哥在一起。」
銜燭之龍看他一眼,頗有打量意味:「你身上的氣,似乎與我當年所見不同。有種生死不明的力量混在氣中。你是有做什麼特殊修煉?服氣調理什麼?」
「修煉?沒有啊?頂多是近來因為紫英禁止,我只好跟他吃素。是挺口淡的。這有影響嗎?」雲天河據實回答。
「煙火食物,在靈體之身,絕不會有所影響。」銜燭之龍又走近幾步,雲天河這時看他,覺得他年紀似乎隨著行步而遞減到是該稱「伯父」級,不免詫異。
不解中,聽到銜燭之龍續道:「但是,倒令我憶起,如果有食用靈果神木或魔草,極可能會使魂體出現異狀。你,可有吃什麼不屬於人界的東西?」
「我吃什麼,我實在不記得。紫英會記得吧!可是他不在這裡。最近一頓飯又是夢璃煮的。」雲天河對食物向來只記得「好吃」與「難吃」之別,只能拚命回想:「啊,對了!最後一個吃的,是大哥給我的,說是他在東海時得到,叫做『甘木』的東西。可是一點也不甜!還不如夢璃燉的百菇鮮煲湯呢。」
「甘木?」
雲天河萬萬沒想到,這話一出,銜燭之龍又踱開幾步,容顏發白:「奇哉!那確實是神木之一,你大哥是誰?他如何得到?」
「我大哥?他,他其實是我爹的師兄。」雲天河也不提防,當即回答:「他叫玄霄。曾經是崑崙山瓊華派的門人。他還是紫英的師叔呢!而且,聽說娘最喜歡的也是他。不過,嗯,大哥因為修煉過程,出了點狀況,後來,想要攜劍飛昇時--」
話未說完,銜燭之龍便打斷:「我知道了!玄霄之名,我不久前,才在靈霄殿上,聽九天玄女稟告天帝。她說此人道心已失,魔氣過長,恐有入魔之虞。雖在玄女神力下,將之貶入東海靜思悔過五百年,但玄女有言,此人似不會是靜守悔過之人。看來,他果然如玄女所料,已掙離東海了。」
雲天河聽到此,不由得發急:「等等,你,你不會跟玄女告狀吧?我知道她是奉什麼天命,但是,大哥也是很辛苦,很悲傷的人啊!他只是一直在做他認為對的事而已,而且,我知道他出東海以來,也沒再做挾劍飛昇的修煉了。」
銜燭之龍又踱回幾步,這時,他已完全幼成一個少年模樣,指著雲天河的鼻子,咯咯笑道:「你果然是個有趣的人。我修煉千萬年,也沒遇過幾個像你這樣的傢伙。將龍鱗植在汝身,卻沒選錯人。」
雲天河搞不清這話,更不明白為什麼此人外貌不斷改變,只有呆立在地。
銜燭之龍笑夠了,才道:「放心吧!我跟九天玄女,也沒熟到多少。何況我的職務只是守這不周山,全東海的生死都跟我無關。再說,如果連這也要講,那我的龍鱗植放,修整生死一事,豈不也要呈報閻王?那可少了些有趣的事。待在這裡千萬年,不多點有趣的事玩玩,可也無趣。」
雲天河見隨著外貌改變,銜燭之龍的談吐似乎也有年齡差距,不由得又是驚奇,又是迷惑。隨即,卻想到更重要的事:「等等,如果你說我是魂體,那,難道表示我死了?但我怎麼會死?不可能是大哥害我啊!」
對著眼前只有十歲出頭的幼兒,雲天河也難重用回敬語。
銜燭之龍卻只撫著一頭黑髮,咯咯笑著:「好玩好玩!看來,玄霄確實是要助你的。只是他不知道你早有龍鱗在體,卻是多此一舉,還得要你花點時間才能回去。不過若現在就回去,那也不顯龍鱗之力。況且,你既然逢到『轉輪法節』,不去見識,可也浪費。」
「轉輪法節?」
雲天河不解地問。
「沒錯,我本就是受邀去看轉輪大法。才會順便下界。不如你跟我同行吧!」
「這,」
雲天河有點心動,但立刻一想:「可是,你說我在人界已死。再不回去,肉身怎麼辦?夢璃她豈不是哭死了?紫英如果回來,也會心急啊。」
「我說過,你的肉身已被我龍鱗相護,不會有所變化。」銜燭之龍不耐煩地道:「至於你說的那兩個,夢什麼的我是不清楚。不過,如果另一個,若就是那位當年跟你一道來過的人,據我所知,他的壽限也該到了。你在鬼界,正好可以等他來。」
雲天河聽了前半,本已心下同意隨去參觀,後半段卻驚在原地:「什麼?你說紫英……怎麼可能?夢璃說過,他有修煉的!如果煉成,可以跟她一樣活很久,怎麼會--」
已跑在前頭的小孩只回頭瞄來一眼:「那就是因為,他知道『轉輪』的存在。」
話才說完,五歲大的孩童樣人已躍入一個看似法陣之處,旋即消失了。
「我要回去。我得立刻回去。」
雲天河急著搓手跺腳:「不可能!紫英他從沒說過--」
在過去數萬個日子,靜如和風的淡藍雲影,從來不像是有所差別。
--他知道轉輪,所以他壽限會盡--
銜燭之龍的聲音回盪在心。
雲天河望著眼前法陣,下了決心:「我得回去。就要從鬼界回去。」
而且,要趕在紫英「死」之前回去。
不能,再少去任何一人了。

九、鬼界賞罰
柳夢璃在香的藥力一退下就盡快掙下床趕來。她不諳洞入路徑,故因循主道來到石室,便看見雲天河睡在地下,忙俯身檢查,隨即驚懼不定,跟著又聽到上方有兵刃相交。當下也不管玄霄會留會離,是友是敵--立刻擱下雲天河,施輕功躍上平台,及時搶住被震退的慕容紫英,並感到他身體傳來劇震。
「紫英……師叔?」
柳夢璃完全不知事情為何突然至此,忙扶紫英倚洞壁坐下,才要相助,慕容紫英已將手一拂:「我沒什麼,只是被玄霄師叔的回震力震傷。」
「回震?」
柳夢璃低聲相詢:「但為什麼?玄……你會跟師叔祖動手到被擊回?為什麼?」
見慕容紫英側首不答,柳夢璃陡然想起:「難道,難道是跟那次托夢有關?不,不要弄錯啊!菱紗只拜託我們用--」
「……我原先就曾想過,」慕容紫英靜靜地道:「『日月逝於上,體貌衰於下,忽然與萬物遷化』,這,本來就有必來的一天。而曾學習、領悟的一切,都隨風而去,也是可惜。如果能在最後有貢獻,未嘗不是另一種轉機。何況,」
不去看柳夢璃怔怔的淚珠滑落玉腮,慕容紫英平靜地道:「我曾許諾過,若能救菱紗,當不惜一死--現在只不過,將承諾延後百年。」
「但是,但是,」
柳夢璃不覺抓緊慕容紫英衣袖:「菱紗已經去世百餘年了。她說過她希望我們好好活著,替她多活著,現在如果你為了解她家族過去的業,而付出修行抵換,那只會讓你迅速死去--那,那豈是她的希望?」
見紫英不答,柳夢璃更急了:「不能……不能不隨天命吧!如果現在非你之期,而選擇自戕,那只會在鬼界受罰!」
「--是啊,天命。」
慕容紫英平靜地道:「百年修行,我曾一直在想,我的天命是什麼。」
柳夢璃一怔,指梢微鬆之際,慕容紫英已緩緩站起。
「夢璃你,有帶領族人的使命,所以你會為他們活下去;天河,他有赤子之心,能跟天地共生共存,你們都有可以獨立的生存目標。只有菱紗,追求拯救家業的方法到死了也只能服役為贖。所以,我想,她是我惟一能幫上忙的朋友。」
父母、師門都已不在,總有一天,自己也會成為循環。或許,能見證自己來過這世上的不朽,惟有……
「不--」
柳夢璃突然抓上慕容紫英衣袖:「求求你們,不要全都離開我!雖然,雖然我很早就有過心理準備,知道你們會比我更早進入輪迴。但是我不要,一天之內,同時失去天河跟你--」
這是一種心意壓制不住的流露,卻在一瞬間,讓慕容紫英回過神:「你說什麼,夢璃?」
「……不,」
柳夢璃似知失言,連忙掩袖。
慕容紫英原沒在意,但見她這情狀,驀地一驚,當即放開她,躍下平地。
雲天河仍是不動地躺在原地,臉上甚至還帶著與久未謀面之人相見的欣喜--但是,完全沒有呼吸跟心跳了。
「這,為什麼?」
慕容紫英一時茫然。
很久,才聽到極輕的啜泣:「我,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一直以為,在這世上,他惟一不會傷害的人只有天河。但天河確實是在跟他見面後才變成如此。」
慕容紫英沒有回話,在許久後,才道:「應該沒事。」
「啊?」柳夢璃怔了怔。
「心頭,還有極微的暖氣。如果按古書所載,他的魂只是離去,找回來,人就活了。」
慕容紫英微微一笑,向才拭去淚的柳夢璃道:「天河會回來,可能要有人帶,但,一定會回來的。」
「真、真的?」
柳夢璃又喜又驚,突然想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抆了抆臉:「太好了!他真的沒有傷害天河!娘也會高興的。」
「娘?」
慕容紫英未解:「令堂為什麼會因此在意?」
柳夢璃陡覺失言,才要解釋,卻見慕容紫英晃了晃,「噗」一聲往下跌去。
「紫英!」柳夢璃及時搶住他,已聞到滿袖甜腥。
「『七死』,也是必須的啊。」
彷彿聽到慕容紫英的低語,就再無聲息。
柳夢璃只覺得再也支撐不住,幾乎要倒下--幸虧,有熟悉的氣味前來護住她。恍然間,柳夢璃只交代了一句:
「--仲--」
就跟著失去意識。
*****
「那個什麼龍,是跑去哪裡?」
跟著空間咒術來到曾有過一次歷險記的鬼界時,雲天河驚奇地看著眾多鬼來鬼往。
百年前,來這裡,是忙著拿神妙物品,不便被眾鬼發現,也小心不惹是生非;但現在倒像是逛街身份--只遺憾沒有市集可以買東西吃。
「有也沒錢。」
摸著口袋,雲天河嘟嚷著:「他們會不會來找我啊?」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個人獨自過了,現在居然必須一個人--唉。
「你這小子!怎麼會在這?」
當耳中聽到一個很熟悉的聲音,熟悉到讓自己快樂到要哭時,雲天河對自己頭上多了幾記爆栗的事毫不在意,只忙著像孩子樣撲入現身在自己眼前著的懷中:「爹!」
面貌仍是年輕,跟雲天河半為相似,但更有獨立感跟輕佻氣息的人,自是百餘年前就應已過世的雲天青。
「回答啊,小子!你怎麼會在這?」
雖已「謝世」多年,雲天青威力未滅,狠狠地又敲了懷中獨子幾記:「我確認過生死簿上,你的壽算不明,因此一直沒有輪到『勾取日』,既然這樣,你怎麼回來?」
「啊,我啊?是大哥……」
雲天河傻傻地報告著,在看到父親臉色微改時,才突然想到:「爹你不是會在輪迴井邊?」
「『轉輪』法會即將開始。」雲天青拍拍兒子,將他拉開:「所以,轉迴井已暫時封閉,以待『善惡功迴』折算過後,才會重啟,既然這段時間輪迴井都不會開,我也就不用待。」
「咦,那這個時間要輪迴的人怎麼辦?」雲天河呆呆地問。
「真是笨兒子!」
雲天青揉揉他頭髮:「鬼界也有時空術法,會將輪迴井時空暫住,那樣,就不會影響到六界輪迴的時間了。」
「噢。」雲天河還是很不懂,因此,更不了解為什麼爹會自語似地道:「何況,只呆等,可不符我的原則了。」
「爹?」
看雲天青已往一批鬼眾的方向走,雲天河連忙跟上:你說什麼善惡功迴,是做什麼?」
雲天青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道:「記得你有個小女朋友吧?」
「菱紗?是啊!她是我的好朋友!」雲天河認真地說。
「你還記得,她們韓家人因為盜墓之故,所以不得長壽?」雲天青問。
「知道,所以他們死後還得在鬼界工作。菱紗也曾經……」雲天河神色黯然,但又道:「可是我記得,夢璃曾透過夢境聯繫過鬼界,讓我們知道,菱紗已經贖完她的功,重生了。」
「對,她已經重生。但是,她的家族數百年來的過,還沒抵銷完,因此,她的家族,至少還有五代必須承受短命橫死的命運。但是--」
在雲天河張大嘴想抗議時,雲天青很快地道:「如果,有活著的人,盡力做許多的功,用來抵補前人的過,那麼,他們可以早點解脫這種懲罰,也就是說,足夠的功,可以抵過,也能將他們死後需服的役使折抵掉,讓韓家的後輩可以不再背負宿命之罪,那就是『轉輪法會』的善惡功迴大法。」
「原來可以折抵啊?要用什麼抵呢?」雲天河抓抓頭,不甚明白地道:「是不是像我第一次買粽子吃那樣?用錢換食物呢?」
「類似,不過,『善惡功迴』用的東西,是行善、積德跟修行那些。」雲天青瞧了兒子一眼:「而且,必須是由活著的人來做。」
「那我就幫不上忙了?」雲天河搔搔頭,仍不明白:「啊,爹,那我們純去看熱鬧吧!還有,我肚子有點餓,可以找東西吃嗎?」
「吃了鬼界的東西,就別想復活了,忍著吧,你這饞嘴小子!」雲天青又彈了兒子一指。
但有些蹊蹺,怎麼魂魄會有餓感?
雲天青微感詫異,不過雲天河已被前頭一群鬼眾潮流吸引,也就跟著向前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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